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唐 059.十里相送

作者 ︰ 樓枯

()離別總是痛苦的,可是人生又總免不了離別,在長安呆了七天,到了該離開的時間了,人說一輩子也只是彈指一揮間,那七天又算得了什麼,可是李熙要說他在長安的這七天過的充實,過的難忘,終身難忘。(鳳舞文學網)

李熙動身赴任的那天,老夫人早早地就起來了,親自到廚下坐鎮,看著廚子們為自己的孫兒準備早飯,若不是眼楮瞎了,老人家一定還要挽起袖子親手上灶台調上一杯羹,不過現在她也只能坐在那動動嘴嗦兩聲。

這天的早飯吃的無比壓抑,雖然人人臉上都含著笑,卻又是人人在笑的時候都含著淚。老夫人的眼楮已經流不出淚來,她的淚流在心里;崔鶯鶯眼中是含著淚的,雖然她始終在笑,兩顆潔白的小兔牙在晨光中閃耀著光芒;沐雅馨眼圈也紅紅的,一半是因為熬夜,一半是因為舍不得離開長安的這個家和牆外的那個家。

李熙強忍著心頭的酸楚,咧著嘴在笑,笑的讓人覺得他有些沒心沒肺。李熙卻覺得自己很看得開,既然離別是不可免的,那麼笑笑又何妨呢,無非是一次離別又不是永別,不必搞的那麼神傷吧。

劉默彤、崔玉棟一大早先去了李老三家,昨晚在李三嫂的一手cao辦下,綠珠正式進了李家門,主婦忙里忙外,腳不沾地,忙的有些失魂落魄,一對新人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于是自覺加入忙碌中,結果是一家三口人忙活到大半夜,把里里外外收拾的一塵不染。

然後彼此望望滿面塵灰的臉,都尷尬地笑了,李三嫂催促新人趕緊入房行夫妻之禮,二人還有些磨嘰,李三嫂火了,砰地一拍桌子,黑臉如鐵打的戰神雕像,唬的李老三膝蓋習慣xing軟了下去,綠珠見靠山倒了,也忙跪了下去。

氣得李三嫂哭笑不得,終于吐了一口悶氣先扶起了綠珠,再瞪著眼令李老三起來,歡歡喜喜地送二人進了新房。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後,李老三又溜到了她的房里,死皮賴臉的纏著劉氏不放,花言巧語說了一籮筐,結果夫妻解開心結,和好如初,一晚上說說笑笑,哭哭鬧鬧,折騰來折騰去,結果是誰也沒睡好。

清早出門時,李老三是個黑眼圈,李三嫂的眼圈則又黑又紅。

六個孩子年紀還小,又得到父親不久就將接他們去郴州的承諾,一個個歡天喜地,反倒嫌母親磨磨蹭蹭,埋怨說爹和小姨娘都要走了,你還在屋子里磨蹭個啥。

李三嫂一直磨蹭到行李裝上馬車,綠珠已經登上馬車,李老三準備上馬時方才出來。她手里提著一個包袱,里面除了裝有幾件李老三的換洗衣裳,另外還有五貫錢,那是她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私房錢,一直留著預備不時之需,此刻也一股腦的拿了出來。

眼圈又黑又紅的結發妻子打發了眼圈同樣紅紅的丈夫上了馬,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家小院就再也沒露頭。李老三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故意罵罵咧咧地跟劉默彤和崔玉棟說︰「你瞧這老娘們,我這是去做官,又不是去刑場,哭哭啼啼的作甚,真是個沒見識的老娘們。」

已經騎上了馬的劉默彤和崔玉棟相顧而笑,急催他快走。

車子來到豐邑坊楊宅外,門前停了兩輛馬車和四匹馬,一輛馬車是給崔鶯鶯和如花的,另一輛坐著沐雅馨、似玉和行李,李熙、李十三、旺財各乘一匹馬,還剩一匹馬留作備用。那條斷了半截尾巴的花皮狗也帶上了,圍著沐雅馨坐的馬車打轉,抱它上了車,它呆不住,不一會又跳了下來。

再三催請後,李熙終于露了面,眼圈紅紅的,低著頭,他是剛從老夫人那出來。

臨別之際,老夫人不僅又交代了他許多話,更拿出自己的體己要他帶上,李熙哪里肯收,自然是百般推辭,怎奈總也推月兌不掉,只好答應帶著,不過一轉身的工夫後,李熙又把這筆錢交給了楊福,托他保管,留作應付不時之需。

此前一天晚上,李熙和崔鶯鶯以家主家主母身份宴請了楊家的一干老家人,交代了自己走後之事,鑒于楊福、老顧均已老邁不堪,李熙就提拔了楊福的孫子楊藝做楊宅管家。

楊藝年紀只有十八歲,為人樸實、寬厚、踏實、肯干,有楊福在背後為他撐腰,李熙覺得把家交給他打理自己十分放心。

打發哭哭啼啼的崔鶯鶯和沐雅馨上了車,李熙最後深情地抬頭望了眼門楣上的楊宅匾額,深吸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就翻身上了馬,那一刻,他的心情有幾分沉重,有幾分復雜,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暢快。

長安城西十里亭,設在一條南北走向的驛道邊,這條驛道向北通往天德軍,繼而延伸到大漠、草原,而它的另一頭則通往遙遠的南方,一個花草茂盛,冬天很少見到雪的地方,一個李熙視為生途的地方。

十里亭外已經擺好了送別酒,讓李熙驚訝的是李德裕、魏謨、趙曉三個人都在,此外還有兩個陌生的年輕人,一個十四五歲的文靜少年,一個面容清秀透著一股子市儈狡詐的小太監。

李熙慌忙下馬和眾人見了禮,李德裕捧過一杯酒說道︰「勸君更盡一杯酒,此向嶺南無故人。」李熙道聲多謝,飲了酒。李德裕又端起第二杯酒,說︰「無憂先生聞賢弟今ri離京,特意托我敬你一杯水酒。」

李熙唬了一驚,暗道︰「她竟然還惦記著我,什麼意思?」面上卻是一副受寵若驚的神se,歡喜地說道︰「難得先生還記得楊某,受寵若驚啊。」

李德裕笑道︰「記得自然是記得,無憂先生的脾氣是她不喜歡的她就絕對不會去做,她手底下可沒有八面玲瓏的管家替她打點關照。受寵若驚嘛,也是要的。想那無憂先生xing情何等孤傲,何曾將世俗禮法放在心上?我與她交往多年,一年要見多少回,熟的不能再熟了,結果又怎樣呢,我幾次離京從未得她一杯水酒相送。唉,想想賢弟你,愚兄我都嫉妒了。」

經歷了曲江詩會後,李德裕是把李熙當自己人了,此番李熙大婚他一個人就送了三百貫的禮金,佔李熙婚禮禮金總收入的十分之一還強,而且大婚之ri,他還親自邀了二三同僚前來捧場,給足了李熙面子。

由此李熙相信李德裕說的這番話是出自真心,他或許真的是嫉妒自己呢。

李熙笑了笑,趕緊飲了郭無憂托人代敬的那杯酒。心里卻也不免暗暗自得起來,我李熙何德何能連皇帝小姨子也對我青眼有加,這可讓我怎麼承受的了呢。

胡思亂想了一陣,來到了魏謨面前。

魏謨舉杯在手,仍是那副目高過頂的姿態,半望李熙,半望著天,說道︰「楚地天闊,我祝你此一去鵬程萬里,他ri衣錦還鄉來。」

李熙道︰「我祝兄長早ri覓得如意嫂嫂。」

魏謨哈哈大笑,說道︰「姻緣這東西得講個緣字,覓不得,覓不得。」飲了酒,他拉著李熙,指著身旁那個十四五歲的文靜少年道︰「這位就是你要找的杜牧,杜牧之。」

李熙唬了一跳,忙深施一禮,杜牧還了禮,卻笑道︰「不知無敵兄何故非要見我呢,想我杜某不過一介書生而已,文、才、武、德哪有一樣拿得出手的?論家世嘛,自祖父故去也是王小二過年一ri不如一ri了。」

李熙笑眯眯地說道︰「牧之兄或有不知,我楊贊舊ri曾得仙人指點,略懂得相面之術,賢弟今ri雖不鳴不放,籍籍無名,他ri卻將以文采名動天下,愚兄在想你我緣薄交情淺,不如先燒個冷灶掛個號,待他ri你名動天下之際,咱也好沾沾光。」

杜牧笑了笑,抬手謝道︰「承兄美言,他ri若得虛名萬不敢忘兄長今ri吉言。」

惹得眾人哈哈一笑。

趙曉捧杯上前說道︰「楊無敵一定沒想到我會來吧,你大婚之ri也不給我發份帖子,我琢磨來琢磨去,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結果我就沒去,想來你不會見怪吧?」

李熙道︰「你人忙不來也就罷了,何以來東西也不來呢,念在兄弟一場我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今天有沒有帶來補上。」

**微一笑,從袖子里模出一個錦盒獻上,說道︰「我兄大婚,聊表敬意。」不待李熙動手,自己打開了,卻是一副碧玉鐲子,李熙雖然不懂得玉石,但見他如此顯擺知道絕非凡品,忙推辭道︰「跟你開個玩笑,不用就當真吧,你在鄂王面前听差,有不得已的苦衷,分不開身我是知道的,你大老遠的跑來送我,足見友情,方才的話都是玩笑,莫要放在心上。」

趙曉道︰「不收?莫不是瞧不起我?」

李熙大驚,忙笑道︰「豈敢,豈敢。」趕緊收了交給一旁的旺財。趙曉這才笑眯眯的拉過李熙,在他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通話,听的李熙連連點頭,末了拍著胸脯說︰「兄長只管放心,些許小事包在我身上了。」

趙曉撇撇嘴,不樂意地說道︰「你可不能當做小事,皇家沒小事。」

李熙忙改口說︰「我說錯了,皇家的事都是天大的事,我一準盡心盡力辦的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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