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唐 025.抱得美人歸

作者 ︰ 樓枯

()更新時間︰2014-01-05

因此當「李馬扎」張開雙臂,呼喊著「荷花」之名,撲向他心中女神時,女神卻驚叫著排眾而出,向李熙的反方向跑去,便跑便哭叫。(鳳舞文學網)

「女孩子嘛,遇到這種事,當然要矜持一下了。沒有理由讓人家主動投懷送抱的嘛,那樣多尷尬。」李熙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下。腳下猛地發力。兩下相距不過丈余,想跑哪那麼容易?李熙伸長舌頭猛力舌忝了下嘴唇,大叫一聲︰「荷花,我來啦!」

灰太狼和王子的故事告訴我們每段好姻緣在成為佳話前,總少不了一個搗亂的,有時候他是個邪惡的男人,但更多的時候她卻是個女人。

她總是能選擇最恰當的地點,最關鍵的時間出現,譬如大唐太極宮昭德殿前的歌舞場,李熙即將撲倒心中女神的一剎那。

她出現了,一個嬌俏的身影,閃電般地躍出人群,如同一道閃電擊中了李熙。

李熙如同沖鋒中被流彈擊中的戰士,悲壯地倒了下去,那時他距離「荷花」只有三寸,他左手的指尖甚至已經觸踫到了女神單薄紗衣下的那一點溫軟……

功虧一簣啊,喪盡天良啊,沒有天理啊,五雷轟頂弄死我算了。

中彈之後的李熙仰面朝天嚎啕大哭,真是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那一刻,他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而擊中他的流彈卻完全不顧他的感受,一挨得手,她就立刻騎到了他的腰上,捧著他的臉,趁著他哭天喊地、神情恍惚之際一舉將他拿下,繼主動投懷送抱之後,再獻一個甜蜜深情的香吻,然後她伏在李熙耳邊輕輕地只吐了一個字。

李熙頓如醍醐灌頂一般,精神為之一振,于是緊緊地抱著她滾起了……

不是滾床單,你們太邪惡了,歌舞台上鋪的是羊毛紅地毯,他們是在滾地毯。

話說「散花福」這種游戲並非什麼新鮮發明,實際上邊鎮的大帥們早都玩爛了。

李熙之所以力壓群雄,搶佔先機,完全是因為他有準確的情報支持。

否則,以他「馬扎哥」的小身板,還想抱得美人歸?馬扎都得被人搶去。

老太監撒花之後就撒溜,一干餓狼猛漢嗷嗷吼叫著撲上舞台,小娘們驚的四下奔逃,羊還是羊,來的可不是灰太狼,眨眼之間就片骨無存了,爭斗是免不了的。

看他們南拳北腿羅漢掌的亂招呼,李熙霎那間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丟掉芝麻搶西瓜?傻子才出的主意,有一個算一個,知足者常樂吧。

李老三事先告訴過他,「散花福」搶美人的規矩是,誰搶到誰的。

「搶到」的標準,不是一起出去租房,也不是帶人去扯證,更與生男生女無關,而是抱著到手的女人跑到紅毯外。

外粗里細的李老三還特意叮囑李熙︰一定要四只腳都踏在紅毯外。

即若男的兩只腳在紅毯外女的不在,則到手的肥羊還有飛掉的可能,不要抬杠羊不能飛,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何況是活羊?

若女的兩只腳在紅毯外,而男的仍滯留在戰場內,則女子充公,男子嘛,因為暴殄天物,據說下場多數都不好。

明白了這個道理,當那個女子伏在李熙耳邊說了個「滾!」字時。

李熙二話沒說,抱著她就打起了滾。

歌舞台橫豎都是十丈寬,從中心到任何一邊都不超過五丈,跑有風險,狼太多,但說到滾,情況就大不同了。

滿地都是打滾的「狼」,正可魚目混珠,出奇制勝。

那女子的身軀好生嬌小,往李熙懷里一縮,倒像小袋鼠鑽到了袋鼠媽媽的育兒袋里,李熙雙臂把她箍緊,就地一滾,順利地滾出了紅毯,再一滾,就掉下了歌舞台……

還好是背先著的地,李熙哼哼了兩聲,拍了拍伏在他懷中一動不動的小袋鼠。

「嗨,天亮了。」

「唔,」小袋鼠探出腦袋,茫然四顧,問道︰「我們落地了嗎?」

「……」

費了半天勁,李熙才站起身來,腰也疼,腿也疼,肩更疼,在起身的過程中,小袋鼠幫了很大的忙,她一直在幫李熙拍打官袍上的灰塵,以便讓他能有一個良好的精神面貌向高台上的天子謝恩。

「臣謝主隆恩。」

福氣是天子所賜,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有恩不報生兒子沒。

謝過天恩之後,李熙回過頭來饒有興致地欣賞起自己的「福氣」來︰

個頭只及自己胸口,

大腿比自己的胳膊粗不了多少,

腰嘛,自然是極細的,細到李熙都替她擔心,

臀圍和胸圍相差無幾,該凸的不凸,該翹的沒翹,

小臉蛋粉撲撲、肉嘟嘟,兩顆小白兔牌門牙煞是可愛,

小嘴不算大,嘴唇不算薄,鼻子精致小巧,嘴唇上長著稀稀拉拉的胡茬子,

哦,是茸毛……

這分明是個小蘿莉嘛。

李熙目視巍巍高台上的天子華冠,再次禮拜,回過頭來他問小蘿莉︰

「小娘子,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啦?」

她襝衽福一禮,低眉答道︰「回主人的話,奴婢崔鶯鶯,今年十二。」

李熙倒抽一口涼氣︰「你,叫崔鶯鶯?!」

小姑娘吃了一唬,不知道李熙為何突然把眼楮瞪那麼大,她忙垂眉斂息,怯怯地答道︰「婢子該死,婢子說錯話了,婢子身為賤奴,沒有姓名。婢子賤名阿三。」

一時心慌意亂,竟是瑟瑟發抖,說著就又跪了下去。

李熙望著她那抽動的小肩膀,心中不忍,又生許多憐愛,到這個時代已經兩年了,這兩年中自己竟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在做奴隸,為奴作婢的苦,刻骨銘心。

他雙手扶住崔鶯鶯的小肩膀,攙她起身來,柔聲說道︰「楊贊與小娘子乃天賜之緣,楊贊尚未娶妻,小娘子若不介意,咱倆搭伙一起過日子吧。哦,我要奏請天子恩免你,替你去了賤籍的。」

「啊……」那女子聞听此言有些眩暈,有些驚喜,又有些許憂愁,「可是我……」

崔鶯鶯黑亮的眸子里攸然噙滿了淚水,她失神地望了眼李熙,情不能禁,肩頭微微顫抖。李熙起先還以為她是感動的,片刻之後就覺察到有異,遂拉著她的手,側頭問她︰「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我楊贊可從來都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崔鶯鶯趕緊抹了把淚,使勁地搖了搖頭,又使勁地點點頭,眉頭仍然蹙著,眸子里已經有了笑意,一副楚楚可憐的小模樣。

李熙忽然覺得自己未來的小媳婦甚是有趣,便一把抓過她的手,說︰「你跟我來。」

崔鶯鶯的手溫軟若無骨,內教坊司管事太監的臉卻寒若冰霜。

崔鶯鶯這些舞姬並非宮女,本是司農寺派給太樂署習學歌舞的奴婢,其藉在太樂署,屬于普通的官府奴婢,卻因舞跳的好,常年被借調在宮中內教坊司當差。

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崔鶯鶯的戶籍在司農寺,組織關系在太樂署,日常工作則由皇宮中內教坊司安排,組織關系、工作關系有些小復雜。

天子散花福,將士所得美姬願聘娶為妻者,循例可以奏請天子恩免,除其賤籍。但這里有個程序性問題︰由誰來奏請天子恩免?

自然不能是搶得美姬的將士,那樣亂哄哄的成何體統?

一般來說當由美姬錄籍之司,司農寺或其效命之司,就崔鶯鶯來說,則當由司農寺出面奏請,太樂署聯名也可,不聯名也可。但現在的問題有點復雜,她的人司農寺循例派在了太樂署當差,結果內教坊司瞧著人好把人給借走了。

而內教坊司又屬內諸司,由宦官統領,是宦官勢力盤踞的北衙,與司農寺、太樂署等南衙諸司隔閡甚深,矛盾重重。

這樣一來,由誰奏請恩免崔鶯鶯這樣一個小問題就變得了大尷尬。

司農寺甩手不願出頭,麻煩!人被你們討好天子送了人,叫我給你們擦,門也沒有啊。當然司農寺不願出頭,還有一層計較,他們怕內教坊司翻臉不認賬!

這幫沒把的家伙到時候把怪眼一翻,跟你說︰你奏請把人放免了,我這缺人怎麼辦,你怎麼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呢,你眼里還有天子嗎,你這是打算逼宮、弒君、搶娘娘嗎?

鑒于南北衙之爭中北衙已經漸漸佔了上風這個事實,司農寺的一幫老油子決心這回縮起腦袋,來他個裝聾作啞,愛咋咋弄,出了事甭來找我。

職司缺位就給了內教坊司越俎代庖的機會,本著有「來一個宰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殺一個夠本,宰倆奔小康」的指導思想,內教坊司的大小太監們個個摩拳擦掌,早已經做好了雁過拔毛,雞過留蛋,癩蛤蟆打門前過也得留下二兩蟾酥的充分準備,公然向告請赦免的軍將們勒索起財物來。

三十四歲的內教坊司佐使朱憐含笑听完李熙《關于要娶崔鶯鶯為妻、希望內教坊司能出面奏請天子恩免其過,赦為良民》的口頭申請後,便把眉頭一鎖,故作為難之色道︰「楊參軍,非是咱家不願意幫忙,實在是這事它有些難辦呀,這個崔阿三,她家犯的是謀逆罪,按咱們大唐的律法,非有特旨那是不得恩免的。」

「哦……」李熙眉頭輕蹙,依稀記得一千多年……後,自己曾讀過一本介紹唐朝奴婢制度的專著,雖只是草草翻過,又時隔久遠記不清細節,但印象中似乎卻有這麼一種情況,即一般官奴逢大赦可以抬級或放免,而因謀反、大逆之罪被籍沒的官奴婢,非有特赦是不能放免的。

崔鶯鶯若因為謀逆罪被籍沒為奴婢,倒的確是有點麻煩。

不過事在人為嘛,規矩是人定的,見招拆招,總能找到破解的辦法,這個道理,李熙一千多年後就懂,于他堆上了一副笑臉,正準備來個感情攻勢。

冷不丁有人一聲暴喝︰「老宦官,我要給我娘子拔籍。」

這聲音好熟,李熙轉身望去,卻見一個高大壯碩的黑漢正扛著一個體態曼妙的美姬大步行來,正是成德鎮將王儉。望見李熙,王儉咧嘴一笑,招呼道︰「楊兄弟,咱倆這是有緣吶,一日之內竟是第三次踫面了。」

李熙望見王儉的左臉腮幫子上有三道新鮮的抓痕,便打趣道︰「呀,王兄,你是臉是怎麼了?我記得方才喝酒時還是好好的嘛。「

王儉爽朗大笑,大手在那女人的上「啪」地一拍,笑道︰「是讓這只小野貓給撓的。」

「啊!」王儉蒲扇般的大手顯然打疼了小野貓的,小野貓不滿地抗議了一聲。

「叫什麼叫,老子不正給你贖身嗎,有力氣省著,晚上有你叫喚的。」

王儉柔情蜜意地說道,李熙卻覺得牙有些酸,朱憐聞听此言也把嘴直撇,看起來他和李熙一樣對王儉的這份豪氣蜜意還不十分適應。

「呃,這位上官既然要為妻子奏請恩免,就請報上姓名,咱家才好循例上奏。」

「某同州人氏王儉,現任成德道鳴鏑鎮鎮將。我這媳婦……」說到這,王儉眉頭一皺,用小棒槌般粗細的手指捅了捅伏在肩上的女子的細腰︰「唉,你叫啥名字?」

「烏斯蘭。」女子強忍著笑意答道。

「吳思蘭,對,她就叫吳思蘭。」王儉嘿嘿笑著,順勢瞟了眼崔鶯鶯,那聲勢就像出門開寶馬瞧見了蹬三輪的小學同學,嘿然說道︰「弟妹也不錯嘛,請教高姓大名啊?」

李熙很鄙視他這種得了便宜就賣乖的神態,側過臉去沒搭理他。

「我,我沒姓名,我叫阿三。」崔鶯鶯見李熙沒吭聲,出聲答道,聲音怯怯的。

「賤婢奴隸自然是沒有姓名的,不過奏請天子恩免以後就能恢復名姓啦。」內教坊司管事太監取出一份印好的公文,伏在公案上寫下那女子的姓名,邊寫邊說︰「王將軍啊,你好福氣哩,烏斯蘭可是咱們教坊司首屈一指的美人啊,此番散花福的壓陣大將。你這算是拔了頭籌了。」

「唔,是叫烏斯蘭。」王儉羞慚地嘀咕了一聲,先前竟是自己把名字叫錯了。

朱憐懸腕填好公文,招呼王儉說︰「請將軍夫人過來按個手印吧。」

「唉。」王儉興高采烈地放下來肩上女子,牽著她的手來到公案前。

那女子身段高挑、腰肢縴細,凸凹有型,亭亭玉立,真是一副絕好的身材,但在粗壯高大的王儉面前,卻不免顯得太過縴細,倒像個孩童一般。此刻她衣衫不整,鞋子丟了一只,裙角還被撕裂了幾條口子,她發髻散亂,柔長發絲披散下來,遮住了半張臉,加之她一直伏在王儉肩上,背對著李熙,故而直到此時,李熙方才看清她的臉。一時心如針扎︰

這烏斯蘭竟是自己只差一步就到手的——「荷花」!

荷花乍然見了李熙神色有些尷尬,那個拖著長舌頭撲面而來的「惡人」形象留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她只匆匆地瞟了眼李熙,就低下了頭去,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她的心就突突地跳了起來︰這就是那個「惡人」嗎?沒有把舌頭伸出來的時候,模樣也不難看嘛,貌似也不像是個惡人,嗯,反而有幾分俊雅名士的風采。

得出這番結論後,烏斯蘭又望了眼身旁的這座肉山,李熙風流俊雅的名士形象又深刻了幾分。她再度抬起頭來,又打望了李熙一眼。後者正痴痴地望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

烏斯蘭再度垂下頭去,心里亂糟糟的,再看身邊的那座肉山,心里莫名地多了一種恨。

王大胡子此刻正為了自己的小野貓,在和內教坊司的管事太監朱憐練推手呢。烏斯蘭在文書上按了手印後,朱憐卻用一只手壓著,和王儉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遲遲不把那張文書給王儉。王儉立即了然,就把隨身的一塊玉佩遞給了朱憐。

動作太明顯了,管事太監不覺有些臉熱,就順勢推了一下,他不收王儉哪里肯,一推一送,兩個人就練起了唐朝版推手來。

「唉,給。」崔鶯鶯悄悄踫了踫李熙的手,往他掌心塞了一方絹帕。

「啊?」李熙不解其意。

「嗯,那個,你流鼻血了。」

「哦,」李熙慌忙擦了把鼻子,果然有鼻血,殷紅的血,才流的。

「嗯,你看這天干物燥的,我,我肯定是水喝少了。所以你要記住,要想皮膚水潤又不流鼻血就一定得多喝水。」李熙用手帕捂著鼻子,如此教導崔鶯鶯。

「唔,記住了。」崔鶯鶯恭謹地應道。

李熙對小姑娘這種謙虛好學的態度很是滿意,嗯了一聲,打發她站到一邊去了。

然後他又偷偷地欣賞起曾經的「荷花」,如今的烏斯蘭︰凸凹有致的身材,惹火;象牙白的膚色,健康;精巧秀雅的容貌,勾魂;端莊秀雅的氣質,大氣。上上下下,內內外外,竟無一處不是自己欣賞的、愛慕的、想要的,更要老命的是這位烏美人眼窩微陷,鼻梁直挺,還特麼的是個混血美人。

雖然有絲帕阻擋,李熙仍有血流成河的趨勢。

忽然,他用力一扯,從腰帶上扯下了一塊黃澄澄的玉佛,那是他身上唯一能拿出手的東西,原是在宜春坊時一位欣賞他小曲的大土豪打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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