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日暮時分的海,他無限感慨。
夕陽融在海水里,染紅了附近湛藍的海水,浸透了無限思緒。昏黃的天空點著幾只盤旋的海鳥,鑽入了厚厚的余暉之中。斑駁的船舶也被湮沒在這片飄渺的境界里。
「真好。」
楊長榮撿起一塊貝殼,放在手掌里,看得出神,漸漸墜入沉思。
「你猜,這是什麼?」楊長榮伸出緊握著的手。
「石頭。」邱雯雯轉身回過來說道。
「不是。」楊長榮搖搖頭。
「哇,你看那邊!」邱雯雯指向海邊,大聲呼喊,趁機伸手掰楊長榮的手。
「還想賴皮啊你。哈哈哈哈。」楊長榮早就料到她的詭計,把手握得嚴實。
「哼!不給我看就算了。」邱雯雯佯怒道,故意撅著嘴。
「好啦,給給給。」楊長榮好心好意地哄著。
他就吃這一套,軟硬兼吃,痛苦並快樂著。他松了手。
那是一塊白色的扇貝,只有一半。
邱雯雯奪過來仔細把玩,馬上愛不釋手。
上面刻了一行小小的字——楊哥哥與邱妹妹此生相愛不渝。
見到這行字,邱雯雯很歡喜,甜甜地笑了又笑,一蹦一蹦的向前跑起來,身後留下了一行行足印。
楊長榮見狀便追了上去。
跑著跑著,邱雯雯覺得有點累就停了下來。那些腳印也隨之戛然而止,有些已經被海水沖刷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難道只有一塊而已麼?」
「我這兒還有另一塊呢,你把手伸出來。」
楊長榮從褲袋里拿出另一塊扇貝,放到邱雯雯手上。
「你瞧,看仔細了哈!」
楊長榮掩不住愉悅的心情,輕輕的笑了起來。♀
另一塊扇貝上面亦刻了一行字——邱妹妹與楊哥哥此生相愛不渝。
兩塊貝殼在夕陽前合在一起,十分吻合。
缺口是心形。
此時太陽很快全然沒入水中,月亮升上了天空,夜在愛意中悄悄來臨。可是月色清秀,沒有陽光那麼霸道,只低調地與群星默默地點綴天穹,連海面也在月色的撫模下變得溫柔。
他與她偎依在黝黑的礁石上,光著腳丫子,無意踢起lang花。
他給她溫暖,她為他歌唱。
「滿天繁星,盈盈秋水,你冷嗎?」邱雯雯樂得忘情恣意,抬頭45-仰望星空,低頭45-垂憐清水。
「你傻啊,那麼文藝,都要矯情了。」楊長榮牽起她的手,細細摩挲道。
「你說什麼?!」邱雯雯又扯又扭楊長榮的左耳。
「誒喲,誒喲,別扯,疼。」楊長榮不敢亂動,只好隨著發力的方向傾去。
「哼。」邱雯雯耍起小女人的性情「能和最愛的人一起看海,縱做鬼也幸福!」楊長榮大聲喊道。
「那你跳下去啊,反正已經體驗過什麼叫幸福了。」邱雯雯邪惡地笑著說道。
「我死了,你不就守寡了嗎?」楊長榮反問道。
「不要臉,誰說過要嫁你了?」邱雯雯捏了一把楊長榮的大腿,恨恨的。
「又反悔了。誒,女人啊女人。」楊長榮嘆氣道。
「女人怎麼樣?」邱雯雯湊過臉來。
「額海量。」楊長榮勉強憋出一句。
「好啊。那最愛的人是誰?誰幸福啊?」邱雯雯向著大海大聲呼喊。
「最愛的人是邱雯雯!幸福的人是我!」楊長榮向大海重復喊著,直到聲嘶力竭。♀
然而大海那麼寬闊無垠,又怎麼會有回應?
邱雯雯用嘴堵住楊長榮。
遠處的有聲音傳來——「你們大晚上的喊什麼喊,連拉個屎也不得安寧,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漸漸地,微涼的海水浸透了楊長榮的雙鞋。
他望著望不到邊的大海,把手中的貝殼用力扔回海中,差點摔倒,但還是喃喃細語︰
「從哪來,就回哪去。」
被扔出去的貝殼卻被海水沖了回來,停在他的腳下。
該回來的自會回來。
楊長榮撿起濕透了的貝殼攥在手里,暗暗想著︰我要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既然過去的痛已經烙在她的心中,我該負很大的責任。事情已去那麼久,但她仍記憶猶新,說明一直念著我。雖然今天發了大火,但很像故意而為,後來還很快就原諒了我,更是**果的證據。那個男的想必也是水貨,只是用來演戲的。哼,雯雯,你的小心思我還不了解麼?雯雯啊雯雯,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對你一直念念不忘,為了你,拒絕了一切女人,你可知道?你可知道?」
「失去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雯雯,你的疼,你的痛,我會彌補的!我一定會讓從前的幸福重現!」
楊長榮仰天長嘯。
「搞什麼搞!以為大半夜沒人,終于可以安心拉個屎了,都不得安寧,這什麼世界啊!」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哼,還是一樣。」
楊長榮轉身離開,走到他的車子旁,開了門,坐到主位上啟動了車子,開往他決意要去的地方。
從哪來,就回哪去。
郊區外的天黑得厲害,四處黑壓壓一片,只有月亮淌下來的淡淡的清光,落在禿坦的泊油路面上,陰森可怖。
車的燈光在深深的夜色里顯得孱弱,開進一米便被吞掉一米。
楊長榮在路上狂飆,為了趕路,也不管夜有多黑,前方的路是什麼狀況,一直加速再加速。
想你的夜,是那麼的漫長;想你的心,永遠那麼迷茫。看不進前方的路,听不完的念曲。此時此刻,只想現在就見到你,而你到底又在哪里?
楊長榮的心急切切,思緒愈發的亂起來。
車開得飛快,快得連路邊的樹木的本來面目也盡然模糊,只听得見半開的車窗口傳來氣流呼嘯的聲音。就在轉彎之時,迎面開來一輛駛到路中央的紅色汽車,猶如一團火焰掃過來,差點躲閃不及。楊長榮的車速過大,情況又過于緊急,只差毫厘就撞在一起,他慌亂中連忙右轉方向盤,然而車頭的方向既已指向路邊的防護欄,只能听天由命。剎那間車子狠狠地撞在了防護欄上,整個車頭完全變形扭曲。他的腦袋因為慣性而前傾了出去,直直磕在方向盤上,從額頭流出的血頃刻間洇濕了副座的坐墊。
氣囊如同虛設。
那輛紅色的車的司機知道大事不妙,想到救人的話,必定要牽涉到賠償的問題,那樣不死也會月兌層皮,又想到這荒郊野外,且是黑夜,跑了也無人知曉,所以昧著良心一路向前開,頭也沒回。
良心算幾個錢,老子可沒錢。
那一邊的爛車的燈閃爍著,從遠處看就如黑夜里無助的螢火蟲一般,孤獨的飄啊飄。楊長榮半昏了過去,意識模糊不清,他只覺眼前一片烏煙,有兩個身穿袍子的黑影在眼前隱約模索著什麼。他好像看見一白一黑,均是頭戴高帽,手拽鎖鏈,心里極其恐懼,以為是無常二爺,要來帶走他。想到家里疏離久遠的雙親,想起傷害過得邱雯雯,他心有不甘,不想就這麼死了,恨自己有太多種種不是,想要彌補卻為時已晚。
他想起小時候在老家種下的一棵小樹,他很喜愛,天天給它澆水,每天給它撒上一泡尿,為它施肥,後來小樹逐漸長大,自己卻不在小樹身邊了,難以再見。長大後,有機會回到老家了,卻發現那棵樹已經只剩下一段矮矮的樹樁。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他就這樣昏死過去。
在這荒草連連遠而僻的野外之地,除了樹木、野草、海、天空、空氣、沙灘、礁石、泥土、動物、公路、電線桿、電線、光纜外,還有什麼東西呢?沒有。但有些情侶很喜歡這種環境,正是他們理想中的lang漫之地。趙軼文和溫筠就在這于他們熱鬧而于他人寂寞的夜里纏纏綿綿,數著星星,看著月亮;就連竊竊私語,也能驚起沉眠的鳥雀。
是車撞防護欄的聲音打破了他們的寧靜。听到慘烈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不必想也能知道出了事。趙軼文和溫筠來不及怨恨就往聲音傳來之處跑去,走近了就看到被厚厚的樹葉翳蔽的前燈不停閃爍,更加確信事故的發生,隨即撥開擋道的樹枝,見到車里的楊長榮長舒了一口氣,慌忙把他扶了出來,將他輕輕安放在地上,隨即撥打急救號碼,報上情況、位置,最後向警察報了案。
沉睡的鳥雀被驚醒,呀的撲哧飛了起來。
趙軼文叫溫筠原地照看著楊長榮,獨自急速從自己的車里拿來藥箱,簡單的處理了一下。
救護車很快就來到此地,交警幾乎同時到達。
醫務人員很快就把楊長榮送回醫院,而趙軼文和溫筠則得在現場接受交警的問詢。
楊長榮很幸運,第二天就蘇醒了。
他見到兩個人在眼前晃悠,愈是想要看清卻愈看不清,腦袋無比沉重,覺得天旋地轉。他感到害怕,以為自己死了,眼前的就是無常二爺。努力了半天,終于定了神,睜眼一看,卻是醫生,就松了口氣,卻發現腦袋被白色的繃帶裹得嚴實,動彈不得。
「你命大,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有點腦震蕩,再休息幾天就可以出院了。費用你不用擔心,有兩位年輕的一男一女為你墊付著。」
「哦。」
「你身體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吧?」
「我餓死了。」
「一會兒你叫護士給你送飯來。」
「哦。」
楊長榮笑了,笑自己真迂,枉為讀書人,讀書讀到相信世界上真有鬼神。
他笑自己終于懂得珍惜生命,珍惜身邊的人了。
他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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