說多了都是淚 第98章 你一直與我同在

作者 ︰ 風泠櫻

冰涼的雨水,毫不留戀地自天際跌落人間。

兩分鐘前還站著許多人的庭院里,此刻已僅剩兩個孤零零的身影,令偌大的園子顯得格外的空曠和淒冷。

與此同時,無數顆與雨點逆向而行的光點則溫柔眨著眼楮,在空氣中徐徐上揚。

泣不成聲的女孩忽然听到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驚愕之余自是猛地抬頭去望。

可惜現實總是殘酷的。

她倉皇環顧四周,卻再也沒能找回昔日同伴的身影。

他們……已經不在了。

永遠地……不在了。

下一刻,如是思量的女孩卻突然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淚痕未干的思華年意外地發現,那些冉冉升空的光芒,正在空氣中匯聚成肉眼可見的陳舊畫面。

它們訴說著尹芙的記憶,羅桑的記憶——抑或,他二人共同的回憶︰

鳥語花香的庭院中,她與他並肩而立,遙望遠方。

「為什麼女人就必須要嫁一個達官貴人,然後一輩子被關在一座牢籠里,替人生兒育女?」

「誰說的?」

「……」

「我打算去參軍,要一起來嗎?」

飛沙走石的操場上,她和他一路前行,忽而駐足。

「我要被調去帝宮了。」

「啊?」

「……」

「那不是你最不喜歡的地方之一嗎?跟個籠子一樣。」

「……」

「不過沒關系,等你任期滿了回來……就嫁給我吧。」

寬敞明亮的房間內,他像頭發了瘋的野獸似的,一個勁兒地直往外沖,卻被另兩個男人拼死抱住了腰身。

「長官!!!長官你不能去啊!!!」

「放開我!!!放開我!!!他怎麼可以這樣!?那個王!那個禽獸!!!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啊啊啊啊啊——」

清風徐徐的長廊外,她定定地側著腦袋,遙望著蔚藍無垠的天際,身邊是仰望著她的小小的孩童。

「想到外面去嗎?」

來自背後的話音傳至耳畔,她面無表情地轉動脖頸,映入眼簾的是統治著整個世界的王。

「想到外面去嗎,唐寧?」

然而,待到來人緩步走近之時,卻冷不丁將帶笑的目光安放到了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上。

小家伙那雙與母親如出一轍的丹鳳眼中,驀地亮起了殷殷期盼的光,卻又旋即黯淡下來。

她看著他默默垂下腦瓜的模樣,眸中倏爾閃過一抹復雜之色。

片刻,她倏地側過身去——面朝她與那孩子共同眺望的方向。

「走吧。」

寧靜安詳的花園里,她坐在陽光下翻看著書籍,身側是貌似在自顧自地讀書實則偷偷拿眼瞧她的孩子。

突然,一陣妖風呼嘯而過,遽然打碎了母子二人靜謐的時光。

那之後的慘象,唐寧已經不需要依靠這些重現的情景來記起。

「母親……母親!」

「對不起……讓你看到了……這麼可怕的東西……」

「唔……唔……」

她用盡最後一點氣力,將染著鮮血的右手伸向他稚女敕的額頭。

「忘了吧……唐寧。」

是她……抹去了他的一部分記憶嗎?還是……他為了能夠創造出她的幻象而不引起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任何人的懷疑,本能地選擇了遺忘?

啊……都無所謂了。

唐寧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亦虛亦實的畫面漸漸消無——最後如同從未存在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雙瞳仁卻仍是目不轉楮地仰視著陰雲密布的上空。

這時,做著類似動作的思華年先一步放平了腦袋,流著淚凝眸于佇立不動的男人。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靜——朦朧的雨幕中,她甚至看不見他一絲情緒的流露。

是啊……他從來都不喜歡把心情寫在臉上。

可是,可是……

思華年悲傷地抿緊了雙唇,而後凝視著唐寧的側臉,匆匆邁開了步子。

冰冷的雨幕里,唐寧忽然感覺到,有一雙微涼的臂膀緊緊地擁住了他的腰身。

下一刻,女孩同樣濕漉漉的身子投入懷中,並將臉頰貼在了他的胸前。

思華年不清楚,此情此景下,她還能為他做些什麼,只知道,他一定不會哭。

他……恐怕都不曉得要如何表達他內心的哀傷。

所以,所以……就由她來替他哭泣吧。

如此思忖著,悲痛的情緒就像是從閘門的另一側傾瀉而出的洪水一般,瞬間一發不可收拾。

分明是盼來了援軍,卻在獲救的同時永遠地失去了他們;分明是記起了他深愛的母親,卻在還沒來得及說上只言片語之前就親眼目睹她再一次與自己陰陽永隔。

她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迎來的,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老天爺啊……為什麼要對他們……對他……這般殘忍?

抱著當事人失聲痛哭的女孩無暇留意,身前這個讓她為之心痛的男人,此刻正在她的臂彎中緩緩仰起他的頭顱。

雨,毫不留情地拍打著唐寧的面頰——慢慢地,終究是讓他睜不開眼。

于是,他索性靜靜地闔上雙眼,任由透明的液體自眼角滑落。

後來,忘了是誰首先離了對方的身子,默不作聲地舉步前行。

兩人只是心照不宣地沿著東南方向一路行進,在走了沒多久之後,順利見到了在雨中靜候的男人。

阿默斯特丹•羅維茲•柯諾一言不發地看了唐寧幾眼,便將淋成落湯雞的一男一女帶到了小型飛船上。

至此,救援行動的目的終于達到。

然而,他們卻意外地失去了太多。

表面傷口均已得到治愈的唐寧一聲不吭地洗了個熱水澡又換了身干淨的衣服,隨後就再也承受不住體力與念力雙重透支所帶來的強烈睡意,沉沉地倒在了床榻上。

待到他一覺醒來之際,柯諾已然將他二人平安護送到了一處秘密的莊園。

「華年呢?」

「在隔壁睡著。」

簡單明了的對話戛然而止,唐寧將視線自別處轉移到對方的臉上,目不斜視地凝眸于這個被母親稱為「弟弟」的男人。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詢問對方,卻莫名其妙地覺著無從開口。

這個他大抵應當稱之為「舅舅」的男人,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他將對方分毫不顯驚訝的神情看在眼里——理智告訴他,這個不再單純是他麾下一員的男人,正掌握著興許連他都未嘗探知的情報。

譬如,為什麼父親專門為他和母親興建的花園里,會兩次出現那樣的怪物。

正因某些念頭的萌生而眸色漸沉之時,他听到與之四目相接的柯諾冷不防不咸不淡地開了口。

「別誤會了,我討厭那個聖佛朗西斯科•愛爾薩•羅桑,也討厭身為布洛諾斯十六世之子的你。」

那個家伙聲稱要守護姐姐一生一世,到頭來卻是一次又一次地食言。

而他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強佔了姐姐還最終害她慘死的惡人的兒子。

他實在沒辦法對他生出好感來。

但是……

「只是,你是姐姐拼了命都要保護的人,因此,我會繼承她的遺志。」

听罷預期之外的言論,唐寧直視著他不帶感情的眼眸,並不急于接話。

「這里是姐姐生前購置的莊園,後來轉到了我的名下,除我以外,無人知曉這個地方的存在,你就安心在這兒養傷吧。」

但唐寧沒有料到,柯諾會突然話鋒一轉,緊接著就面無漣漪地轉過身去,作勢便要離開。

「母親的事,你知道多少?」

柯諾不慌不忙地頓住腳步,側過腦袋,以余光注目于他。

「你指什麼?」

「全部。」

「範圍太大,恕我無可奉告。」

語畢,男人便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是以,頭一回遭人如此拒絕的長官大人不由自主地沉了沉臉。

說實話,他與這個一隊的副隊長並沒有太多的交集,除卻日常事務的交流,他們好像從未有過其他話題的交談——在他的印象中,對方不是專注于工作,就是以相當低調的方式跟隨在他母親的身邊。

所以,他是這樣一個能夠一口回絕別人的人嗎?

素來待人冷淡的長官大人忽然體會到了一種微妙的不悅。

他決定去找他的華年。

于是,約莫一分鐘後,隔壁屋的房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了。

干淨整潔的大床上,女孩正側著嬌小的身子,安安靜靜地躺著。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仍是如同其曾經多次見過的那樣,乖順地貼服在白色的被褥上。

唐寧不徐不疾地走了過去,似是有意無意地放輕了步子。

行至床畔,他默默地坐在了床沿上。

然後,他微垂著眼簾,凝視著她略顯蒼白的容顏,發現她光滑白皙的臉蛋上,好似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他不由開始思忖自己和她才睡了多久,以至于至今仍能目睹她流淚的痕跡。

正這麼思考著,他冷不防瞧見兩滴晶瑩的淚珠自她閉合的眼眸中悄然滑落。

片刻過後,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一只大掌。

指關節難得輕柔地觸上女孩柔女敕的肌膚,替她相繼拭去了兩行溫熱的液體。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不再排斥她好像總也沒完沒了的淚水。

不過,他並不希望總是看到她傷心流淚的樣子。

哪怕她是像那般緊緊地抱著他,痛苦卻又溫柔地,向他傳遞著僅存的溫暖。

唐寧倏爾扭頭,面色平靜地望向窗外。

不知何時,和煦的陽光已然撥開了布滿天際的陰霾,寂靜無聲地灑向大地。

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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