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唐 035.報信

作者 ︰ 樓枯

()更新時間︰2014-01-16

劉默彤又對李煦說︰「你去趟大明宮,求見左街功德使,請他派人來玄真觀走一趟。(鳳舞文學網)」

李煦反問道︰「左街功德使跟咱們很熟嗎,我去請他肯來嗎?」

李煦當然知道他會來,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肯來,肯來,玄真觀的事他一定肯來。」劉默彤笑咪咪地說道,回頭叫過來劉府的一個隨從吩咐他給李煦引路。

玄真觀這邊一鬧起來,旺財和劉府、崔府的四個隨從都趕了回來,此刻正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呢,玄真觀的名聲太大了,捅了這個馬蜂窩,就算頭上被叮一堆包,只要死不了,那就足以名揚京城了,這以後出去走到哪都是顯擺的資本。

李煦望了眼低頭肅立一旁的旺財,對劉默彤說︰「我有旺財領路,不必勞煩府上兄弟。」

劉默彤遂把自己的馬給了旺財,旺財一個漂亮的翻越上了馬,動作干淨利索,李煦就差遠了,腳卡在馬鐙里半天動不了身,無奈,石雄只得幫忙推了一把。

李老三和李煦走後,劉默彤噓出一口悶氣,用手背輕輕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石雄苦笑著說道︰「這回咱們可能真鬧大了。」

石雄肅色問道︰「要不要知會御史台那邊一聲?」

劉默彤沉聲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大明宮距離崇仁坊並不算遠,出西坊門向北,走不了幾里就能看到一座城門——興安門,不過這並不是大明宮的正門,大明宮的正門是丹鳳門,當然為了趕時間,從建福門進宮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李煦雖然沒穿官服,卻帶著新領的告身,憑著這個輕松地通過了最外面兩層衛卒的盤查,來到了建福門下。李煦有些眼暈,這門果然巍峨,果然壯闊,比自己熟悉的故宮午門可雄偉氣魄多了,除了宏偉氣魄,這座巨大的城門造型也很有特點,厚重的基座輕靈的飛檐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讓人望見即心生崇敬,又不感到壓抑。

再看西面的丹鳳門,更覺宏麗壯美高不可攀。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宮,自己是在做夢嗎,沒做夢,很好,很好,什麼都好,就是守門的鐵衛十分不友好。李煦騎著馬剛到建福門下,就有一個伍長帶著四個鐵甲衛卒過來把李煦主僕圍住了。

「下馬!」一個鐵甲衛卒喝道。

兩名衛卒已經沖過來準備拉扯李煦下馬了,宮門外騎馬亂撞,李煦不知道有沒有罪,但要是稀里糊涂挨上兩記黑拳,估計也是白挨。與其被動挨頓打,不如我先罵他們一頓。

「混賬東西,瞎了眼嗎?連我都不認識?」李煦色厲內荏,心里直打鼓。

「喲 ,還有人在大明宮門口耍橫。」一言出,眾人皆笑。

「宰相在此失儀我們都管得。」衛卒們查過李煦的告身,不過是個九品小官,還是個外地的,自不免有些輕視。一般官員到了大明宮正門前就必須下馬,但紫袍高官一般都是穿過建福門或望仙門,到下馬橋前才下馬的。

「少跟我嗦這些亂七八糟的,趕緊稟報左街功德使,玄真觀出大事了。」李煦端坐馬上,語氣強橫,雖然心里直打鼓,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這麼硬挺著了,今天不是我嚇倒你,就是你嚇倒我。

李煦想也許是自己冷傲的表情和語氣起了作用,這五個衛卒聞听此言神色大變,絲毫沒有方才的那副傲氣了。

「下馬在這候著。」衛卒丟下這句話後,轉身離去。

守衛宮門的除了監門衛的軍卒,還有一些太監,這五個軍卒把李煦的話向其中一個上了點年紀的太監轉述了一遍,那太監遙遙朝李煦望了一眼,蹬蹬地跑過來,怪眼一翻問道︰「你說的可是當真?」

「稀奇,有空我找地方喝杯酒呢,逗你玩,你不信可以不去啊。」不知為什麼,李煦對這個面色陰沉的太監很是討厭,干巴巴的像個病死鬼投胎似的,眼珠子明明白多黑少,還動不動就翻上兩下。

「在這候著。」太監斜了李煦顛顛地跑了。

李煦端坐馬背,巋然不動,他倒是想下馬來活動活動,腿腳有些不利索,能不能下得了馬是個很大的問題。

旺財這小子馬術這麼好,在他面前丟不起那人。

這念頭一經萌發,就受到來自內心的批判,旺財怎麼啦,雖然身份卑賤,但人家靠膀子力氣吃飯,你李煦怎麼啦,若不是機緣巧合冒充楊贊,你這會兒還不是妓院的一個樂師,樂師,說著好听,還不是賤人一個。

批判到此為止,李煦開始為自己開月兌,其實我這麼想也沒什麼惡意,旺財是家奴這是客官事實,在這個時代家奴等同于牛馬,我在他面前覺得不好意思,那是把他當作人來看,想想看,你會因為自己梅花畫的丑而在喵星人面前自卑嗎?完全不可能的事。

這樣想,李煦大感心情舒暢,一點負擔也沒有了。

正午的陽光照射在建福門的樓頂瓦片上,反射著威嚴絢麗的光華,高高的宮牆,巍峨的宮門,開闊平坦卻人跡寥寥的宮門外廣場。

威嚴,真是威嚴,再大牌的官員置身于此,也得心懷恐懼,戰戰兢兢。

皇帝把宮門修的這麼威嚴高大怕不僅僅是為了面子吧,從心理上折服臣子只怕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與這個宏闊的宮殿群相比,個人無疑是藐小的,坐在書房里的豪情萬丈,置身于此,全如颶風中的窗戶紙一般,呼啦啦,給扯個粉碎,心理防線一失,剩下的也就只能卑躬屈膝,高喊萬歲了。

李煦覺得自己此行頗有收獲。

等了約半炷香的時間,忽見一個白面胖乎乎的黃衫太監一路小跑著出了宮門,辨了一下方向,就朝李煦奔來,跑的一臉的油汗,停下腳來,顧不得擦汗就氣喘吁吁地問道︰「可是你來報信說玄真觀出事了?」

「正是,功德使呢,你就是?」

「嗨,我哪是,我就是個跑腿的,功德使已經從西內苑抄近路去了。臨走吩咐要咱家來向你這位報信人道聲謝。」

「啊,不謝,不謝。」李煦心存疑惑,「功德使沒問出了啥事就趕去啦?」

「嗨,瞧您說的,玄真觀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能不去嗎?」太監說道,袖子里拿出一方手絹仔細地擦了擦汗,放回手帕,這才拱手問道︰「這位官身您還沒告訴我高姓大名呢,等此間事了,咱家也好回話。」

「我叫楊贊,新任的韶州參軍。」李煦說完朝太監拱拱手,撥馬回身,離開了大明宮。

玄真觀正大門口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李煦下了馬把韁繩交給旺財,分開人群往里走,邊走邊喊︰「熱湯,熱湯,熱湯來啦。」聞有熱湯來,眾人紛紛閃避,待發覺上當,李煦人已經過去了。于是咒罵聲紛起,對之,李煦不屑一顧,既然想偷奸耍賴那就要做好給人罵的準備,這點心理素質都沒有,還是老老實實做好人吧。

玄真觀正門前的空地上,立著一頂黃布油傘,傘下一把胡椅,坐著個衣著明艷的宮裝少女,看背影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簇在她身邊的有兩個宮女和兩個鐵甲衛士,再有就是劉默彤,他正和一個上了點年紀的太監在說著什麼,太監看起來有些激動,拉著劉默彤的手說個不停,而劉默彤則仍是招牌式的溫和的微笑。

再遠處,四個上了點年紀的宮女和三個小太監正在砸玄真觀的大門,一色都是赤手空拳。玄真觀的門用料考究厚實,釘著茶杯大的銅釘,似他們這般砸下去,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才能見功。當然李煦也知道,所謂砸門只不過是一個態度罷了,能不能把人救出來,還得看來的這位太和公主面子夠不夠大。

七八個武侯鋪的鋪兵正在維持秩序,看熱鬧的人很多,但秩序良好,多數人衣冠楚楚,看起來都是有些身份的,有身份的人自然要自重身份,沒身份的人在有身份的人面前也變得裝起來,大家都講道理,這世界自然也就亂不了。

李煦取出官憑在鋪兵眼前晃了晃,氣宇軒昂地走了過去,鋪兵知道他手里的是官憑,哪敢細看,趕緊放他進去。李煦整了整衣裳徑直朝花傘下的少女走去,心里有些小激動︰終于見到傳說中的公主了,這大唐的公主究竟彪悍成啥樣呢。

公主遙遙在望,卻被石雄橫插了一杠。

這廝笑咪咪地攔住了李煦,把一條粗壯的手臂環在李煦脖子上,扯著李煦走,李煦被他勒的快喘不過氣來,那感覺就像被一條蟒蛇纏住了脖子,于是一邊在心里咒罵石雄混蛋,一邊暗下決心︰待此間事了,老子一定訪名山拜高人學一身好武藝,這念頭沒有武藝傍身,別說外人,連自家兄弟都明著暗里欺負你。

石雄把李煦扯拽到一株香椿樹下,小聲叮囑道︰「回頭你陪陳弘志進去,我跟大哥都是武職,出面不合適。里面不管提什麼條件,只要能把老三救出來,你都答應下來。」

李煦道︰「那咱們豈不成了任人宰割的冤大頭嗎?」

石雄道︰「要當冤大頭也輪不到你,瞧見沒,陳弘志哭著嚷著要當呢。」

李煦瞄了眼那個老太監,心里犯了嘀咕︰這人的名字倒是有些熟悉,干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著,一時急想也想不起來。

恰在這時,就听一個尖細的嗓音叫道︰「哪位是楊參軍?」

卻見陳弘志正舉目四顧,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李煦舉手應了聲,一路小跑過去,連聲說︰「我就是,我就是。陳公有何吩咐?」

陳弘志斜著眼把李煦匆匆打量了一番,說︰「少要嗦,快跟咱家一起去見真人。」

扯著李煦的衣袖來到花傘下,躬身向那宮裝少女行禮,滿臉賠笑說︰「公主,陳弘志和楊贊這就去見真人,我保管把駙馬全全活活地帶出來。」

「那你還嗦什麼?」一個很不耐煩的聲音,嗓音甜潤,緊接著又是一聲哈欠。

李煦翻起白眼朝上瞄了瞄太和公主,眉目如畫的一個小姑娘,美,真美。

只是這表情……怎麼哈欠連天的,懶洋洋的三天沒睡覺的樣子,未過門的駙馬讓女道長擄婬窩里去了,一頂頂新鮮的綠帽子眼看就要新鮮出爐了,她竟然還有空打瞌睡,這大唐的公主果然是彪悍……。

李煦對太和公主的這份淡定真是打心眼里佩服。

「去吧,去吧。」太和公主懶洋洋地擺了擺手,又是一個哈欠,然後繼續耷拉著腦袋閉目養神會她的周公。

李煦的眼前忽然浮現出崔玉棟赤膊哭泣的表情,唉,攤上這麼個媳婦,也真夠他哭的。

陳弘志得了這話興沖沖地扯著李煦順著圍牆往後門跑,正門這圍觀百姓太多,里面指定是不會開門了,為今之計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從後門突破了。

陳弘志相信憑著自己的老臉賺開門應該不成問題,孰料,手都拍腫了里面就是不開門,李煦見這後門的門板較薄,就對陳弘志說︰「陳公請讓一讓。」

陳弘志剛一閃開身,李煦一腳便踹了上去,只听得 嚓一聲脆響,里面的門閂斷了,李煦大喜,正要來第二腳,門 地開了,一個上了點年紀的女道士環抱雙臂挺著傲人的胸脯守在門口,一雙死魚眼把二人輪了一遍,怪聲叫嚷道︰「是哪個不長眼踹我門?」

李煦喝道︰「休要嗦,這位是左街功德使陳公,快引我們去見真人。」

那女道士聞听陳弘志的字號,氣焰稍減。德宗以來道士也歸功德使管,皇朝最高宗教官員親臨,多少還是要給點面子。

不過仗著有貴人在身後撐腰,女道士還是很豪氣地嘟噥了一句︰「這里沒有什麼真人,只有無憂道人。」

「是是是,咱家正是要求見無憂道人,仙姑請帶路。」陳弘志涵養真好,臉笑的像朵花。

哼,面子給足了,女道士把傲人的巨胸一撥,狂風拔柳般在前引路,領著二人拐彎抹角,七繞八繞卻來到了一座極靜雅的小院,花圃中三五七枝菊花爭香斗艷,繁盛而絕不贅余,凸顯出主人傲世獨行的性格。

這個女人不簡單,李煦越往里走,越有這種感覺,這玄真觀房舍雖說不大,布置卻極精雅有情趣,一花一草一石莫不名貴,搭配之巧堪稱巧奪天工,巧中透著精致,精致之中有股子豪氣,而豪氣到極致又蘊含著一股超凡月兌俗、飄飄欲仙的靈逸。

李煦尚未拜望過長安城里的奢豪之家,不知道別人家的莊宅庭院是何等布置,但太極宮他是去過的,雖然只是去了前朝一部分,但大小園林也見過三五個,那些園林大氣精巧,也是生平少見,但比之這里似乎還是缺了一點什麼,什麼呢,李煦思來想去,終于在長廊將近要拐彎時恍然大悟︰缺了一股子隱逸之靈氣。

這玄真觀內的布置一草一木無不體現著主人隱逸閑淡、超凡月兌世的性格。

這種感覺越強烈,李煦心中的疑惑越大,這麼一個特立獨行、志趣高雅的女人為何要縱容門下弟子當街劫掠男子回來婬樂呢,就算你修成了半仙之體,不在乎這些凡塵俗禮,可好歹也得顧及一下別人的感受吧。此等行徑縱然說破大天去怕也上不得台面吧。

李煦心里正嘀咕著,忽然發現前面陳弘志的腰越彎越低,低到幾乎與地面平行了,這小老太監怕是修煉過上乘武功,否則何以能把腰彎的這麼狠,還能堅持這麼長時間。

怪哉,怪哉,陳弘志這是怎麼了,就算朝見天子似乎也沒必要低的這麼狠吧,這真人究竟什麼來頭,讓陳弘志怕成這樣?這左街功德使大小也是個官吧,就算不是什麼實權人物,但在這個崇信佛道的年代,能擔任此職的一定是皇帝的親信。

皇帝的親信見宰相也有三分氣吧。

這皇帝的小姨子就是何等的三頭六臂才能讓天子親信如此低眉折腰、恭敬至斯?

李煦的腦袋里剛閃過一個青面獠牙的女鬼形象,就立刻被自己否定了,不對,不對,真是個丑八怪她就作不了怪了。

皇帝的小姨子,先充當女學士住在宮里,突然宣布出家,道號無憂道人,陳弘志的彎腰和滿臉的諂媚……

李煦默默地點了點頭,忽然明白了點什麼,緊接著李煦的腰也彎了下去,角度和陳弘志完全可以媲美,又因為他個子較陳弘志高出一截,所以也不必擔心看不清前進的方向。

李煦對自己為什麼彎腰走路給出的解釋是禮多人不怪,好歹人家也是皇帝的小姨子,一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嘛。從來都是出頭鳥先死,如今身入不測之地,小心駛得萬年船,或許躲在別人後面更安全點。

「站住,來人通名。」

一聲暴喝,陳弘志驟然止步,李煦收腳不及差點撞車。

長廊盡頭,兩個懷抱長劍的女道士忽然攔住了去路,二人體態婀娜,一樣的鵝蛋臉,一樣的杏眼柳眉,一樣的膚色白皙光潔,一樣的五官精美到令人窒息,連懷里抱著的劍都是一個式樣,裝飾著同樣的皮鞘,原來是對雙胞胎!

除了左手女子眉梢有顆紅痣外,乍一看,還真的很難分的清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如此兩個雙胞胎美女道士看起來還真是讓人賞心悅目啊,只可惜二人眸中的神采似乎有些不大友善,又何止不大友善,簡直是殺氣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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