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女侯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千寵愛在一身2(萬更)

作者 ︰ 潁川月下

這等于她答應了。

明禹幾乎激動得渾身一顫,緊緊抱住她聲音幾近有些變調道︰「不會的……別怕,我會小心的……」

***

潔白的床幔緩緩地落下,在繡著祥雲的織毯上輕輕滑過,並無半點聲息。青櫻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聲和他的呼吸聲,交相輝映,像是為這紅塵之中,寂靜深夜,即將上演的纏綿繾綣奏上最後的序曲。

尚是暮春,即便是宮中暖閣也微有寒意未褪。她並不知這是冷還是怕,身上一陣陣的顫著,有他觸踫過的地方又像燙傷一樣難受。細細密密的吻落了下來,並不瘋狂甚至不比他們從前的熱烈,然而卻叫她窒息。一種未嘗領略過的疼痛讓她頓時慌亂起來,求他停下來,可是他卻像沒有听見一般歡。

明禹不是沒有听見,只是,這個傻瓜,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半途而廢的……他只能安慰地撫著她顫栗的肌膚,試圖把她帶到另一片全新的天地。

從此之後,完成了一個屬于彼此的儀式,黃泉碧落,青冥淥水,終于互相見證,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就像兩根結在一起的發絲,誰也沒有解開而反悔的余地岑。

深夜的靜謐,青櫻淺淺地睡了一刻便醒來,身體隱秘的疼痛和心中翻江倒海的回味使她怎麼也無法再入睡。伸手輕撫了撫頸下他光潔有力的手臂,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不禁將床幔掀開一絲縫,借著滿室月光的清輝仔細打量他的眉眼。

司馬明禹亦沒有睡熟,不過歇了一陣,大約感知到她醒著,也便睜開眼來,正看見她的目光,不禁輕笑道︰「怎麼也睡不著?」

青櫻卻是不敢看他,目光移開低低道︰「痛……你還說不會痛……」語氣中分明有一絲怨懟之意。听得明禹忍俊不禁,還是安慰道︰「不妨事的,我已經吩咐汪福興備了止痛的湯藥,明早起來熱熱地喝上一碗就會好些的。」

青櫻的臉大紅,連忙轉開話題道︰「你怎麼醒了?你又不會痛……」

明禹見她模樣嬌俏,忍不住逗她,「我麼——」說了一半故意賣關子,見她要惱才道︰「我自然是太高興了。」

青櫻听了不言語,只是挑起他的一縷頭發,又挑起自己的一縷,不知鼓搗些什麼。明禹自顧自地打算道︰「咱們說說冊封的事,櫻兒——」他忽地將她摟在懷中,抱得死緊,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我不能立你為後,你可怪我?」

青櫻手上明顯一滯,不過片刻又緩了過來,似是嘆了一聲道︰「你何必說這個……我……沒有怪你……

「我立拓跋瑩心為後……只為了天下太平幾年,大夏經歷鄭氏之亂,國庫空虛,實在需要休養生息,給我幾年的時間,櫻兒,我絕不會委屈了你。」

南北兩朝各經戰亂,都需要幾年的太平,雙方一拍而合,和親自然是締盟的上上之選。

「拓跋彥……」司馬明禹很下了一番決心才道︰「他要你和親。」青櫻身子不易覺察地一滯,往他懷里鑽了鑽。

「我不可能答應,所以只能答應立拓跋瑩心為後。」說著又問了一遍,「櫻兒你怪我嗎?」

青櫻沒有立刻回答他,似是想了想忽然笑道︰「如果怪的話,可能罰你什麼?」

明禹不禁緊張道︰「你要怎樣?」下意識地將懷中人雙臂扣住。

青櫻嘻嘻笑道︰「我不會打結,你來幫我打個同心結。」說著將握在手中良久的兩人各自的一縷頭發遞到他眼前。明禹哭笑不得,他將一顆心剖白出來緊張萬分,她竟全當沒听見,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接過來三兩下便編好了,心中仍是纏綿未盡,便又拆了開來重新編就。青櫻心中最深的心結解開,又確實倦了,抱著他的手臂便眼神朦朧起來,只听他在耳邊聲音低低,卻無限堅定道︰「我必不負你,你就算不是皇後,也是我心頭唯一的那一個。」

青櫻迷迷糊糊中,听得似真似幻,輕輕嗯了一聲鑽入他懷中睡了過去,只覺得心中一片安然。

***

她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即便拉著床幔還是有些許光線透了進來。頓時驚得她一坐而起,卷著錦被倚在床上,一時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似的,不知自己為何會在這里,直到看到明黃的緞上那抹觸目驚心的血花,才憶起昨夜,臉騰地紅了……饒是四下無人,仍舊將臉埋在錦被上,上面卻全是他的氣息,一點一滴提醒著昨夜的溫柔和纏綿……

大約是她起身的響動,寢殿的門被推開了,素若進來含笑行禮道︰「大人萬安。」青櫻尚含著羞,略為不自然道︰「姑姑請起。」她倒並沒有想到名分之事,只是覺得怪羞人的。

素若在宮中伺候多年,自然知曉嬪妃初次侍寢後的心情,當下揭過這一篇只笑道︰「皇上寅時起了去早朝,因怕大人沒有睡好,便吩咐奴

tang婢等大人睡到自然醒。」說著端上一碗湯藥來溫聲道︰「皇上特意吩咐奴婢熬了止痛化瘀的湯藥,待奴婢伺候大人更衣後大人便趁熱喝了吧。」

青櫻听了不言語,她並不知宮中侍寢後的規矩——或者她這也並不算侍寢,不過任由素若帶著谷雨替她穿衣梳洗。

她不是宮嬪,所穿亦不是宮裝,仍是她最喜歡的天水碧一色裙並著洋芻灑絲夾花襖,青櫻站在鏡前,只見鏡中女子氣色明艷,只羨壓倒桃花。谷雨抿嘴笑道︰「皇上早朝去的時候也是神清氣爽……」

青櫻見鏡中的自己登時紅了臉,素若雖是訓斥道︰「休胡說,連皇上也是可以議論的麼?」然而語意也分明是笑嗔的。

待到青櫻飲了止痛的湯藥,素若侍立在一旁垂首道︰「奴婢帶大人去皇上的寢殿吧。」

西暖閣並非清明殿正殿,司馬明禹倘若不宿在妃嬪宮中,便一向宿在正殿里的龍榻上。

她甫一進去,發現正殿的陳設變了,這本是皇帝自己的內殿寢榻之處,此刻眼目所及之處卻添了許多女子所用之物,諸如嵌著雕花銅鏡的梳妝台,又有數盒精巧的胭脂水粉螺黛擺在上頭。連空氣都甜膩了不少,卻不是明禹素日所用的青桂香氣,她不禁奇道︰「這可是什麼香味?皇上不是除了衣物一向不燻香的嗎?」

谷雨笑道︰「皇上今早特特地吩咐了,小姐體質偏寒,叫殿中燃起暖香丸說是燻得久了比吃藥還管用。」她是青櫻早年入宮為趙王妃時帶來的舊人,雖然歷經世事不比當日情分,卻終究為自家小姐得勢而高興,趁素若去料理宮中雜事,她陪著青櫻說話便好奇道︰「奴婢到今日才知道,有緣的終究是有緣的,繞一個大彎子,還是要成姻緣的!」說著瞧著青櫻笑道︰「就比如皇上和小姐,從前假戲,如今到底真做了!可等了好些年!終于做了夫妻!」

青櫻欲拿手中的書敲她,臉上染著一層緋紅斥道︰「你這丫頭可別胡說,皇後與皇上才能稱作夫妻,叫有心之人將來傳到皇後那里那怎麼好?」

谷雨撇撇嘴辯解道︰「現在不是還沒有皇後麼?再說了,北夷子一個罷了……也做得皇後麼……」見青櫻面色一沉,這才噤了聲,然而不過一刻又眨眨眼楮道︰「皇上會給小姐一個什麼位份呢?」

青櫻倒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于俗務本來思慮就不多,只知能時時在一處,能得他真心相對,能抱著他的手臂在困倦中睡去,便是此生所求。至于位份封號,不過是憑他的心,爭來的就沒有意思了。

谷雨自顧自地猜測道︰「依奴婢想來,最少是貴妃,八成是皇貴妃。誰看不出來啊,小姐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做不得皇後也必定是後宮至尊才對。」

她說到興奮之處,哪里听到司馬明禹正進來,听她所言不禁拍掌道︰「好奴才!朕瞧你伶牙俐齒,在清明殿伺候茶水竟是委屈了你。」

他突然出現,恰巧又听到谷雨所說的話,妄自揣測聖意並覬覦皇貴妃之位,打發到苦役司都不為過。谷雨在宮中數年,自然嚇得立時跪下顫聲道︰「皇上贖罪!」

司馬明禹一見青櫻在,也顧不上理谷雨,眉目間平添了滿滿的柔和,一行進來執起她的手一行這才對谷雨笑道︰「朕便不唬你了,起來吧。」說著竟還取下手上的一個白玉扳指拋給她道︰「賞了你罷,你所言倒甚合朕的心意,不比朝里那幫老頑固。」

谷雨喜出望外,連忙磕頭謝了恩退了出去。

明禹擁了青櫻,抱她在膝上坐下,細細撫著她垂在胸前的一縷秀發,嘆了口氣似是欲言又止。

青櫻觀其行止,與他又是數年相交,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問道︰「我們的事……朝廷上知道了?」

「沒有……」他似是倦極,索性埋頭于她的發間,半晌才道︰「蘭陵王一派有人參你一月之間有超過三次未按時到府衙當值,觸犯大夏律典,為正為官之氣,理應流放。」

青櫻不禁冷笑,蘭陵王女兒做了皇妃,莫非還不知足?他獨子已死,此時不安分難道還想替女兒掙個皇後?即便如此,矛頭還指向她,不懂得合縱連橫,當真是不聰明。

「我本想提起冊封你之事,又怕在這個關口上被他們抓住這一點,雖然我可以堅持冊封你,于你總是個隱患。」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聲音又小又低,「再給我點時間好嗎?」

青櫻反過來安慰他道︰「你何必為此憂心呢,你知道我並不看重名分的。」

司馬明禹搖頭道︰「你不看重是你不看重,我卻不能叫人小瞧了你。」不過轉瞬復又像孩童一樣有些歡喜道︰「雖然要拖些時日,卻能留你在清明殿多住些時日,天天一下朝就能見到你,突然又覺得高興得很。」

***

又兩月,永歷三年六月初三,黃歷上宜嫁娶的日子,北魏安和公主拓跋瑩心出嫁南朝。

歷經一月,七月初四南夏永歷帝迎娶安和公主,並于當日立其為後,位居中宮,賜居正寧宮。

封後大典結束之後已經是戌時,然而按照規矩後宮位份最高的勵妃依舊攜眾妃嬪前往正寧宮拜見皇後。自此,中宮之位不再空懸。

然而,即便如此,後宮眾人亦深知皇後雖是後宮之主,掌六宮鳳印,卻不是後宮中最呼風喚雨的所在。後宮真正的榮寵所在,是清明殿。

慕容青櫻已經在清明殿留宿了兩月有余,自那日之後兩人是自打相識以來最如漆似膠的日子,明禹怎麼舍得她回府居住?雖然她尚沒有冊封,只是宮中之事太監宮女到底是人多口雜,到如今芳華侯與皇上同宿在清明殿的龍榻上已經是公開的秘密罷了,不敢當面議論不過是皇上下了嚴令,之前便逮住了兩名嚼舌頭的宮女亂棍打死了。

只是各宮妃嬪皆出自鐘鳴鼎食之家,家中父兄無有不在京中或是外省任職,漸漸地京中便起了風言風語,只說皇上與芳華侯不顧禮儀,竟做出不文之事。大夏風俗于男女大防向來嚴苛,男女未經婚嫁連見面都不能夠,芳華侯身為朝廷命官,君臣相處自有聖賢之道,怎能供皇上褻玩,以色相居高位?

原也不是沒有人旁敲側擊司馬明禹,然而他樂在其中,只要無人敢點破他也就敷衍過去。

這日早朝,照例臣工奏完所有的事,汪福興正要唱「有本上奏,無事退朝」,禮部尚書路中新突然跪下朗聲道︰「臣有實要奏!」

司馬明禹微微蹙眉,心道方才為何一直不說,然而面上仍是和顏悅色道︰「路大人有何事?」

路中新一面叩首不止一面道︰「近日京中紛紛傳說,芳華侯留宿在皇上內宮清明殿,微臣斗膽請皇上金口玉言親口否認,以止謠傳。」

此言一出,眾臣嘩然。大夏立朝以來從未有朝臣敢在早朝時如此大膽放肆,然而竟亦有好幾個須發皆白的臣工同時跪下,齊聲道︰「臣附議!」

施謹瑜立在那里,心中飛快地思量對策,縱然他與司馬明禹之間再有多少私怨,亦不能傷及青櫻,況且司馬明禹登基不足三年,根基仍是不穩,任何一點一滴的閃失都可能造成不堪設想的後果。

崔思博也焦急萬分,只是心知此事並非那樣開開解,正要先出言岔開解了皇上一時的尷尬,不想司馬明禹竟自己開口道︰「此事……屬實,朕並不否認芳華侯確實居住在清明殿。」

這下可炸開了鍋,本來總有人是將信將疑,只當這是有心之人造謠生事,誰料天子竟親口承認!

慕容勉閉上眼楮,索性不去迎接無數道隨之而來的含著各種內容的目光,只拼著心頭的一口氣撐著不叫自己倒在地上。崔思博亦無奈地搖了搖頭,皇上如此便當真無法開解,怎可一時沖動地承認呢?只要撐住一時,總能搪塞過去的。

路中新聞言悲呼一聲︰「皇上!」便伏地不起,口中大聲道︰「微臣冒死上奏,芳華侯縱然是有功之臣,卻男女有別,又並非宮嬪,長期留宿內宮之中名不正言不順,只恐對皇上清名有損,惹得民間議論啊!請皇上三思,放芳華侯回府!」

他性情耿直剛正,禮部雖然在六部當中最為勢弱,路中新自身卻頗受敬重。他此舉之下,除卻剛才附議的人,又有一大半臣工跪了下去,一同道︰「請皇上三思,放芳華侯回府!」

路中新再道︰「臣忝居禮部尚書,縱使拼上性命,斷不能容此名不正言不順之事,令皇室蒙羞。皇上倘若不開金口給臣等說法,微臣等長跪不起!」

李琰杰和周恆誠等人不禁暗暗竊喜,他們正想就此事做文章,苦于找不出一個出頭的人,路大人這廂倒好,竟幫了勵妃娘娘的大忙——他們便不信,在這種情況下,皇上還能留那個妖女在宮中。

騎虎難下,司馬明禹必須給出一個答復。

崔思博見狀,出列道︰「微臣以為——」

剛剛開口,司馬明禹揮手止住他,站起身來一字一句道︰「朕,會讓這件事名正言順。」

路中新一愣,只听他接著道︰「朕有意立慕容太傅三女為皇貴妃,如此,眾位愛卿可覺得名正言順?」

崔思博見機快,立即道︰「皇上聖明!」

路中新一板一眼,仍伏地道︰「微臣以為,社稷之功與後宮之功大大不同,芳華侯得封侯爵,是有社稷之功,這已經論功行賞過了,她于後宮卻無子嗣之功勞,皇貴妃有協理六宮之權,本

朝禮法立下的規矩,後宮無子嗣者以三夫人為限,不能躍居皇貴妃,還望皇上念及祖宗禮法。」

司馬明禹本就是忍著氣,路中新這會沒完沒了地定要拿祖宗禮法來轄制他,他冷笑一聲正要說話,慕容勉忽然睜眼跪下叩首道︰「臣資質愚鈍,不能教化小女,小女亦平庸粗陋,實在不堪皇上大恩,萬萬擔不起皇貴妃之位,還請皇上贖罪。」

慕容勉眼中含著焦慮,司馬明禹與之對視了一刻心中明白他亦是保護青櫻,莫要在宮中太佔風頭,以致烈火烹油反遭焚身。他是個極為警醒的人,略一思忖心里便通透——何必今日非要將青櫻置于風口浪尖之上,只要她被冊封,將來在宮中如何升位份,旁人也無法阻攔,實在不必和這一干重臣對著干。

如此一想,便定了主意,大夏歷來是沿襲唐代的風俗,後宮皇後之下為皇貴妃,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不管怎樣,青櫻的位份斷不能低于三夫人,便先冊封為三夫人之末的貴嬪,比皇妃低了一級,如此就免了蘭陵王一黨激烈反對。

「太傅太過謙虛,不過既然慕容太傅如此說,朕不忍拂了三朝老臣之意。」他在三朝老臣這幾個字上格外加重,以示慕容青櫻出身亦不低,「便先冊封為貴嬪。」

李琰杰可算為不知死活,只當皇上妥協是為下不了台,竟還道︰「微臣以為,現下宮中妃嬪皆是功臣之後,位份卻都不高,慕容三小姐封侯既然已經是賞了之前的功,此時位份不宜過高以免寒了其他功臣之心。」

司馬明禹臉色一沉,蘭陵王……越來越跋扈了……這可不是一家好事……

崔思博笑道︰「妃嬪的位份本是皇上的家事,李大人未免太操心了些。有這個時間,下官倒勸李大人查查西北三郡的軍費。」他只點到為止,卻敲山震虎告訴李琰杰,你們私底下的勾當我並非不知,皇上並非不知,莫要得寸進尺罷了。

李琰杰果然額上冷汗直流,臉色倏地一白,哪里還敢言語。

慕容勉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俗語說,登得越高,跌得越慘,慕容家已經榮寵至極了,自己身為當朝一品太傅,獨子青松亦在兵部歷練,青桐嫁與衛陽亭侯顏家,看情形青櫻入宮是必然的,倘若再得封皇貴妃,只離皇後一步之遙,只怕有朝一日皇上忌憚起來,就是禍患的開始。

為保合族平安,他情願青櫻的位份低一些。

***

永歷三年八月初八,慕容氏三女,冊封為毓慶宮英貴嬪,為一宮主位,賜金玉印以示尊榮。

聖旨又特地恩準從慕容府中帶兩名侍女入宮服侍,自然便是落梅和劍蘭,這兩人司馬明禹也都熟知,自然是極放心的。

毓慶宮其實離清明殿很遠,司馬明禹卻對青櫻道︰「一到這里就想起八年前我們在這里居住的時候,那種相依為命夜里相依相偎的溫暖畢生也忘不掉,所以就指了這一處給你,我也好時時來重溫舊日。」

只是管事宮女卻挑了許久也不見他滿意,索性便把撥出去在芳華侯府管事的水榕召回來,她為人老成又可靠,她來做毓慶宮管事宮女青櫻也頗為滿意。

但是首領太監卻一時無法如意,照青櫻的意思,寧缺毋濫,她深知宮中的復雜,太監宮女一流忠心便好,倘若有一份壞心就是防不勝防。是以她只是先挑了小福子,小祿子,小壽子和小喜子等八名看起來忠厚老實,卻又不粗手笨腳的內監在宮中服侍。

這也罷了,只是依照司馬明禹的意思,是要免了她每日去皇後宮中的晨昏定省,畢竟皇後只是和親的象征,不冷待她就行,莫要指望他能多麼給臉面。況且他是日日宿在毓慶宮,青櫻侍駕勞累,他也並不舍得她還要早起。

青櫻卻堅持跟眾妃一樣,「皇後畢竟是後宮之主,這個例一開,她日後怎麼好管理宮中妃嬪,只怕人人在你面前撒嬌裝病,後宮豈不是沒有個規矩?」

司馬明禹聞言佯怒道︰「誰在我面前撒嬌裝病?你可要把話說清楚,不然構陷天子,可是死罪!」

青櫻悠悠笑道︰「現在沒有,可不代表將來沒有,我便把話放在這,只怕到時候有新人入宮,你的眼楮都看不過來。」

明禹又氣又笑去抓她斥道︰「你再胡說我可要罰你,便像昨夜一樣……」

是夜,夜溫涼如水,疲倦之後的兩人相擁說話。青櫻忽然道︰「現在宮中妃位空缺的多,只怕年內又要進一些新人吧?」

司馬明禹聞言拍拍她的臉道︰「怎麼又說起這個,不管進來什麼新人,你要知我心中——」說著打住在她耳邊輕笑曖昧道︰「剛才怎麼樣?看你似乎沒有幾月前那麼羞了……」

青櫻臉上大紅,騰地要翻身被他按住笑道︰「好

了,我不說了總行了吧?」青櫻臉仍是紅的,直撲到他懷中,撒嬌道︰「人家正經跟你說話呢!你再這樣可不許你睡在這里了。」

「我是想,反正你要穩固朝綱,必定要選些重臣之女進宮,可否將穆可兒選入?」

司馬明禹不置可否,停了片刻道︰「你想她進來陪你?」

青櫻哼了一聲,「才不是,我是知你的心思,穆可兒可是京中第一美女,不叫她進宮你怎麼甘心。」

明禹奇道︰「我什麼心思?你如今冤枉我真是越來越嫻熟了,我偏不叫她進宮。」

青櫻這才抓著他的胳膊搖道︰「我說實話罷,宮中我並無姐妹,你也不能時時陪我,後宮之道到底要雨露均沾——」說到這里聲音一哽,緩了一刻才道︰「她傾慕于你,想來進宮是很情願的。」

司馬明禹哭笑不得道︰「她很情願,你有沒有想過我情不情願?」

青櫻不以為意道︰「不管你情不情願總之你都要不斷地納後妃,一為你的子嗣,二為穩固朝臣,穆可兒之父是中書舍人,自然也不能小覷,你遲早也是要籠絡的,既然這樣何不招進來一個心思純良的人呢?」

***

這日青櫻去正寧宮請安——實在明禹已經吩咐太醫前去正寧宮說英貴嬪身體不適,不宜早起,已然免了晨昏定省兩月有余,她卻不是跋扈之人,深知後宮寵愛是一回事,禮數又是一回事。縱然明禹與她感情非同尋常,也難保一世,倘若有一日這恩情有變,她在宮中就是萬劫不復。

拓跋瑩心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前來,但是不愧是帝姬的出身真真有涵養,驚訝不過轉瞬而逝,面上仍是雍容平靜的,好像她天生就知道怎樣坐在這個位置上——這倒也是,她便是在北朝皇後膝下長大的。

她原比青櫻要大上兩歲,與司馬明禹同年,只因北朝戰事耽擱了出嫁,此時已是二十有六。

受了青櫻的禮後忙命身邊一個鵝蛋臉膚色白膩的宮女扶了她起來,和顏悅色道︰「英貴嬪不必多禮,本宮來歸之前,便在宮中听到過你的事跡,今日一見,果真風姿絕世,也難怪皇上傾心多年。」

方才扶她起身的宮女亦笑道︰「奴婢也早就想見貴嬪一面,只是太醫說貴嬪從前連年征戰,難免落下病根需要靜養,今日得見果然不凡。」

青櫻一面訝異于主子說話,她一個宮女竟能插口,想來是拓跋瑩心從北魏帶來的心月復,一面回拓跋瑩心道︰「娘娘謬贊,不過是些傳聞,讓娘娘見笑了。」

皇後點頭道︰「不驕亦不跋扈,這正是貴嬪榮寵長盛不衰的根本啊。」說著和悅道︰「貴嬪得空的時候便多來正寧宮走走,不必拘禮,听聞貴嬪去過北地,本宮也正想找個人聊聊靖安風土以解思鄉之情。」

青櫻心中卻不十分相信她所說,面上還是連忙答應了下來。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皇後忖度勵妃要來請安,她來的時間雖然不長,卻看出青櫻與李芳旭之間必定不和,況且青櫻幾乎專房之寵,難免惹得後宮其他妃嬪嫉恨,為免沖突便吩咐剛才那個插口的宮女道︰「點墨,你送貴嬪出去。」

這點墨是典型的北地女子,骨架要比南朝人大,雖然皮膚白膩卻顯得略有粗陋之感,她一面領青櫻出去,一面忽然道︰「真真貴嬪叫人敬佩,如此盛寵也恪守禮法,不驕不慢。」

青櫻聞言,心中不由得劃過一絲疑惑,卻不願多言,只含糊道︰「宮中後妃皆是豪貴之後,禮法是銘刻于心的。」

點墨輕輕笑道︰「卻不是所有妃嬪都像貴嬪一樣,有些人總以為自己依仗著功勞就與眾不同,勵妃娘娘動不動就不來給皇後請安,說起來功勞,大魏的元武皇上當年與皇上結過盟,對皇上得天下也是出過力的,只不過皇後娘娘生性低調不愛炫耀。」

青櫻听了不語,點墨見此情形,面上一慌連忙道︰「奴婢多嘴了,貴嬪娘娘恕罪。」

出了正寧宮,水榕在外等候,見青櫻出來,十分熟稔地上前去服侍。

因她伺候過明禹生母,從前在府中辦事亦爽利,青櫻對她十分信任,在回毓慶宮的路上便將剛才點墨所說的話一一學給她听。水榕一听便道︰「定是皇後授意的,不然點墨就是再得臉,娘娘是什麼身份,在皇上心中又是什麼位置,她敢如此造次?」

青櫻點頭道︰「我想也是,這後宮里的爭斗竟也用得上從前打仗時的權謀之術,只是戰場不同罷了。宮里的女子,能到最後還屹立不倒的,實實在在是戰略家,不輸給一個將軍。」

兩人邊走邊說,不覺就到了毓慶宮,才到宮門口便听到

鑼鼓聲,緊接著便是太監尖細的嗓子扯開道︰「郭容華誕下皇子,郭容華誕下皇子!皇上大喜,六宮同慶!」

這聲音並非針對毓慶宮而來,只是按照規矩皇上登基後的第一子降臨就是要知會六宮,以示嘉獎,此刻這聲音漸行漸遠。水榕忙看了眼青櫻的臉色,果真是煞白的,全然沒了方才同她分析皇後宮中情形的靈動模樣,情知她心中癥結所在,不禁暗嘆勸道︰「這里風大,娘娘還是進去吧。」

青櫻回過神來,勉強笑道︰「是了,我們進去吧,今日秋風漸起,咱們關起宮門來燙酒蒸螃蟹吃,也有趣得很。」想來他得了第一子,今日怎麼也會在郭容華那里陪伴她和孩子。

水榕正答應著,忽見不遠處的宮道上一個宮裝華服女子帶了幾個內監宮女竟在路中央攔住了合宮傳喜信兒的太監,看得不太真切是誰。不過听她大聲斥道︰「做什麼這麼嚎喪似的,不過是生了個兒子,女人生娃兒,母雞下蛋,誰不會呢?」

這聲音這粗俗的語氣這沒成算的話兒,除了肖昭容還會有誰?

青櫻與水榕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準備踏入宮門,誰料肖蘭若竟遠遠看到了她們,立刻放下傳信兒的太監,遙遙施了個禮道︰「臣妾昭容肖氏參見英貴嬪,貴嬪金安。」她是正三品的九嬪之一,青櫻是三夫人之一從二品的貴嬪,是以她要向青櫻行禮。

雖說這個禮不倫不類,她幾乎都沒怎麼屈膝,樣子卻做在了那里,青櫻也不得不停下腳步道︰「肖昭容請起。」肖蘭若環佩叮當地走了過來,面上一掃方才的怒氣,竟還有幾分得意道︰「臣妾看娘娘氣色不大好,莫非皇上得了長子娘娘心里反而不自在?臣妾看皇上今日恐怕不會來娘娘這里了,娘娘要不要同臣妾一起去郭容華那里賀喜?」

青櫻冷眼瞧著她,真心為此人在宮中的命運擔憂,隨時隨地毫無理由地得罪人。她不欲跟肖蘭若這等毫無價值的人多糾纏,只淡淡道︰「我倒是听到昭容剛才訓斥報喜信兒的內監,莫非那是昭容高興的表現?至于去郭容華那里賀喜是自然的,只是我還打算備一份厚禮,昭容看來是打算空著手去麼?」說著她更指著那個立在原地報喜信兒的太監道︰「不然昭容問問這位公公,是否剛才報信兒時合宮的妃嬪要去賀喜的都在準備賀禮?」她已經看出來了,雖然肖昭容和郭容華皆是勵妃一系的人,私底下卻也是不睦的,想來那李芳旭最不懂的就是平衡,惹得手下的兩個人窩里先斗了起來。只不過郭容華不顯山不露水心機卻深沉,她能有多少機會親近明禹?卻率先懷上了龍種,手段可見一斑。

若論這話里的鋒芒尖利,肖昭容怎麼是在烽煙中歷練出來的慕容青櫻的對手,當下嘴一扁,招手就叫報喜信兒的太監過來,那人也不知是怎的,囁囁嚅嚅道︰「回昭容,奴才實在著急向各宮報喜,報完還要向皇後娘娘復命。」

青櫻只冷眼看著,也不說話。肖昭容正尷尬著,本想拿這太監出氣,听他說不能停留,越發覺得來氣,一腳踢出去將他踢翻在地,嘴里還罵著︰「你是個什麼東西,本昭容訓話你還敢推三阻四?拿皇後來壓我?皇後算——」

青櫻眼看她口無遮攔就要對皇後不敬,這才打斷道︰「合宮大喜的時候,這奴才就是再不好,昭容也不必當眾教訓,自有內務府的公公管教。」並非自己有多麼敬重皇後,而是畢竟……她是他的妹妹……

肖昭容見青櫻發話,雖然面上忿忿不服,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帶了丫鬟轉身就走。

青櫻進了毓慶宮的宮門,神色似乎在一瞬間疲憊灰敗了下去,有些懶懶地吩咐水榕道︰「你按照規矩置辦一份禮物送到郭容華那邊,我就不親自過去了。」水榕是個妥帖人,在宮中辦事辦老的,並不需要多叮囑。只是她又自顧自地補充道︰「然後……就把宮門關了吧,照我說的,去廚房要一簍螃蟹,燙點黃酒罷。」

水榕听她語氣蕭瑟,一面答應著一面察言觀色道︰「——

潁川之言︰有人說,她和其他宮妃有何不同。

自然是有的,縱有千般的美貌與深情,也換不來男人的長久眷戀,不過只是一瞬間的心動。唯有曾經的生死與共和左膀右臂,才是往他心里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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