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李猛（下）
飯桌上，胖子和李猛大口吃著肉，大碗喝著酒，聊得甚歡，口里不時有唾沫星子飛到自己碗里，卻是不在意。
乘著酒興，李猛大談自己打過多少多少獵物，把自己完美的神化了一番；又道自己見過不甚枚舉的奇怪野獸，這八山附近的野獸沒有他不認識的。連胖子對他都有幾分佩服。
胖子卻是之乎者也，胡亂扯一通，竟也是吹得跟真的似的，讓李猛對胖子和聶鋒刮目相看，心中對聶鋒更是警惕，不時瞥一眼旁邊。
小雨偶爾也插進去，別人不知道他說什麼，卻都是哈哈大笑，算是捧他的場，否則這潑皮孩子可要使出看家本領——煩死人。
張老漢看著面前的年輕人，都是生龍活虎，朝氣勃發，一副大好年華。他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樣子卻是蒼老了許多。
在這融洽的氣氛中，有人卻低頭不語，或者獨自喝著野果酒，酒入舌微甜，到喉嚨變得熱了起來，到了月復中卻化作無聲的嘆息，糅雜了五味。
這飯吃了很久，最先離去的是小琳，隨後是張老漢，平時最先走的小雨卻還在，好奇地听著飯桌上的酒肉故事。
酒喝得差不多時，肉也吃得所剩無幾。胖子和李猛都是紅著個臉，嘴里卻還是沒有停止。
李猛突然拍著聶鋒的肩膀道︰「聶兄弟，有沒有興趣和我去山里耍耍？」眼中有些挑釁和輕視。
本來聶鋒是想拒絕的，但看到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樣，又在野果酒的作用下，心中微怒，隨即答應道︰「正好，我也想見識見識李大哥的狩獵之術，還希望你多多指點小弟才是。」笑著恭維了李猛幾句。
李猛心中登時大悅，忽覺飄飄然，已經把聶鋒貶得一文不值了。
這時胖子卻道︰「李大哥，打獵怎麼能沒有我呢？」說著看了李猛一眼，似兩個身影在他眼前晃，心中卻是冷笑，心道︰「就你那兩下子還在我師兄面前顯擺，呵呵。」
但他也好奇，以往讓他覺得不錯的李猛今日怎麼這幅模樣。
李猛笑著一口答應，道︰「沒問題，到時候還麻煩金目兄弟幫我搬運獵物。」說著看著胖子。微紅的臉色，顯得更是得意。
胖子笑著道︰「好說好說，這個簡單，你打多少我運多少。」
這時，小雨听到胖子要去打獵，突然嚷著自己也要一起去，李猛和胖子登時犯難，打獵是很危險的事，怎麼能帶一個孩子去呢？但小雨顯然是個不好應付的角色。
聶鋒道︰「胖子，你還是別去了，你帶著小雨在村子周圍轉轉就可以了。」
胖子皺了皺眉，看了師兄一眼，見師兄點頭，于是對著小雨道︰「走吧，還看？」說著也不和李猛打招呼就向門外而去。
小雨道︰「去哪里？」說著跟了出去。
「去••••」後面的聲音卻是沒有了。
李猛回去拿了弓箭和鐮刀，叫上兩個同伴，隨後和聶鋒一起向著後山出發了。
李猛的這兩個同伴是他的發小，他們經常一起上山打獵。李猛對他們也是極好，有時候會把自己的獵物分給空手的同伴。同時，他們也是以李猛為帶頭人物，對于李猛的話更是言听計從。
這兩個人，聶鋒也有過幾面之緣，一個是石三，另一個叫王濤。畢竟村子不大，待久了自然難免要踫面，最多不打招呼，做個熟悉的陌生人。
只是讓聶鋒以前不解的是，自從他來到這個村子，這兩個人似乎就不怎麼歡迎他，但人家也沒有對他出言不遜，只是在路上遇到的時候，冷眼相待。
此刻想來，緣由再明白不過，心中反而舒服了些。
一路無話，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處深谷。山谷幽靜，樹木茂密，只有這一條不像路的小徑，通到這里卻也是到了盡頭。
李猛突然停了下來，對著旁邊的石三二人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只是幾個呼吸就消失在密林中，顯然對這林子很熟悉。
聶鋒只是看了李猛的背影一眼，並沒有意外。他早知道李猛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時只是乘著無人之際，原形畢露而已。
愚村。
小琳剛才到淇水畔繞了一圈，此刻回到屋子里，卻是一個人也沒有。桌子還擺在原地，卻是擦的很干淨，碗筷也不知道被誰收走了，屋子顯然被人打掃過。
她向屋里看了一圈，憂傷的臉上露出淡淡微笑，隨後卻是兩行清淚劃過臉龐，落在地上破碎濺開，似四散的雪蓮花瓣，卻帶著些許苦澀的味道。
她從沒有喜歡過李猛，雖然他們是青梅竹馬，還訂了女圭女圭親。她只是把他當做一個哥哥看待。而李猛卻一直喜歡她，甚至她成了他的唯一。
在聶鋒還未出現的時候，或許她覺得只能認命，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度過一生，這在村里也是慣有的事，她不能改變什麼。可是現在呢？
聶鋒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相處時間也才一個月，但她的情竇卻為他開了，心中深深烙下聶鋒舉手投足的影子。
自從第一次見到聶鋒的時候，就覺得很親切。在後來的生活中，聶鋒在她心中又是表現得那麼完美，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或者是戀上了聶鋒存在的感覺。
看到聶鋒的時候，是甜甜的味道，但自己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卻變成無奈和酸澀。
在她心中，除了李猛給她帶來的苦惱外，還有一件事讓她擔憂。
——他會離開她嗎？去尋找那個她•
她一個人靜靜坐在門前，看著遠處茫茫淇水，在偏西的太陽下，波光粼粼。
這里曾經有一個美麗的故事，一個女子戀上了一個•
不知道何時，胖子帶著小雨回來了。
小雨看到姐姐坐在門前發呆，于是小眼楮溜溜一轉，從後面拍了她一下。
小琳卻是露出微笑，轉身一看卻是小雨，笑了笑道︰「你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眼里閃過一絲失望。
小雨撅著小嘴道︰「哼，本來今天要和李大哥去打獵的，但聶大哥不讓我去，後來胖子大哥說他帶我去，卻是帶我在村子周圍瞎轉了一天，但還不錯，打了一只野鴿子。」說著把手里的一只已經死了的灰色鴿子在小琳眼前晃了晃。
胖子則是皺了皺眉，瞪了小雨一眼。小雨卻是朝著他做了個鬼臉。
「你說什麼？聶大哥和李大哥去打獵？」小琳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抓住小雨的小胳膊問道，眼楮緊緊盯著他。
小雨愣了一下，隨即拼命掙扎，臉上露出怒色，叫道︰「啊，疼，放開我！」
胖子也是奇怪地看著小琳，走過來拉住小雨。
小琳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放開小雨，問胖子道︰「金目，聶大哥今天沒有和我爹到麥田里嗎？」神色很緊張。
胖子點了點頭，道︰「李大哥邀他去打獵，應該再過一會就會回來了。」心中疑惑。
小琳身體頓時一顫，臉色煞白，如受了什麼刺激一般，差點摔在地上，還好胖子忙扶住她，擔心問道︰「小琳姑娘，怎麼了？」
小琳卻是不說話，隨後急忙向著後山跑去。
「小琳姑娘，你要去哪？哎——」胖子在後面叫著，卻是沒有看到小琳回頭。
她的腳步慌亂不穩，幾次差點摔倒。末了，她的身影消失在胖子和小雨的視野中。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她一邊跑，口里一邊叨念著，樣子失魂落魄。
李猛是個好獵手，不僅身體強壯，下手還果決。他捕殺獵物的動作可謂是行雲流水，讓人看著是一種享受，這也是他引以為傲的一個長處。
此刻，小琳已經離開村子很遠了，對于一個女子來說是危險的，但她好像完全沒有在意，或者是沒有意識到。
天色漸晚，稠密的樹木早把她淹沒了。她看到的只是光禿禿的樹，而那個人呢？她的腳也慢慢沉重起來。
突然，腳下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還好是一尺多厚的樹葉，便沒有摔傷，只是這一跤也仿佛把她摔進了地獄，心落了下去，變得很輕。
終于，她輕輕閉上自己的眼楮，只留下淚水劃落到地上。
不知何時，前面樹林里隱隱傳來話語聲。
她不動的身體，似電擊一樣，抖了一下，抬起頭，仔細聆听。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帶著笑聲，卻是如隔了一世，撥動了她的心弦。
聲音越來越清晰，腳步聲很亂，但聲音只有兩個人。
她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擦干淨臉上的淚痕，拍了拍身上的落葉，等待著！
只是幾個呼吸，四個年輕男子，肩上扛著獐子和野鹿，正說說笑笑，迎面走來。好像是在為今日收獲豐厚而論道。當他們看到一個嬌瘦的身影時，卻是頓住了腳步，口中的話語似進了無底深淵，臉上的微笑也化作平靜的海面，波瀾不驚，卻耐人尋味。
聶鋒和李猛對看了一眼，露出疑惑。
隨後，李猛上前一步，道︰「小琳，你怎麼會來這里？難道村里出什麼事了嗎？」
小琳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後那個略顯消瘦的身影，一個箭步越過他的身旁，撲進了那個消瘦的懷抱里。
林中瞬間寂靜下來，人的心跳也靜止了，靜得只剩下周圍沙沙的落葉聲，仿佛這世間有呼吸和心跳的生靈都消失了一般。
她擁著那個已經變成木頭的身體，卻是那麼緊，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