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周末來臨，孫唯珊本來還想著要不要和親愛的韓首長出去約個會什麼的，可是提議還沒說出口，韓首長就先表示自己周末有事情要忙了。(鳳舞文學網)
好吧，忙就忙，反正孫唯珊也不是個閑人。她自己也是可以很忙的呢。
孫唯珊先是去了內衣店，去了才發現原來內衣店不是一般的缺人手。老板娘看到她激動得都說不出話來了，一個勁地勸她回來上班。所以，一個願意雇佣，一個願意被雇佣，兩人一拍即合，當天上午孫唯珊就正式上崗了。
因為老板娘要求高，再加上這兩個月招的人不是吃不了苦就是不夠靈活，總之都干不久。老板娘自己都連續在店里面鎮守半個月了，這下孫唯珊回來就好了，連忙把手里的事情都交給了她，自己如釋重負地回家陪孩子去了。
孫唯珊心里其實也高興，能夠被人認可，能夠被人信賴，這種感覺真的很棒。于是，清點存庫，整理貨品，查看價格表，了解新款特征，等等，一系列爛熟于心的節奏有條不紊地一一走起。再次面對進店的顧客，孫唯珊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內心里的那種的激動。
之所以很堅持這份工作，是因為孫唯珊對銷售有種偏執。看過了這麼多，孫唯珊覺得如果真的想多掙錢真的想發大財，那也就只能經商。不管什麼事都不上做生意掙錢快、多。而她作為一個女孩子，做服裝行業的話，不管是內穿的還是外穿的，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所以，她現在是在積累經驗，也是在考察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能一直保持對這個行業的熱情。
時間過得很快，阿晶五點半來接班時，看到孫唯珊在自然是又驚又喜。
「唯珊！」大叫著跑進來，抱住了孫唯珊。
「阿晶姐。」孫唯珊也高興地叫她。
「你終于回來了！你不知道老板娘等你等多久了？每天都在念著我們唯珊還來不來啊，還是我們唯珊會做事啊，真的每天都在念！」
「嗯嗯嗯，剛剛已經感受到了。這不我一來就叫我上崗了！」
「嗯嗯嗯，回來就好了，我啊，還是和你一起搭檔才舒服！你最近怎麼樣啊？學習忙得過來麼？」
孫唯珊想︰學習倒還好，只是，和韓首長的事要不要說呢？
「我挺好的呀，習慣了忙碌的日子都閑不得，這不又跑回來啦！」最終，她還是說不出口。還是算了吧，先不說了。
「是，你閑不住。呵呵…」阿晶當然知道她閑不住，「那你先下班？還是我們再多聊會？」
「姐，我好久沒回家了，想趁著今天還有點時間回去看看。明天再和你聊吧！」
阿晶一听她要回家又不高興了，臉色也變得不怎麼好看。
「你還回去干什麼？你媽媽不是去南邊了嗎？還回去看你凶得要死的爸呀？」
「凶得要死也是我爸，今年一直還沒回去過，去看看吧。」孫唯珊說話的語氣听著像是在勸自己，其實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回去，她也不想管。可是她狠不下心，她總是不狠心。
「唯珊，如果值得也就算了，可是你對你們家每一個人的付出沒有一個是值得的，真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過分的家人，你兩個哥哥就不用說了，就連你媽媽對你又照顧了多少？哎！」孫唯珊他們家的事，連阿晶這個外人看著都不舒服。真的不明白，明明是一家人，怎麼有人能寡情能狠心到極點，而有人卻能容忍能善良至如斯？
「那也沒辦法，至少是他們生了我，養了我。」說到「養了我」三個字時，孫唯珊哽咽了。養她長大的人，呵，不知道他們算不算，不知道能不能算。
正好店里也來了客人，阿晶也沒再說什麼了。阿晶開始接待顧客，孫唯珊跟她告別之後，去了車站，回家。
***
回家的車上，孫唯珊回想起小時候。听說自己還不到半歲的時候，就被寄養在了外婆家。
按理說家里已經有了兩個哥哥，爸爸媽媽爺爺女乃女乃應該要更喜歡她這個妹妹才對。可是事實好像並非如此，尤其是孫唯珊一出生，孫唯珊的爺爺就患了重病，並且一直不見好轉，拖了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了。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孫唯珊才會被放在外婆家的。至于為什麼孫唯珊在外婆家一住就是六年，那是因為後來有人在那猜測，說孫爺爺本來好好的，可自從這孫女一出生就病死了，這是不是因為這女孩身上殺氣太重才給家里帶來了災難？
孫唯珊的女乃女乃信這些，孫中秋也迷信，所以，他們都遲遲不去接她回家。
直到六歲多，不得不上學的年紀，孫唯珊的外婆外公才一起把她給送了回來。
可是那時候，她與自己的爸爸媽媽，哥哥女乃女乃全都不熟，一天都說不上幾句話。這樣的她更是不討他們的喜歡，所以，她的整個童年，基本上都是在缺愛中這麼過來的。六歲之前沒有父愛沒有母愛，六歲之後，更是什麼愛都沒有了。
孫唯珊想起那時候，經常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流眼淚的日子再次紅了眼眶。那時候的她啊，不知道能和誰說話，不知道能找誰玩，不知道什麼是玩具，不知道什麼叫快樂。
還好，後來她在學習中找到了樂趣。盡管，那些打著100分的試卷，寫著第一名的獎狀從來沒人看，沒人關心，但是她還在樂在其中。學習，至少讓她不那麼孤單，不那麼寂寞了。
可是命運好像總喜歡為難她，她能沉浸在學習的快樂的時光也就維持到了小學畢業。到她上初中的時候，家里卻再也負擔不起她的學費了。
爺爺去世的頭幾年，孫中秋勉強還能靠著老人家攢下的一點積蓄讓他們兄妹三人都上得學。可越到後面越吃力，孫中秋原本就不是個會賺錢的人，以前都是孫唯珊的爺爺在撐著。老人家走了之後，家里的境況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孫唯珊很自然地成為了犧牲品。孫唯珊還記得爸爸是這樣說的︰「女孩子反正是要嫁人的，讀再多的書也沒用。我是沒能力送你了，你要讀就自己去想辦法，我不管你是去借還是賒。」
成績那麼好，他也看不到。他還是覺得女孩子讀了書沒用，以後終歸是要嫁人，是別人家的人。
孫唯珊沒有去借錢，更沒有去賒賬。她去鎮上的一家小飯店洗碗端菜，一做就是三年，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靠著自己的一雙小手負擔起自己整個初中生涯的學費和生活費。並且，還能節余下一些傍身錢。可是這些錢，總能在一個不留神的時候就被她的兩個好哥哥給模去。她舍不得買件好看的衣裳，舍不得吃點大家都愛吃的零食，可是他們卻能毫不猶豫地拿去一一花盡！
上了高中後，可能是之前幾年太過辛苦，也可能是高中的學習壓力更大了，孫唯珊的身體開始頻頻出問題。因為營養不良吃得不好，她經常頭暈。每次因為生病就得休上一個禮拜，不止學習落下了，還不能去打工掙錢。沒有錢她非但治不了病更加交不起學費負擔不了生活費。所以最難的那段日子里，她完全放棄了學習，也不再出去掙錢，就在家里躺了將近一個月。
明明一眼就看得出她病懨懨的樣子，可是他們還是不放過她。家里忙事情多的時候，所有人都看不得她閑著。
「你不是能干嗎？為什麼在這里躺著裝病？沒看到我們都快累死了嗎？」嬌生慣養的哥哥們干不了一點粗活，一干活就拿她撒氣。
「你別躺在那惹人嫌，沒死就出來幫幫忙。哪有人整天在家吃現成的！」爸爸也是這樣說她的，從來不曾心疼過她。
「唯珊，你都在家休息這麼多天了還沒好嗎？你要不就回學校要不就找點事做，這樣下去不行啊！」就連媽媽也是一樣，一樣看不出她的瘦不是正常的瘦，一樣不知道她的女兒正被痛經和經常性貧血長時期地折磨著。
怪誰呢？怪自己從來不懂傾訴，怪自己一直以為都不討人喜歡不惹人愛嗎？是她不夠努力嗎？是她不夠好是嗎？所以，才沒有人關心沒有人愛。
後來，她干脆不去上學了，白天去鎮上的竹席廠領了活回家做手工，晚上就自己看書。
身體狀態好的時候，來錢多一點有四五十塊；身體吃不消的時候，就領得少一二十塊錢而已。但是終歸是有錢進來了，有了錢可以補貼家用，也沒人再嫌棄她。
而她努力自學，終于用更短的時間完成了高中課程。她不求上最好的名牌大學，她之希望能再快點離開那個家。所以，她上了a大，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就基本上了月兌離了家。
可是家又哪里是輕易就能月兌離的？那些人，那些事總是在。
這不，還是得回家。
***
沒多久，孫唯珊已經回到家門外。門沒有關，細細听上去，听得到屋里有人在說話。
爸爸的聲音，大哥的聲音，還有他的聲音？
難道他說的有事是指要來他們家？
孫唯珊直接走了進來，果然，韓初陽也在。
「你怎麼過來了？」韓初陽先站起來，目光沉沉地注視著她。
「我回來看看。」孫唯珊回答他之後，又看向自己的爸爸和哥哥，聲音適中地叫人︰「爸，大哥。」
孫中秋和孫偉豪均是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
「既然你回來了，那就多陪陪爸。我還得趕回去上班，就先走了。」孫偉豪的臉色一直不太好，孫唯珊一進門就看出來了。這會看到自己回來他馬上就要走，孫唯珊也不說什麼。一直以來也習慣了，這個家的人情冷漠。
事情談得差不多，韓初陽也準備走。可是她才剛剛回來，可能還不想走吧？
「要不要我等你？」韓初陽問她。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韓初陽本來還想問她什麼時候再走，要不要來接她，但是看她那挺嚴肅的表情竟然問不出口了。韓初陽突然不確定了，對于她的這些家人，她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或許，她還是割舍不下吧，就算他們對她再怎麼過分她也做不到對他們不聞不問。
「我只是平時腿有點不方便，生活上還是應付得過來。你不用特意留下來。」有史以來第一次，孫唯珊听到他可以稱之為平和的語氣。以往的他，不是暴跳如雷，就是耐心喪盡，從來沒給人一個好臉色，從來沒听過他一句好話。他，這是也覺悟了是嗎？厲害了大半輩子，耀武揚威了大半輩子，在遇到了比自己更厲害更下得了手的人之後終于大徹大悟，終于意識到之前那麼囂張的自己有多可笑有多幼稚了？他也平靜地看待這世界了呢，不那麼偏激，不那麼自私，不那麼愚昧。
「沒事。畢竟我也很久沒回了。您坐著吧，我去做飯。」孫唯珊見他要起身，連忙叫他坐著。是啊，難得回來一次，即使你以前打過我罵過我，無數次，我也還是願意親手做一頓飯給你吃。你老了，你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可是我還年輕。我曾經受過的無數苦，應該也比不上你時光不再、生命和健康終將逝去的悲哀。就算是對一個鄰居，就算是對一個體弱多病的陌生人，善良的孫唯珊也不會吝嗇自己能夠給予的這份心意。
現在生活方便，晚飯也很快就做好了，父女兩很難得能坐在一起吃頓飯。
「大三了吧？」孫中秋試著問她。
「嗯，大三快結束了，下半年大四。」孫唯珊給他夾了些菜，認真地回答他。難得他也能關心起自己的學習。
「還是你有本事，不像那兩個沒用的家伙。」
「…」這次，孫唯珊沒有接話。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能說什麼，兩個哥哥和她該怎麼比？不用比吧，听話不听話有用沒用都還是這個家的人啊。
「你大哥不會再鬧著蓋新房了，他，確實是個厲害的人。」孫中秋不想說韓初陽的名字，他說不出來。他似乎對于韓初陽那樣的人會跟孫唯珊在一起有些接受無能，身份地位條件各方面都相差那麼多的兩人，真是讓人不敢相信。
「爸，這房子本來就能住，就是大哥二哥都結婚都住得下，確實是沒必要蓋。大哥不如把手中有的錢花在其他方面，本來錢就不夠用。」孫唯珊並不想和他討論太多關于韓初陽的問題，她現在更關心現實的問題。他們家現在住的房子其實很大，四房兩廳，完全夠孫偉豪孫偉進兩兄弟住。當時蓋這個房子時也是這樣考慮的，哥兩一人一半。孫中秋他們則可以住一樓，誰也礙不著誰。
「他就是好面子，當然也是不喜歡和我們這些老家伙住一起。沒辦法，是我沒能力，不能給他們準備更好的。」孫偉豪愛面子，孫中秋其實也愛面子。如果可以，他真的會給兩個兒子各自準備一套新房。可是沒辦法，人要服老，也該面對現實。現在的他，已經拿不出多少錢來換這些面子。
「大哥都多大的人了，您還能管一輩子？他自己工資不低，卻總是存不住錢，能怪誰？」孫唯珊並不在意孫中秋始終不在意她這個女兒，他們從來不為她考慮她也習慣了。可是溺愛也要有個度，都那麼大的男人了，父母還要管到哪一天才算完。就是因為他們一直慣著、管著，才讓他們永遠都長不大，永遠都覺得有人在後面替他們扛著。
「是啊，所以說還是你懂事。他們到底還是不如你。」
「爸，我不也是您的女兒麼？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和哥哥們分開來評價？」听起來好像我只是個外人，他們是您的兒子，而我不也是您的女兒嗎？為什麼總是把我排除在外的感覺呢？
孫中秋不再說話，默默地吃完了飯。
孫唯珊收拾完後準備走了，從包里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之後，又從里面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千塊錢擱在了桌子上。
「爸，這個您拿著用。我就先走了，下次，有時間再回來看您。」
孫中秋的嘴唇試著動了幾次，他想叫一聲唯珊，可是怎麼也沒叫出來。到底不是一家的，連本質都不同。心好的，對她再怎麼不好，她也還是心好；心不好的，對他們再好，他們也還是不知足。唯珊，你本不該來到我們這樣的家庭，你不應該受這麼多苦，平白無故地受了這麼多苦！
孫唯珊走在路上，看著盈盈月光下自己孑然一身的影子，她還有地方去，有人在等著。可是他呢？真的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著一個空房子呢！人活至這個年紀，活到這個份上，是不是太悲哀了？孫唯珊一步一回頭，終究還是要走遠。
韓初陽沒多久就到了，他並沒有走遠，就在鎮上晃悠著。他做不到和她一樣，還能心平氣和地和孫中秋吃頓飯。他從心底看不起孫中秋，更加不想和他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牽扯，就憑年三十那天他摔在孫唯珊身上的那條長凳！僅此一次，他就無法再原諒！
孫唯珊看著他的車停下來，看著他打開車門走向自己，然後她一頭扎進了他的懷抱。
還好，她現在有人可以靠了。還好，她終于遇到了他。他是她心里的陽光，那麼強烈，那麼耀眼，帶給她滿滿的溫暖，連同那些錯過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