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神望著這幾個字許久，終于悟出父親所說的「流言止于智者」這句話里所包含的寓意。
霍靖培站在他的身後語重心長的說︰「你還年輕，需要厲練，操之過急總歸會錯過很多重要的信息。」他手里燃著一支煙，目光迷離而深遠。肋
霍以鉉有時候不得不佩服父親這份淡然而從容的心態，這樣豁態倒叫他覺得自己無地自容，遲疑了一會兒終于說︰「爸爸，對不起。」
霍靖培抽離了剛剛的恍惚，恍然一笑︰「你能想明白，就說明你的智商贏過了你的眼界。其實……」他忽然一頓，眼里有一抹不易覺察的飄忽，過了許久，終究沒有將後半句說下去。
霍以鉉等了一會，見他只是默默的抽著煙並不說話，忍不住問︰「其實什麼？」
他唇角輕啟︰「沒什麼。」
雖然霍以鉉並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可是見他那樣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些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企望他說什麼，可是這樣一頓，讓他心里頭像插了一根刺似的別扭。
他忽然又問︰「語歆……你沒有為難她吧？」
霍以鉉臉上略過一絲難堪，頓了頓，不答反問︰「我記得以前給過她一張專用通道卡，她八百年沒來一回，為什麼突然會來？」
「不知道是誰告訴她我那天早上從警局里回來，不放心吧，所以過來看看。」他說得輕描淡寫。鑊
「什麼事？為什麼進警局里去了？「他顯然非常意外，以他對父親的了解，如果不觸犯法，如果只是簡單的民事事件，絕對有本事擺月兌這種尷尬狀況，並且可以置身事外。
「沒什麼大事，就是在高速路上睡了一晚，路警要求回來做筆錄。」
「這麼小的事情，您怎麼還跟著摻和啊？」
「麻煩別人，總歸是不好。況且也不是什麼大事。」他淡淡的笑說，神情有些疲倦。
霍以鉉不好再說什麼，這會兒霍靖培的座機電話響起來，他知道上班時間到了，馬上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霍靖培掛完電話，臉色越發的倦怠，他坐進沙發里，只覺得頭腦昏憒，捏了捏眉心，按了按太陽穴，仍舊覺得恍惚。
最近不知怎麼了，常常頭疼，大概是新聞上頭的事，讓他想起了太多從前的事，以至晚上睡覺總是噩夢連連。
早上很早醒來，望著空蕩蕩的屋子，忽然就悲從中來，他那樣叱詫風雲的人物卻會那樣孤寒，一顆心仿佛沉到了海底，任由飄移，只是一種無所依靠的悲涼。
他渴望的不過是有個女人可是安份守已的在家里等著自己，站門口為他拿上一雙拖鞋，或者為他捧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早餐，這樣簡單的要求僅此而已，可是竟然這樣難。
從前听說過「貧窮的富人」不知其意，到如今他才真正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麼貧窮，多麼可憐。
眾生繁華，惟獨他淒清孤獨。
丁淑媛在的時候，常常都比他起得要晚，一直都是是何姨打理他的起居飲食，知道他的一切喜好，吃早餐的時候喜歡看報紙，那日吃早餐的時候，飯桌子上卻什麼都沒有，他漫不經心的問︰「報紙呢？」
何姨吱吱唔唔的回道還沒有送過來，他不咸不淡的說︰「這家報社的生意看來做得不怎麼樣。」
他雖然從來就不會罵下面的人，可是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不過漫不經心的一句話，何姨早已經嚇得去雜物間將當日的報紙找了出來遞在他手上。
他邊吃邊看，何姨在霍家當差多年，也深知主人的為人，所以軟聲細語的哄他趕快吃飯，他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就看出了何姨臉上的焦慮不安。
他深知其意，不緊不慢的翻開第二頁，果然看到了何姨諱莫如深的神情，仍舊是丁淑媛的花邊新聞，跟一個男子在國貿商場拍的親密照片，他嘴角微微的勾起，只是冷笑︰「不知道她究竟看上這男人什麼了？她喜歡大月復便便的男人嗎？」倒像是置身事外，指點江山的意思。
他也只有跟他們才開一些這樣無傷大雅的玩笑。
「阿媛她是一時糊涂才會這樣，過不多日，她就知道誰的好。」何姨寬慰似的說道。
他輕輕松松的笑︰「不，何姐，我也不好。」他頓了頓才說︰「我負了她。」
不知道究竟是誰先負了誰，總之一段婚姻就那樣越走越遠，仿佛已經到了兩極，都不肯回頭，只等著縱身躍進前面那極端的無底深淵。
他以為這一輩子就是這樣殘破不全，沒想到還能再遇見她，縱使明明不能，卻固執的在心里為她留有一席之地，縱使不能成為別的，成為家人他也覺得這是上帝恩賜給他的一項幸福指標，他小心使用，默默儲存，守著心里那點微不足道的秘密，如果可以一輩子，那麼就這樣一輩子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已經是是這樣，反正再也好不到哪里去了，索性就這樣讓自己隨性一次，離開英國的時候那樣突然，他什麼都帶不走，只帶走了他隨身攜帶的她的一張袖珍照片，還是扎著馬尾，在陽光下甩著頭發一晃一晃的朝他走來，他就在那一瞬間搶拍的，美好的讓他心驚，竊以為是上天贈送給自己最好的禮物。
所以這麼多年，這張袖珍照片一直帶在他的身邊，他換過那麼多的錢包，也有因為疏忽忘記拿出來的時候，但他總能夠想辦法將它找回來，他連她的人都已經失去了，而這是惟一的紀念，無論如何都不能夠丟。
那天喝了一點酒，心情並不十分好，便開著車上了高速公路，一直漫無目的開著，也不知道開到哪里去了，只是覺著疲憊不堪，骨頭仿佛散了架子。
他只好把車開到路肩上打著雙閃燈靠在那里休息，夜漆黑如墨，更襯得星星清亮閃爍，仿佛嵌在黑絲緞上一粒一粒的鑽石。
後面三五不時的有一輛或兩輛車急馳而去，投射在前方的燈光倏地一下就消失不見，仿佛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