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夜歸人
寒風無情地打著守望的人，似乎在懲戒她犯下的錯。
天已經暗了下來，但蒼白的世界仿佛在苦苦掙扎著，對抗著黑暗的吞噬。
小琳站在愚村後面的山坡山，靜靜守望著那個人的歸來，在遠處看，她好像一段黑色的木頭，看不出寒冷，卻顯得那麼孤零零，又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是那麼礙眼。
天黑前，李猛和王濤都相繼回來了，卻是一無所獲。而聶鋒終究成了一個夜歸人，或者在一些人眼里，他應該是一個不歸人。
小琳沒有看到聶鋒，從王濤口中得知聶鋒是單獨行動，而更多的信息他絲毫沒有說，但她又不想去問李猛，只能干著急。
此刻，她的心似月兌離了她那副早就只剩下軀殼的身體，去往了深山，可是有什麼用呢！
小雨和張老漢勸她好幾次了，可是他們的話對她來說好像是麻醉劑，越說越麻木，最後她成了一段僵硬木頭。
張老漢終于嘆息一聲，把自己身上的羊皮大衣月兌下來披在女兒身上，蹣跚著回去了。
胖子等到了中午見師兄沒有回去，知道肯定出事了，于是折返回來，卻沒有想到石三失蹤了。此刻他並不擔心師兄的安危，只要不進入妖族地界，山雪是難不倒師兄的。他來到小琳身旁道︰「小琳姑娘，你回去吧，我師兄不會有事的！」擔心地看著小琳。
小琳雖然神色堅毅，但風雪下哪里有不彎腰的紅顏，她畢竟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即使她平時表現得再要強，那也只是一種氣質而已。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但卻是那麼機械。
胖子還能說什麼，只是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力量使她這樣？
此時聶鋒才回到石三失蹤的地點，手里抓著一根木棍，口中的白氣更增添了灰色里的模糊。一路上，他的心思都被那只「野鹿」拉扯著，假設著各種可能的情況，卻沒有想過自己是個夜歸人，有人在等著他。
停了不知多久的雪又飄了起來，似要抹平什麼不可告人的印記。
在熟悉的小路上，他走得快了許多。落雪伴著「沙沙」聲，成了這世界里唯一會動的東西，很有節奏，卻似乎不是人的聲音。
不知道走了多久，幾朵白色蘑菇若隱若現，把他的心神拉了回來。他看了一眼前面的村子，面無表情，腳下卻是微微頓了一下，但隨即又加快了速度。
剛下坡，他看到兩個黑白相間的身影看向他這里，一個高大一個矮小臃腫。那兩個身影突然動了動，隨即他听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師兄，你終于回來了。」略帶欣喜。
看到胖子在這里等他，他絲毫感覺不到這是寒冬，但是看到那個矮小的身影時，他的心不知為何有些害怕，想逃避卻感覺有千萬只眼楮在盯著他，讓他挪一步也變得格外艱難。
胖子跑上去，扶著聶鋒慢慢走了下來，邊走邊拍打著聶鋒身上的雪。
聶鋒始終低著頭，不敢去看那雙水靈的眼楮，甚至在這灰色的夜里，什麼也看不到，他也不敢去看。
可是前面的「沙沙」聲如毒蛇信子，在慢慢臨近他，而胖子的手成了他逃跑的枷鎖，緊緊地鎖住他，鎖住了他的手腳，還不夠，還鎖住了他的心，讓他插翅難逃。
終于，那可怕的影子出現在他的腳前面，擋住了他，一股寒氣撲面而來，身體突然被什麼撞了一下，他本想往後退，可是退到哪里去呢？他的手臂如石頭做的，似乎沒有自由伸展的能力。
「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離開，對嗎？」一雙幽靈的眼楮盯著他，聲音如魔咒回蕩在他的耳邊，侵蝕著他的心。
那嬌小冰冷的軀體似乎找到了寄托靈魂，身體慢慢溫熱起來，她的縴手牢牢抓著那粗壯的胳膊，害怕一放手就會失去。
陽春三月，萬物生機黯然。
「鋒哥，你就留下來幫我和爹吧！」小琳依偎在聶鋒的懷里，眼楮希冀地看著聶鋒。
「可是我不屬于這里啊！」聶鋒頓了下，無奈道。
「你為什麼不屬于這里？」小琳幽怨道。
「我在這里什麼也沒有，我不屬于這里的。」聶鋒緊了緊抱著小琳的手。
小琳雪白的臉上飄過一朵紅雲，使她本就美麗的容貌更加了幾分嫵媚，她低下頭，小聲道︰「你有我啊，還有你播種下的種子。」說著往聶鋒懷里深處鑽去。
聶鋒嘆口氣道︰「唯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在這里我除了你什麼也沒有。」
「不，你還有，還有我們的孩子。」小琳馬上糾正道，聲音急切但不慌張。
「——不，不可能——」聶鋒嘶吼著。
「聶大哥，聶大哥，你怎麼了？」小琳叫道。
聶鋒猛然坐了起來，看到小琳正擔心地看著他，又看到屋外白雪皚皚，他咽了口唾沫，道︰「我沒，沒事。」盡量躲避著小琳的眼光。
小琳看著聶鋒滿頭大汗，手上青筋暴漲，知道他肯定是做噩夢了，于是道︰「聶大哥，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聶鋒下了床，去穿鞋，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偷偷地看了一眼小琳，心馬上就緊張起來，匆忙向屋外去。
小琳看著聶鋒奇怪的舉動，心中蕩起一圈傷感的波紋，深深吸了口氣，似是在平復那一絲紊亂。
聶鋒走到門口的腳步突然頓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已經中午了。」小琳倒著水，「你先洗把臉，我去把菜給你熱熱。」
聶鋒打了寒磣，看著小琳臉上正帶著微笑看著他，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嗓子快冒煙了，喃喃︰「這不是真實的，這是夢，是在夢里——」
「聶大哥，你在說什麼？趕緊過來洗洗吧。」小琳疑惑地看著聶鋒。
聶鋒只是恍惚了一瞬間，隨即醒悟過來，點了點頭，道︰「小琳，小琳姑娘，不用你麻煩，我自己來吧。」說著搶先去拿毛巾。
小琳身體愣了一下，看著聶鋒片刻，點了點頭。
聶鋒瞟了床上一眼，看到昨天被糟蹋得不堪的衣服已經被洗干淨縫補好了，背對著小琳道︰「對了，小琳姑娘，麻煩你以後不要再為我縫補衣服了，你畢竟是李猛的未婚妻，這讓別人看見對你我的聲譽都不好。」說著去擰盆里熱氣中的毛巾。
不知何時胖子呆在門口看著屋里的一切。
聶鋒這才發現胖子，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洗臉。
屋子里突然靜得只剩下盆里的水聲。過了會兒，小琳的腳步聲響起，身體木訥僵硬，出了門，從胖子身旁走過。
胖子看著小琳那噙著淚水，但終究沒有流出淚水的眼楮，是死寂的，是空洞的，沒有了往日的水靈，仿佛在這一刻她的靈魂又剝離了她的軀殼。
胖子站在門外很久，手緊緊地握著，最後道︰「為什麼？」
「你不懂！」聶鋒淡淡道。
「我不懂？我當然不懂，我只知道她昨天在雪里站了一天，她在等誰？」胖子沒有歇斯底里，平靜地說。
聶鋒身體僵了一下，道︰「我知道。」
胖子不再把他當做師兄，眼楮緊緊看著他道︰「你知道，為何還要這樣對她？」
聶鋒沉默不語，疊著被子，好像沒有听到一樣。
過了一會，聶鋒道︰「趕緊找到石三，咱們該早些離開這里了，我們不屬于這里啊！」說著看了茅屋一圈，似是在做最後的眷戀。
胖子听到師兄的話，看著師兄的樣子，他不再說話了，手慢慢放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這注定是一個悲劇，師兄他真的不在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