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 第八章 是非怨

作者 ︰ 一簑風雨

「阿域。」少女眼神清澈如水,微笑時聲音清脆如鈴。蘇域薄怒道︰「只有我師傅才能這樣叫我。」秦霏哼了一聲。此時已近黃昏,厚重的雲霧盤踞在天際,夕陽的余輝只能乘著點點空隙流淌下來,秦霏忽然說道︰「我听爺爺說,我爺爺听他的爺爺說過,這個世界其實是圓的,你從這里一直往東,走著走著就會回到這里。」蘇域不信,反駁道︰「天圓地方,一直往東肯定會走到盡頭。」秦霏見他不信,又說道︰「我爺爺的爺爺便是建立這羅幕閣的人,他曾經遠走西域,一直到了一個叫波斯的地方,那里的人都說世界是圓的,你不信便算了,他還得到一柄叫烏魯克亞斯的墨色琉璃劍,意思是哭泣的人。」

蘇域又憶起穆宸曾說,世間只有三劍,一為天子劍,二為諸侯劍,三為庶人劍。這烏魯亞克斯卻不屬其中任何一類,名字還如此怪異,他第一次明白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句話的含義。

「蘇域,我想學穆宸的劍法?」秦霏懇求道。蘇域斷然無法拒絕那如孩童一般天真的眼神,只好答應,兩人便在那日暮之下相互舞劍,斂清劍法與驟雨劍法相映成輝,殘陽流光隨著劍刃翻卷忽閃忽暗,相得益彰,生出一幅美麗畫卷。舞劍舞得累了便坐在長廊里遙望著遠方,晚風徐徐拂過,夜色悄悄降臨。

「你哥哥為何會被逐出羅幕閣?」這個疑問在蘇域心中已經藏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秦霏的縷縷發絲在微風中縴縴擺弄,神情在夜幕之下顯得有些惆悵,「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便去世了,之後父親又重新娶了一名年輕貌美的女子,她待我們兄妹十分刻薄,時常還拿我出氣,哥哥是最疼我的的,有一天他終于忍不住一劍把她給刺死了。父親大發雷霆,與他斷絕了父子關系,將他趕出了羅幕閣。」蘇域見她雙眼含淚,楚楚可憐,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于是坐在一旁默默的听著她哭泣,他第一次了解到原來別人難過的時候自己也會難過。

在秦寂被逐出羅幕閣之前,他是被公認的武學奇才,五歲習劍,八歲修行箭湍,十歲修行驟雨,十五歲時便已修行了羅幕輕寒,繼承下一任閣主毋庸置疑,然則世事難料,一直被秦寂光輝所掩蓋的王謝子弟王子珩月兌穎而出,即使不及秦寂那般厲害,但也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更是羅幕四秀之首,秦澤對他甚為倚重,寄予的期望頗高。他此時疑惑不解,為何秦澤會答應丹楓谷的要求,碧海幫的梁子已經結下,幾十條人命不可能就這樣一筆勾銷,再者,丹楓谷隱隱有南並之意,此舉豈不是正中下懷。秦澤的一番話讓他恍然大悟,如今羅幕閣聲威漸弱,不復當年,四方之中,丹楓谷勢力居首,若是能讓丹楓與曦月斗個兩敗俱傷,羅幕坐收漁翁之利,則再好不過。王子珩暗暗佩服,這才明白自己比起這位老奸巨猾的閣主來說,還是初出茅廬的孩子,于是加緊督促閣中弟子的修煉,月底之前便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一朝春夏改,隔夜鳥花遷,谷雨之後便是立夏,綠槐高柳,新蟬咽鳴,微雨過後,閣後溪澗中的小荷露出尖尖細角,渾然欲放。不知覺中,蘇域已在羅幕閣呆了大半月,此刻正對著這初夏美景,舞劍而歡,秋水劍隨手一劃,便舞出一朵碩大的劍花,一提一轉,又下起了濃密的劍雨。秦霏在一旁仔細觀望,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斂清劍法與驟雨劍法合並起來會是如此華麗,贊嘆不已,秀眉之間卻有隱憂之意。蘇域舞得累了,便倚著一塊紫色岩石休息片刻,不禁又憶起穆宸教自己練劍的光景,在不知名的山水之間,兩人握劍而舞,劍對他們來說便是朋友、親人,便是一生的知己。秦霏心有所想,愁眉苦腦道︰「如果我做錯了事,你會怪我嗎?」蘇域只覺她在和煦的陽光下如玫瑰初放,嬌艷清麗,看得心都軟了,隨口便道︰「不怪你。」秦霏覺得眼前這少年答應得太過隨意,又不由的有些欣喜,卻還裝作一副不信的模樣。

又過得幾日,蘇域便決定要離開,畢竟不能長期留在羅幕閣無所事事,況且他習慣的是游歷漂泊、居無定所的生活,穆宸和他都向往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日子。離別之時,秦霏只是默默的望著他漸漸模糊的身影,之後便再也止不住淚水,哭泣道︰「父親,饒過他一命,他什麼都不知道。」秦澤見他哭得可憐便答應了,待秦霏離開卻又喚來王子珩,不必他開口,王子珩已經讀出了他的眼神,應聲而退。

日過晌午,蘇域並不急著趕路,便在金陵城中找了一家客棧小憩片刻,一個滿身污垢、衣裳襤褸的乞丐纏了過來,蘇域依稀辨出他是那日堵在路中央的醉漢,心中甚疑,好奇的問道︰「碧海幫不是被殺絕了嗎,你怎麼還沒死?」那乞丐大驚道︰「你是誰?」蘇域欲要套出話來,便編了一個謊,「我是在暗中調查的官差,可惜至今還沒找明真相,你定要實話實說。」那乞丐戰戰兢兢道︰「都怪我不小心得罪了王謝顯族中的王子珩,他又是羅幕閣的大弟子,可能還眼紅我們做了一筆販鹽的生意,于是羅幕閣接連五夜,將我們碧海幫的兄弟數屠殆盡,我在角落里假死才逃過一劫…」後面的話不是他不說,而是說不出來,一支暗箭已經穿破他的喉嚨,頓時沒了氣息,蘇域提劍去追那施箭之人,竟在一條小巷中迷了路。

「烏衣巷可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一名黑衣劍客引劍而來,身形如破空之矢,又如急流激湍,快的令人眼花繚亂,蘇域終于有些明白剛才乞丐的話,于是也使出了秦霏教他的箭湍身法,黑衣劍客詫異萬分,怒聲道︰「你怎麼也會?」蘇域並不答話,而是專心御敵,仗著精奇的斂清劍法,絲毫不落下風,反而有壓迫對方之勢。王子珩惱羞成怒,一劍飛渡,勢如破竹,蘇域以劍相交,並不硬力相抗,而是用巧勁化解他的劍勢,然後再以螺旋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王子珩劍技雖然不及蘇域,但他畢竟有著深厚的功底,而蘇域的箭湍身法修行不到一月,久而久之,即是蘇域劍招巧妙,似乎也慢了半拍,沒有效用,王子珩愈戰欲猛,每一劍下去用的皆是十成的力道,將蘇域的虎口震得麻木,就連秋水都難以握住。膠著之際,蘇域急中生智,以攻為守,將斂清劍法與驟雨劍法相結合,打得王子珩措手不及,原本霸道的劍勢不復存在,不得不使出他江南王家傳承下來的絕技,據說東晉王導歷任東晉三代宰輔,功大無雙,權勢燻天,更有「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以「鎮之以靜,群情自安」名垂千古,而這絕技便是自他傳承下來的混元一氣劍。王子珩聚全身真氣,以劍為弓,以氣為箭,射出一支無形箭矢,猶如奔騰之流,波瀾洶涌,箭不虛發,蘇域猝不及防,右臂被箭鋒擦出一條又長又深的傷痕,再也無法握劍,王子珩高傲的望著他,似乎在宣判他的死刑。

王子珩毫不猶豫的揮出那致命一劍,不料卻被一股無形怪力折彎,心中突生劇烈的壓迫感,一個頭戴褐色斗笠,身著黑色風衣的身影驟然出現在他身後,僅是輕輕憑雄渾的內勁,便將王子珩震出十丈之外,身形又如鬼魅一般,瞬間扣住了他,讓他無法動彈。蘇域也不知這施救之人是何方神聖,不過王子珩已被撕下面巾,露出了容貌,他左手持劍而上,*問道︰「為什麼要殺我?」王子珩轉過頭去,對蘇域不屑一顧,誰知那斗笠人稍稍使勁,王子珩便口吐鮮血,痛不欲生。

「實話實說則饒你一命。」那人說著別扭的漢話,想必不是中原人。王子珩在垂死之際丟棄了他王家傳承下來的傲骨,跪地求饒道︰「從我們去黃州開始,這一切都是騙局,是我們用**香把你迷倒,然後又騙你去羅幕閣,之後霏小姐再騙你的斂清劍法,最後便要除掉你。」蘇域听罷只覺晴天霹靂,不禁自言自語道︰「所有人都在騙我,連她也在騙我。」原本萬里無雲的晴天竟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雨點不遺余力,重重的砸在他身上,他的眼前仿佛一片漆黑,看不清前方的路,悶雷滾滾,侵擾這他的思緒,接連不斷的受騙讓他非常害怕這陌生的世界,離開了穆宸,他什麼也不會,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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