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負苦心人。荷葉終于如願以償跨進大學校園了。她爸爸整整笑了幾天合不攏嘴。後來他笑容定勢了似的，對誰都不會再苦瓜臉了，人送外號‘彌勒佛’呢。我去看荷葉時，她正在上海經濟管理學院學習。我約她出來，剛見面她對我挺熱情的。我說明來意，她一听說我是她的什麼親人。她的臉刷的冷冰冰的，簡直要掉下冰碴來，說︰‘現在我的親人都在鄉下生活，別的哪有什麼親人啊？’過後我想︰當時荷葉肯定認為我找她不懷什麼好意吧，所以她說罷索性扭頭便走。我急忙喊了追了，但都無濟于事。她很快就消失在樓群中了。于是我灰頭灰臉只好回轉。通過學校，我了解到了荷葉在校的基本情況和家庭經濟狀況。私下里我悄悄與學校簽訂了資助貧困生的合約。學校十分理解我的苦衷，當場立下保證。在荷葉面前對我個人的情況只字不提。表面就說是社會好心人募捐，讓她安心完成學業。我馬不停蹄又悄悄來到鄉下的荷葉家，很快打听到了供她上學借錢之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于是我馬上慷慨掏出一筆錢讓她爸爸——一個叫大牛的中年人去還借款。大牛听後，脖頸倏地梗直了。頭蠻勁左右甩了幾甩，搖得像貨郎鼓說︰‘你大款啊，錢是糞堆沒處弄了？你不會懷揣什麼孬心，想騙我，看我笑話吧？現在這種人我見多了。我窮是窮，但還真不想讓你幫忙哩。’大牛說完挑起籮筐扭頭便走，離開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大聲說︰‘我窮也要窮出個志氣來！決不吃嗟來之食——’聲音洪亮，當當敲擊大地。無奈之下，我只好跟屁蟲似的再次找到他。硬著頭皮把十幾年前自己和一個男人的恩恩怨怨，以及自己怎麼含恨咽淚把自己的親骨肉——襁褓中的女嬰，遺棄在他家門前麥秸垛上的。還有大黃狗搖頭擺尾回家報信之細節和盤托出。開始大牛嘴鋼箍似的，一口咬定荷葉就是他的親生女兒，什麼麥秸垛不麥秸垛的。說我完完全全是撲風捉影故弄玄虛，他根本沒見過什麼遺棄的嬰兒。驀地我激動了，珍珠般熱淚漾漾的在眼眶打轉。撲騰！我情不自禁跪下了……大牛親眼見識了我肺腑之心，于是他神態口氣轉了180度大彎。我隱隱感到，他正經受著與我同樣的傷痛。人之初，性本善。人性的美好與生俱來，人的善良本來是相通的。大牛善良一面只是暫時被浮躁紅塵玷污淤塞了而已。我內心如此激動的火焰，瞬間融化了大牛心底長時間淤積的灰色復雜心情。與此同時，我們不約而同分明覺出心底有條暗道刷的貫通了，繼而緩緩流出清亮亮的溪水來。」村前，一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做了他們真誠友好的歷史見證。大牛滿面春風緊握杜鵑的雙手，蠻勁聳了又聳，雙手都箍痛了才松開。他聲音綿長綿長，客氣說︰「今天終于找到你們了！」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