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蓮開 第九十八章破曉

作者 ︰ 碧雲飛

()直到富公公的背影在我視野里消失,我才驚覺過來,踉蹌著要從地上站起來,卻發現雙腿已不听使喚,整個人如失去重心一般又跌坐在地上。(鳳舞文學網)腰間的小黑此時叫得更急躁了,我的心一陣慌亂。

陸憫已聞聲從覓蘭居跑了過來,急忙將我扶了起來,「師妹,怎麼了?」

「憫兒,快,我要上主峰!」

當我跌跌撞撞地上了主峰,幾位堂主早已面色凝重地守在北凌飛廂房前。

「凌飛呢?他怎麼樣了?」我顫著聲音問道。

宋青林上前一步說道︰「寧姑娘別擔心,夏茉子前輩和幫主在里面,不會有事的。」

從來沒覺得時間是這麼慢,一個時辰過去,夏茉子仍然沒有出來。宋莘莘將我拉到院中,陪著我坐在石階上。西邊廂房里的誦經聲和木魚聲再次響起,在靜謐的山谷中不斷回蕩著。

「師姐,我……我好怕……」我將雙手捂在臉上,北凌飛那蒼白的臉,苦澀的笑容,久久地縈繞在我腦中,一種強烈不安的情緒在我心頭揮之不去。

宋莘莘摟著我的肩膀安慰道︰「別怕,凌飛殿下是有福之人,不會有事的。」

我無力地搖著頭,「狄靖走了,凌飛又……師姐,我,我真的好怕……」

宋莘莘用力摟緊我,「不怕,老天會眷顧凌飛殿下的,右護法也會回來的。你瞧,你不是還有我嗎?還有憫兒,還有夏老爹……」

我伏在她肩上,任由淚水肆意地流著,將心里所有的情素盡情發泄出來。

迷迷糊糊地醒來,睜開眼發現自己竟是睡在床上,而宋莘莘則是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著了,想來她是不放心我,在這守了我一晚。我心里一陣內疚,將一條薄毯子輕輕蓋在她身上,悄悄走了出去。

東方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星星還沒有完全隱退,仍有幾顆懸掛在天幕上,勉力發著微弱的光。谷中升起一片薄霧,夾著絲絲寒意襲來。四周安靜極了,只有我踩在落葉上時發出的沙沙聲。

我的心突然一陣慌亂,快步來到北凌飛屋外,外間空無一人,幾位堂主已離去,推開房門,草藥的余香仍在房里縈繞,床上卻是空落落的,只有吉祥一人無精打采地在房里收拾著。

我的心猛地一沉,拉住吉祥問道︰「吉祥,殿下呢?殿下去哪了?」

吉祥臉上也是一片茫然,「我也不清楚,師傅一早叫我來這里收拾,也沒說殿下上哪去了。」

「那幫主他們呢?你師傅呢?」

「我來時幫主和幾位堂主已離開,師傅回宮去了。」

我放開吉祥,匆匆往主殿方向跑去。

「靈兒,乖女兒,老爹在這兒呢。」剛轉過一條山徑,遠處突然傳來夏老爹的聲音。

我抬頭望去,前方半山腰的望松亭里,正坐著三位老人,正是夏幫主、夏老爹和夏茉子。

「老爹。」

夏老爹靈巧的身子從亭中飛掠而出,幾個閃身已來到我面前,拉著我的手高興地道︰「靈兒,你總算回來找老爹了,老爹等你好久了。」

我歉然道︰「老爹,對不起,女兒有事耽擱了。還是老爹乖,沒有亂跑,等靈兒回頭給你買酒喝。」

之前為了讓北凌飛安心靜養,我狠心騙夏老爹我要離開晉陽一段時間,叮囑他好好留在逍遙谷等我,不可亂跑。他果然沒有亂跑,只是逢人就問他的靈兒上哪去了,所幸的是幫中的人都知道他的老毛病,只要一說靈兒讓他在谷中等她,他就乖乖留在逍遙谷了。

我牽著夏老爹來到亭子里,亭中擺放著茶具,夏幫主的眼楮雖蒙著綢子,仍然可見他和夏茉子臉上均顯疲憊,似是一夜沒睡。我朝他們行過禮便急切地問道︰「幫主,姑姑,凌飛的病如何了?他上哪兒去了?」

夏幫主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下,「寧丫頭,別著急,陪老家伙坐坐,你的凌飛殿下沒事,好好的。」

我心里雖著急,但也只得在一旁坐下,又問道︰「真的沒事了?那他在哪兒?我要去看他。」

「嘖嘖,看你著急的,女孩兒家可不能半點矜持也沒有。他這段時間要好好閉關靜養,什麼人也不能見,你就安心等等吧。」

「閉關靜養?真的?」我朝夏茉子望去,用眼神向她詢問。

夏茉子微微點了點頭,那半紅半白的臉上,看不出有何表情。

「喲,你這丫頭,連老頭子我也不信了?」夏幫主不滿地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問︰「這閉關,要閉多久?」

「這可說不定了,快則幾日,慢則個把月,視他身體情況而定。別急別急。」

我心下稍安,終于吁了口氣。

「對了,姑姑,那日狄靖向您請教何事?那日之後,他就將自己關在屋里,現在又不知所蹤,著實讓人擔心。」

夏茉子嘆了口氣,「他問了些奇怪的問題,問我世上是否真有雩?之玉?」

「雩?之玉?」

夏茉子點了點頭,「這雩?之玉,是傳說中在極寒之地,萬年不化的冰山里,吸盡天地靈氣自然孕育而成的靈玉。」

「那這雩?之玉到底有何用處?」

「傳說這雩?之玉有凝魂聚氣之用。」

「凝魂聚氣之用?」

夏茉子點了點頭,又道︰「據說,如果一個人在將死未死之際,若有雩?之玉,可以將那人的最後一口真氣凝聚在體內不讓它散去。」

「將最後一口真氣凝聚在體內?意思是那人其實沒死?」

柳惜月安詳地躺在玉棺中那栩栩如生的樣子再次在我腦中浮現。

「尚有一口真氣存留,算是沒死吧……只是,這雩?之玉是否真的存在,一直眾說紛紜,各種說法都有,也不知是真是假。」

雲府密室里的那具玉棺難道就是雩?之玉?當下我將那晚所見詳細地告訴了兩人。

夏幫主沉吟道︰「這麼說,那具玉棺極有可能是雩?之玉做成的。被雩?之玉強留真氣的人,能被救活過來嗎?」

夏茉子想了想,搖著頭道︰「我也不清楚,這雩?之玉從來只是傳說而已,到底是否真有其事,誰也說不準。」

朔麒雲曾說過,對付他最痛恨的敵人,最殘忍的辦法,便是先給予他希望,然後再生生地將那希望扼殺。他所說的希望,難道就是柳惜月還沒死?然後……然後再……一股森森寒意從我心底升起,我不敢再想像下去。狄靖,你會再次墜入地獄之中嗎?

狄靖不知所蹤,北凌飛也不住覓蘭居了,覓蘭居頓時變得孤冷起來,我受不了這種孤冷氣氛,又住回主峰清心苑了。

我心里雖然牽掛北凌飛,但他們說這段日子他不能受任何干擾,我縱百般無奈,也只能等了。幸好宋莘莘知道我心里難受,也住到清心苑陪伴我。

晚上我倆常常爬到屋頂,坐在屋檐上一起?望星空,各懷心事。我在心里默默祈禱北凌飛能盡快康復,與我相聚。而宋莘莘則常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特別是每當小澄谷那邊傳來悠悠的笛聲時,她都定定地凝望著小澄谷的方向,什麼話也不說。

半個月之後,我已開始按捺不住心里的焦燥了,問了夏幫主幾次,他總是讓我稍安勿躁,再等等。可我心里總是會不自覺地回想起那日北凌飛痛苦的神情,即使在睡夢中也常常夢到他在我懷里不舍地低喃著︰「小萱,別走,陪著我,我舍不得,舍不得就這樣離去……」

這晚,我再次從惡夢中驚醒,那種錐心的痛是那樣的真切,我不敢再閉上雙眼,生怕又再次陷入那可怕的夢境中。睜著雙眼茫然地盯著窗外,直到天際漸漸發白,我再也躺不下去,簡單梳洗一番,獨自下了山來到琉璃湖。

正是破曉時分,琉璃湖上彌漫著一片氤氳霧氣,遠處山巒之上,一道弧形的火輪悄悄出現,幾縷金光噴薄而出,發著瑰麗的金光,湖面霧氣盡散,如璀璨的瑪瑙般熠熠生光。

我將小黑放在掌心上,輕聲說道︰「小黑,我很想他,真的很想他……我多想他能與我一起看這日出。」

北凌飛不在的這段日子,小黑似乎也安靜了許多,兩條觸須頹拉著,沒有了以往的活潑,連叫聲也不如以前洪亮了。

「乖女兒,乖女兒,快來看看,老爹給你尋了個好寶貝。」遠遠的,傳來夏老爹歡快的呼喚。

我回過頭來,夏老爹幾個起落已來我面前,笑眯眯地將手中拿著的一柄長劍遞給我,「靈兒,你看,這可是把寶劍。」

那劍很沉,銀色的劍鞘上紋著古樸的鳥獸圖案,劍柄上一面刻著蓮花,另一面,一只鳳凰正盤繞著一顆藍寶石,這把劍是御鳳。

我詫異地望著他,「老爹,這劍……你從哪兒弄來的?」

夏老爹嘿嘿笑了兩聲,「是老爹剛剛從小畜生那里偷來的,那小畜生老是欺負靈兒,老爹把他的寶貝偷走……」

「什麼?從凌飛那兒偷來的?」我一把抓住夏老爹,將他的話打斷,「老爹,你快告訴我,他在哪兒?小畜生,你在哪兒見到那小畜生的?」

夏老爹撓了撓頭,喃喃地道︰「嗯,在哪見到那小畜生的……在哪兒呢?」

糟糕,他的迷糊癥又犯了。我忙提醒他,「老爹,你想想,剛才你是從哪里來的?清心苑?望松亭?還是八仙峰?」

夏老爹一拍腦袋,說道︰「喲,想起來了,小畜生在練劍,他有兩把劍,老爹偷了他一把,老爹可利害了,小畜生一定還不知道少了一把劍,嘿嘿。」

「那小畜生是在哪兒練劍的?」

「在哪練劍?在哪呢……嗯,有條瀑布在那兒,可那瀑布是在哪兒呢?」

「瀑布?老爹,你太利害了!」

整個逍遙谷只有一條瀑布,就在通往小澄谷入口的西首半山坡上。我拿著御鳳,提氣展開輕功往小澄谷的方向急奔。

遠遠听到嘩嘩流水聲傳來,我放慢了腳步,一顆心早已提到喉嚨尖。剛轉過山坳,一條銀色的瀑布從半山之上飛泄而下,直搗水潭,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聲。水潭旁的石台上,一名少年,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汗衫,在晨霧中揮舞著手中的劍。

瀑布激起了無數霏霏水沫,彌漫于半空之中,破曉而出的朝陽灑落萬道金光,隨著那少年舞動手中的長劍,幻化出無數絢麗的虹光。我呆呆地望著那個少年,一股溫熱的液體濕潤了我的眼眶。

那少年突然停了下來,向我望來,四目交匯,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靜止。

良久,他緩緩地朝我走來。晨風輕拂,揚起一片迷蒙,晨光籠罩下的那個翩翩少年,像夢幻一般不真實。

那少年來到我面前,輕聲說道︰「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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