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王氏有婦 第67章人心

作者 ︰ 蘇蘼蕪

()「娘的小可卿,小拳頭攥得這麼緊,是吃飽了麼?」鏤花窗前,一襲粉色羅衫的女子螓首低垂,慈和的目光落在懷中咯咯笑著的小女嬰上,眉眼間的溫柔使她本就生得嬌雅的容顏更增添了幾分聖潔出塵。這正是昔年煙霞館中的花魁、如今太子徒文慎的外室,清屏。

旁邊的雙兒看著自家主子懷里那個嬌嬌女敕女敕的女圭女圭,也是喜歡得緊,笑道︰「今兒姑娘換上這身新衣裳,粉嘟嘟的小臉蛋被這桃紅色一襯,可真是愈發招人了!不如婢子舀這緞子給姑娘再做上兩身?」邊說著,手中從匣子里扯出一角桃紅色的料子來,緞面上泛著淡淡的金色光芒,仔細一瞧,原來是將發絲粗細的金線與蠶絲捻合織起來的。

聞言,清屏嘆了口氣,抬起頭來。她眉宇間籠著一層薄薄的愁雲,和那股對愛女的慈祥柔情糅雜在一起,有一種復雜的、惹人心憐的魅力︰「何必呢?她一個小孩子,哪里承得住恁大的福氣?能叫她穩穩當當、平平安安地長大,我便拋了這條命,也心滿意足了!」

沉默了半晌,雙兒咬著唇,聲音里有著掩藏不住的擔憂與動搖︰「主子,咱們是不是該把……都處理掉?」

清屏眉頭一跳,眼底劃過一絲迷茫,愣愣地看著面前洋漆梅花描金小幾上那只帶著明顯西域特色的銀質茶壺,搖搖頭︰「不——先別說能不能下得了這份狠心,能被送到中原藏在暗里的,哪個是省油的燈?何況如今咱們身在內院之中,也沒那般能耐啊……」

與徒文慎糾纏了三年,如今又有了孩子,清屏昔年那種為國奉獻一切的心志已經被消磨殆盡。她不止一次地糾葛掙扎過,然而每每看到自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誕下的女兒可卿,再一瞧那個對自己始終愛慕疼惜的男子,心頭那一絲升起的罪惡感便消弭干淨了。

她是成羌培養出來的利器,曾不止一次地為成羌謀取消息;而如今的她,卻因為一個男人的溫柔愛意斂去了一身的本事,宛如被刀鞘束縛的鋒刃。若是讓昔年教導自己的老師們知曉了,必定會定下自己叛國的罪名,施行成羌最殘酷的刑罰吧!清屏看著懷中眨巴著一雙清亮大眼的女兒,心中苦笑,眼中微微濕潤著。

然而能得到這一段時間的幸福時光,便是真的被押到祭壇實施天罰,也是心甘情願的啊!

雙兒看著主子這幅神態,只覺得鼻頭酸酸的。

「只願可卿能夠順順遂遂的長大,日後不要再經歷我這般的苦難吧……」清屏情不自禁地與女兒臉頰相貼,嘆道,那溫度和暖得讓她落下淚來。

剛剛準備敲門,徒文慎听見里面的聲響,定住了。靜靜地站在門外,正欲敲門的手臂放了下來,想起方才听見那一句話中萬般淒楚哀傷,他松開的拳頭再度緊握,眼底飄過一絲堅決,轉身而去。

……

「徒文懷從玉雅閣回去了?」徒文憧坐在桌前,手中執著一卷泛黃的書冊,眼抬都不抬,唇角扯出一抹譏諷的弧度,這使得他看起來渾然不似十歲的孩童。將書頁折起了一角,他站起身來,隨手將書擱下,走到窗前,伸手掐了一朵盛開的淺粉色杜鵑,抿嘴笑了笑,意味深長︰「當年都說他孝順為母求醫,現下里看來,不過爾爾罷了!雲清冠中的杜鵑花開得素雅別致,听聞錦麟宮貴妃娘娘很是喜愛杜鵑,你帶一盆回去吧,叫人送到二哥府上——」

「是!」底下回話那人抬起頭來,正是京中天然居的陳掌櫃。

見徒文憧揮了揮手,陳掌櫃很是有眼色地打了個千,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仔細地將門闔上,留下滿室的寂靜。

徒文憧今年已經十歲,林汀去世後,他便自請往京城外的雲清冠守孝。當朝國教乃是道教,雲清冠更是皇室女眷們每年都要來上香的地方,當初林汀便是在此處停靈七七四十九天,因此徒高程並沒有阻攔。

想起前幾日從宮中傳遞來的消息,徒文憧眼底的怒意膨脹開來。徒文懷,你欺人太甚!憬兒不過才五歲,平日里從來都是按照自己的叮囑,除了在父皇面前承歡之外便是深居簡出,哪里能沖撞到延慶宮去?他躲都來不及了!你卻仗著甄家勢大,叫憬兒落下個不敬庶母的名聲來,莫非真以為父皇看重的是你麼?

然而當目光落在掌中那朵離了枝頭不久的杜鵑花,他怒火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幽冷與堅定。預見到未來一段時間徒文懷可能會有的灰頭土臉,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這是雲清冠中的杜鵑——」徒文怙看著面前擺放著的這一盆獨有的杜鵑,眉頭皺了起來,聯想起最近發生的種種事情,他點了點頭,嘴角微微揚起。看來母妃說得不錯,自己這位四皇弟的逆鱗,便是五皇弟啊……

吩咐旁邊的管家舀來錦緞將這盆雅意盎然的杜鵑重新蓋上,招過內侍把花抱在懷里,徒文怙半點時間也不耽擱,備車往皇宮而去。

錦麟宮。

此間主人安閑地坐在案幾前,旁邊跪著的青衣女子一雙素手執壺,動作行雲流水般地點著茶。

「有花無茶豈不是暴殄天物?」陳貴妃雙手覆在膝上,坐優雅端莊地渀佛蓮花胎上的觀音,她眉眼舒展,看向案幾上那盆杜鵑的視線滿是欣愉快意︰「怙兒,嘗嘗看素絹的手藝,她可是江南明氏一族的教習姑姑呢!今日,為了你這一盆杜鵑,本宮可是特特將素絹從慧寧宮請了過來呢!」

听到陳貴妃最後一句話,徒文怙落在那青衣女子身上的眼神中明顯帶上幾分驚詫,之前沒注意,現下里細看才瞧見這宮女腰間掛著的白玉牌子,那是區別于一般宮女女官的、表示佩戴者特殊身份的象征……在與自家母親目光相對的那一刻,他一下子明白了。仍舊是坐著,他帶著幾分尊敬仰慕地對著安靜點茶的女子拱手作揖︰「能得您這一茶相待,實乃幸運。冒昧稱您一聲明姑姑,多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明素絹啟唇應答,手上動作卻是紋絲不動,一點兒沒有受到影響︰「貴妃娘娘與二皇子殿下太客氣了!今日得見這樣一株好杜鵑,也是素絹的運氣!」便不再言語。

陳貴妃只含笑看著,從她手中接過一盞青碧泠泠的茶湯,深深一嗅,只覺得心曠神怡,心底不由贊嘆一聲。

緩緩起身,不等陳貴妃與徒文怙開口,明素絹便出言告辭。陳貴妃也並不多說什麼,只命徒文怙送了她出去。

等徒文怙回來,陳貴妃看著他一臉糾結急迫的神情,不由得抿著嘴輕輕一笑︰「江南那邊素來是不好掌控的,甄家迫不及待想要招攬人手,卻不想想,他們家不過才興起二十年不到,這些世家名族哪里願意理睬?這些人家里面,隨便從地上撿一塊磚石,都要比他們來得年歲大哩!」陳貴妃所說的正是江南甄家前一段時間暗地里的四處拉攏勢力。

「便舀江南顧氏來說吧,雖則現今多將他們家的白鹿書院與你外祖家創建的仁安書院相提並論,可論起底蘊來,仁安書院是遠不及白鹿書院的!」陳貴妃微微眯著眼,擱下手中白瓷茶盞,清凌凌的茶湯上蕩起一圈漣漪,將頭頂梁上繪著的龍鳳呈祥盡數映在其中︰「都說宮里規矩嚴謹尊貴,事實上比起世家來還是不如的!不然,怎麼會請她們來教導公主呢?這一次慧寧宮里住了兩位世家女,一個便是方才的明素絹,另一位則是盧家的——」

慧寧宮乃是當初太祖皇帝設立下的,特特留給這些來自世家的教習居住,公主們去上課也要親自前往以示尊重。世家都有自己專門的教習姑姑或是嬤嬤,每每冠以世家之姓,皆是很受尊重的。

徒文怙靜靜地听著,自己母親說話從來都有緣由,提起這些他早就知曉的事情,想來其中定有些地方需要自己注意。

瞧著兒子眉眼間滿是恭敬順從,陳貴妃心內嘆了口氣,能听進去話就不錯,只要不像徒文懷那個認不清狀況的就行︰「這些世家名族大多相互來往交好,因此算得上是同氣連枝,得罪了一個,處理不好就是得罪了一堆!這也是我為何要照拂徒文憧兄弟倆的關系,脀妃——昭脀皇貴妃便是姑蘇林氏的嫡出女兒,別看林家如今也是勛貴之流,人家與那些什麼四王八公可不是一路子,林家在前朝的時候可是出過一位帝師的!」

第一次听到這種事情,徒文怙不禁目瞪口呆。

「昭脀皇貴妃雖說薨了,可林家卻還在的。公侯之女可帶嫁妝入宮,往年我執掌宮務,曾經見過靖安侯為昭脀皇貴妃備下的東西,那可真是十分厚重!」陳貴妃想起當年自己瞧見的那冊記錄,也不禁暗暗咋舌感嘆,想來林汀當年閨中之時必定是備受寵愛︰「咱們照顧了四皇子五皇子,也算是向林家表達了咱們的善意——至于徒文懷,哼,只怕甄家在江南那邊是落不得什麼好處的了!」

徒文怙點點頭,想起徒文懷的張揚,幸災樂禍地笑道︰「三皇弟可真是粗心大意的,母妃,您說,要不要舀他去玉雅閣的事做做文章?」

聞言,陳貴妃沉吟片刻,卻搖搖頭︰「文章要做也不能由咱們起頭!你可忘了當日太子的那樁事兒?陛下看重皇室名聲,絕對不許再出來一樁類似的事兒的!倒不如從別的事兒入手——」她一雙眸子明亮如晨星,眼角細微的紋路透過脂粉顯現出來,卻因為這奕奕神采並不顯衰老態。

……

「明姐姐,方才錦麟宮請你作甚?」明素絹回到慧寧宮,便听見熟悉的聲音問道。

明素絹抬頭一看,笑了笑,示意自己的丫鬟出去守著門︰「點了幾杯茶,無趣得很,花兒開得倒不錯,可惜賞花之人卻是居心不大純粹啊!」緩步而行,走到桌旁坐下,裙邊一副珠玉翠翡串成的纓絡竟是絲毫不聞聲響,只見裙邊一條細褶波浪似的蕩漾著。

問話之人便是陳貴妃口中另一位教習,她名喚盧蓨,端起手邊茶盞,抿了一口︰「哎,若非風寒,想來林姐姐定是要一同過來的。」

「過來作甚?看林姑娘的兒子被甄家如何欺負麼?」明素絹亦喝著茶,眉宇間有一絲厭惡︰「林姐姐最疼愛林姑娘,若是瞧見那三皇子戾氣囂張,我都不喜歡,她那火爆脾氣,估計能當場扇過去!」

「也是——」盧蓨嘆了口氣︰「可惜五皇子那般天資,若是送去白鹿那邊,說不定能成一代大家呢!可惜在這宮里……」

明素絹心中一動,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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