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司馬建深感內心兩個「我」之間矛盾越來越尖銳。手掌也由原來的柔和變得像石頭一樣堅硬起來。目光幻化成了一把利劍，閃著寒光反而刺向自己，頃刻轟隆自毀。這時，杜鵑柔和復雜的目光倏然參與進來。司馬建心里不禁一陣翻江倒海，很快又風平浪靜，語言轉而圓潤溜滑。兩個自「我」異口同聲說︰「咳，消消氣，消消氣喲。退一步，忍一時會怎樣啊？窩里斗算什麼本事嘛！」心動身行，于是司馬建的雙手不由隨心搖擺起來，跳起了奇怪歡樂的五指舞。閃念間，如果他五指稍微合攏用力，則小「我」後果不堪設想。但他做到了，沒有留下遺憾。因為他內心宇宙似乎總有那麼一道不刺眼不暗淡的亮麗白光，像黎明清靜美好的陽光，敘說著永恆。舞蹈過處，陰陽氣韻諧調，剛柔相濟，五彩繽紛。漸漸地，司馬建利劍似的目光雪樣的融化了。渾身細胞溫馨活躍起來，白皙寬厚的手掌大了大了，不斷向愛的宇宙深處延展……接著，他的小「我」情不自禁伴著五指輕松、舒暢、明快、美妙的舞蹈樂曲。放開手腳，在他的巴掌里盡情歡悅，想跳出一個嶄新的自我來呢。杜鵑自始自終目不轉楮地盯著他，心與五指舞蹈水乳交融，互相呼應。真可謂東北二人「心」轉咧。廳外忽然聲音嘈雜，客人窸窣陸續離座，宴席要結束了。杜鵑幡然醒悟，收回激動的心和凝聚的目光，關切地說︰「哎，你怎麼樣呢？還好吧？」「喔，對不起，我剛才的確有些不舒服。你放心吧，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 、 ……」有人敲門。司馬建和杜鵑一驚閃開了。「誰呀！」杜鵑緩緩趨向門。「我……荷葉……」一種似曾熟悉的聲音悠然飄進司馬建的耳孔，像濃咸水一樣一直浸透于心。「啊……啊！……你們認識？」荷葉一雙明亮的大眼楮撲閃著，眉毛水中月牙似的，兩片丹唇像扇動著的蝴蝶翅膀。「我……我……我們……」他們渾身好像觸電了似的，一陣痙攣。嘴唇抖顫，言辭支支吾吾。荷葉走路遇坎似的心不由咯 了一下，似乎覺悟出了些什麼，說︰「對不起，打攪了。」繼而轉身離開。杜鵑一把拉住荷葉說︰「孩子，坐會兒吧，我有話正想跟你說呢。」看到荷葉止步，司馬建心里驀地有一種棉花糖似的東西，迅速洇開。心靈的泉水咕咕冒著無數個明亮亮的泡子，涌涌動動，似乎要流淌下來了。此時，荷葉的目光不夠用了，像探照燈似的來來回回在室內游移。司馬建杜鵑著實尷尬極了。「女兒，對不住你啊！」司馬建嘴豁了似的，話情不自禁，像頑皮的小孩兒偷偷溜出。「什麼？你說什麼？你是什麼人？誰是你的女兒？你是我們公司的老顧客。我早認識你了。咱們之間只是交易，並不存在別的什麼，望您放尊重點。」荷葉責怪，話也放槍般干淨利索。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