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十三香(女尊) 第51章 馮晚

作者 ︰ 荷塘春曉

離鳳眼含痛淚,一邊說,一邊已屈膝跪下。

馮晚和章老翁俱是一愣。章老翁大搖其頭,指著離鳳︰「你這孩子  你這孩子  」

馮晚搶步上前扶住,也是眉尖深蹙,復又正色說道︰「離鳳哥哥,你不要誤會!我雖貧賤俚俗,不懂得多少大道理,也絕不會見利忘義,為了一點賞銀,就陷你再入羅網。」

「是啊!」章老翁拍拍胸膛︰「你將老漢看作是什麼人了?竟說出這樣的話來!莫覺得自己是大家子出身的少爺,就瞧不起人,隨意埋汰我們!」

幾句話大出離鳳意外。他呆呆怔住,又見章老翁似乎被氣的不輕,臉色慢慢紅了上來,更是語塞︰「我  」

馮晚朝著章老翁安撫一笑,替他說道︰「爺爺莫要生氣,離鳳哥哥必非此意。想他與妻主離散,本就傷情。又逢大變,失了娘家倚仗,不知是如何惶恐。更遭人脅迫,好不容易才得死里逃生,驚魂未定,弟弟又重傷在身。我若是受了他這般的磨難,只怕都要活不下去了。他卻甘心舍棄自己,只惦著弟弟的安危,又怕行蹤泄露,牽累到別人  」

一番話入情入理。听得離鳳心湖激蕩,眸中立時泛起水意。便朝兩人深施一禮,帶著羞愧言道︰「離鳳失言了!還請勿罪!」

章老翁長嘆一聲︰「小晚說得是!你不知受了多少苦,現在成了一只驚弓之鳥。孩子,你既到了我這里,就和弟弟一起安心住下。便有天大的事,老漢也為你們頂著!」

最後一句,說得極是豪邁。

離鳳心中不勝唏噓︰想我那家中金山銀海,豪奢富庶,可主僕人人皆是趨炎附勢,攀高踐低,便是兄弟姐妹之間,亦疏情意。這里窮家破戶,缺衣少食,卻能互助友愛,舍己為人。眼前這一老一少,雖不是我親人,卻對我援手施救,溫言撫慰,豈不更勝我的親人!記得那書上寫著︰仗義從來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以前不懂,今日方知。

馮晚推開窗子,指著院中方才他們摔倒的地方,對離鳳說道︰「這雪一直不停,是天意要救你!」那處本被砸出兩個坐坑,現在卻雪白一片,與周圍並無不同。離鳳會意,暗贊馮晚細心。又听他說道︰「你那衣裳若沒甚用處,不如早作處理,以免存了後患!」

離鳳心下一驚︰「藏在何處是好?」

馮晚彎腰拾了起來,笑道︰「哥哥如果舍得,填入灶火最是干淨!」

里外收拾了幾回,已看不出破綻。馮晚又在屋里轉了兩圈,忽然蹲敲敲了床板,向章老翁問道︰「爺爺,這里面藏了什麼好東西?」

章老翁握拳咳嗽了兩聲︰「你不提我還真忘了!可不就是藏人最好。」

見離鳳茫然不解,馮晚解釋道︰「床下是空的。若遇人來盤查,你便躲下去。」

離鳳見那床板甚是厚實,想來搬動不易,皺眉說道︰「若是鄰里們過來說話,只怕藏躲不及!」

馮晚「曖」了一聲,捋捋額角旁的小發卷︰「忘記告訴你了!這院子里本有幾戶人家,眼見要打大仗,都陸續搬出了徽州。便是整條巷子,如今只剩章爺爺一人還住著。平常除了我,再沒有閑人往來串門。你放心就是!」

離鳳微微點頭,又問道︰「老人家怎麼不避避戰亂?」

章老翁苦笑兩聲︰「赤鳳國現在哪里有太平的地方?再說人也老了,腿腳都走不動路了,還能活上幾天,作什麼背井離鄉去?」看馮晚戴上了紗帽,不覺奇道︰「你這是要回去麼?」

馮晚拾起油布傘,聞言搖搖頭︰「那位弟弟的傷勢甚重,我去請個大夫來給瞧瞧。」又朝離鳳笑道︰「城南的崔大夫是菩薩心腸,我只說爺爺的傷腿遇著寒氣又痛了,請她來開個方子。不會泄露你的消息。」

離鳳見他處處為自己著想,心中感激,直送出門去。

離鳳坐在床沿,沾濕毛巾往小北額頭鋪好,一邊與章老翁閑話。

這章老翁年已過六十,妻家原是獵戶,在附近山中居住。後來隨著女兒移至徽州城中,不想女兒投軍,一去再無消息。前幾年妻主亡故,便只剩自己守在家中,盼著女兒有朝一日還能回來。

說起馮晚,章老翁徑自嘆了一口氣︰「那孩子也是個命苦的!據說他娘家祖上也曾為官作宰,犯了事被貶到徽州,家下女子都不爭氣,逐代敗落,傳到他祖母手上,只剩了破房三間,難于糊口。

他爹爹十多歲時,和城里的貧苦少年一起進山采菇,無意中救下一人,守了她兩夜。第三日回家,他祖母見兒子兩手空空,莫說靈菇,便連竹筐也丟了,更兼夜不歸宿,又說不出那女子的身份來歷,登時氣急敗壞,也不關門閉戶,就把兒子打了個半死。自此左鄰右舍傳了閑話,說馮家的男孩失了貞潔,沒人再願意求娶。他祖母方才悔了,卻也無可奈何。

誰知大半年後,卻有媒婆上門提親,聘禮竟是二百兩銀子。只是不提女方名姓,也不要嫁妝,連夜就娶了過門,離開徽州。馮家靠著這些銀子才又活了過來。此事惹得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都說馮家是賣了兒子,換回了體面。

一晃十幾年過去。有一日,這遠嫁的兒子竟然歸家,卻已然窮困潦倒,一文不名。自己得了重病不說,身邊還帶著一個孩子-就是小晚,那時已經十二歲了,生的一副天仙般的好容貌。別人暗暗稱奇,他姑母卻覺得晦氣,待這父子倆格外冷淡。等問到這些年境況,小晚對自己親娘一無所知,他爹爹卻是只字不提。人人都指小晚是個私孩子。他姑母惱羞成怒,卻顧著臉面,不能再將弟弟趕走,便成日里指桑罵槐,冷嘲熱諷,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

離鳳听到這里,想起自己回到姐姐身邊後遭受的冷遇,暗自嘆道︰這世上薄命的男子,比比皆是,豈獨我一人。

章老翁繼續說道︰「小晚懂事的早,一邊照顧著爹爹,一邊攬下姑母家所有的家務,日夜勞作,手腳不停。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半,他爹爹還是熬不住了,走的那日也是漫天風雪。我過去幫著料理,他到最後只念著兒子的終身還沒有著落,眼楮都沒閉上。」

離鳳擦了擦眼角︰「小晚沒了父親,豈不更苦?」

章老翁「嗐」了一聲︰「可不是  像小晚這樣的孩子,善良乖巧,容貌又美,說話也甜,這巷子里里外外多少戶人家,沒有不喜歡他的。只除了他姑母姑父,皆不是東西,同胞弟弟這一點骨血,也不肯憐惜,只想著早點打發他嫁人,甩了這個包袱。

說來也不湊巧,偏生就遇著前街的姬家,為給重病的大女兒沖喜,要尋一個屬羊的男孩,看中了小晚。不過兩碇銀子,他姑母就點了頭  

要說小晚真是個好孩子!他姑母這樣無情,全家避出徽州後,他還常來照料這老房子,不時念叨起來,也是祝姑母一家在外能保平安!」

離鳳給小北換上一塊毛巾,又問向章老翁︰「那他嫁的姬家,待他可好?」

章老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姬家沒有當家人,主父寡居,帶著兩個女兒,靠收幾份薄產的租子度日。他那公公性子潑悍,遠近聞名。偏生養的兩個女兒都不給他爭臉。老大生來體弱,自小到大不知往那鬼門關上溜達了幾遭!小晚嫁去沖喜,她雖沒死,可也沒好,就那麼吊著,半死不活。老二倒是壯實,可腦子又不靈光,十多歲了,數個數還得舉著手指掰哧。姬家的主父為她們愁得頭發全白了。邪火上來,女兒舍不得教訓,便拿小晚撒氣。」

離鳳怔怔听著︰嫁了這樣的人家,如何能好!

又听章老翁說道︰「去年夏天,他回來看房子,我問他過得怎樣?他說妻主人還不錯,很喜歡他,願意同他說話。我還為他高興來著。

誰知他無意中挽袖,露出那白藕似的胳膊上全是紅印子,不知是叫什麼打的。我再三追問,他才吞吞吐吐地說了︰原來成親兩年,公公沒讓他們圓房。他那妻主以前病得起不來,縱然有心也是無力。近日身體好了一些,放著小晚這樣的美人在身邊,心癢得厲害。她也急色,怕自己撐不了多少時候,就背著人預先吃了點藥。結果倒好,小夫郎還沒弄上床,她就先倒地不醒了,幾乎送掉性命。公公得了信兒,氣得跳腳,竟然怒罵小晚狐媚,存著歪心故意害人。狠下辣手,就打成那樣  

這是一件。還有更荒唐的呢!姬家長女病重,主父的甥女兒依禮過來探望,偏就那樣巧,對頭撞上了小晚。這一見之下,神魂顛倒,竟賴在了舅家,每日尋著機會要調戲妹夫。夜不能寐,就起了色心,竟然想偷偷溜去小晚的房中  」

「啊?」離鳳吃驚不小︰「怎麼有這樣的人?」

「這可不新鮮!有道是色膽包天!」章老翁撇撇嘴︰「誰知黑燈瞎火,她模錯了門路,竟然爬到了親娘舅的床上。姬家主父以為闖進了yin賊,高聲呼救,引來四鄰,等點著了燭火一看  嘿!惹出這天大的笑話,姬家主父把老臉臊得  」

離鳳一笑,心中松了一口氣,可隨即又提了上來︰「不會又怪到小晚頭上了吧!」

章老翁笑過之後也是皺眉︰「你又猜著了!這頓打比頭前更厲害。說小晚不守夫道,隨意勾搭女子,把他好好的外甥女都引誘壞了。你說他這公公偏心不偏心!

這又是一事!如今還有更糟的  姬家的老二年歲見長,也打起了小晚的主意。別看她凡事都傻乎乎的,就只知道姐夫漂亮,成日和她爹爹討要。姬家主父不勝其煩,更在心中怨起了小晚,三天兩頭去尋他的不是。這孩子的日子真不知怎麼過下去  

這回他一家子去了鄉下,我猜一來是為老大求個偏方,二來是給老二說門親事!姬家主父也不敢帶上小晚,怕又惹出如他甥女兒那樣的齷齪事,就把這孩子一人扔下,不聞不問。」

離鳳听得一陣失神。想起馮晚,目光純澈,笑容輕淺,善解人意,仿佛苦難離他很遠。卻原來在這背後,他也是如此不幸!件件往事,都是血淚交織。可不管自己過得怎麼苦,也不見他怨天恨命,仍是處處體貼別人  

  小晚,我不如你!

兩人又閑說了幾句,忽听得院門猛的被人推開,馮晚急急慌慌的跑了進來。口中一疊聲的喊著︰「爺爺,離鳳哥哥,快  快!街面上已經戒嚴,有官差正在逐戶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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