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星空 雲市第一中學(一)

作者 ︰ 處晷

()(一)

假期不知不覺地在微風中劃落,在陽光下溜走,在雪湖冰冷的水中掠過,只剩下日子,等著人們去經歷。

此刻的天空陰郁沉悶,不再像村子里那樣,澄澈,明淨,它污濁的臉上,太陽也被雲給籠住了臉,明艷的光只是零星地擠兌了出來。似乎是因為太陽受了委屈,周圍的環境都變得煩燥,悶得人喘不過氣。流星面對著眼前這大門,有些惶恐,周圍來來往往地有著穿梭不止的人群,大人和孩子都有。豎起耳朵,聆听最遠處的聲音,除了喧鬧聲,便是車的引擎聲和鳴笛聲,或許,還有叫賣聲,只是鳥鳴和潺潺流水音絲毫蹤跡也無。

流星望著大門上方那幾個「雲市第一中學」的大字,內心感到嘲諷和不知所措,那幾個字筆力遒勁,剛勁孔武,以一種君臨天下的威風凜然于世,然而也可說是凶神惡煞。

流星自己都不知道,他何以能被「雲市第一中學」這整個雲市最好的高中錄取,他領到上面寫著「錄取通知書」的那張紙時,死寂的心也突然像蝌蚪一樣跳動。老師也是以一種「你居然考上了?」的驚艷表情看著他。「錄取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流星這樣想,爸媽不一直期望這樣的結果嗎,正好遂了他們的心。

葉霜枝送流星完成報名手續後,獨自回去了。流星進了校門,學校里人們各自在各自的格子堆里,干著自個兒的事。流星穿過層層人群,走在林蔭道上,道上栽種著梧桐。走在這陌生的道上,周圍都是陌生的人,吹著陌生的風,「陌生」這個字眼對流星並不陌生,但這學校的大樓讓他惶恐也就算了,為何天上的太陽也陌生得帶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難以名狀的惶恐?它的燦爛和清澈哪里去了?

流星帶著一種被嘲笑的心理走在道上。忽然覺得有什麼人在喊他,但他心里一轉,覺著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向前走著,走了幾步,听得有些確切,是有人在身後喊著,「同學,同學。」只是這聲音甜美細膩,不是男生的。

流星停下腳,轉過頭去,只見身後一女孩站著,那女孩穿著一件粉紅色衣服,只是粉紅上灑滿了小點,就像是在一片紅色的天空中,灑滿了亮晶晶的星星。又像是七星瓢蟲的美麗外殼。流星遲疑了片刻,心頭震顫起來,那女孩有著一雙大眼楮,眼眸干淨而清澈,剛洗過的一樣,明淨得一塵不染。她青草一樣清新的頭梳理得十分乖巧。只是臉色有點蒼白,身子也單薄,嬌喘微微。

女孩手中提著一個大袋子,眼楮盯著流星,那眼神看著讓人憐惜。

「同學,你是不是要回天馬樓?」「天馬樓」是男生宿舍的名字,學校的每一個建築物都有名字,比如女生宿舍叫「歌月軒」。

流星微微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那女孩很開心地笑了,「同學,那你能幫我把這個提到天馬樓旁邊的教師公寓樓嗎?它實在有些太重。」說罷,她伸出手,要把手中的東西交給流星,她以為流星必定樂意幫忙。

哪知那流星轉過身,淡淡地說了一句︰「對不起。」起身便要走。

女孩呆在原處,不知如何是好,空氣中的氣氛明顯有點尷尬,幸而人聲大,都給遮住了。流星突然又轉過身,接過女孩手中的袋子,然後邁開腳步在前面走著。那女孩顯然沒反應過來,仍然站在原處。待流星已走過五六棵梧桐樹時,女孩才如夢初醒,小跑著追到流星身旁。

「噢,對了,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女孩側頭看著流星問。

「卓流星。」流星沒什麼語氣。

「卓流星。」女孩輕聲念叨了一下,微微沉思,只是因此她的腳步顯然慢了,流星在這時又走到她前面了。

女孩快步趕上流星,又問道,「你在幾班啊?」

流星停了下來,用近乎異樣的眼光看了一下女孩,說道︰「不知道。」便又向前走。他是的確不知道。

那女孩感到迷茫,這大概是自己遇見過的最奇怪的人了,又很難接近。于是在後面的路程中,她只是在後面跟著走著。

到了的時候,女孩接過袋子,「謝謝你,噢,我在一班,以後有什麼幫忙的,可以找我。」說罷,她從袋中取出一個隻果來,要遞給流星,流星注意到女孩的手指上被口袋勒的印痕還沒消掉。

「不用了。」流星沒接。女孩正要說,「對了,我的名字叫……」,流星已經走遠了,她的話沒說完,只得自己打住了。女孩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將隻果放回袋中,轉身向樓里去了,從她的動作看得出,那袋水果的確沉重。

開學的前幾天枯燥得像一張密密麻麻演算的草紙,一潭死水。流星沒有一個剛進新學校學生應有的悸動和興奮。校園已被他走過幾遍了,並不是為了熟悉校園環境,是在找尋點什麼東西。

最終,他找到了,是一片空地。雖然比起家鄉的那塊草地,這里實在荒涼,但已經是很奢侈了,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流星依舊不太滿意,並不是因為空地下面的空地上那幾座孤墳,鬼大抵不是害人的東西,有人就說過「死人是很親切的,沒人比跟死人做伴更讓人安心的。」況且,大約在別人眼里,自己就是一個鬼吧。誰又能說清他們自己不是鬼?這里的空地上看不到天上的星星,甚至月亮也少見,這是很難接受的,流星依舊晚上執著地翻過圍牆到這里來,至少它的陰森使它有一種特別的清淨。

雲市第一中學有個慣例——每年對新生都會有一段時間的軍訓,今年也不例外。

這一天是軍訓的第二天,太陽偏偏在這個時候逞能,道路上一個個新生就這樣端端正正地站著,他們只能祈禱有一片烏雲飄來擋住太陽,那該是如父親一樣高大的愛啊。也有人想自己最好一下中暑暈厥,再口吐白沫,那麼今天上午的軍訓就算是逃過了,那該是幸福的啊。心情慘淡可見一斑。

新生們便這樣如如不動,內心里忐忑不安。他們的前面,幾個教官躲在樹蔭下,時不時過來檢查一下他們是否有偷懶,手是否夾緊了,諸如此類的事。有時也露出壞笑,然後大喊︰「眼鏡,站好了!還在動!」

也許是覺得這生活太過單調,應該有點別的東西,一個教官突然看到隊伍後面的那輛自行車。于是向著隊伍問道,「後面那輛寶馬,誰的?」隊伍中沒有什麼反應。

另一位教官明白他的意思,把那話翻譯了一遍︰「後面那輛自行車,誰的?」

人群中有一人舉起手來,教官揮手,「把鑰匙給我。」眼神中沒有一絲謙恭的意思,反倒是不屑和輕蔑不知怎麼跑出來了。

「請問教官是要干什麼?」那人大聲回答道。

「我去 一下車。」

「對不起,教官,這輛自行車,除了我,誰也不能騎。」那人回答得干脆響亮。

教官似乎有些沒听懂,「你說什麼?」

「對不起,教官,這輛自行車是表姐給我買的,除了我,誰也不能騎!」回答的依舊干脆響亮。這一回答引得周圍同學紛紛投來目光,他們皆是目瞪口呆,心想,「誰這樣大膽,敢和教官較勁?」

教官也是一下火冒三丈,瘋狗一樣咆哮︰「你們一個個都拽是吧!今天上午不訓了,全給我站軍姿,我還不信治不了你們!都給我站好了!」說著,氣沖沖地跑到隊伍中檢查同學們有沒有收月復,背是否挺直。

與此同時,其中一個教官緩緩走到剛剛那惹教官生氣的學生面前,很平和地問他叫什麼名字,和他攀談著,語氣沒有些許嚴厲和逼迫的意思。流星也在這個方隊中,從教官和那同學的交談中,他听到了那新生名叫「張揚。」流星突然有想和這個張揚結識的沖動。

雖然教官說著要讓方隊站一上午軍姿,終究是不敢違反上級的命令的。于是,像往年一樣,軍訓依舊在烈日中,在悶熱中,在無聊中重復著每年都重復的路子,單調並乏味得如同廢紙一樣。偶爾的懲罰,諸如蛙跳,鴨子步,竟讓同學們覺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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