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經 第九章

作者 ︰

亮一盞佛前的燈,

隱隱照那輪回的旅途。

忘川上盈盈的彼岸花,

搖搖身影上的淚珠。

為這一聲長祝,

我們祈禱十萬八千路。

哦,

春暉竟那麼安寧,

就在伊的心間,

听到還魂帕的托付。

它說︰

擦掉吧,

情人節前請姍姍留步。

不,

我要去漣漪的醉態里,

投入盛夏的晌午。

且看一朵笑顏蓮亭亭著羞︰

那是我前世的手掌,

由你今生的艷陽牽出——

詩俠李洋《還魂帕》

吾花不問︰「誰在喊你?」

樊媧不說︰「誰在叫我?」

竟如此默契——對視則止,再不需要表達。其知己的相攜會意,以天地為明鏡,折射到心底,最好就是這般——彼此看一眼,無言。

竟還有更默契——靜靜站著,不動聲色,呼喚者卻到面前了,真如她們心頭共勉︰「該來的會來,該走的會走,緣自在,在喜不經意間。」

那是兩個與她們同齡的女孩,歡快而來,姍姍不嫌遲,用靈感去辨別,活月兌的綠珠與紅娘。尤其左邊那拿把扇子的,說風流,真是一個俏︰彩裙略動,驚人羨想,以為天中嫦娥要舞,忽見發辮料峭,隨著活潑聲音微起微落,才覺是當代黃蓉、人間葛巾,世上千好萬好,不及看她一眼花英戴雪、春中吹朔,更何況小扇一擺金步搖,娥眉淡掃柳月橋。謂之——‘前帶帥後帶派,側面一看更不賴’;若說不風流,扇子一收,穩穩當當站著,儼然氣質,名媛淑女,還以為是不苟言笑——那種托意深遠的梧桐樹下易安居士。

而另一個女孩,同樣美麗,卻靦腆內向,不著妝扮,短發梳成「新青年」,舉止有板有眼,穩重得很,恰恰與那個成對比。

對比也就罷了,畢竟風格迥異是尋常事,火有火的熱烈,水有水的飄逸,誰也偏心不得。但兩個截然相反的人親密無間地在一起,而且一派渾然,看不出絲毫離隙,才最是應有趣。

或有人說︰「她們兩個,再融韻不過,一動一靜,稱為春秋組合」,吾花也不會反駁。

正瞧的時候,她們迎面喊了句︰「果然找對了地方。」就一下子擁上來,與樊媧無限親熱——倒正常不過。奇怪的是——她們對吾花也友愛示笑,還微微點頭,不是故交,竟流落了西出陽關人。

但總歸不認識,吾花自然只靜靜看著,听她們說︰「你在,我們就高興」,听樊媧回︰「這一瞬覺得你們真好,未來覺得這一瞬真好」。

不過,片刻之間,樊媧也就指向了她,一副很驕傲的樣子說︰「這就是聖女吾花,我結拜的妹妹。」

拿扇子的女孩立刻驚呼︰「什麼時候的事,怎不叫上我們?」

樊媧沒有答言,卻來向吾花介紹——原來拿扇子的叫衣伊人,另一個是幽萍雲。

只听樊媧講道︰「她倆同歲,但伊人上學早,和我一班,還是同寢。‘人小鬼大’的成語就是形容她的;萍雲比我們低一個年級,如果你能去念,就是比你大一屆了。」

沒等吾花反應,衣伊人已搶先過來,將她抱住,左看右看,說道︰「都說你長得‘女孩見了都心跳’,果然不假。」

樊媧拾話道︰「你是否也怦然心動?」

衣伊人灑言相對︰「豈止心跳,我們已經深深愛上她了。」

樊媧大笑,對吾花說︰「你不能再這麼漂亮下去了,會逼瘋很多人的。」

衣伊人不改話題,只對吾花講︰「你是上帝的廣告。」

幽萍雲也頷首說︰「應該說是‘天使的樣板’。」

「是的、是的」衣伊人接著夸贊︰「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生到這樣,已經絕頂,是人類的最佳標準了。」

你一言,我一語,她們盡情說,竟容不得吾花插話,且只顧夸美貌,不在乎貽人說「以貌取人」。

一般的常理,女孩看見女孩,覺得比她美,自嘆命薄,難免生恨,其心倒不可怪罪。倘若大度一些,也就贊揚兩句,握手言歡。這些,是到頭的思想。而如她們這樣,一勁兒描著五官到興高采烈,那是真愛煞了。

吾花無法插話,感動間,也真沒的話說,便只好微笑和沉默。不過,趁此工夫,她倒正好可以仔細打量︰見這衣伊人,隨便在哪個人群里,都是一等一的眾目睽睽,只是此刻有吾花比著,才顯得失色些,不過到底芳蹤有跡,已經很難得,可以落雁于塞外了。

尤其注意的是︰在她眉眼之間,有一抹華暈,如娥虹淺掃,便判斷是個心機極巧的人——褒一些說是聰明絕頂,貶一些說是狡猾精怪。偶然听過誰講得——三國的時候,貂嬋模樣里就是這一特點,所以周旋于呂布、董卓,周全了大漢許多殘年。周旋周全,眉眼之間。

這樣想的時候,樊媧卻用話語來證明了︰「注意了、注意了——這位衣大小姐的綽號可是‘女諸葛’,專攻心計。一天到晚搖個小扇子,鬼眼婆娑地,你可千萬別和她斗心眼。」

衣伊人不理她,獨和吾花相熱,說來說去,也就熟悉,都是俠家兒女,自然意氣相投,親做一團。

後來談到雪放的事情,頃刻引出同一份俠義肝膽。擦拳磨掌間,自然要籌劃計策,你一言,我一語,不顯嗦,卻有氣意。

也才商量了七八句,沒拿得準實際主意時,呼道道和薛闊卻都到了,尤其呼道道還領來一個。

吾花就想︰「倒真找來的人了。」

但仔細看,卻發現也是熟人。

這個,大家到很少提起他的姓名,只因為對誰都是一副模樣——見上級笑,見同事笑,見比自己小的也笑,總之不笑不說話,點頭哈腰,態度老好,人生哲學就是「千萬別得罪人」。一笑,特點卻出來了——眼楮眯成一條縫,幾乎不得瞳孔,所以受了個外號「小眯縫兒」,叫來叫去,竟響亮起來,多少有點名氣。

不過,他來卻是帶著抱怨,嘴里嘟囔不停︰「非得找我干啥,不是害我嗎?」

吾花見狀,就對他用話,一邊陳述大義,一邊又哄,好歹勸他安心,答應下來。

呼道道和薛闊這才各自報告,原來竟都打听出些眉目,隱約應該與西山附近有關。

吾花仔細听了,不做二話,一番招呼,也就趕到那里。只是眼見方圓,不得人煙,便有問的︰「這麼大的地方,從何入手?」

呼道道熟人熟地,自由他建議道︰「往‘後窩’那兒轉吧,那里散住著很多戶,好像還有兩個礦。」

大家就應。但抬腿時,卻發現個稀奇景︰上山路的拐角處忽然出現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盤腿坐著,閉目打瞌睡,倒很有飄飄欲仙的模樣,只是山林野地,冷丁見得,未當做張果老,先以為是土地爺,難得他突發奇想,會到這里裝一番夢幻西游,尤其是面前還大鋪緞布,擺放個物件,精美漂亮,似乎是劍鞘,就更讓人模不著頭腦。

稀奇間,呼道道已然給出一個外號︰「‘長毛老道’。」

老者明顯听到,忽然睜眼,喊了聲︰「賣寶劍啦。」

聲音卻極爽亮,啪啦刺破寧靜,倒嚇了人一跳。

幽萍雲好奇,不禁過去問了一句︰「只有劍鞘呀——寶劍在哪里?」

老者未答,卻陡地聳身道︰「接著。」即將劍鞘拋出,竟是扔給吾花,然後一個轉身,就奔山上去了,再想看,已被樹林遮牢蹤影。

這邊吾花將劍鞘拿在手中,茫然左右,欲喊他時又止。

樊媧言道︰「明明給你,就留著。」

又說︰「這老頭大有蹊蹺,不如追他問問。」

大家正沒別的主意,得個兆頭就當是佔卜,便隨後追尋,卻罵那老者腿猾了些,似乎就在前頭,但怎般都不見蹤影,只捕捉個大概路徑,最後竟到了山腰空場上,四下環顧,實在無從拿人,只好停下。

薛闊言道︰「沒準那‘長毛老道’是哪個團伙的,故意繞咱們。」

呼道道則鼓舞︰「管他是做什麼的,反正拐子就在附近,一定挖出來,不行就坑大點兒。」

剛商量幾句,山頂上猛然出現了一伙人,少說也有二三十個,莫名其妙地往下沖下來,拿著刀子、舉著棒子、端著鏟子、扛著叉子、揮舞著鞋底子,呼擁呼擁的,直接奔向他們。

幽萍雲驚訝︰「喲,拐子還有這麼大個團伙。」

樊媧卻說︰「不像。」

衣伊人則道︰「別管許多,上打下,要經死戰,準備接招吧。」

幾個女孩連稱「有理」,便照她的意思,尋位站開,個個臨陣模樣,十足練家子氣勢,足夠人說「威武風格」了。

但那三個男的,在這情形面前,行動卻與她們有了很大差異——「小眯縫」和呼道道是「靈敏有佳」,互相攙扶著,躲到了一塊巨石後面,遮掩完全,有意絕配「人間蒸發」的詞冠,獨剩薛闊那里強撐,顫巍巍在地上模索磚頭,怕是素手搏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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