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女侯 第一百五十四章 總是當年攜手處6(4000)

作者 ︰ 潁川月下

然而卻不敢睡過去,只怕萬一有人追殺過來,一旦睡了過去恐怕就難以起身。

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都知道此刻的時光易逝,一旦出去此生皆沒有機會再像現在一樣卸下心中所有的負累自在地說話,想到哪里說到哪里。

「我們一定會活著出去。」拓跋彥側身,語氣溫柔而堅定,他的雙眸紫光流轉,美得幾乎叫人不敢直視。

青櫻倦極了,閉著眼笑道︰「要是活著出去了,我就去你們大魏做官,你打算封一個什麼官職給我?郎」

抬起似乎已經沉重得灌了鉛的腳輕踫了踫他道︰「品級低了我不去的啊,我在大夏都是封侯的。鉲」

拓跋彥聞言亦笑道︰「那是須得好生考慮一番——看來你是不想進宮了?」

青櫻搖頭道︰「我才不會蹚渾水呢,你的妃嬪只怕也不少,我還是在朝堂上報答你。」

兩人說了一陣,青櫻終究是有著身孕精力不濟漸漸地聲響就小了,幾近要睡著。

拓跋彥怕她睡著,便道︰「餓了嗎?不要睡,起來吃些東西吧。」

此時已經是正午過了,說不餓只不過是寬對方的心罷了。青櫻果然听了一睜眼,眸中一亮,只是轉而又黯淡了下去閉上眼楮,「這里哪里有吃的呢。」

這谷底倒是有一片林木,只是兩人都是精疲力竭,也不知里面有沒有什麼蟲蛇猛獸,怎可輕易進去?可是那里是唯一可能有吃食的地方,除卻那里,這一淙溪水至清無魚,亂石之上寸草不生。

拓跋彥起身道︰「有林木就有吃的。我母妃是在草原上長大的,我小時候她教過我。」

青櫻倏地睜眼道︰「不能去!這谷底地勢未知,你怎麼知道林木里頭有無瘴氣毒蟲?」

拓跋彥笑道︰「難道要餓死在這里麼?總是要去的,不如趁現在體力尚可。」

青櫻听了默默不語,明禹與彥的不同就在于此。彥是率性的,如他自己所說,先過好每一刻的眼前,太遠的未來,無人得知,一切皆在上天手中,所以干脆平靜安然對待,得失不過一笑間。

明禹卻是一切都要真正算計在自己手中的,每一步必要分毫不亂環環相扣,他付出的一點一滴皆是要回報的,所以輕易不肯犯險,只恐得不到回報。明禹對她的付出不可謂不多,是以他必要她拿一生一世來回報。

「那就索性再歇一歇吧,等我也緩過來同你一起去。」彥這樣的人,對于受傷乃至生死大約也是看淡的,所以她不能棄他于可能的危險當中。

看日頭是歇到了申時,再不去覓食只怕天色晚了就更加不便,青櫻咬咬牙強撐著起來,同拓跋彥一道往林子里去。

心中莫名地想起了明禹。難道他在宮中還沒有得到雲渺峰出事的消息嗎?從昨夜開始,到現在已經快一整天了,郭光耀的反心以明禹的心機與謀劃,不可能全然不知,怎麼到了此刻勝負還沒有見分曉?難道說……明禹出了事……

不敢再想下去。

拓跋彥到底還是沒有讓青櫻進林子很深的地方,只讓她坐在外間稀疏的地方,回身笑道︰「這個你真的比不得我,我的母妃可是在草原上長大的,你看好了!」

他雙臂上的傷叫人不忍直視,況且也將近一日一夜沒有吃東西了,青櫻著實有些擔心,他即使生母出身寒微,他自己卻是養尊處優的皇子,幾時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然而她很快發現自己當真是小看了他。

拓跋彥即便不生在皇家,亦會豐衣足食,笑傲天下。只見他手指極為靈巧地折斷樹枝,也不知是怎麼擺弄了一陣,忽地又從頭上解下束發的瓔珞,一頭如墨的長發散落在肩上,如同心中生出的漫天飛揚的心結,他雖為男子,亦美得驚人。

青櫻就這麼看著他,有些出神,也不知何時他已經獵到了一只山雞和一個野兔,笑吟吟地丟在她面前道︰「你收拾這些還是去采些野果?我看林中很有些漿果可以食用。」

青櫻不假思索道︰「我去采漿果吧。」

拓跋彥點頭笑道︰「我想也是,你不喜歡什麼事都不做的。」

他說的極是,她就是這樣的人——情願攜手江湖走在風口浪尖,也好過只看著他風起雲涌,坐在一個宮苑當中等著他閑暇時的一刻想起。

青櫻摘回來野果的時候順手也帶回來一些地上的枯枝,兩人必須在天黑之前把火生起來烤熟山雞和野兔,否則到了夜間一旦有了火光等于就是給峰頂上的人指明了他們的位置——如果郭光耀仍未退的話。

沒有油鹽,但是山雞肉和兔肉烤好後還是香得緊,兩人又著實餓了,一頓狼吞虎咽後才開始品出肉的滋味。青櫻滿足地躺在草地上嘆道︰「若是以後開一家小酒肆多好,來了客人一定會被烤野味的香氣留住的,雖然我賣的酒肯定不怎麼樣。」

她懶得像條大蟲,在地上翻了翻道︰「你會同我一起開一間酒肆嗎?」

也許,不是那麼想听到他的回答。

今生今世,這不過是一個虛妄的假設吧?

拓跋彥听了沒有急于回答。停了停才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也想詩酒江湖的快意歲月——」

是的,他從來不騙她,所以才會不知如何回答。縱然他這樣的一個人,端的是該是執劍江湖,快意人生,北朝萬里江山亦扛在他的肩上,此番出來已經是任性至極置社稷于不顧。

所以何必問他這個問題呢,青櫻打斷他的話頭笑道︰「說說而已,你北魏的基業不能棄而不顧,否則將來如何到地下將列祖列宗,我也只是想想,哪能當真。」

兩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說這個話題。

今朝有酒今朝醉,先過好眼前的一刻,青櫻忽然覺得拓跋彥所說其實很有道理。無人得知明日會如何,就像他們此刻一樣,也許明天還活著也許已經死去,也許明天還能自由地呼吸也許落入誰的手中,也許明天還在一起也許分道揚鑣各自天涯。

所以,何必去想得很遠想得很周全,將不多的珍貴浪費在殫精竭慮上。

夜幕降臨的時候,兩人找了一處避風的地方,拓跋彥對青櫻道︰「所幸天氣漸暖,不至于晚間露重,你先睡一會吧。」

青櫻本來想著他白日里傷勢頗重,獵取野物也耗費了不少氣力,想叫他先睡,奈何她有孕後精力大不如前,已然眼皮上下打架地撐不住,只好在心中狠狠地告訴自己︰「睡兩個時辰一定要醒過來!」

心中有事大約還沒有睡到兩個時辰,她便醒了過來,側頭一看拓跋彥就躺在她旁邊以雙手為枕,正痴痴地看著漫天星河。

「你睡一會罷。」他當真是一日一夜沒有合眼了。

拓跋彥見她醒了,側頭沖她一笑,眸中的紫色光華畢現,在夜色中幾近叫人迷亂,「好,我睡一會,倘若有事,你叫我起來,萬萬不要自己獨撐。」他想是已經困倦極了,剛剛說完就已經沒了聲息,甚至連青櫻都有一刻的疑惑怕他氣息全無。伸手一探,見他鼻息平穩綿長,正是睡得十分安穩。

他一點都不防著她,就像此前的許多次一樣,其實以他的心機和閱歷,她慕容青櫻未必能那麼容易得手。

青櫻看他睡得像一個嬰兒,輕輕地撐起胳膊笑了。如此的信任,她終究有這麼一回,讓他信任得值得,不被辜負。

她在他睜眼的時候就已經消失,這一次,她想等著,等到他睜眼的時候。

青櫻自問並不是什麼好人,拓跋彥這般為她,她不是鐵石心腸,不是沒有感知的。

所以說,造化弄人。倘若不是突然有了孩子,她大約會跟著他一道去北朝。

有時候去想來生,會覺得絕望,如果現在跟著彥一走了之,就不必等到來生再報。

心中矛盾重重,一面是放不下的少年時候那些相攜的歲月,耳鬢廝磨之中一顰一笑,一起說過的笑話,一起偷吃過的糖葫蘆,一起走過的山間小路;一面又是宮苑當中的美人如花,漫漫長夜,必要看他雨露均沾,必要看他與別的女子的子女一個個長大。

她瞥向熟睡當中的拓跋彥,想起明禹說過的話︰難道他就沒有滿府的妃妾麼?

他也有的呵,所以錯的不是他們?而是她太過任性?

既然如此,索性就任性到底吧?世間終歸不能將希望寄予某一個人某一件事上。拓跋彥已經給得夠多了,最起碼的是自由。

青櫻心中做了個大膽的決定,或許宮中的金冊上,英貴妃的名字後面已經多了薨這一個字,或者英貴妃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英貴妃,已經被加了長長的謚號。

那麼,就當一個死人吧,反而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少年時未能實現的仗劍天涯說不定很快就要實現了,說不定還有機會去鳳鳴山看先生呢。

至于彥,能陪她多久便是多久,本來就已經是意料之外的奢侈了。說好的來生,不可在這一輩子太貪心。

如此一想,便覺得心中豁然開朗。

拓跋彥是在晨光中醒過來的,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只見青櫻笑吟吟地看著他道︰「我沒有走。」

「我知道的。」他輕聲回應。

「你睡著了,如何知道?」這可是奇了,她是從來沒有听說過還有這一回事的。

「你功力未足,不可偷懶再練上三年,我便可教你這個本事。」拓跋彥認真對她說,「我瞧你這些年在宮中大約是荒廢了的,想要重新撿起來,必要吃一番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苦,但是這苦是不得不吃的。」

青櫻咋舌道︰「干嘛?這麼嚴?你是我夫子麼?」她說著慵懶地往地上一躺,拖著懶音道︰「明禹可從來不這麼對我,我想睡到幾時就睡到幾時,連晨昏定省都省掉的。」

拓跋彥見她賴在地上翻滾的樣子,不禁笑道︰「你若要去我大魏,我卻要你每日卯時便起,你天資卓絕,只是荒廢了幾年。當年的芳華侯名震天下,不該就此銷聲匿跡。」

青櫻听了也只呵呵笑著,芳華侯,都已經過去了,可還回得來嗎?想來已經遺忘在市井的笑談當中了。

***

兩人休整了半日,便循著溪水找出路,好在有這溪水,沿著它涓涓細流的方向,走了半個白天加上一整夜,竟終于出了山谷。

青櫻一見此處村落有致,清晨的炊煙在田間地頭升起,便喜道︰「果然是天助,原來這個谷中走出來是跟京師方向相反的,我們這已經不在京師了。」

只是轉念一想,在京師又未必如何,明禹也許根本就不會找她吧。

心中黯然一生,只好轉過話頭來對拓跋彥道︰「你一路北歸可有人接應?」畢竟這是在大夏境內,那日看見拓跋彥的人不在少數,敵國帝王孤身一人,倘若擒住他一統天下就指日可待——倘若坐江山的是她慕容青櫻,她就必會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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