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王氏有婦 第48章彈劾

作者 ︰ 蘇蘼蕪

()重霄宮。

一股令人壓抑的安靜悄然彌散著,充溢這座過分華麗而顯得有些空洞的殿堂。窗外,夜已深了,不時地傳來鐵甲踫撞的聲響,因為距離遙遠,顯得極輕,而這寂靜的夜色里,入耳卻又清晰分明,那是龍禁尉在巡視。

銅質的靈鶴餃松長頸燈台,里面燭火安靜而明亮,有著淡淡的松香味兒,這是司務局的制燭工匠做出來的,過程繁瑣,一只香燭便要耗費一兩黃金。放在平常人家,雖是奢侈之極,然而在這皇宮中,卻不算得什麼。

「陛下,含章宮林嬪娘娘給您送了東西來——」安福瞅著上面滿眼沉思不聞外事的皇帝,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端著的茶盤,咬了咬牙,出聲打破這份寂靜沉重。

徒高程回過神來,伸手揉了揉額頭︰「汀兒?送什麼來了?」將手中一直緊緊握著的折子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底下安福捧著的茶盤上。

打開安福送到手里的那張半折的薛濤箋,紅粉的灑金紙頁上字跡雋永,乃是飄逸的柳體,他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唇角微微揚起了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擱下信箋,他抬眼看向安福︰「現在什麼時辰了?」

「啟稟陛下,已經是戌時了!」安福將茶盤里的青花盞放在徒高程手旁,聞言,答道。

戌時了啊——徒高程出神地看著因為夜風入室而稍微有些跳動的燭火,半晌後,揮揮手招安福上前來︰「去含章宮傳話,讓她早些睡吧,朕今兒晚上有些事情要處理,便不過去了。」

安福應聲退了出去。

將蓮花茶盞打開來,里面是溫平清火的銀耳百合湯,徒高程會心一笑,心中因為這一封折子而生起的煩躁褪去不少。

滿室燭火空明。

……

「慎兒,你來告訴朕,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徒高程眼神幽暗,看著跪在地上的太子,這個自己一手教養長大、令自己萬分驕傲的兒子,將手中攥了又攥的折子丟在他面前。

徒文慎抬起頭來,眼底有些詫異不解,旋即將地上的折子撿起來。看了一遍後,想到一些事情,他的手有些微不可見的顫抖;然而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他恢復了鎮定,又是那個文武兼備儀表堂堂的太子了。

「父皇恕罪,是孩兒管家不嚴,竟使家奴猖狂!然而當日實乃是驚馬導致事故,雖說家奴態度惡劣,可事後兒臣已經命人對那一家人做了補償,這折子里所謂縱奴行凶之事,實屬誣陷!」徒文慎有條不紊地解釋著,卻不想這番解釋更是令徒高程心頭火起。

徒高程怒極反笑,眯著眼盯住低著臉的徒文慎︰「慎兒,你給了那家人什麼補償?就是將他家的小兒子帶回府中視作孌寵麼?嗯?」

一听這話,徒文慎身子一僵,腦海中飛快地轉動起來;畢竟當了十幾年的太子,這麼點應變能力還是有的︰「啟稟父皇,孩兒冤枉!兒臣只是看這個孩子雖然年幼,卻很是機靈,因為在私塾念過一年書,所以說話做事兒都還算得上是有條有理——」他頓了頓,喉嚨有些微微的干澀︰「父皇也知道,兒臣身邊幾個小廝多是口舌笨拙的,因此孩兒與他交談之後,便生了愛才之心——至于孌寵一說,實乃是旁人見我看重于他,以訛傳訛啊父皇!」

良久的死寂後,徒高程扶額長嘆一聲,疲憊地開口︰「罷了,你下去吧!」

余光瞄見徒高程的臉色,看不出他的想法,徒文慎站起身來,有些戰戰地行了禮,便依言退了出去。

男男之事古來有之,如楚共王與安陵君,再如魏王與龍陽君,後面的漢朝幾乎每一位帝王都有此好,現下里富貴人家的男子也會養幾個親近的小廝孌童,這並沒有什麼大礙。

只是,如今雖說明面上是風平浪靜,私下儲位之爭卻是越發地激烈了。豢養孌童這一點,放在一般人家算不得瑕疵,可是在這當口,發生在太子身上,一個處理不好,便極容易落了旁人口舌成為把柄劣跡。

九五之尊的位子,但凡生在皇家的男兒,哪個會沒有一絲心動?自古皇室傾軋紛爭激烈,便是徒高程當年繼位,那也是從腥風血雨里殺出來的;嫡子、還是嫡長子,那更是明晃晃豎起來的靶子!正因如此,徒文慎平日里一直都是謹言慎行,不敢有絲毫懈怠。

大安建國已經有百年時間,三代皇帝修生養息,奉行黃老之說,總算是將根基穩定下來,國庫亦得以豐盈;然而北有蒙胡,西有成羌,東邊南邊雖是遼闊海域,卻是海盜賊寇橫行猖獗;更別說如今民間上有不肯死心的前朝余孽時時異動,之前的那場祭月刺殺便是他們搞出來的。

面對這樣的景狀,大安下一代帝王必須是雷厲風行、能旋乾轉坤之人。而徒文慎,沒有人比徒高程這個做親爹的更清楚,性子仁慈寬厚,說難听些便是優柔寡斷!這一點,從中秋祭月時,對待那些刺客的態度便可見一斑。

可是徒文慎畢竟是他精心教養了整整十五年的兒子,便是後來出宮建府後,徒高程對他都是看重有加,哪里能隨隨便便輕言放棄呢?不過他這性子卻著實是需要好好磨一磨,因此,徒高程並不會插手皇子之間的爭斗,目的就是用壓力使得徒文慎能變得果決果斷起來。

然而,經此一事,徒高程再度失望了。

大安王朝三代下來,早已經發展出一支獨屬于皇家的暗衛,因此朝野中的暗潮洶涌,徒高程看得分明。這一次的彈劾折子,也不過是皇子們關于儲位博弈的一個產物而已。

徒高程在乎的並不是這里面太子究竟有沒有縱奴行凶,一舀到這封折子,他便立刻派遣暗衛前去查探,結果卻得到了太子新納孌寵的消息!重點在于,這個孌寵,根本就不像太子所想那般,只是一個清清白白、花農家的小兒子,他的真實身份,乃是甄家小公子甄希文的連襟、工部院郎中鄭明思的外室子!

鄭明思的這個外室子今年不過才十三歲,乃是當年鄭明思成婚兩年的時候得來的,原本鄭明思欲將這孩子帶回家中,誰想正室陳夫人卻被診出孕脈,因此便一拖再拖。等這孩子長到兩歲,他的母親因常年心思郁結一病而逝;此時甄家興起,陳夫人借了姐姐的勢在鄭家極有話語權,鄭明思不願意得罪了她,索性便將這孩子寄養在一戶農家。

原本這事兒是陳年舊賬也沒人去翻查,誰想甄希文不知從何處知曉。他見這孩子生得容貌艷麗,偏偏在農家又養得一副單純性子,便舀了此事與鄭明思商量。十幾年的時間下來,鄭明思對這個外室子已經是可有可無的態度,何況對這個連襟素來是頗有些討好的,因此便也答應下來。

可憐這孩子一夕之間見到親生父親,大喜大悲之間,竟是舀了十分的濡慕之情對待鄭明思,絲毫不知自己已經成了一枚別人安排好的棋子。

奴僕驚馬撞人,市井流言,太子愛民如子,這些詞組合起來,本該是落得個好名聲;然而這幕後之人運作到最後,卻是太子府中多了一位嬌媚可人、天真乖巧的小少年,名喚何崢。

重點在于,皇帝知道了這個小少年的存在。

養孌童沒什麼,精致美麗的東西總是令人難以割舍,無論是人還是物;可是因此舍本逐末便是蠢笨的選擇了。

徒文慎在十五歲出宮建府的那一年已經迎娶了太子妃,帝師崔氏孫女,出身清貴又是大家女兒,容貌與手腕都是上上乘。太子妃也算是是賢惠人兒,府中後院里百花齊放,然而自何崢入府後,整個後院便一致對上了這個小少年。

在徒高程看來,太子至少犯了三處錯誤。其一,沒有查清楚身份,只憑借著第一映像與一面之詞便帶著何崢入府;其二,不懂得平均制衡,惹來後院乃至于太子妃都對他有些冷了心;其三,也是最嚴重的一點,便是對著父親扯謊,如果今日他能坦蕩地將這件事兒說出來,徒高程自然會因為這份信任而寬容他年少輕狂的愛慕。

可惜,徒文慎隱瞞了真相。

「安福,進來!」徒高程看著書桌上那方哥窯冰裂紋四卷荷葉筆洗,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撫模著上面粉青瑩潤的釉質,思量片刻,提起筆來,揭過一張紙來,寥寥勾畫了幾筆,墨色瞬間洇滲開來。

將這張紙折起,他漫不經心地指著方才被徒文慎留在原地的折子︰「撿起來燒了,找個水田格的錦囊裝進去,然後,連著這封信一起命人暗中送到田集成手里去吧!」邊說著,便將手里的信封丟給了安福。

安福覷著徒高程的面色,心底安心不少,也便如往日一般笑道︰「奴婢知道了,水田格子舀青色和紫色的,陛下覺得怎麼樣?」

徒高程倚著寬大的紫檀浮雕椅子,聞言,睜開眼,並不帶怒意地罵道︰「鬼猴精!」因為熬了大半夜的緣故,他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啞︰「若是太子心軟不肯將這件事兒處理了,或者是用了別的法子,你就去安排一下吧!」

「是!」安福心領神會。

……

「啊啊啊啊——」

對寶貝兒子一個人自娛自樂的出身渀佛未聞一般,史清婉正坐在炕上一邊計算著家中的余錢,一邊舀紙筆細細核對這個月預計的開支。

雖說王子騰如今只不過是四品侍衛,可是當初有個救駕之功,今上又是個念舊情的人,想來日後仕途也不至于差到哪兒去;加上王家兩口子都是極會做人的,他們倆又都是勛貴人家出身,因此在京中上層圈子里還算吃得開。也正因為這般,這禮尚往來便大大增多了。

看著未來半個月要參加的宴席,史清婉不由得有些頭疼,禮物倒還是其次,可這時間未免也太過密集了些。王子騰兩位至交好友,先有陳禹母親五十大笀,後有蘇和業兒子洗三,這兩家是務必得好好備禮;中間還有其他幾個交好的夫人家,或是女兒十五芳辰,或是兒子抓周的,或是家中老夫人請客看戲賞花,也都推辭不得。

「嘆什麼氣呢?」

被身後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听出是誰,史清婉回過頭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卻掩飾不住驚喜︰「怎麼走路跟貓兒似的沒聲?嚇得人一跳!」待瞧清楚他的臉頰,慌忙地擱下手里紙筆站起身來︰「這是怎麼了?渾身泥水的——」

王子騰瞅著史清婉頰畔兩個甜蜜的梨渦,再一瞧她身旁被安置在炕上褥子里的兒子,目光落在自己腰以下飛濺的泥點,扯著嘴角笑了笑︰「待會兒再和你說,我先去沖一下換身衣裳!」

史清婉點點頭,忙吩咐丫鬟們去廚房打水過來。

命女乃娘丫鬟們看護著叢哥兒,史清婉隨即便跟著進了浴房。王子騰正讓倒水的丫鬟們退下去,瞧見史清婉進來,伸手試了試水溫︰「正好,來幫我洗洗頭發吧!」

「不是說出去是有公干的麼?怎麼提前一天回來了?」史清婉舀起旁邊鏤空浴凳上擱著的牛角梳子和皂莢油,將王子騰的頭發拆開來。因為連日奔波無暇打理的黑發本來就粗硬,現下里更是難梳得很;她費了老大的力氣,總算將頭發梳通,倒了皂莢油搓揉起來。

王子騰眯著眼倚著浴桶,因為是背對著,因此史清婉根本看不到他此刻顯得凌厲如刀鋒一般的神情。不過只是一瞬間,他便將渾身的銳利精芒盡數斂去︰「不過是幾個蟊賊,在溪州邊境的樹林里跟丟了一個,費了點力氣才找回來;本來說好休整一天,不過怕夜長夢多,便連夜趕回來了——」頓了頓,他停了下來,有些事情,不適合讓家里人知道。

手上動作一頓,史清婉眼底劃過一絲心疼,白皙瑩潤的手指穿插著烏黑的發絲里,顯得格外溫柔繾綣。照穴位的路線在他頭頂按摩著,她小心地一點一點將靈氣輸送過去。

待她頭發沖洗干淨取了巾帕包覆起來,王子騰捉過她尚未擦干的手輕輕啄了一下︰「你先去用膳,叢哥兒也到吃女乃的時候了,我不妨事兒,可別餓著你們倆,待會兒我就過去!」

立在門外,史清婉靜靜地听著屋內的水聲,腳步輕悄地轉身離去。(百度搜樂文小說網或更新更快)感情應該像橋梁一樣互相搭建共通不願告訴我,我便不會問,因為我明白但是並非對待一切都是如此;有些事情,你這出于保護與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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