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經 第十四章

作者 ︰

等她出去,屋中忽地一下變換了個場景,室友們開始活潑了——很懷疑這管主任是帶冰的,凝住她們的一腔熱。

先是短發女生一躍而起,友好地伸出手來說︰「你好呀,吾花。認識一下吧——我叫王瓊。」

她的聲音朗朗的,一听便是個直性人。

吾花與之相握,言道︰「很高興能認識你。」

接著,那個清秀的女孩也親熱地湊過來,歡快無限地說︰「只有我們這屋留了一張床,就早想到你會住這兒。但真來了,還是覺得有些突然,因為突然而更高興。」

吾花忙又和她握手,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她叫時彩彩。」王瓊替著回答了,又道︰「剛才,沒怎麼吱聲,請別誤會——我們不是對你,是沖那個管主任。」

吾花覺得奇怪,言道︰「我覺得她還不錯呀。」

「她跟你當然要客客氣氣的了。」王瓊噓之而言,「你怎能不知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說再小的官,有不讓人恨的,恐怕你也不可能相信。先不說她,日久,自然知道。」

「噢。」吾花笑笑,未必想躲過這個話題,卻真說不得什麼了。

優柔之間,又覺察到那來自上鋪的目光,不由一凜,遲疑遲疑,想到獨有這位女孩未見動靜——不示友好,也沒敵對的反應,只那目光、那眼神,渾渾地揪著人心底,追逐靈異,于是覺得還是主動接近的好,便伸出手去,仰頭說了一句︰「您好,我叫吾花。」

那女孩終于開口了,但話語卻不大令人好接受︰「甭套近乎了,時間長了,想不認識都難。」人依舊斜躺著,沒什麼動作。

吾花一滯,只得將手垂下,胡亂說了一句︰「也是。」笑避尷尬。暗道︰有態度就好,學國學的,行事難免古怪,听說一般中文系從上到下,教授到學生,都有些不太正常,醫學上有個名詞,叫做「瘋子」。

「喂——」王瓊有些抱不平,徑直拍拍床沿,喊︰「你晚飯莫不是將火藥當成胡椒面吃了?」

那女孩卻不理她,獨瞧吾花,還是那帶幽的雙眼,好像要盯得人芒刺在背才罷。

還是時彩彩乖巧,對吾花言道︰「她叫米娟,人很好的。」

「噢,看出來了。」吾花以客套為退步,但那米娟听了,卻不領情,反而認真道︰「你看出啥了——我很友好麼?」語氣咄咄逼人。

吾花左右不是,時彩彩忙打圓場︰「別管她,她今天心情不好。」

隨即央求吾花說︰「你千萬不要換屋子呀。」

「放心吧,她不會走的。」斜躺的米娟又開口了,「她是聖女,一來就挑屋子,自恐背後有紛紛議論,損了名節。既然稱作聖女,那肯定不會是一個傻瓜。」

吾花要發笑,卻沒笑,頷首道︰「說得很對。但更重要的,我不走,是因為你們。」然後看著她們,要傾心,真個心。

「哦。」時彩彩沖她點頭,展現出歡快的容顏。

王瓊則直接看著她說︰「謝謝你的信任。」

再瞧那米娟,也不吭聲了,低垂下眼簾,那些乖怪、莫測、鋒芒、、、似乎頃刻收入到心窩,在邊角眉梢處化柔些個,淺淡作尋思樣,之後把臉扭過去,朝向牆里——哦,她終于有所動作,轉身釋重負。

吾花舒展下心懷,又說了兩句,然後不多旋煩,四下仔細看,問︰「這里沒有現成的東西麼?」

「你指什麼——是被褥之類麼?——一切都要自帶。」王瓊說,「這是建校開始就有的規矩,怕固定的被褥不衛生,所以個人自備——這個是很對的。而一般來說,同學們都不會從家里帶來,就可以到教務處去買,比市面上要便宜些,也算是名校的公道。」

說話間管主任轉了回來,一面表示歉意,一面問吾花可還滿意。

吾花便說︰「房間很好,同學更好,不過得去張羅東西,我現在去找我爸準備。您忙您的吧,以後有事再麻煩您。」

管主任應著,又講了幾句,是有關一些作息時間之類的,便走了。

「負責總是應該的。」時彩彩給出一句評價,不向背影,獨有深長。

王瓊板著面孔看她一眼,轉頭對吾花說︰「人和事,來大學,是要仔細分辨的。生活很平常,理解卻很驚奇——理解是生活的禮物。」

「很對。」吾花頷首道,「此來,不是為了什麼文憑,而是求知人生的大道理。換言之——‘古道求俠,豪情向天下’。我希望將來咱們大家在沒有掌聲、鮮花和支撐的時候,仍能夠做一個高尚的人。」

「說得好!」頭頂一聲喝彩,那米娟忽然坐起,倒嚇了吾花一跳。

「你倒來了興致。」王瓊白她,「以為隨流水、入塵埃,也就沉寂,偏偏米娟也有心的。」

米娟卻說一句︰「我睡、我起,我落、我開,春暉明白,秋月明白。」

然後又听她講︰「文憑這個東西,只在拿給別人看的時候才光鮮些。自己私下里掂量斤兩,肥瘦多少、水分多少,心痛就有多少。而別人最終是要合上文憑,看我們的心痛。」

吾花暗自稱贊︰這女孩竟是有見識的。便說︰「說的很對——文憑是別人的,學問是自己的。」

之後又道︰「理想有翅,但文憑不是翱翔心。試想——做一只飛蛾,奮不顧身地撲火,原以為是光和熱的所在,卻無端幻滅,燃燒了自己,奈何沒法成就鳳凰那樣的涅槃,固然值得嘆惋,但只有精神的實質,自我便是自我,而沒有真理的方向,終究是迷途,不能稱它巨睹。若一五一十,燈樣的指明,以知識為目標,薄翼也可以逍遙游,千萬里雄舉,上青天,下黃泉,縱然飄忽于三界,寄蔓草,踏青煙,可以很荒涼,寒風苦雨般,襟懷卻不能忽略自然,有芳菲在心頭不悲秋,任來去,失落的,仍是香滿地。」

時彩彩睜大眼楮問︰「好精美的語言,但說的是愛情、事業還是文憑?」

吾花笑答︰「都有吧。」

米娟卻道︰「愛情和文憑都沒有錯,就怕手段為目的。遇見的,都會正確。哪怕錯的時間、錯的地點、錯的人,遇上了,就是一種美,別說——‘不要在我的世界里走來走去’,闖進世界的可以是天使。」

吾花才覺得該再看一看這女孩——用目光和澄澈的心,從里到外地打量,應該能解幾分對她神秘的不懂。

但是這樣想的時候,米娟卻又說話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快給你爸打電話吧——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里懷鼓鼓囊囊的,應該揣著那種‘大哥大’吧?」

吾花更加詫異,心道︰她不是神秘,是暗藏錦繡。只是對我這番古怪的態度又是為何?

這時,時彩彩已經驚嘆起來︰「‘大哥大’,我還從來沒見過。」

吾花只好拿出,而也正是時候——給父親打了過去,那邊說已經準備送來了,問還缺些什麼。

吾花也不太清楚,便敘述這里該有些什麼,要父親筆記下,王瓊熱心,在旁邊補充著,應用所項,一一告知。

「什麼也不缺。」傳來父親的歡呼,便讓吾花下樓去取。

「等一等。」米娟忽然叫道,「我們幫你去搬。」

說話間她下了地,動作麻利,穩穩站到吾花面前。

呵——一個活靈活現的女孩,充滿了生機,竟然是個標志的漂亮人兒。

吾花心想︰這個女孩冷言冷語的,心腸倒很熱。于是致意道︰「謝謝。」

「好、好。」王瓊和時彩彩也齊響應,一說一擁,便下樓去。看見父親正大包小包地等著,她們忙過去打招呼,尤其米娟,忽然換了副樣子,變得和藹可人起來,幾聲「叔叔」叫過去,帶不盡南國春早,迎得住百花齊放。

父親急忙掏出鈔票,每人塞給二百,說道︰「叔叔的見面禮,表表心意,別嫌少啊。」

王瓊和時彩彩堅決不要,三四推辭,也就罷了,唯獨米娟大大方方地接過,順而揣到兜里。之後各自盡力拿起東西,等到吾花自己,反倒清閑空手了。

「呵呵,這幾同學真不錯。」父親大加夸獎,尤其說︰「那個滿頭小辮兒的姑娘最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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