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策,雲若皇後 【078】酒後,判若兩人

作者 ︰ 月下的神兔

次日,辰時,景隆宮。ai愨鵡

皇宮才剛剛籠上一層蒙蒙白澤。

一路抱著想要看看昨夜情形的寧北凡一大早就跑來了景隆宮。

可還沒等他過了門檻兒,就見嚴成和張保在門口一臉糾結的不知如何是好。

寧北凡頓了頓步子,欲上前詢問,結果就听內殿忽的傳來一聲怒吼︰「去把寧北凡這個混賬給朕叫過來!!看朕不砍了他的腦袋!!罘」

一聲落下,寧北凡冷不丁的僵了一下,一雙鳳眼眨眨似是完全弄不清狀況。

而張保一見寧北凡,則突然就拉著他的胳膊將他拽到了一側道︰「寧大人,您現在可千萬不能進去,皇上正龍顏大怒,說不定真的會對大人處以刑罰!」

「怎麼會……」寧北凡不解,昨夜不是張羅讓慕雲若把小靖送回來的欹?

按說,在他的一陣聞著傷心听者流淚的「小靖也是人吶」的一番渲染抒情下,天下任何女子都應心生情愫,然後天雷勾動地火,雙宿雙飛才是啊!

怎麼這一大早,小靖不但沒一臉雀躍,反而還怒氣沖冠,再不濟都要開始砍人了?

或是明白寧北凡的不解,張保長嘆口氣,左右看看,然後壓低聲音湊近寧北凡道︰「寧大人,您昨兒個是不是讓慕娘娘把皇上送回來的?」

寧北凡眼眸動了動,道︰「難不成,慕雲若沒有……」

張保搖搖頭,否了寧北凡心中所想,而是更加壓低聲音道︰「慕娘娘確實是親自將他攙回景隆宮的。但是……皇上……」說到此,張保小心翼翼道,「皇上可是在慕娘娘面前酒後失態了。」

寧北凡愣了一下,修長的指尖模過下頜思量,倏然忍不住一笑,道,「怎麼回事?」

張保苦了一張臉,回憶道︰「昨夜皇上被慕娘娘攙回來之後,慕娘娘本是將皇上交予了奴才們服侍寬衣入寢,但皇上醉得厲害,生生就是不讓慕娘娘走,不僅自行寬了衣,且說了不少任性的醉話,大人您是知道的,皇上不善酒力,但凡醉了,可就要判若兩人了。」

聞言,寧北凡倏然扶著牆笑了,笑得眼淚都快落了下來,然後不停拍著殿旁紅柱。

這可真是天雷勾動了地火,燒得好生激烈啊!

砰——!

正當寧北凡笑得開懷之際,內殿緊閉的大門倏而被一把推開。

只見長發尚還散著,身上也只穿著玉白錦袍的、且一臉鐵青的夏侯靖一步跨了出來,那狹長的雙眸中,沁的滿滿都是殺氣。

深黑之中,很快便映出了那正在歡笑的華麗身影,冷不丁額角又股了青筋,于是咬牙低吼了一聲「寧北凡」三個大字,便一步上前要擰死這個一點都不忠誠的奸佞!

寧北凡一見,倒吸口氣緊忙一溜煙的跑入了內殿,邊跑還邊回頭笑言︰「皇上一向不展露心扉,微臣只是幫皇上推進推進,如何,有進展否?」

推進推進?

夏侯靖擰眉,當真是被氣得眉角都有些輕顫,狠狠說道︰「朕的事何須你來插手!朕——」

回想今早張保所言的情形,夏侯靖臉上又是一陣發黑。

一世英名,何等落魄,而且還偏偏是在那個女人面前!

夏侯靖輕喘,忍不住的用手扶著有些發疼的額,隨即從齒間擠出幾個字︰「你知不知道朕昨夜都做了什麼,嗯?朕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該死的!張保只說了回到景隆宮後的事,你知不知道朕在宏軒閣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寧北凡身子一定,細細回想,言道︰「昨夜在宏軒閣,可是只有皇上和美人兩個人,誰知道皇上做了什麼?不然,皇上還是直接問美人?」

「你——!」夏侯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垂眸間添了些凌亂,只怕自己在醉酒情況下,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尤其是,他並不想讓慕雲若知道的話。

然,就在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自外傳來,一聲︰「皇上說了糧道要另開,說了該延續香火,說了身上很冷讓人加衣裳。」

聞言,夏侯靖的身子猛的一僵,寧北凡也是一時沒憋住笑,那口氣自鼻息處噴了出來,道︰「皇上看來很認真考慮過此事嘛,延續香火,微臣還以為皇上完全不想了呢。」

笑聲陣陣,繞在房中不絕不止,夏侯靖擰了擰眉,狠狠瞪了眼寧北凡,「朕,不能考慮嗎?」

「當然還是……考慮的好。」寧北凡揚了揚唇角,長眸微動,很是識相說道,「微臣,在外候著皇上。」

言罷,他低眉淡笑一聲,假模假式的走了,在經過夏侯靖忍不住又笑了下。

惹得夏侯靖臉色再是沉了一分,只覺該是找機會好好在這人面前樹下威嚴了。

半響,夏侯靖輕吸口氣斂回了神情,靜默回身看向來人,負後的指尖輕輕轉了扳指,仿佛一時也不知要說些什麼。

亦或是,他在等她先說些什麼。

今日的慕雲若仍是一身雪色素衣,如她的名字那般,纏著一種雲般的皓黠。散後及腰的長發微微隨風輕動,卻使得此刻的氣氛更顯得安靜。

雲若輕抬眸看向夏侯靖,清凜中似是寫著許多復雜的東西,而後頷首言道︰「雲若只是昨夜落下了些東西,冒犯皇上了。」

說著,她視線掃過不遠處的一件瓖了紫邊的短袍,那是香兒專門給她的,若是丟了,想來不是很好。

夏侯靖也看了一眼,緩點了下頭,示意她去拿,可身後的指尖卻也越來越緊,或是鎮定的俊顏下,有著說不出的焦躁。

于是就在雲若徑自走過,只手拿了那短袍一角的時候,夏侯靖似乎倏然受夠了這種煩心的氣氛,于是兩步上前一把關了殿門。

雲若指尖驀地一頓,眼看著那灑在短袍上的白日流光,漸漸被遮掩。

沒過多一會兒,夏侯靖便穩步來到了雲若身邊,望著她瞬間有些發僵的動作,薄唇若有若無的動了動,遂一把扯開雲若手上的袍子,將她拉過自己的身前。

瞬間的用力,使得雲若身子一陣不穩,腳尖幾個踉蹌方才停住,忽覺身子有些輕轉,就這般被夏侯靖自後擁入懷中。

雙手交疊被其覆在身前,陣陣溫熱自他掌心透入,同時亦有一陣濃郁的龍涎香繾綣而上,緊緊纏繞著她的一切。

雲若心上一緊,卻如何不能動彈,然而這一次,她卻沒有厲聲掙扎,而是任著身後之人擁著。

夏侯靖心中輕喜,收緊手上力道,而後湊近唇瓣,于她耳畔低聲說道︰「白日那般與朕爭吵,夜晚為何又應了寧北凡?」

雲若眸子微動,僅輕聲答道︰「因為寧大人強行要求。」

聞言,夏侯靖輕哼了一聲,道︰「若非你自行決定,又誰人能要求的了你?……你對朕……」

他言語輕頓,擁著她的手又稍稍加了些力,「昨日之事,朕,好好地想過了。如果你能安心做朕的女人,朕,也會好好待你。給朕一些時間,或許朕,會嘗試——」

「還是……不必了,皇上。」就在這時,雲若低聲而喃。

一言之下,夏侯靖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詞句,眉心微擰,欲再問一遍。

然而就在這時,雲若卻倏然拉開了夏侯靖環在自己腰際的手,月兌離了那足以讓人沉淪的懷抱。

靜默的站了半響,她終是清傲的轉過了身,望入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然後她輕攥手,一字一定的說道︰「皇上那日讓雲若選擇的事情,雲若終于想出了答案。」

選擇……

夏侯靖眉心微緊,忽而抬眸。

是選擇做另一個慕雲若,做夏侯靖的女人,榮華富貴受盡終身,慕家人生死與她再無瓜葛……

還是選擇做唯一的慕雲若,做慕家的人,與他夏侯靖,水火不容……

那一刻,望著慕雲若似乎已經歸為了沉寂的雙眸,夏侯靖的心中倏而劃過一道不經意的傷痛。

第一次,有些不想知道這個答案,抵觸著,猶如擔憂著什麼不想听到的結果。

于是啟了唇,似是想要說些什麼,然而話到了嘴邊,卻發現又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靜靜的,听著那抹清淡的聲音緩緩到出。

「皇上,雲若……還是願同慕家同生共死。」

一語道出,只听一聲轟響,便見夏侯靖猛的壓按在了旁邊的桌案上,狠狠說道︰「慕雲若,你想清楚了,這是你唯一可以活命的機會!」

雲若緩緩攥住袖中指尖,似有似無的動了動唇角,看不出是在笑,還是在悲。

然後她苦澀的看向了面前的他,輕聲而道︰「其實……打從一開始,慕雲若,就只有一個結局了,不是嗎?」

夏侯靖深瞳猛的一縮,怔然半響,確是無法回答她的話。

慕家……慕雲若……早晚,都是要真正的消失在這個世上的。

但是……但是……

「但如若你不是慕雲若,如若——」夏侯靖說道,字字染了層不經意的焦躁,手也不經意的握起。

雲若卻淡淡笑了,「如若不是,只一人獨活……嗎?」

忽然間,周圍好像寂靜了許多。

被攥起的拳,在狠狠的用了力後,也終是漸漸的被松開。

「是嗎。你選了……慕家。」夏侯靖低喃,俊眸漸漸垂下,幽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黯然。

然後他哼笑了幾聲,看向雲若道,「慕雲若,你知道的,朕……容不下慕家的人。」

「為什麼?」雲若又問。

「因為,慕家不僅背叛了朕,還傷害了朕,曾深愛的女人。」

雲若輕動唇,或是想到了昨夜夏侯靖提到的那個人,心頭,仍是有著一股不知名的痛楚。

歸根結底,她慕雲若的情感,遠遠不如他深愛之人予他的恨來的刻骨。

他選擇了那個被他守在心中的女人,而她,選擇了用縴細的雙肩扛起慕家這沉重的包袱。

這一時,她沉默了,他亦沉默,仿佛已然不再需要任何的言語。

似乎過了很久,夏侯靖終于再次抬開了眼眸,上前了半步,說道︰「既然你選了慕家,此後,這世上便只有一個慕雲若。朕,會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忘了另一個慕雲若。最後一次……」

夏侯靖說著,走近,俯視著身前這始終垂著眼眸,身子卻好似在輕顫的她,然後緩緩傾,輕啄了她冰冷而顫抖的唇。

這個吻,沒有更多,更近的索取,而僅是如蜻蜓點水,分享了彼此一瞬的溫暖。

慕雲若眼瞳微動,卻沒有拒絕,亦閉了眼楮,感受著這或許是最後的羈絆。

長發緩緩自肩上垂下,遮住了周圍的一切,好似在這一瞬間,沒有慕家,沒有王朝。

但吻,終究還是會結束的,正如天下有不散的宴席。

夏侯靖第一次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

他離開她,雲若亦睜開眼楮凝望著他。

半響,夏侯靖搖搖頭,忽如過去那般用指尖輕輕點了下那清秀的額心,然後無奈的喃道︰「你真是個,傻女人。」

說完,他不經意笑了笑,緩緩收回了指。

但當那指尖落下的時候,周圍的氣氛似乎倏然間改變了,夏侯靖臉上一切的神情,似乎也在這一瞬被漸漸的收回。

淡漠,冷靜,凜然……終于再次展露在了夏侯靖的俊臉之上。

他冷冷俯視著面前的她,正如第一次見到她時那般,再是沒了丁點的情感。

隨後他揚袍轉身,驀地推開了內殿的大門。

當刺目的陽光霎時間灑入之後,他頓了頓步子,然後決絕離開了有她的地方。

冷風幽幽灌入,不經意吹起了雲若身後的長發。

她動了動已經有些發木的手,揚起,撫過額心那仿佛仍殘留著屬于來自他的溫暖。

這些日子曾留給她點點滴滴的回憶,不經意涌上心間。

忽然間坐倒在地,雲若想要大喊,卻發不出聲音,精致的臉上有著掙扎,痛苦。

她不能哭,不能喊,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樣再去後悔自己的決定。

選擇了慕家,便意味著她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將心中一切的情感掩埋深藏。

只是……明明不該這麼痛,那麼痛。

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見了血絲,卻落了印痕,終是忍住了那最後的痛楚。

原來,不知何時,他予她的暖,已然沁入了血液,扎入了心間。

而當夏侯靖離開了景隆宮內殿的時候,一心等著看好戲的寧北凡卻霎時僵了臉。

因為在他面前的那個平日里冷靜卻也精力十足的小靖,第一次沉寂的如同死過那般。

不……確切的說,是已然無情。

此時嚴成戰戰兢兢走來,不知如何其口,掙扎了許久才道︰「皇上,方才寶瑛宮那邊來人,是瑛貴妃在寶瑛宮準備了早膳,想問皇上是否一同用膳。」

寧北凡微怔,看向夏侯靖,只見他看來毫無所謂的輕笑一聲,道︰「好,朕,也很久沒陪夙瑛了。」

言罷,他便揚步離開,身上散發的凜然卻足以凍結一切。

寧北凡滿心不解,也對夏侯靖倏然的冰冷有些慍怒,當他看到坐倒在地上的人兒時,不由低喊一聲︰「慕雲若!」

夏侯靖倏的停了步子,俊臉上亦有著些許的波動。

但很快,他便垂了眸,終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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