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策,雲若皇後 【176】不要回頭,不要悲傷

作者 ︰ 月下的神兔

雲若深瞳猛的一縮,緊緊捏著夏侯靖輕撫她的手,緩緩的,緩緩的看向夏侯靖,啟唇,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心中,似乎突然有一處崩壞。

唯是那顫抖的唇,被狠狠咬出了血色,順著唇角,漸漸流下。

突然間抬了眸,雲若再也不忍耐心中的那份焦慮,而後強硬的抓住了夏侯靖的手咬牙說道︰「靖,就算這份解藥沒用了,還可以再調配其他的解藥,只要活著,只要離開,一切都可以重來!為什麼……要放棄呢。我慕雲若就算死……也絕對不會放棄夏侯靖,不會……」

指尖越來越用力的攥住他的衣衫,第一次,第一次痛到鑽心,第一次,害怕無法說服眼前這個男人,然而那曾無數次對她冷漠以對的黑眸,此時卻仍是那般的溫柔,可這份幾近絕望的溫柔,卻讓她如此之懼,如此想要逃避。

「靖!!」雲若大喊,渾身都開始不停的顫抖。

夏侯靖安靜的搖搖頭,寵溺的用額角貼向雲若,而後也用著也有些顫抖的聲音低語,「雲,朕已經感覺到了,朕不久之後或許就會失控,朕想了很久,要不要就這樣了結自己,但是……朕作為皇帝,還有沒有完成的事,還有著沒有好好保護的人,還不能就這樣死了,而唯一讓朕愧疚的是……朕,終究是把你拖進了地獄……朕,終究不能只愛你一人。」說到這里,夏侯靖滑入雲若發間的手,也緩緩開始用力,似乎也在壓抑著全部都的情感,「雲,朕明明知道你對朕的感情,還要利用它,利用它綁住你,讓你為了救朕,必須要救朕的東衛,因為只有你最了解朕的心……朕,是皇帝啊……朕可以萬死,卻不能讓百姓死……雲,朕活的好痛苦,朕一生活在虛假中,一生活在這樣的牢籠里,你對朕來說,是唯一讓朕知道自己還活著的……但是,朕已經不行了,朕不想被控制,不想傷害自己曾用生命保護的人們。他們是朕,生命為之存在的唯一意義,如果雲,你真的愛過朕,就替朕,好好看看這個天下。」

不知何時,在那永遠都堅強的臉上,已經染滿了痛苦而掙扎的淚水,夏侯靖慢慢放開了雲若,指尖輕撫過她的臉龐,但下一刻他卻猛的收起了一切的溫柔將雲若推開,狠狠說道︰「慕雲若,接旨!沮」

雲若啟唇,若有似無的搖頭。

「接旨!!慕雲若!」夏侯靖再度厲聲呵斥,「你要讓朕,死不瞑目嗎,慕雲若!」

「天下可以接旨的人很多,為什麼偏偏是我!」雲若突然大喊,仿佛已經被擊潰了最後的防線,「若是你死,我願陪你站到最後一刻,我慕雲若奮斗至今,又豈會舍你而去!」

「朕想了很久,這三道聖旨,只能給你。還有,朕的玉璽,你要一並帶走,慕雲若……你必須活著,活著離開這座地獄。」

雲若眼瞳猛的一縮,仍是淺淡的搖著頭,依舊是不想听那最殘酷的言語,「夏侯靖,你真是一個無比自私的男人,為什麼明明知道,這份重擔那麼的殘酷,為什麼,還要給我……為什麼……」她的聲音愈發顫抖,指尖攥拳,眼淚模糊了視線。

「為什麼要哭呢,雲……這是朕,能夠擬的,最後的聖旨了,朕願你將它听完,將它帶走,這也是朕,能為自己心愛的女人,心愛的東衛,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朕,再說一遍,慕雲若,接旨!!」這一聲,充滿了帝王的威嚴,震懾,仿佛正如他所言,這是那象征帝王的最後的一次宣旨。

雲若緊緊咬唇,終于緩緩的低下了頭,在滿身的顫抖下,緩緩的跪在了地上,也是第一次,真正的在夏侯靖的面前低下頭,然後伏在那冰冷的青階前。

夏侯靖終于展露了一絲淡淡的笑顏,然後回身拿過三道早已擬好的聖旨,猛的扯開第一張,「即日起,慕雲若承襲慕閆杉大將軍封號,交予虎符統領朕的兵馬,養精蓄銳,來日必復我東衛。」合上聖旨,他凝重言道︰「雲,朕把兵權交給你了」

而後,夏侯靖便又拿出第二張聖旨,「這一張,冊封慕氏雲若為東衛帝後,玉璽鳳印皆交于手,待收復東衛,下一任皇帝,帝後選之。」再是合上這道聖旨,他繼續而道,「雲,朕把皇權交給你了。而最後一張聖旨……」

夏侯靖頓了片刻,神色有些凝重,半響,才將最後一張聖旨攤開,看了許久,長長舒口氣直接合上,「雲,這一張,不是作為皇帝下的旨,而是夏侯靖留給慕雲若的。雲若,朕還不能了結自己是因為待會兒朕會用盡全力將你送出皇宮,朕必須要活著拖住其他人,記住,一旦轉身,無論身後誰倒下了,誰消失了,都不要回頭,不要悲傷,只管帶著玉璽往前跑。因為這是你必須做的。但如果……」夏侯靖垂了眸,聲音漸漸干澀,「如果,朕不幸,真的被他們控制了,真的失去了自我,雲,那時,你一定要

tang變得比朕更強,強到……可以親手殺了朕。」

雲若猛的抬頭,清眸中毅然倒映著那滿含溫柔的面龐,「你讓我,親手……我只是一個女人,只會舞弄筆墨,最多只是一個無法拿起刀劍的謀士,我也有我的軟弱,我也有會哭的時候,我也會害怕心愛的人死去,我也是一個……人……靖……」雲若泣不成聲,用力的搖著頭,「不要……不要……做這麼殘忍的事,慕雲若求你,不要下這道旨!!」

「謀士的眼中,只有主上,主上的眼中,卻是天下。當你代替我看到我每日都在看的風景的時候,你便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不再是一個普通的謀士。到那時,你一定已經足夠堅強,足夠能完成這個誓言。……雲,還記得,你一直說你是影,是月,可是或許你自己看不到,在你身上,有著讓人無法挪開視線的光芒……三道聖旨,朕都已經宣完了,作為皇帝最後的事,朕,終于做完了,以後,東衛就交給你了,張保已經在外面了,晚些讓他當著全軍宣旨冊封便好。那場面,一定非常宏大……這樣的場面,朕曾經幻想過許多次,只可惜,真正來臨,朕卻無法親眼看到了。」

雲若咬牙,痛苦的看著夏侯靖,「為什麼,相信我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

夏侯靖輕輕用雙指疼惜的點了下雲若的額心,忽而一笑,「因為,你是東衛唯一的皇後,也是我夏侯靖一生,唯一,真正愛過的,愛著的女人啊。」

唯一的皇後,唯一愛著的女人。

雲若的心,似乎已經停滯,雙眸中按清爽又自由的笑容,已不再是過去的夏侯靖,就好像是他第一次,將自己從那漫無邊際的地獄中掙月兌出來。

這時嚴成牽著一匹黑色的烈馬走來,低聲說道︰「皇上,烈風牽來了。」

夏侯靖微微揚唇,揚手牽過那黑色駿馬,疼惜的撫著它的頭,「烈風,是一直一直陪朕打天下的伙伴,是一匹千里不敗的戰馬,它一定會代替朕,將你帶出這里的。」夏侯靖收了手,看向已經漸漸安靜下來的雲若,溫柔一笑道,「雖然,我還是很討厭夏侯伊,但是他一定會來接你的。那一次,他搶走了你,這一次,由我送你一程。這一次,我真的放手了,你也,忘了我吧……如果,以後你愛上了誰,只要記得,無論在何地,無論生與死,朕,都會想著你……並願你與深愛之人,永生相伴。」

覆在地上的手,漸漸攥起,仿佛是在做著最後的努力,「真的,真的……不能一起走嗎?」

聲音,已經無法完全傳達,顫抖,已經成為唯一的節律。

夏侯靖輕吸口氣看向這片自己住了那麼多年的皇宮,「我還要做一份了結,在他來之前,走吧,雲,千萬別忘記,身上肩負的東西,千萬不要忘記,從這一刻起,慕雲若便不可以再隨意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為慕雲若,從這一刻起,是東衛唯一的希望,是那些絕望的人,唯一的希望,所以,接了聖旨,快走吧,快到他們的身邊。」

雲若漸漸的垂下了頭,雙手抬起,想要緊緊攥住他的衣衫,卻在懸空之後,終是緩緩的放下,緩緩的將額頭緊貼在石階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一次又一次的磕著頭,仿佛是將過去欠下的,一一補償,額上,幾乎可以看見血色,可其上的痛,卻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

如果,可以將心剖開來看,或許,她此時的心,已經變得千瘡百孔。

最後的最後,那緊握的拳終是松開,雙手輕顫的托住了那夏侯靖親筆寫的最後的聖旨,也接過木槿盒中裝的玉璽,然後最後一次,她起了身,看向那心中深愛的他,「宏嘉,聖旨……我接了,但是……我一定不會放棄你,永遠不會放棄你的。我一定會來帶你走,一定要……等著我。」

夏侯靖輕柔一笑,「好,我等著你,一生一世都等著你。到時,我們再一起看看這東衛的雪,再一起跳一支舞可好?」

雲若深吸一口氣,上前緊緊擁住那已經逐漸變得冰涼的身體,「我們,約定好,這一次,不許失約。」

「我,盡力而為。」夏侯靖閉上眼,最後將吻落在了雲若的唇上,然後笑著說,「對了,我還從來沒有真正對你說過吧,這一次終于不用再顧及那麼多了。」他靠近雲若耳畔,低聲輕喃,「雲若,我愛你,一直,愛著你,深愛著你。」

話音落下,遠方漸漸傳來了廝殺與兵刃相接的聲音。

夏侯靖輕輕用臉頰貼在雲若的臉龐前,「該來的人,終于還是到了。已經,沒有時間了,快走吧。這一次讓我,笑著送走自己心愛的女人。」

說完這句,夏侯靖疼惜一笑,而後猛的拉開雲若,厲聲而喊︰「走!!!」

雲若後退了三步,轉頭間果然看到已經正在往這邊走來的拓跋睿,其人所經之地絲毫不留活口,他似乎也看到了雲若與夏侯靖,冰冷的眸中有了一瞬的輕動,但隨即只是淡淡落下了三個字︰「找到了。」

他說著,便轉了方向向著南書房走來。

夏侯靖眯住眼眸,狠狠對雲若道︰「走,馬上!!」

雲若緊咬唇,最後道了一聲︰「宏嘉,無論遇到什麼,你也要用盡全力活下去,然後等著我!」

夏侯靖微怔,然後笑著點了頭。

「我一定會活著把東西帶出去的,不會讓東衛就此消亡,慕雲若向天發誓,所以你……也要活著!」雲若最後也對著夏侯靖苦澀一笑,而後驀地將外袍褪下平鋪在地,將三道聖旨及那裝著玉璽的木槿盒放入其中,系好成包袱,然後用力的系在自己身上。

「我走了,保重。」雲若咬牙而言,痛苦襲上,仿佛已經無法呼吸,突然上前最後用力的吻上了夏侯靖的唇,狠狠的,強硬的,這樣的記憶,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那她與他的第一個吻一樣,炙熱,而又瘋狂。

再然後,雲若便一步蹬上了烈風馬,雙手挽過韁繩,「烈風,一定要沖出去!」

烈風馬好像听明白來到一樣,向天用力嘶喊了一聲。然後拼力的向著宮外方向沖去。

在經過拓跋睿的時候,恰好是交臂,那一瞬間的路過,她與他也有了一瞬的對視,但是這一眼,雖飽含著千言萬語,卻也仿佛空洞的發寒。

這一眼,雲若卻沒有停留太久,就這樣從他身邊策馬而過,唯風撩過,將發繾綣而起。

拓跋睿意外的沒有阻攔,僅是這樣任由雲若自身邊而過,而後他抬頭看著那站在南書房前的夏侯靖,而後一步步的向他走來。

「連攔都不攔嗎?」夏侯靖問道。

拓跋睿頓了下步子,又將視線落在了夏侯靖身上,「我盡是說些謊話,可是也有想要守住的諾言,也有不想親手傷害的人,雖然,這只是作為寧北凡而言。」

「寧北凡……嗎。」夏侯靖不由笑了一聲,緩緩將身上的龍袍解下,「如果你真的有當我是兄弟過的話,可以稍等片刻嗎?」

拓跋睿不語,緩緩將手里的帶著萬千利刃的長鞭收起。

「多謝。」夏侯靖言道,而後將身上長袍褪下,回來南書房,將它平平整整的掛在了木架上,換上了一身普通的錦服,他望了龍袍好一會兒,指尖拂過上面的九龍,俊臉上有著一種無法解讀的復雜情感。

而後他突然抬了眸,抽過身旁的長劍,終于轉身向著拓跋睿走去,真正的與他面對面。

「這麼多年,你一直讓著我,這一點一直讓我很不爽快。」夏侯靖勾起單純,拔尖指向拓跋睿,「這一次,認真的較量一次。」

拓跋睿眉心微動,而後用著空洞的聲音說道︰「你現在的身體,已經只能用到過去的一分力了吧。」他揚起手,輕輕點了下鼻息處,「終究,是打破了情蠱,終究,是對慕雲若說了那句話了。」

夏侯靖用手背抹過,果然流出了鮮紅的血液,染在了他的肌膚上,染上了一片寂寞。

「你嫉妒嗎?」夏侯靖就好像過去一樣,輕聲調侃。

冷不丁的,拓跋睿也笑了一聲,「原來,小靖也是會講這樣的笑話的。」

「那是跟我一個很好的兄弟學的,耳濡目染了。」

聞言,拓跋睿有些沉默,半響,垂眸淡語︰「夏侯靖,你現在一定非常後悔,曾經救過我。」

「沒有後悔哦。」夏侯靖忽而開口,揚了揚劍尖兒,從容一笑,「作為夏侯靖,從來沒後悔認識寧北凡這個兄弟,十五年的相伴,還有你作為丞相,真心為東衛做的一切,多謝了。」

拓跋睿眸子突然一顫,緩緩抬頭看向夏侯靖,那如初時見到般的狂傲不羈的笑容,猶在眼前,于是他也跟著有些苦澀的笑了,「只可惜,我將親手將建立的一切,全部毀滅。」

「所以,夏侯靖可以原諒你,但作為東衛的皇帝,朕不會原諒你。」夏侯靖劍尖一頓,直指拓跋睿,「還有,有一點你錯了,東衛,你是毀不掉的。」

「是因為將賭注壓在了慕雲若身上嗎?」拓跋睿問

道,垂眸淡語,「你附加給她的東西,太重,一個女人,撐不起你的天下的,唯一的結果,就是你的天下,會將她永遠壓在下面,永世不得翻身。」

「是嗎。那要不要賭賭看?」夏侯靖揚唇一笑,「很快,這個被你萬般保護起來的妹妹,會站在朕與你都無法觸及的高度,重新回到這片土地。」

拓跋睿一怔,而後輕輕笑了,「如果,她今日,能活著離開東衛的話……別忘了,我雖不殺她,但整個西陵都在追殺她。」

「如果是她的話,一定可以離開的。」夏侯靖言罷,昂首看向拓跋睿,「好了,也該是了結你我的時候了。」

「靜候多時。」拓跋睿冷語,而後又將收起的長鞭從腰間抽出。

「武器都是這麼娘娘腔,你果然是朕認識的那個混蛋。」夏侯靖揚眸輕笑。

拓跋睿也淡淡一笑,「只可惜,我不是寧北凡,我的名字,叫拓跋睿。」

「真是讓人討厭的名字,與寧北凡那三個字,一樣讓人討厭。」夏侯靖言罷,爽朗一笑,拓跋睿也跟著一同最後的笑了。

而當這笑容結束的那一瞬,無論是他還是他突然間凝住了一切的神情,兵戎相見,第一次真正的較量,也永遠的斬斷了那曾經十五年的羈絆。

而在同一時間,策馬拼命向外趕的雲若突然間心尖兒處像是被一把利刃刺穿,一瞬的失神讓她全身幾乎都沒了力道。

淚水,終是忍不住自眼角滑下。

雲若對天嘶喊,緊握韁繩,腦中似是也在縈繞著他最後的話語。

我深愛的人吶,不要回頭,不要悲傷……

代我,去看一看那我未曾看過的風景。

唇已經不知多少次被咬的出了血,幾乎已經快要看不到完整的唇色。

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是這般脆弱,脆弱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深愛之人,墜入最深的地獄。

如果可以,更強,更強……

如果可以,可以為他披荊斬棘……

如果可以,為他撐起這片天……

任何一切,她都可以用來交換。

那清澈淡漠的眼神,漸漸染出了一道利光,染上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執著,齒間也不知不覺已經被她咬的作了響。

終是策馬揚鞭,離開了這已經充滿血腥的皇城,也離開了這她充滿了與他回憶的地方。

而在同一時間,已經換上西陵黑色將軍服的趙青蓮終是看到了雲若的身影。

且見她用力咬了下自己的拇指,森冷一笑,「慕閆杉,我終于可以報仇了,在天有靈,我要你看著,慕雲若是怎麼被我,弄得支離破碎的……呵呵呵。」

揚唇冷笑,忽而歸為了沉默,然後騎上了馬,帶著數千西陵軍邊向著雲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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