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起，紅豆每日早上便有葉致遠騎馬送到別莊來，到了過半晌日頭西斜便回去。白天教那些女工雙面繡法，晚間抽出功夫來做朱娘子那里接的繡活兒，忙得團團轉。
幸而朱子熙送過來的二十個女工都有刺繡功底，很快就上了手。
紅豆按照朱子熙的意思，先行設計出了幾幅顏色清雅新鮮的花樣子，交由那些女工去做。朱子熙說了，這批成品他會先帶到京城去試銷，若是好了，往後生意少不了。
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紅豆趁著難得的悠閑，收齊了朱娘子那里的第三批繡品，準備送到王大娘那里去了。
此時已經是五月初，一天熱似一天。再過些日子就要麥收了，是一年中最累人最緊張的時候。
端午不大不小是個節，幾個做繡活兒的小姑娘手頭都松緩，便都想著跟紅豆一塊兒進城去逛逛。
「天真熱了，上回听水杏說，城里頭的店里有不少輕薄的料子呢。我也想去扯上一身。」
「我倒是頭年做過了新衣裳，不用再做了。我想著去割些肉來給家里人添點油水，等到麥收時候還有的熬呢。想想這個就覺得啊，還是城里邊好。就是賣肉來說，咱鄉下一到了天氣熱，都沒人肯殺豬了呢。」
幾個小姑娘七嘴八舌地說著，香秀撅嘴坐在一邊，「你們手里都有活錢兒，就剩下了我。」
她的年紀小些，是個坐不住的性子，繡工並不好，所以王大娘不肯讓她接活兒。
紅豆挺喜歡香秀這個丫頭的。香秀心思單純，就是自己沒能幫她接到繡活兒，也依舊跟大家嘻嘻哈哈，沒什麼隔閡。跟她一樣的桃花兒就不行了，跟她娘一樣，村子里四處碎嘴說叨，意思是紅豆故意的不肯給她活計。
「香秀，你要是也想進城，我倒是有個點子給你。」紅豆笑眯眯道。
香秀立馬膩到她身邊，連聲道︰「紅豆姐，你快告訴我！」
「哎呀快起來，怪熱的。」紅豆把從自己身上拉開，指著院子外邊說道，「看見外邊兒的艾草了嗎？明兒你起得早些，割了艾草，一把一把地捆好了放到籃子里拿到城里邊去賣唄。」
香秀睜大了眼，「賣草？紅豆姐姐，你說笑了吧，這個東西誰買啊？」
紅豆一點她的腦門，「說你憨你就憨上了。這玩意兒在咱們鄉下是處處都有，並不少見，放到縣城里可就新鮮了。至少我在城里來來去去的，沒看見滿地長這個東西。你想想，馬上就到五月節了，誰家不用些艾草啊？插門上，洗澡，再有做菜做餈粑，不都是要用到嗎？往年肯定也有賣的，你收拾齊整了，帶著些水，路上差不多就淋上一些，讓艾草看起來水靈點兒。你又會說話，見人三分笑的，肯定能賣出去。」
一席話說完，水杏幾個人都呆住了。原來，家門口這些個礙眼的野草，也能賣出錢來？
香秀坐不住了，站起來就往外跑，嘴里叫著︰「我這就去跟我娘說了，明兒和你們一塊兒進城！說好了啊，這個買賣誰也別跟我搶！」
紅豆拉住她，笑道︰「你真是听風就是雨，我還沒說完呢。這個艾草呢，也就是一時買個新鮮。單賣艾草，一文兩文的收入說多不多，可是說到底，這個是無本的買賣。要是不嫌麻煩，你家里做了青團子艾草餈粑艾草餅什麼的去賣，肯定能賺的更多些。這是一錘子買賣，過了五月節，你也就賣不了了。不過，緊跟著就是槐花下來，到時候，做點兒槐花餅，或是摘了槐花曬干了賣到藥鋪里，不都是銀錢？咱鄉下處處都是寶，你那眼楮也別只盯著我們這繡活兒。」
香秀長長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地說︰「照你這麼說，咱們這里，竟然是一年四季都能隨便賺錢的了？」
「我可沒這麼說。」紅豆搖手，「我的意思是，你得細心些，能發現這些商機才好。」
香秀似懂非懂點點頭，想了想還是覺得待不住，「你們在這里坐著，我這就回去找我娘。明兒帶上我啊！」
說完，一溜煙跑出了紅豆家。
「這個丫頭，性子真是急。」水杏戲謔了一句，回過頭來幾個小姑娘接著商量進城事宜。
紅豆便說︰「要進城也不是不行，我這里是沒人管著，你們誰要去，可得跟家里說好了。別到時候偷偷模模去，回來我可就得挨罵了！」
「那不能，哪兒能偷偷模模去呢？你們說是吧？」巧丫兒一推槐花，「倒是你，去不去？」
槐花猶豫著，「我……看看再說吧。這兩天大虎鬧肚子，也不能出去打豬草，都是我趁著晌午去呢。」
大家听了也就不再勸她，只是說好了，第二天早早起來去做了王九的車一起進城。
到了次日一早，紅豆起來收拾好了，去村里大樹下聚齊。香秀早就在那里等著了，一身兒碎花衣裳，胳膊上挎著個小巧的籃子，遠遠看去，就跟春天里一朵女敕花似的。水杏幾個也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嘻嘻哈哈在那里等著，槐花居然也來了。
見紅豆過來，香秀抱怨︰「紅豆姐，就等你一個了！」
「你也太心急了！」紅豆跟王九問了好，幾個人上了車，一路往縣城去。
今日出來的早，到了縣城的時候，街上的攤位也才剛剛擺好。香秀雖然來過縣城，可這來賣東西，卻是頭一回。
「這，紅豆姐，這怎麼賣啊？」她拉著紅豆袖子問。
紅豆看看左右，「你去找個地方，學著那邊兒賣菜的樣子，在地上擺好了吆喝唄。」
「啊，還要喊啊？」香秀有點兒犯難了。
紅豆知道她不好意思，不過這個自己也幫不了她。
「你試試看吧，這個我是幫不來的——還得去送繡活兒呢。」
香秀咬咬牙，得了，不就是大聲說話嗎？自己喊了！
「哎，這個不是紅豆姑娘嗎？」
後邊一聲叫喊，紅豆回頭一看，是那個林捕快。
她皺了皺眉。
按照葉致遠的說法，這個林捕快名叫林源，是侯府出身。她的嫡親姑姑，就是葉致遠生父韓靜如停妻再娶的那個高門貴女。就沖著這一層關系，紅豆也不想跟他多說什麼話。
林源卻不理會紅豆的冷臉，上前幾步擋住紅豆，懇切道︰「我正要找姑娘，不知道能不能請姑娘借一步說話？」
「林捕快，我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違法亂紀之事。」紅豆冷冷道，說完轉身要走。
「哎，紅豆姑娘你別誤會，我是真有事情找你！」林源急急說道。
街上人越來越多，紅豆見這樣說話不像樣子，只得說道︰「你到底有什麼話？」
林源看看紅豆周圍的幾個小姑娘，沉默。
紅豆便轉過頭告訴水杏等人︰「你們要買東西還是要逛的，都自己去。回來咱們就到這里來找聚齊。九爺爺，您就在這里等著我們吧？」
王九笑呵呵點頭︰「你去忙你的，我在這里看著。」
紅豆便示意林源往前走去。
到了一處街角，紅豆站定，看著林源問道︰「現下你能說了嗎？」
林源苦笑︰「紅豆姑娘，听說你跟葉兄已經訂了婚？」
說完，看到紅豆冷下來的俏臉，忙道︰「我並不是故意去打听的。你知道，葉兄在縣里也是有幾個朋友的。」
紅豆不耐打斷他的話︰「林捕快，你到底要說什麼？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我還要去朱娘子家里交繡活兒。」
「別，我的話並不多，不會耽誤你的事情。」林源低頭斟酌了一下言辭，抬頭懇切道，「葉兄的性格，我自問有幾分了解。既然選定了姑娘，必然是對姑娘極為上心的。我是想著，姑娘也並不是外人，能不能請姑娘勸勸葉兄……」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才又接著說道，「……勸葉兄認祖歸宗呢？」
紅豆一雙眼楮盯在他身上，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我覺得我自己听錯了。」
林源臉上露出些不自在，「我是說，姑娘能不能勸勸葉兄，認祖歸宗。」
不等紅豆再說話，他便急著解釋︰「當初我姑姑的確不知道葉兄母親的存在……或許這就是天意吧，陰錯陽差之下，有了今日的局面。但是不管如何，葉兄總是我姑父的血脈延續，這點他不承認，也是無用。既是父子，哪里有對面不相識的？我姑父姑姑至今膝下只有一女，若是葉兄肯認祖歸宗，就是相府長子，日後相府傳承便在他的身上。這對葉兄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我想，紅豆姑娘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意思吧？」
紅豆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挑眉道︰「我倒是覺得好笑，不知道林捕快是站在什麼立場上來說這番話的？你是代表了你姑姑，還是代表了你們林侯府？或是代表了那個從來沒有養過葉大哥一天的韓相爺？」
林源的女圭女圭臉漲紅了，分辨道︰「並無人如此，我只是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上來說話而已。」
「恕我直言，林捕快若是真的將葉大哥當做朋友，便不會說出這番話！」紅豆厲聲道，「你不過是個旁觀者，有什麼資格替別人做決定？若是我沒有猜錯，你這樣的話，不論是韓相爺夫妻，還是你們林侯府，怕是都無人知道吧？別說他們不知道，今日就算是他們知道葉大哥的存在，上趕著來讓他認祖歸宗，我也會勸他不要去！」
「你……這是為何？」林源覺得，紅豆真是怪人。一般的女人，若是听見未婚夫婿的生父是朝中大官，不是應該歡呼雀躍趕著催人去認嗎？
紅豆冷笑︰「一個忘恩負義，停妻再娶的男人，算是什麼父親？一個冷血自私，絲毫不念及骨肉親情的韓家，又算的什麼祖什麼宗？這樣的人家，休說只是個相輔，就算是玉皇大帝又如何？林捕快，你若是真當葉大哥是朋友，就不要再提這件事，也不要去打攪他。否則，不過是抹殺了你們之前的幾分情義罷了。」
說完，也不看林源，自己快步離開了。
出了巷子口，回頭看了一眼，林源不再像往常一樣膩歪歪靠著牆了。他手里提著跨刀垂頭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再理會這個莫名其妙的林源，紅豆看看日頭，已經升起來老高了，趕緊往王大娘家里走去交了繡活兒，又領了下一批的東西，便急急忙忙地回去找香秀——她擔心香秀頭一回出來做買賣，抹不開臉面吆喝不賺錢倒是小事，萬一被人欺負了，那可就不好了。
快步來到了街上，一見到香秀，紅豆就覺得自己想多了。這丫頭跟前還剩下一兩捆艾草了，剩下的都已經賣了出去。
再有，王九和槐花都坐在一邊兒的馬車上看著，倒也安安穩穩的。
香秀興奮地對紅豆說︰「真沒想到，買的人真不少。還有人問我，明兒還來不來呢。」
又瞅瞅左右沒人挨著，壓低了聲音告訴紅豆，「這一個早上，我就賣了六七十文呢。」
她今年才十三歲，說起話來清脆好听，見人就先笑，年紀大些的女人她就喊大娘，年輕些的喊嫂子，開始還有些小羞澀，後來見買的人越來越多，也就放開了。這艾草是她天才蒙蒙亮的時候去割了來的，一小把一小把收拾得干干淨淨，水水靈靈的，自然買的人就多——應著節，買個新鮮嘗嘗也是好的。
沒過多會兒，水杏巧丫兒她們回來了，有的割了鮮肉，有的買了布料，水杏還給她娘買了一朵紫紅色的絨花，讓香秀羨慕不已。
一時眾人看看天色，日頭高照，已經到了晌午。人多，也不在外邊吃飯，湊錢去小飯鋪買了些燒餅回來分著吃了，坐上車回了李家莊。
紅豆提著讓水杏幫著買的二斤五花肉進了家門的時候，正好看見翠柏在院子里。
「你怎麼來了？」她有點兒詫異。自己前兩天剛去過別院，今兒怎麼就追過來了？莫不是出事兒了？
「紅豆，這小哥兒在這里等你小半日了！」趙達家的過去接了肉，讓紅豆招呼客人。
翠柏嘟囔︰「少爺打發我過來的。要是知道姑娘今兒要進城，我就不跑這一趟了。」
「有事兒？」
翠柏皺眉道︰「京城里老爺讓人帶過話來，說是遇到點兒麻煩，讓少爺趕緊回京城呢。少爺說，他走了以後，別院那邊兒就得姑娘多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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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字數少了點，上班中，家里有熊孩子，不敢承諾多更新。放假吧，放假時間寬裕些，我力爭萬更。另外，這兩章算是溫馨的過渡，找事兒的極品就要出沒，高能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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