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星空 一個听眾的演奏會

作者 ︰ 處晷

()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外面的世界熱鬧起來,光禿的枝椏掛著鵝黃的芽,花團錦簇,紅色、白色在一夜之間相互交織,幾只小狗在草叢中打滾。每一年的春天都是這個樣子,卻總能給人以驚喜。

流星熱愛冬天,但春天的到來也確實讓他溫暖。看著窗外不遠處幾只小鳥在樹上蹦跳,想起了林淵拜托的事。「關于環保的活動。」流星暗自思忖。

夢兒舒展身子,感嘆「天氣真好。夏天永遠不要來才好,黏黏的,讓人難受。」

「春天不是讀書天啊。」王想拖長聲音。

「王想,你應該在下課後去桃樹下睡個午覺。」羊老師突然笑著走進教室,手中拿了一疊試卷。「今天兩節課,我們對講完的文章做一個小測驗,兩節課,作文也要寫。」

話音剛落,教室里吵吵嚷嚷的抱怨開始了,「羊老師,不要這樣嘛。」「羊老師,這麼好的天氣,考什麼試嘛,多辜負這大好春光。」「羊老師,不考,我們不考嘛。」羊老師不理,依然著試卷。同學們均是沒精打采的「哎,哎」連聲嘆息。

羊老師回到講台,臉色沉郁,開口說道︰「你們這個心態也太脆弱,不就是考個試嗎?說到底,你們還是害怕成績,我每次都跟你們說,不要把成績看得那麼重,你大可以是當作今天我沒備好課,就拿考試湊合一下。我們現在的老師真的是有些悲哀,」

羊老師頓了頓,「冠以‘人類靈魂工程師’的頭餃,現在卻一直在教你們如何考試,你們還對一次考試結果不能釋懷,不就是考差嘛,能怎麼樣?倒數第一總要有人來當吧?就是高考考差了又如何,人生就此終結了?教書育人應該是同等重要,我們現在主要是教書,忽略了育人,作為老師我也覺得悲哀。」

拿到試卷後,教室里片刻便安靜了,羊老師從前門出去,也不監考。

卻說全班各同學拿到試卷後,均是埋頭,立即進入考試模式,不去理會旁邊的風吹草動。流星也正答題,眉頭深鎖,這時,突然在試卷上停留了一只生靈。那生靈通體青色,縴縴的翅膀上下微微撲顫,在試卷上悠閑地踱著,如同草叢中踏步的孩子,頭上兩只觸角調皮的晃動,這分明是一只青色精靈。

流星心中顫動,這精靈觸動了他久已不去接觸的另一扇門,剎那間,門後陽光、草坪、笑靨、裙擺閃閃爍爍。他痴呆地望著試卷上的精靈,恍惚得不能動彈,而心中歇斯底里,「小蝶,小蝶。」流星目光變得溫柔,鼻子一酸,眼眶濕潤,是見了久違的親人那種感動。

他輕輕放下筆,不敢大動,怕驚走了試卷上的青色蝴蝶。青蝶在試卷上畫著圈,流星靜靜看著,突然青蝶加快了撲翅的頻率,然後身子輕巧靈動的翩躚而起,高高低低,劃出一道青色的譜線。

流星大驚,心中失聲叫到,「小蝶!」也不顧是在考試,起身便追。身下椅子「啪」一聲倒地,駭得全班不由自主一震,接著齊刷刷回頭看流星已出後門,也有同學不為所動,埋頭苦干。

歐陽夢兒見流星如此驚慌的跑了出去,心中疑慮,想要跟著出去,又礙于考試。此刻考試剛過了二十分鐘,夢兒已無法集中注意力,一道題讀了三遍,仍不知所雲。

羊老師恰巧這時出現在門口,看著同學們認真做題,先是搖頭笑笑,然後大聲說︰「既然大家不想辜負這大好春光,我剛剛去和閱覽室的老師申請了一下,我們這兩節課就上閱讀課好了,大家不用做試卷了,留作作業,去閱覽室看書吧。」教室里一片歡呼,「如此天氣,正適合看書嘛!」

夢兒正好趁此去尋流星,教學樓下並沒有流星的身影,夢兒想起那晚流星去的空地,快步下了樓來。果然,不遠處,流星正欲翻牆。

「卓流星!」

流星停下來,轉過身見是夢兒,眉頭更加深鎖,「歐陽夢兒,」他輕輕念叨。夢兒已近身旁。

「卓流星,語文考試不用考了,羊老師安排去上閱讀課。」夢兒不知如何開問,先把閱讀課的事說了。

「哦,那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夢兒轉身走到花壇處坐下,「我見你考試突然慌慌張張的跑出了,想看看生了什麼事。」

流星心中感激,有些不知所措了,遲疑片刻,也在花壇沿上坐了下來。二人沉默半響不語,夢兒還是問到︰「剛剛看你好像是追一只蝴蝶跑出來的?」

流星側過腦袋,看著夢兒點點頭。

「听說你在軍訓的時候,也是為了一只蝴蝶,還吼了教官。」流星不語,「卓流星你似乎很喜歡蝴蝶,而且很愛大自然,林淵說你隨身帶著垃圾袋,撿學校草坪里的垃圾。」流星又側過頭,眼神中既有疑惑,也顯得溫和。

閱覽室中林淵心中疑慮,流星突然從教室跑出,對于流星,他始終捉模不透,掃視了一圈看書的人,現歐陽夢兒也不在,「歐陽夢兒是去找卓流星了?還是在教室繼續做試卷?」林淵思量,隨即又想,「無論怎樣都好,就是卓流星一個人呆著,讓他一人呆一會兒。」

花壇沿上,夢兒手指繞著壇里小草輕輕撥弄。

「歐陽夢兒,能听我說個故事嗎?」流星低聲問。

「嗯,好啊。」

此時此刻,記憶的閥門打開,思緒如洪水般泛濫,但是靜靜流淌,如同靜溪,今生今世,小蝶是他永恆的朋友。「在我上高中前,在我家鄉的草坪上,我遇到過一個小女孩,我們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我大概從來沒有過那樣的好朋友,」夢兒詫異的看看流星。

「當時她正追著蝴蝶,蹦蹦跳跳,我抓了一只給她,本以為她會很高興,誰知道她問我也覺得蝴蝶好看嗎?我說是,她說那麼為什麼要捉住它呢?」流星想及于此,嘴角不由得浮現出笑意。「她說她是在和蝴蝶玩,並沒有捉蝴蝶。」

「第二天我又遇到了她,她讓我用露水洗臉,說人會特別新鮮。」

于是流星把和小蝶放風箏,和小蝶看星星等事一一講給夢兒听。

「小蝶的媽媽說,最美的不是星星,是小蝶的心。」夢兒听得入神。

流星說到最後嘆息一聲。「那小蝶最後呢?現在在哪?」

「可惜,她死了。」

「死了?」夢兒驚異,月兌口而出。

「嗯,她遺傳了她媽媽的心髒病,之後不久就死了,在我眼前死去的。」

「心髒病?她也是心髒病?」夢兒幾乎失聲,又馬上捂住了嘴。

「她的媽媽在小蝶去世前兩周去世了,她是個作家,是去極嚴重污染區域收集素材引起了心髒病。老天總是折磨好人,她和她的媽媽都是那麼好的人。」流星胸中悲痛。

「小蝶死的那天,有好多蝴蝶來給她送行,而最後,小蝶仿佛也變成一只青色蝴蝶跟著飛走了。」流星望著不遠處虛空,好像看到了一行五顏六色的蝴蝶飛成一個長隊。

「是啊,小蝶真可憐。我猜,小蝶的媽媽一定很美,很溫柔,很善良。」

流星點了點頭,「小蝶的爸爸胡峰,也這樣講。」

「胡峰?」夢兒又是一驚。

流星困窘,「是啊,叫胡峰,怎麼了?」

「卓流星,我有一個很喜歡的鋼琴家,他的家庭和你形容的很像,也叫胡峰。」

「鋼琴家?」流星回想起胡峰的模樣,氣質、談吐皆是不俗,亦愈覺得像。

「嗯,他的妻子也是一個作家,胡峰第一次開演奏會的時候,那天下大雨,他在大街小巷票,最後只有他妻子一個听眾。他傾盡所有的才華和情感為這一個听眾演奏,那是一場高山流水似的演奏,是知音不得的盡情傾訴,胡峰將這份情懷交給了當晚唯一的听眾——他後來的妻子。而他妻子被打動,也听懂了他靈魂里的執著,感受到他骨子里對音樂的痴迷和陶醉,台上台下均是淚水盈盈。兩人相見恨晚,惺惺相惜,後來他也成為她妻子忠實的讀者,他明白妻子文章里每一個字眼所蘊含的巨大能量。」流星也听得入迷,想象著一個雨夜,會場上下,合共兩人,淚眼婆娑,那是一場音樂的盛宴,月光一般的皎潔,那是一場靈魂的交流。

「胡峰很愛他的妻子,我們初三那年,他開了最後一場演奏會,听眾只有他妻子一人,是為他妻子一個人開的。听說那之後,他妻子就離世了。而他也從此如同蒸,沒了消息。」

「原來,他的女兒也有心髒病。」這一句話夢兒輕聲嘀咕。

陽光恬淡,時光漸漸流走,難得一見的碧空如洗。第一波搶飯的人已經來到,是高三學生下了課,他們沒有課間操,上午的課早二十分鐘結束。

流星起了身,「謝謝你,歐陽夢兒,我直接去吃飯了,不回教室了。」

夢兒也起身,「我要回教室拿書包。」

二人作別,夢兒一路暗思,回想小蝶、心髒病還有小蝶的媽媽,她不經意環顧四周,「不知這種陽光,草色能否一直維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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