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故人
夜深，月圓，風冷。
在黑漆漆的夜幕中，一間房屋中的燈火還在亮著。房屋里不時地走過幾個巡查士兵，草叢中不知名的蟲兒在不停聒噪著。一會兒，三個身影走來，向士兵稟明了情況，才往亮了燈的房間里走去。
這三個人正是蘇鑒、蘇化和蘇月兒。他們要見的正是太子元恂和咸陽王。
咸陽王仍對白天的比試耿耿于懷，一見到三人，一副冷淡淡的表情寫在臉上，而元恂一見到他們，便喜上眉梢，熱情地吩咐隨行的宮女上茶︰「小秀，給三位上茶！」
蘇鑒一抬手，道︰「太子還是不必了，我們都是修道之人，沒有那麼多宮廷規矩。」他斜眼看了一旁的宮女，淡淡地道，「咱們還是說正經事要緊。」
「好！我就喜歡快人快語！」元恂笑道，他擺了擺手，向宮女道，「你們下去吧！」
那宮女跪拜離去，蘇鑒又怕隔牆有耳，設下結界，才對元恂道︰「太子想必是在為北方柔然族而來的吧？」
元恂道︰「蘇掌門果然聰慧過人，不瞞你說，這次而來，確實是為了柔然族而來。想必蘇掌門也知道，柔然族在北方也算得上了不起的部落，祖上與我們拓跋皇族都是鮮卑人，因而素有交往，也互通婚姻，我父王的親妹妹便是現任可汗郁久閭那蓋的妻子。
「然而，最近可汗的身體狀況不佳，整日臥病在床，宮廷御醫無人可知他患的什麼病癥，所以可汗想趁著意志還清醒之極有心易主，將這可汗的位子傳給他的兒子。早在一年前，可汗就曾設壇祭天地神鬼，並卜了一卦，卦上說，柔然易主之日就在這個月底。柔然族向來信奉巫族，月底那天全族上下必定籌備易主之事，恐怕要引來他人的惦記！」
「怪不得，」蘇鑒道，「怪不得听聞天山附近有雙河谷的人，原來是為了這事。♀」
「對！」元恂道，「雙河谷和柔然族向來不和，本來天山屬于柔然族的地界，但就在一年前，雙河谷派出了兩大使者一夜之間將天山佔據，將柔然族趕到了天山之北，如今相持了一年，恐怕就等著易主之日那天將柔然族一舉消滅。作為盟友，拓跋皇族自然不會願意看到柔然族被人欺凌。而且，柔然族若是亡了，這雙河谷想要進攻你們天鏡派恐怕就不需要從我們魏國的領土經過了。」
「我明白你的道理。」蘇鑒道。他自然听得出來，元恂是想讓他們天鏡派阻止雙河谷，幫助柔然族完成易主之事。
「我想蘇掌門一定會明白，」元恂笑了一笑，「唇亡齒寒的道理恐怕沒有人不會懂的。」
「我也不是為了什麼唇亡齒寒的道理，」蘇鑒正色道，「我只不過不想看到那麼邪魔歪道的人猖狂而已。」
「哇哦！」一旁的咸陽王故作夸張地道，「我差點忘了，你們天鏡派可是自稱名門正派呢！」
蘇鑒不願和這個咸陽王說話，反正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拱手道︰「既然如此，蘇某不再打擾，三日之後，我自會派弟子到天山之北與柔然族見面。」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元恂忙道︰「難道蘇掌門不親自前去？」
蘇鑒停下腳步，道︰「這等小事，我門下弟子會妥善完成，太子盡管放心！」他眼楮掃了一下不動聲色的咸陽王，又道，「況且，我也不希望有人趁我不在時來騷擾天鏡派。」
「蘇掌門這是說哪里話？」元恂連忙笑道，「有我們拓跋皇族在，誰還敢去騷擾天鏡派！」
難道拓跋皇族的人就信得過？蘇鑒心里這麼一想，看了一眼元恂，一句話不說，轉身離去。
待三人離開，元恂不再含笑，坐在椅子上，透過窗戶，看著外面冷冷的月光。這天鏡派的月亮當真比洛陽城的月亮美得多。一旁咸陽王不時地煽動著燭火，突然那燭火一閃，卻在他的手掌心燃燒著，微弱的燭光，將咸陽王的臉色照得忽明忽暗，如鬼魅一般，只見他笑著道︰「這天鏡派似要和雙河谷打起來了。」說著，看著一言不發的元恂。
隔了半晌，元恂開口道︰「是啊，他們打起了，我們才好安心對付南朝蕭氏。」
「我瞧不只這些。」那咸陽王笑了起來。
一陣風吹來，那燭火忽地熄滅，周圍陷入了黑暗之中。
月光下，洛雨獨自一人坐在地上，身子靠在一棵蒼天大樹上，注視著冰窖。
一縷身影從月光之下閃現，落在洛雨身後，洛雨覺察到了動靜，但沒有轉頭，只是低頭，拿出那條瀟湘鞭，在手心中端詳。
那身影頓了許久，才道︰「好久不見，洛雨！」
「好久不見，」洛雨不露神色道，「我猜你會來找我。」
那身影走到他的跟前，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或許他的身上與生俱來擁有著帝王之氣，普通之人是無法接觸。他是元恂，一個和洛雨有著幾面之緣的故人。
元恂問道︰「我可以坐這兒嗎？」
「當然可以，你是當今太子，整個北方哪兒你不能坐的。」洛雨看著這個許久未見的故人，問道，「這太子當得是不是很舒服？」
「別人看我舒服，」元恂嘆了口氣，道，「其實生在帝王之家的人，又有幾人舒服？我雖貴為太子，將來是一代帝王，但仍是處處受到某些人的牽制，他們從不把我當成一個太子，或者君王，對他們而言，我，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
洛雨明白元恂口中的「他們」指的是咸陽王，他知道元恂此人雖然看起來頗無主見，但實則胸懷大略，一時的容忍只不過是為了更好地方便籌劃，這魏國還是他的。
「恭喜你入了天鏡派，修為竟如此突飛猛進了！」元恂道，「既然你修煉了冰系仙術，想必你也不會服用紫薇丹，修煉風系仙術了。」
洛雨仿佛想起了一件事，問道︰「這一枚紫薇丹的藥效當真只能維持一年？」
「是啊，」元恂道，「師父無一真人是這麼說的。」
洛雨也听無一真人曾說起過這紫薇丹，臉色浮現一抹愁雲，只听他喃喃道︰「那倒怪了，為什麼會發現這樣呢？」
「怎麼了？」元恂瞧出他的迷茫，詢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洛雨頓了頓，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道︰「沒什麼。」說著又陷入了沉思。
二人看著地上的月光悄悄移轉，風兒從樹林間吹過，沉默了好一陣，元恂才問道︰「她還好嗎？」
「她？」縱然洛雨知道元恂一定會問他這個問題，但他的心中還是猛地一顫。
元恂看出了他的臉色不好，知道情況不好，心中仿佛被剜了一刀似的。盡管父王將拓跋萱萱貶為了庶民，但血肉相連，她始終是自己的妹妹，哪怕她到了天涯海角，他的心中卻一直將她牽掛著。
一滴淚滑落下來，打在一葉青草上。那青草抵不過那淚珠的重量，悲傷地低下頭。
「她在現在在哪？」元恂問道。
「她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那兒沒有一個人可以傷害到她。」洛雨道。
遠處傳來腳步聲，是往這兒來的，元恂站起身來，對洛雨道︰「明日我們就會離開天鏡派，啟程回洛陽城，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洛雨道，「不送！」
元恂往腳步聲相反的方向離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中。這時，那腳步聲已經來到了跟前，洛雨一回頭，臉色浮現出一絲困惑，他實在想不到蘇媛兒會深夜來訪，不知道所為何事。
蘇媛兒問道︰「剛才你在和誰說話。」
「那個那個……」洛雨有些局促，要知道，蘇媛兒和他從一開始就互相沒有好感，洛雨只要在路上遠遠見到她就躲得遠遠的，二人根本不能客客氣氣地說上一句話，但現在，蘇媛兒卻主動和他說了一句話，沒有任何的鄙視和嘲笑，一時之間，倒也令洛雨有點兒接受不了，「一個故人而已……天這麼晚了，媛兒師姐為何不早些休息？」
蘇媛兒道︰「我是來謝謝你的，白天多虧了你，要不然神珠玥就被那家伙拿走了。」
洛雨連忙擺手道︰「那也是多虧了師姐那把劍，何況我救你，只不過是看在蘇……」他愣了一愣，覺得蘇笛暗戀她的事情實在不方便說出來。誰都知道，蘇媛兒與蘇沐有婚約在身，蘇笛喜歡蘇媛兒，那終究不會有好結果的。
「你說什麼？」蘇媛兒眉角微顰，問道。
洛雨連忙岔開話題︰「師姐的配劍可有什麼來歷？」
蘇媛兒道︰「來歷談不上，我那把劍名為冰焰劍，是師父半年前為我尋來的，劍的一半采自北海寒冰，另一半采自火山岩漿。師父說這把劍威力無窮，只可惜無人能夠窺探其奧秘，普通人只能發揮劍一成不到的威力。」
「師姐聰慧，想必會悟出此劍的奧秘。」洛雨道。
蘇媛兒搖搖頭，道︰「我還是沒有師弟聰明，短短一年時間，就修煉到了天訣一層。真希望有機會我們可以切磋切磋……」突然她臉色一紅，猛地轉過身道，「師弟早些休息，我們……我們改日再見。」說完，一顆明珠從她手中漂浮起來，一道耀眼光芒暴漲，等待光芒消散，人已不見了蹤跡。
洛雨見她忽來忽去，心中頗為疑惑，猜不透蘇媛兒的心思。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潑辣女子對他的印象終于有了好的改觀，這倒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