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手毒心之田園藥醫 第五十一章 安康中舉

作者 ︰ 夜縴雪

從城里回到家中,安意跟盧郎中說明情況,暫時減少學習時間。盧郎中知道安家的條件,同意她這兩個月,只過來半個時辰看書。

上午,安意去挖沒有告訴新柳姐妹的一些草藥,下午,就跟她們挖積雪草、婆婆丁和大力草。

安家的屋前屋後,到處曬滿了草藥。除了賣的,安意還留些根睫,準備明年在後院種。象防風草、野艾、野菊、龍芽草這些治感冒的草藥,也留了幾兩,省得冬天受寒生病,還要花錢再去藥鋪買藥。

平靜的生活周而復始,八月初九,是會試第一場開考的日子,這天也是安健十一歲的生日,羅氏給他煮了兩個雞蛋,安意送了雙新鞋給他當禮物。

安健喜滋滋穿上新鞋,在地上走了幾步,眉開眼笑地道︰「妹妹,不錯,鞋很合腳,很舒服,謝謝噢。」

「不用謝,這是應該的。」安意甜甜地笑道。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安清和遠在萬里,已有一年多沒有音訊傳來,羅氏不敢往壞處想,也不敢告訴孩子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禱,希望他能平安歸來。

安康剛剛考完最後一場,人還在長沙,也來不及趕回來與家人團聚。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賞了一會月,閑聊了幾句,索然無趣,洗洗上床睡覺。

中秋過後十天是羅夏妹十七歲的生日,也是她出嫁的大喜日子。在這里女子一般十一二歲定親,十五六歲出嫁,再晚也不能晚過十八歲,否則就要被人笑話了。

羅氏就是十六歲出嫁,十七歲生安康的。

清早,羅氏收拾好,給安健和安意換了身新衣,帶著兄妹倆去羅光宗家。

羅夏妹住的房子已經布置一新,櫃子上堆著置辦好的嫁妝。羅夏妹還沒換上嫁衣,穿著半舊的棗紅色交領窄袖上衣,淺藍色長裙,低著頭坐在床上,微紅的臉頰上帶著羞澀笑意,手里捏著塊粉紅色繡著鴛鴦的帕子,見羅氏進來,起身喊道︰「大姐姐。」

「二妹妹,大喜啊。」羅氏笑盈盈地把手里包遞給周氏,又從懷里掏出個小包來遞給羅夏妹。

周氏打開包,里面是兩塊細棉布,笑了笑。

羅夏妹打開小包,是一對鍍銀的雕花黃銅鐲。鄉下人都不富裕,送的禮也就是幾文錢、一塊細布或者幾塊帕子的事。象這些鍍銀的黃銅鐲,算是比較貴重的。

周氏笑得合不攏嘴,客氣道︰「秋妹,你這也太破費了。」

「妹妹出嫁,我這當姐姐總得表示表示啊。」羅氏笑道。

周氏抓了一大把長生果,塞給安意,「喜兒,吃果子。」

閑話了幾句,安意、羅小夏和羅紅梅姐妹留在屋內陪著羅夏妹,羅氏和楊氏等人去灶房幫忙。

午後,羅夏妹沐浴,換上從里到外的新嫁衣。周氏請來里正的女人李氏給羅夏妹,開臉上頭。

安意見李氏拿著線往羅夏妹臉上絞,絞得她呲牙咧嘴,眼淚刷刷往下掉。

傍晚,暮色中村口響起了陣陣鞭炮聲,迎親的隊伍來了。羅德全領著弟兄幾個依照慣例攔住門,刁難迎親的人,討要開門紅包。旁邊的人催促說吉時已快到了,收了數個紅包的弟兄們,這才打開院門讓他們進來。

新郎姓方,在家排行老三,人稱方三郎,身穿紅色喜服,相貌四平八穩,身材魁梧,在喜婆的指引下,到里屋去接新娘,。羅氏等人端來雞蛋紅棗茶請接親的人吃。

羅小夏幾個也沒太為難他,收了紅包就放行。回到正屋,羅光宗夫婦已在堂前坐好,方三郎和羅夏妹上前來拜別二老。一直笑得合不攏嘴的周氏心中酸楚翻了上來,眼眶就紅了,只是不好當眾流淚,叮囑了女兒幾句。

迎親送親的人吃過雞蛋紅棗茶,羅夏妹的大哥羅夏川把妹妹背出了門。周氏趕在後面往地上潑了盆水,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不是輕賤女兒,是希望女兒嫁出去後,好好的在婆家生活,不要被休回娘家。

送親人有羅夏妹的二哥羅夏河、二嫂小周氏、羅冬林兩口子、羅小夏和羅春力,等迎親和送親的隊伍漸行漸遠,女方家這邊的喜宴開始了。

金秋時節,氣候宜人,適合成親。過了四日,盧郎中告訴安意,明天他要出門喝喜酒,要去五六天,讓她自行學習。

安意聞之心喜,總算盼到他出門了。

第二天,安意目送盧郎中和張氏出村,回來沒多久,柳氏讓人托話過來報喜,張鰱的女人昨天晚上生了個女孩。羅氏去雜貨店買了包紅糖,又包了兩塊細棉布,打算明天去看產婦和孩子。

「娘,我就不去了,大哥就快回來了,可這鞋還沒做好,到時候看到二哥有新鞋穿,他沒有,又說我偏疼二哥。」安意找了個理由道。

羅氏沒有懷疑她別有用心,笑道︰「你留在家里看家也好,中午要是不想做飯,就去大外公他們家去吃。」

這天下午,又有了意外之喜,叢柳挖草藥時,被草根絆倒,摔下田埂,扭傷了腳,明天不能跟著出門了。到省了安意的事,不用想法子支開她了。

天時地利人和。

安意看著滿滿一盒子的蒼耳子,笑得邪惡,她就不信,這樣還弄不死新柳。

次日,等羅氏離開,安意拴上大門,躲在灶房里,先做了六個高粱粑粑,再把所有的蒼耳子摻進面粉里,煎了六個餅,洗清好鍋碗,把餅和粑粑分別包好,放進竹簍,出門去找新柳,「新柳,我們一起上山吧。」

新柳不知死神近在眼前,背著竹簍,邊說邊笑地和安意結伴上山。

新柳家里窮,弟妹又多,她幾乎天天都處于半饑餓狀態,安意要哄她吃蒼耳子餅,不是什麼難事。挖了半簍野菜和草藥後,安意揚聲道︰「新柳,我們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挖吧。」

新柳听到吃的,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走了過來。

安意把蒼耳子餅和高粱粑粑拿出來,「這些餅全給你,我天天吃,都吃膩了。」

新柳捧著餅,一口氣吃了四個,「我吃飽了,這兩個我帶回去給叢柳他們吃。」

「只有兩個了,不夠分,他們要是吵鬧起來,到是件麻煩事,你還不如是全吃了,把這三個粑粑拿回去給她們吃好了。」安意只要新柳死,並沒有遷怒她的弟妹,一命抵一命,這事就兩清了。

新柳比安意更了解她的那些弟妹,再說她也沒吃飽,就把另外兩個餅給吃了,接過粑粑,包好放進竹簍里。

吃過東西,兩人接著挖野菜和草藥。挖滿一簍,兩人下山回村,走到村口,遇到一人。那人看到安意,笑道︰「喜兒,你快回去吧,城里來人給你家報喜,你大哥高中了。」

新柳撥腳就往安家跑,那急切的模樣,仿佛高中的不是安意的大哥,而是她的大哥。安意眸光微閃,跟在她身後往家跑,遠遠的就瞧見家門口堵著一群人。

新柳擠了半天擠不進去,安意站在人群後面大聲喊道︰「你們讓一讓,讓我進去,我要回家。」

听到聲音,圍觀的村民一看,「哎呀,是喜兒回來了,快讓一下,快讓一下。」

人群分開一條小道,新柳又一次搶先往里面跑,安意心中冷笑。院子沒什麼人,只有里正羅石開和羅富貴,陪著兩個身穿皂衣的男子,坐在小木凳上。

「大外公。」安意喊道。

「喜兒回來了,太好了。」羅富貴笑道。

「兩位公爺,這個是安孝廉的妹妹喜兒姑娘。」羅石開介紹道。

「喜兒姑娘好。」兩個男子起身,拱手問候,對一個小姑娘他們也挺客氣的。

安意屈膝還禮道︰「兩位公爺好。」

「這個喜報,喜兒姑娘可以代收嗎?」高一點的男子看著小小年紀的安意,有些遲疑。

考試結束,第三天就會發榜,安康已經知道他高中,只是從長沙趕回零陵需要時間,官府接到公文,轄區內出了位十四歲的少年舉人,知縣大人非常高興,這報喜的人反到先來了。

「我可以代收的。」安意上前兩步,雙手接過喜報,「兩位公爺請稍候。」

言罷,安意開門進了屋,一會,又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緞面荷包,走到兩位公爺面前,行禮道︰「兩位公爺辛苦了,我娘不在家,也沒什麼好招待的,這點錢,請兩公爺喝杯茶吧。」

矮個男子接過荷包,掂量了一下,滿意地笑了起來,不愧是舉人的妹妹,小小年紀就知情識趣,「喜兒姑娘客氣,那我們先告辭,等孝廉老爺回府,我們再來道賀。」

「兩位公爺慢走。」安意笑道。

「好了,好了,都別堵在門口啦,散了,散了,都散了吧。」羅石開揮手道。

羅氏不在家,村民們說說笑笑地散開了。

安意扯了扯羅富貴的衣角,塞給他一個荷包,小聲道︰「大外公,您請里正去喝杯小酒吧。」

羅富貴沒收荷包,笑道︰「用不著這個,我拉他上家里喝酒去。」

羅石開和羅富貴結伴離開,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去追羅氏的羅春力,和羅氏一起回來了。

「娘,大哥高中了。」安意把大紅喜報遞給羅氏。

羅氏的手在身上搓了搓,顫抖地接過喜報,打開一看,前面那一段之乎則也沒看,直接看最後那一行字,第十九名,安健,湖南零陵縣人。

此次鄉試共錄送八十五人,安健考到第十九名,算是個比較高的名次。羅氏喜極而泣,喃喃道︰「祖宗保佑,菩薩保佑。」

午後,陸續有村民前來賀喜兼套近乎,還有人旁敲側擊,想把女兒許給安康。安意看著他們臉上那諂媚的笑容,听著他們奉承之言,忽然想起了現代,那些為了安家錢財而刻意接近她的人,頓時感十分的厭煩,索性背起竹簍,出門去挖草藥。

安意挖了大半簍草藥,看天陰了下來,怕下雨趕緊回家,在家門遇到一臉得色的柳嬸,眼波微動,「柳嬸。」

柳嬸盯了安意一眼,笑著點點頭,大步離開。

安意進門,見羅氏呆坐在椅子上,面露憂愁。她心中有些詫異,上前問道︰「娘,出什麼事了?」

羅氏看著安意,勉強笑了笑,「沒事。」

「娘,您不要瞞我,我知道柳嬸來的目的。」安意拿話詐羅氏。

羅氏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你怎麼會知道?」

「娘,您沒有答應她吧?」安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繼續用模擬兩可的話詐她。

「你大哥如今中了舉人,我沒想過讓他娶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但總該娶個讀書識字的姑娘。新柳雖然不錯,可是,我覺得她和你大哥不般配,我不想答應。」羅氏模著安意的臉,帶著幾分無奈地輕嘆,「柳嬸救了你,這個恩情我們要還。」

又是恩情!

安意恨得咬牙,雙手緊緊握拳,暗自慶幸,還好已對新柳下毒,否則,讓柳嬸挾恩逼迫,不得不給兩人定親,到那時就算她下手弄死新柳,安康也會背上一個不好的名聲。

現在新柳已中毒,柳嬸逼婚不會成功,不過這些,安意不能明說,裝出一籌莫展的模樣,低頭道︰「是我連累了大哥。」

「傻孩子,一家人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你沒事就是萬幸。」羅氏抬頭看了看天色,「要下雨了,我們去後院把草藥收了。」

母女倆剛把攤在後院的篩子,收進屋內,雨就嘩嘩落了下來。

「 當」大門被推開,安健冒雨跑了進來,抱怨道︰「這雨說下就下,等我回來再下不行啊?」

「行了,快去換衣服吧。」羅氏丟給他一塊干巾,拿干淨衣服給他換。

安意熬了碗袪寒散給他喝。

「娘,妹妹學醫,最大的好處就是,生病不用花錢請郎中了。」安健笑道。

安意不依地拍了他一下。

羅氏勉強笑了笑,去灶房煮晚飯。

「妹妹,娘怎麼了?」安健覺察到羅氏的心情,不是很好,扯了扯安意的衣袖,小聲問道。

安意把安康高中,柳嬸來挾恩,要安康娶新柳的事說了出來。

安健沉吟片刻,去灶房找羅氏,「娘,讓我娶新柳吧。」

羅氏訝然,驚問道︰「你要娶新柳?」

「娘,大哥將來會做官,新柳大字不識,粗手粗腳的,幫不了大哥的忙,只會拖累大哥。我讀書沒有大哥好,以後會留在家里種田,新柳會干農活,我娶她沒什麼問題。」安健理智地分析道。

羅氏看著他,嘴角顫抖,「孩子,這太委屈你了。」

「娘,我不委屈,大哥好,我們家才能好。」安健笑道。

安意站在門口,看著羅氏和安健,輕輕地笑了,眼底泛著淚光,這就是親人,血脈相連,為了親人,甚至可以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羅氏答應了安健的請求,決定明天去找柳嬸,在她看來,兩個兒子是一樣的,卻不知道,柳嬸志在舉人,而非她的兒子。

當然安健不需要犧牲,這天晚上,亥時初刻,柳嬸敲開了安家的大門。新柳忽然發病,看起來十分凶險,柳嬸眼見拖不下去,才想起來找盧郎中,可盧郎中出門,不在家,村里唯一懂點醫的,就只有安意。

安意听到屋外的聲音,勾了勾唇角,閉上眼楮,繼續裝睡。

「喜兒,快醒醒,快醒醒。」羅氏趴在床邊,拍拍她的肩膀,喊道。

「嗯」安意含糊哼哼,翻轉身子,拉高被子蒙著頭。

「喜兒,快醒醒。」羅氏扯開被子,強行扶她坐起來。

「我要睡覺,我不要起來,不要起。」安意耍賴不肯起床,挺直身體往後倒。做為一個小姑娘,貪睡是應該的。

「乖崽,新柳生病了,你去看看,等會回來再接著睡。」羅氏邊哄她,邊動手幫她穿衣。

安意睜開眼楮,打著呵欠道︰「新柳生病了,去找師父啊,我才學了兩個月,不會看病。」

「盧郎中出門,不在村里。」羅氏把安意扯到床邊,幫她穿上鞋子,強行把她帶出門,和柳嬸去朱家。

新柳家沒有錢買燈油,用來照亮的是一根浸了松脂的麻條,微弱的火光,根本就照不亮房間。安意在門口站了一下,才適應黑暗,隱隱約約看到,屋內有一張用土磚木板搭起的床,床上躺著個人。

安意向前邁了兩步,猛然想到,她才八歲,不該表現如此淡定,忙停下腳步,往後縮,「娘,好黑,我怕,我不要進去。」

「別怕,娘和你一起過去。」羅氏牽起安意的手,母女倆和柳嬸一起走到床邊。

安意輕輕踫了踫新柳的手,微冷,抓起她的手,搭在脈上,已經沒有脈動,唇角微微上揚,然後丟開她的手,尖叫著向後退。

「喜兒。」羅氏大驚,一把抱住安意,「喜兒,怎麼了?怎麼了?」

「死了,死了,她死了。」安意把頭埋在羅氏懷里,沒辦法自如地控制身體,做出害怕時的顫抖,只好用手抓住羅氏的衣襟,不停地抖動。

柳嬸不相信安意的話,探了探新柳的鼻子,已無氣息,撲在她的身上,哭天搶地,「新柳,我孩子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娘怎麼辦?新柳,孩子啊,你醒醒啊,新柳……」

安意听到柳嬸哭喊的話,冷冷地嗤笑,自己失去女兒,知道痛哭,知道難過,可她們母女謀害喜兒時,有沒有想過羅氏失去女兒的感受?

羅氏雖然同情柳嬸失去了女兒,但是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女兒。安意一直在抖動羅氏的衣襟,害得羅氏以為她嚇壞了,趕緊把她抱了出去,有些後悔讓她過來,輕輕拍著安意的背,「喜兒,別怕,別怕,沒事的,娘在這里,娘在這里。」

「娘,娘。」安意摟著羅氏的脖子,把頭埋在她的肩上,帶著哭腔喊道。

羅氏抱著安意往外走,「喜兒別怕,娘這就帶你回去。」

出了朱家大門,安意道︰「娘,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娘抱得起。」羅氏緊緊抱著安意,一直把她抱回了家,把她放在床上坐好,拿了幾張紙錢。到大門燒了,喃喃自語了幾句,回房,哄安意睡覺。

新柳年僅十歲,早夭,依習俗,不能設靈堂擺棺木,讓人祭拜,三天內必須下葬。朱家太窮,窮得連一口小棺材都買不起,僅用一卷葦席包裹住她僵硬的尸體。

第二天下午,新柳被葬在了墳山上,柳嬸沒有花錢為她立碑,在墳前種了棵小柳樹。

安意說服羅氏,送了新柳最後一程,看著隆起的土堆,眸色平靜,數月的隱忍,到今天終于切除了,這團惡性腫瘤,渾身都覺得輕松了。

安意以為一切塵埃落定,卻不曾想,柳嬸並沒有死心。過了三天,收拾好悲傷心情的柳嬸,再次上門。

柳嬸當著安意的面,直接道︰「新柳沒有福氣,就這麼走了,這親事,我覺得不能這麼算了,就讓柱子娶叢柳為妻吧。」

羅氏愕然地看著她,不知道如何反應了。新柳那麼小就死了,羅氏有些難過,但是不可否認,兒子不用娶新柳,她還是感到慶幸。

安意聞言,怒火中燒,可也知道,有那個所謂的恩情在,就不能直言拒絕她,心念急轉,忽然想到前兩日,在書箱里找到一本《易經》,抿唇一笑,拿起桌上的書,佯裝在讀書,道︰「真人言,天下中舉之人,皆是文曲星下凡,榮華富貴命,步金階,居高位,與之相配的人,須八字好,福祿雙全,富貴綿長,若是八字輕,卻妄想攀龍附鳳,與之婚配者,必會落得暴病而亡的下場。世人應知,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柳嬸扭頭看著安意,表情驚恐;暴病而亡,四字觸動她的心弦。想到新柳在死之前,並無異狀,柳嬸愈發覺得安意所言有理,長女已死,難道還要拿次女的命來冒險?

安意看她變了臉色,暗笑,嘴上繼續道︰「道人言,舉頭三尺有神靈,世人莫做陰私的事,人不知天知。」

「秋妹,這事就當我沒說。」柳嬸想起她和新柳設下局,心生寒意,撂下這句話,不等羅氏回答,就落荒而逃。

羅氏連忙起身相送。

安意成功嚇走柳嬸,無聲地笑了起來;要是柳嬸不怕死,執意要將叢柳嫁進來,她不介意再想法子弄死叢柳,只要能保護家人,她願意做個十惡不赦的壞蛋。

羅氏送走柳嬸,回來問安意,「書上真是這麼寫的?」

安意點點頭。

「我看看。」羅氏伸手要去拿書。

「不是這本,那本書,我是在師父家里看到的。」安意撒謊道。

「八字是很重要的,成親時,都找人要合八字的,八字要是不合是不能成親的。」羅氏沒有懷疑安意所言,這里的人本來就很迷信八字。

「娘,大哥什麼時候才回來?我想大哥了。」安意不想繼續八字的問題,嬌聲問道。

羅氏勾了勾手指,道︰「算算路程,差不多就這兩三天該到家了。」

「娘,那我們是不是該進城賣草藥,買點東西回來呢?」安意問道。

羅氏點頭道︰「是要去買點東西,等你大哥回來,要擺上幾桌,請請村里的人。」

次日,羅氏帶著安健進城,賣草藥。安意留在家里,做鞋子。

羅氏從城里買來了新棉絮和棉布,次日,趁著天氣好,把棉絮曬膨松了,找來村里彈棉花的人,彈了三床新棉被。舊棉被拆了,曬了大半天,重新彈了兩床,當墊被。

加了床墊被,安意才覺得床不那麼**了,在上面打滾,嬌笑道︰「娘,好舒服。」

羅氏看她開心的模樣,也笑了,覺得花這麼多錢是值得的。

重陽節的傍晚,離家一個多月的安康回來了。對高中一事,安康沒有洋洋得意,不可一世,而是鄭重地對羅氏道︰「娘,明年的春闈,我會更加努力的。」

「娘相信你。」羅氏笑道。

「大哥,這是我給你做的新鞋,你穿上試試。」安意把急趕慢趕,總算把鞋子給做好了。

「妹妹辛苦了。」安康笑,拿鞋往腳上套,發現穿不進去,短了一截,「妹妹,我腳長長了。」

「不止呢,你還長高了,瞧瞧你的衣服也短了一截。」羅氏笑,去箱子里拿出一套新的長衫,「這件我做長了些,你穿上試試,看合不合身?」

安康穿上一試,不長不短,剛剛合適,笑道︰「明天,我就穿這身去見先生。」

次日一早,安康進城去拜謝先生,拜會同窗,順便領他俸祿。回來的第四天第五天,安康分別去了上塘村和井塘村;第六天,安家請客,花了足足六兩銀子,擺了十幾桌。

忙完這些事情,安康閉門謝客,專心讀書,明年的春闈才是關鍵。

安家的富貴,指日可待,村中有活絡的人,帶著女兒上門,不是許親,平民百姓高攀不上舉子,而是要把女兒送來伺候羅氏和安意。

一世中舉,三世為爺。

羅氏母憑子貴,如今是安太夫人。

安健走出去,旁人也得尊稱一聲安二爺。

稱呼安意為安姑娘,也是理所當然的。

羅氏一一婉拒,家里還沒富貴到要買奴使婢。

八月底,私塾已閉館,安康回來後,安健每天上午在家跟著他讀書,為明年的童子試做準備,下午陪著安意挖草藥。

安意不打算,只靠安康的俸祿過日子。雖然他的俸祿不少,朝廷也專門給舉人,發一筆進京的盤纏,但是以後用錢的地方,就更多了,多賺點錢,總是好的。

還有兩件事,安意比較滿意,一是新柳死後,叢柳就沒有再出來挖草藥了。再就是柳嬸銷聲匿跡,沒再來安家以恩人自居。

過了重陽節,氣溫略有下降,村民們趕在霜降前,把田里的稻谷收割了。有勤快的人家,在地里又種了些過冬的蔬菜。

秋糧入倉沒兩天,里正就帶著城里來的稅官,催交秋糧和農具等苛捐雜稅。

安康中了秀才,就可以減免賦稅,可是安有年一家,佔了大光,還不知好歹,多出來的糧食,連一斤都不肯分給羅氏。

羅氏不想為了這點糧食,與他鬧翻,影響到安康兄弟的名聲,從沒有向追討過。這次安康中了舉,安有年不顧朱氏的阻攔,讓兒子們送了三十斤白米,五斤糯米過來。

對安有年的示好,安康淡然一笑,安健嗤之以鼻,安意不屑一顧。羅氏很高興,買了餅藥,把五斤糯米全釀了酒。

稅官特意來拜會了安康,並奉縣令的意思,減了羅富貴三家一半的秋糧,一半的稅錢。真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羅富貴驚喜不已,煮了兩大桌子的菜,留里正、稅官等人在家里吃飯。安康謙讓著讓稅官和里正,坐了上席,他陪居末席。

稅官見他小小年紀中了舉,卻還能保持如此平和的心態,不狂妄自傲,不由高看他一眼。

酒過三巡,稅官有了醉意,笑問道︰「安公子,可曾定親?」

安康猜他有做媒之意,笑道︰「學生尚未定事,一則年紀還小,二則春闈在即,焉能為兒女私情所牽絆?」

稅官為人滑溜,听這話,雖知安康有推月兌之意,但想到安康少年中舉,日後前程萬里,不想過早定親,也在情理之中,到也沒有惱火,舉杯笑道︰「公子所言有理,下官就借花獻佛,祝公子大登科後小登科。」

「承大人貴言。」安康與他踫了杯,一飲而盡。

酒足飯飽後,賓主俱歡而散。

星移斗轉,時光飛逝,張鰱的小女兒滿月了,安家去喝了滿月酒。安康這個小堂兄,給新生的小妹妹取名張薇。

霜降過後十來天,就是立冬。一年四季,春種夏長,秋收冬藏。此時糧已入倉,菜已入窖,又到年未,村民們準備貓冬了。

吃過早飯,羅氏帶著安意,去羅富貴家一起腌酸菜。男人們則進山砍柴,立冬過後,就是小雪大雪,小寒大寒,到時候進山不太方便。趕在下雪前,把冬天的柴火備齊,才能安心過冬。

安意對腌酸菜沒什麼興趣,酸菜沒有營養,適當吃點,還可以調節胃口,增加食欲,多吃,對身體是沒有一點益處的。

安意輕嘆,冬天要是也能吃上新鮮的蔬菜,就好了;看著手上的白菜,想起了現代吃的大棚蔬菜,還有外公養在溫室里的花,要是能弄個大棚里種菜,溫室種藥,到是挺不錯的,可是大棚怎麼扎?溫室怎麼建?

「哎喲,喜兒呀,你怎麼把葉子全給扯掉了?」李氏洗了半筐豆角,抬頭看到安意,把一顆白菜揉搓的不成樣子了。

羅氏听這話,忙走過來一看,道︰「你這孩子,事沒做多少,白白浪費一顆白菜……」

「哪浪費了,不能腌,等下煮著吃掉就是了。」羅氏話還沒說完,楊氏跳出來護著了,「喜兒,別听你娘的,想怎麼扯玩就扯玩。」

「大伯娘,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菜,哪能讓她扯著玩。」羅氏上前把安意面前的竹筐挪開,「你這孩子,別在這里添亂了,去找巧兒她們玩去吧。」

安意笑笑,起身往外走。方氏抓了兩把炒豆子,追上來,塞進她小挎包里,「分巧兒她們吃。」

安意邊嚼豆子,邊慢慢悠悠地往巧兒家去,忽听到有人在後面喊道︰「安小妹,安小妹。」

安意听到這個稱呼,想起了程致霖,回頭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個程致琳小胖墩,還看到了他笑得如沐春風的表哥,四少爺韓頌延,有些奇怪,他們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安小妹,我們來找你大哥的,你大哥在家嗎?」程致霖快步走到安意面前,笑問道。

「我大哥不在家,他進山砍柴了。」安意道。

「砍砍砍砍砍柴?」程致霖一激動,有些結巴,「他他他中舉了,還還進山砍柴?」

「中舉了,就不用吃飯了嗎?」安意反問道。

程致霖眨眨小眼楮,道︰「要吃飯啊。」

安意挑眉,「那他進山砍柴有什麼問題?」

「吃飯和砍柴有什麼關系?」程致霖不明白地問道。

「菜飯要煮熟了,才能吃。沒有柴火,要拿什麼煮飯菜?」安意一臉天真地問道。

「拿……」程致霖憨笑兩聲,「沒有柴火,煮不了飯菜。」

韓頌延見安意三言兩語,就帶偏了程致霖,忍不住輕笑出聲。

安意凝眸看著他,道︰「我大哥要傍晚才能回來。」

「無妨,我們可以留宿一晚,明日下午再回城。」韓頌延無視安意的逐客令,轉身吩咐跟著他們來的兩個長隨,「你們回城,明日再過來接我們。」

「是,少爺。」那兩人行了禮,轉身就走。

安意不好強行趕客,將兩人帶回家,再去喊羅氏,「娘,大哥的同窗程致霖和他的表哥,來我們家了。」

听到來客人,來得還是兩位貴客,羅氏急忙回家。

安康兄弟不在家,來得又是男客,羅氏是婦道人家,安意是小女孩,都不方便上桌陪客,羅氏想了想,讓安意去把里正給請了來。

里正常陪城里來的官吏,陪客吃飯,是他的強項,上桌給兩人的杯子里斟上酒,笑道︰「韓少爺,程少爺,請請請。」

羅氏給三人喝的是自家新釀的糯米甜酒,這酒味甜如蜜,醇香可口。韓頌延自制力強,面對美酒,淺嘗輒止,只是微醺。程致霖仗著酒量不錯,不知不覺就喝多了,醉倒在椅子上,這下就是想回城也回不了。

羅氏把安康兄弟的房間收拾了一下,給兩人休息,倒來熱水,拿了兩塊新棉巾,讓他們洗了把臉。

安意從盧郎中給她的小藥箱里,找出生甘草、葛花、葛根等五味中藥,磨成粉,水煎去渣,盛了兩碗送過去。

韓頌延一聞味,就知道是解酒藥,給程致霖灌了一碗,自飲一碗,「多謝安姑娘。」

安意扯了扯嘴角,端著空碗轉身回了灶房,洗了碗,回房歇午覺去了。

睡了半個時辰,安意起來,去後院整理藥草。韓頌延走了過來,安意沒理他。

韓頌延站了旁邊,看了一會,問道︰「你手上戴的是什麼?」

「五指手套。」

韓頌延想起她的手,白白女敕女敕的,不象其他賣草藥的人,骨節粗大,布滿繭子,心念一動,問道︰「這手套能給我看看嗎?」

安意抬頭,看了他一眼,取下了左手的手套,遞給他。

韓頌延仔細地看了看,這五指手套的作法不復雜,五指頭分開,很適合干活時戴,「安姑娘,我可以讓人照著做嗎?」

安意點點頭,五指手套的作法太簡單,稍懂針線活的人,都能做出來,她沒想過用它來賺錢。

韓頌延把手套還給安意,勾唇一笑,這個看似精明的小女孩,實際很單純。

傍晚時分,安康兄弟挑著柴火回來,還帶回來兩只山雞,一包野果子。

安康放下柴火,抬頭看到韓頌延和程致霖,從屋里走出來,愣了一下,「頌延兄,致霖,你們怎麼會來?」

「你天天窩在鄉下不進城,我就想來瞧瞧這里有什麼好玩的,拉著四表哥來找你了。」程致霖這次鄉試沒中,回家被父親念叨了好幾回,關在家里不準出門,好不容易找了借口,說要向中舉的安康討教,才有機會出門。

「鄉下地方有什麼好玩的。」安康笑道。

「怎麼沒好玩的,上山打獵就很好玩嘛。」程致霖走過去,提起一只山雞,笑呵呵地道。

程致霖是個好玩的人,起了這個意,那就一定要成行。韓頌延和安康苦口婆心地勸了半個時辰,都沒能勸動這小子。

「大哥,我也要去。」安意趁機要求道。既然安康肯帶上這兩個累贅,也就不在乎多帶一個吧。

「妹妹,你不能去,山路太難走,你要走不動了,我和大哥到底是挑柴,還是背你?」安健率先跳出反對。

「我不要你背,我能走得動。」安意道。

安健拆穿她道︰「進城的路那麼好走,你都走不動,山路崎嶇不平,你能走得動,才怪了。」

安康見安意嘟起了嘴,笑道︰「妹妹,你想吃野果子,大哥摘回來給你吃,你就不要上山了好不好?」

「不好,我要上山。」安意扯著安康的衣袖,為了上山,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向他撒嬌,「大哥,你帶我上山嘛。大哥,我保證,不要你們背。」

羅氏使了個眼色給安康,道︰「她既然都保證了,你就帶她去吧。」

安康會意,笑道︰「好,那明天,妹妹就跟我們一起上山。山里面比較冷,要多穿點衣服。」

安意背對著羅氏,沒看到她給安康使眼色,見安康答應帶她上山,笑得眉眼彎彎,一臉燦爛。

韓頌延微眯著雙眸,看著安意,這個被全家寵愛的小丫頭,明天要是知道被騙,沒能上山,應該會哭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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