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唐 190.陳海道

作者 ︰ 樓枯

()nbsp;白興陽部到舒州後,李熙是曾下過一道命令,讓他把船全部燒毀,營造出與城共存亡的悲壯氣氛,但那只是擺一個姿態,表明自己與城共存亡的決心,提振軍心士氣,而不是真的要把退路斷掉。(鳳舞文學網)人都是怕死的,面對死亡的威脅,誰能靜下心來指揮打仗?至少李熙覺得他做不到。舒州城能否守住,李熙覺得希望還是很大的,但凡事都有例外,萬一不能呢?

難道真的要與城共存亡?

「總主,你怎麼啦?」白興陽看李熙打跌,嚇了一大跳。

「我被你氣死了,白興陽啊白興陽,跟我這麼多年,怎麼一點長進都沒呢。怎麼可以那麼死心眼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你把船都燒了,打算讓我鳧水過江嗎?」

白興陽道︰「總主,都這個節骨眼上了,您還想著逃呀,讓將士們知道會寒心的。」

「你不說誰會知道?大哥!」李熙怒斥道,「留條船難道只是我一個人用嗎?打不過就跑,跑不了就降,保存實力才有翻身的機會!我當年是怎麼教你們的?!我開堂講課的時候你究竟在干什麼,晃著耳朵扇蒼蠅還是忙著看閑書或睡覺?亂逞英雄!想死還不容易啊,眼一閉,腳一蹬就去了,想覓個有意義的死法難嗎,不難,忠君,報國,拯救世界都是很好的理由!難的是活著,堅強不屈地活著,人生不到絕望時不要輕言放棄,即使陷入絕境也不要輕易放棄,忍辱負重地活著,像狗一樣的活著,卑賤如蛆蟲一樣活著,人只能被衰朽的軀體打敗,絕不能被j ng神和j ng神病打垮,絕不能垮!要活著,活著才有機會,才能做更多的事!天下亂成了這個樣子,我輩輕擲一死,圖了一時快活去死,誰來救天下?古往今來,成就大事業者唯一共同的特點就是他們都活著完成了他們的大功業,而今你我功不成名不就,稀里糊涂的就死在這個山清水秀的鬼地方,你對得起誰?我對得起你麼?怎麼得了?氣死我了。」

李熙罵了白興陽一盞茶的功夫,阮承梁終于找到插話的機會︰「其實,我……我們還有一條船。」

「還有船?」

「船不大,但坐五六個人還是可以的,被我藏在江邊的蘆花蕩里,沒人知道。」

「你丫不早說,害的我丟人顯眼。」李熙眉花眼笑,追打著阮承梁出了門。

白興陽搖搖腦袋還是一頭霧水,不過有件事他弄明白了,總主把他當自己人了,否則不會這麼跟他掏心窩子,白興陽覺得這趟舒州城沒白來,太值得了。他祈求上天說別讓他死在了這,他還要好好活著追隨總主開創一番豐功偉業呢。

李海山得知出城的百姓中混有神火兵後,一拍額頭,自言道︰「我怎麼能相信那個王八蛋,真是失策。」他立即下令將出城百姓一律格殺勿論。

虞侯石破山提醒道︰「sh 殺百姓,萬一讓監軍知道會很麻煩的。」

李海山眼一瞪,哼道︰「那你說怎麼辦,問問他們誰是百姓,誰是賊兵?百姓助賊兵那就是賊,我殺幾個賊有錯嗎?石虞侯?」

石破山連連擺手說︰「我不是那意思,大哥,我真沒那意思……」

一旁護將王武嘿然笑道︰「什麼二哥,大哥的,注意你的言辭,這里是中軍大帳,要叫將軍。」石破山忙賠笑改口叫將軍,石破山就是原來是小石頭,從軍做了虞侯後,改了個大名叫石破山。

李海山擺擺手,不耐煩地嚷道︰「嗨,講究那玩意干啥,此間又無外人,就咱們弟兄麼。」眉頭忽又一皺︰「我說這虎校尉搞什麼名堂,叫他出去查個敵情,怎麼比吃屎都難。」王武道︰「嗨,說不定又跟那老娘們滾床去了。」

剛說完,外人就有人一迭連聲喊道︰「大哥,我回來啦。」

校尉黑虎身穿麻布衣衫,扮作一個漁夫,滿頭大漢地闖進中軍帳來,手里提著把斧頭。李海山盯著他手中的斧子,撇撇嘴,不滿意地皺起了眉頭。王武譏笑道︰「就算沒做過漁夫,也不該拿著把斧子,南方人打漁能用得著斧子嗎,你這幅模樣混過江去沒被抓起來真該燒柱高香。」

黑虎掂掂手中的斧頭,咧嘴一笑道︰「本來是想找根魚叉的,沒找著,順手我就撈了把斧子,反正也沒人。江南沿江多少里都沒人,真是個千里無人煙吶。」

石破山道︰「宣州原本有十幾萬戶的,如今卻千里無人煙,賊凶不除,國家何r 才能安寧,百姓何r 才能安居樂業。」

「石虞侯何r 才能回襄陽抱卿卿先生。」王武學著石破山的腔調接道。石青青是襄陽名j ,又名卿卿先生,石破山在襄陽時,跟她打的火熱。

「滾,無聊。」

篤篤篤,李海山指節敲敲桌案,咳嗽了一聲。王武和石破山停止斗嘴。

「潤州那邊沒有動靜,只有駐守在南陵縣的一千兵拔營出動,應該已經進了城。賊兵這回拉的太開了,到處都缺人,連駐守潤州城的左右佑聖軍都有好幾座營空了。」

「大哥,干。」王武跳起來說。

「干,大哥。」石破山道。

「舒州已成孤城,我看可以下手了。」黑虎道。

「干!」李海山以手擊案。用力過猛,疼的他一咧嘴。

山南軍預備攻城之際,城內正在動員百姓上城。城外唐軍sh 殺逃難百姓的一幕不止一個人看到了,僥幸逃回來的人逢人即大哭唐軍言而無信。

「他們說,你們這些死賊囚,附逆做亂,統統該死。不問青紅皂白,不管男女老幼,逮著就sh 殺,毫不容情呀,老天爺吶,我們該怎麼辦呀……」

「幸運者」們在城里四處游蕩,現身說法,加之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很快的,舒州城就籠罩在一片迷茫、恐慌和絕望中,人人心頭都壓著一塊巨石,壓的他們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傳來一個消息,大聖國的聖王派了聖使帶著一隊金盔金甲的武士進了舒州城,他們是來宣讀聖王的詔令的,宣讀完畢後,聖使和這些金盔金甲的武士就留了下來。他們決心與舒州城共存亡。

路人某說︰「看來城是能守的住的,否則他們怎麼不走?」

貨郎某說︰「城里還有位王,這城一定是能守住的,否則他為何要來送死?」

挑夫某說︰「不得了,你們知道麼,那位王一上岸就把座船燒了,這叫破釜沉舟,是要跟城共存亡,看來城不一定能保得住,他們真的是來送死了。」

牙婆某說︰「唐國要咱們死,他們陪咱們死,我們還戀這個大唐做什麼?」

智者某說︰「狗咬狗一嘴毛,打來打去不還是咱們小老百姓遭殃嗎,讓他們打去,同歸于盡最好。」

智者妻說︰「好個屁,官軍進來是要殺人的,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蔑匠某盯著智者妻的胸前,不懷好意地說︰「男人他們一刀一個,全劈了,女人嘛,嘿嘿,想死也沒那麼容易。」

蔑匠老爹喝道︰「胡言亂語!想當年玄宗皇帝那會兒……」

眾人齊道︰「玄宗孫子都死光了。」

卦師某說︰「打來打去,吃虧的都是咱們老百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某夜觀天象,東南之地有人主當立,若是大聖國合當興盛,嘿嘿,各位都可平安無憂也。」

路人某道︰「先生您那卦準嗎?」

貨郎某道︰「準,他還在這,投軍去多好,還能奔個前程。」

挑夫某道︰「東南之地有人主當立,這話我兩年前就听說了,一年前還真應驗了。聖京城里如今不是聖王坐龍椅嗎,他老人家是火德星君轉世,當年在韶州有人要害他,十條天龍在空中護衛,晴空一道霹靂,把劊子手給劈死了。」

牙婆某道︰「嗨,這話你們可別不信,城東的張家有個嬸子就在韶州,當年可是親眼目睹的,晴空萬里無雲,喀嚓一個霹靂,劊子手就死啦。」

智者某道︰「那有甚稀奇,當年城里這位王領兵攻打洪州時,你們猜怎麼了,烏雲蓋頂,一個悶雷把滕王閣給劈了。滕王閣是豫章的風水塔,昔r 滕王所建,它倒了,豫章大地就由唐家改姓了趙家,這都是天意呀。」

智者妻道︰「跟你這麼多年,就這句話不酸。」

蔑匠某道︰「這要是真的咱們還等什麼,索x ng同去投軍,也好謀個前程。」

蔑匠爹道︰「逆子,這是造反,造反是要滅九族的!與其讓你連累我,辱沒祖宗,我先滅了你!」

眾人齊道︰「老爺子,你養的雀兒讓貓給撲了。」

「我c o他娘的!」

卦師某忽然一躍而起,把台子一掀,把長袍扯下來往地上一摜,挽了挽袖子,揚天一陣大笑道︰「空談百年不如起身一搏,成了我命,敗了我運。諸位鄉鄰,某投軍去了。」

一個卦師去投軍算不得什麼,一群卦師都跑去投軍,事情就有了蹊蹺了。舒州城里就有一群卦師去投軍,鬧的沸沸揚揚。李熙卻不肯讓什麼卦師投軍,他逢人便說︰「打仗是當兵的事,你們這些小民百姓懂得什麼,上了戰場眾聲一喊,你們就傻啦,憑白丟了x ng命。要想報效朝廷,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不必趕著去送死。」

百姓們議論紛紛,認為這位東南王話雖然說的不中听,卻還是很有道理的。現今舒州城被圍的水泄不通,有錢也買不到東西,與其出錢不如出力出物,青壯居民不論男女都被動員起來,用于運送磚石、箭矢,老弱者則集中在內城。

名為保護,實則扣押為人質,以防戰事激烈時出現動搖者。百姓畢竟沒有經過訓練,又未曾經歷戰陣,心里承受能力自然不如士卒。

由聖京城來舒州的聖使叫陳楚,來此名為慰勞大軍,實則是監軍,李熙對此人很反感,結果聖諭和神諭後就把他晾在了一邊,同時將他用于護身的三十名侍衛打散編制,分配到各軍听命,只留了一人在身邊。這個侍衛的名字叫陳海道。

因為有姚素的「關照」陳海道高升到拱辰軍,職位還是隊副,不過拱辰軍是禁軍,禁軍的軍官待遇比六軍要優厚的多,而且升遷極快。姚素的確是很給李熙面子。

陳海道對李熙把他留在中軍公然表示不滿,李熙先是把他晾了兩天,待一r 巡城時又見他擰著眉頭,一副不情不願地的樣子,李熙突然發火道︰「身為一名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軍隊是什麼,軍隊就是一把殺人刀,如臂使指才能殺人護身,手指不听手臂使喚,手臂不听人的使喚,要之何用?舒州現在是戰場,你是禁軍也好,是其他什麼軍也好,到這個地方來就要听我這個最高統帥的命令,我調你在中軍,自有我的道理,你愁眉苦臉給誰看?給一位王做侍衛,委屈你了嗎?縱然你對我有一萬個成見,現在都給我打起j ng神來,不要讓我以違抗軍令的罪名處置你。」

陳海道像被毒蜂蜇了一樣,頓時挺胸抬頭,目光炯炯,與剛才判若兩人。

李熙道︰「我現在任你為參軍,隨我左右,隨時參謀軍事。」

陳海道吼雷似的應了聲︰「得令。」

李熙道︰「稍息。」

陳海道有些犯迷糊,身體依舊繃的緊緊的,李熙道︰「稍息就是不要這麼繃著,你入伍的時候教官怎麼教你的,沒給你們喊稍息、立正、向左向右看齊嗎?你連這些都不懂,你是怎麼做的軍官,打仗不能光靠一股悍勇,要多動動腦子。」

陳海道嘴唇動了一下,沒敢吭聲,「稍息」後,對李熙的態度恭順多了。李熙問他話時,陳海道認真地說出自己的見解,李熙不時點撥幾句。熟讀兵書、擁有豐富作戰經驗的的東南王,指點一個小小的禁軍隊副還是很有自信的,一時妙語連珠,說起兵書頭頭是道,講起戰例異彩紛呈,唬的陳海道一愣一愣,對李熙的態度頓時有了極大的改觀。

李熙在他心目中一改貪財、好s 、卑劣、無情、膽小如鼠又貪生怕死的形象,轉而變得睿智、犀利、才華橫溢且謙虛低調。不過隨著認識的深入,陳海道對自己的姐夫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他發現在李熙的身上善與惡並存、高尚與卑劣同在、睿智與愚蠢常可做同義詞解,他的身上藏著太多的秘密了,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隨著了解的深入,李熙對陳海道卻是越來越欣賞了,這小哥,怎麼說呢,若是好好培養培養或許能成為霍去病第二。當然也許用衛青第二來形容更加貼切,但,那樣會不會讓人誤認為李熙心懷不軌想謀朝篡位呢?

低調,要低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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