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經 第二章

作者 ︰

記得的時候,某派要來拋墳,言作「毒瘤」,卻被一位叫梅花的姑娘阻擋。

「這是文物,這是文物。」梅花聲嘶力竭地喊著,「況且這里有我們要學習的精神。」

但她——一個柔弱的女子,在洶洶的人們面前,「螳臂當車」的成語自然強受了,甚或自己生命也即臨危。

偏偏路過個名為「勾圈」的高人,救下她,教訓了那伙人,也算一段動人的插曲。

最後,吾花指點道︰「就是那一大片墓區,往北還有一段舊城牆,擋不住金戈鐵馬,卻能為古墳塋抵御許多寒風。」

樊媧听得入神,結了感嘆︰「是個很動人的故事。為一方香冢葬了天下,是痴還是怨?閑人眼里的歷史總會是這樣——以美人的幸運和不幸為命題,仿佛感同身受,這就是‘命’的意識,隨波逐流,卻要在詩意里做主。」

吾花卻為搖頭︰「世人人說命運怪怨命運,都還能說得過去,俠卻不可言命運。其天下萬事萬物,三分在自然,七分在俠道。咱們應當做世界的表率。命運這個東西,一切憂慮惶恐都是它的借口,只要我們成長,那就是奇跡丟棄的裝飾,是人間堅強過的,冥冥之中到心頭。找一處最靠近墳墓的位置坐下,想想那些貪官污吏、差人衙役、地痞流氓、市井無賴,還有一切庸俗的人、勢力的人、險惡的人、、、思索著埋葬了誰、成就了誰。」

一般人听了這話,未必能理解,樊媧是誰?立刻共鳴,其意知透了十分︰前十年,後十年,不過今朝一想念。如果歸之于命運,那就燃盡墳上一縷青煙,說個「空」;反之,則俠義橫生,只當墳是古跡,大步過去,看兩眼而已,然後花香風清,乾坤朗朗,便無所不往。其實中國文化最大的悲劇就是墳——自墳中來或者到墳里去,似乎除了這個,就再也說不成文化。任何好事,在這種意識形態下,都只好半明半滅,但他們還不肯饒過,非得萬籟俱寂,才獨有一聲歡呼——「終于成為墳了,就要這份太沉默」。所以人生很難——深了是墳,淺了是世道,哪有正好?如果「抱病不出」是委婉地逃避,那「依墳而憩」就是逃無可逃了。想萬物凋敗的時節,一聲鴉鳴都可以千古悲秋,唯獨臨碑憑吊的人,活月兌月兌比死人還要容顏枯槁——死者還有的是生氣,謂之精靈、謂之神仙,而生者竟是行尸走肉,這難道是世界包辦的穿戴嗎?——沒有思想的嫁妝、政客無趣的花燭。但月兌俗的道義卻不與他們同流,以豪杰俠行來證——生死尋常事,氣節卻為不尋常,不受左右,謂之「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灑月兌地來,清清白白地離開,在意的不是物質生活,而是生命和死亡的高尚、純潔。

于是她鼓掌喝彩︰「說的好。」

吾花弄道︰「且放低聲音,怕驚了長眠人。你沒發覺古墓里有一只手伸了出來,就在我們身後?」

「是麼?」樊媧故意扭頭看看,然後說︰「我可不是越害怕越愛听鬼故事的那種小女人。」

吾花卻認真地說︰「沒有嚇你,確實在後,她用力托住了我們的脊梁。」

樊媧頓悟︰「原來是這個意思,那我也感覺到了,而且有她的笑臉,看——夏花一般的雙眼,涼亭頂一樣的發髻,小河水一樣的手臂,風一般的撫模,還喃喃著「國破山河在」。我猜藩王的覆滅是她施的咒語。」

「倒有咒語一說。」吾花坦言之,「神秘的古道文化,歷來不缺乏演繹與臆想,包括王朝的興衰都歸于社稷論,卻不談因不俠不義而亡。其實幾千年來,真正的咒語只有一個,那就是‘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不從ZZ的人,也有兼愛的心,問如何能扶助普天下的芸芸眾生?答曰‘行俠仗義’;從Z的人有此心,則很好辦,多關心民眾的疾苦就是。疾苦不僅僅是生活方面,精神和情操更為重要。只有精神的愉悅向上,才是真正生活的幸福。」

樊媧深表贊同,言道︰「在困難面前,人們最初的感覺就是孤獨無助,當有了俠道,才力量無窮,無所畏懼。」

她們盡情暢談,對周圍沒有任何在意,俠家本色也就極是了——概不存忐忑于自然,只以自身鑒戒,便得完全灑月兌。

說著說著,已經到了涼亭前。

這個地方,吾花常來常往,沒什麼可稀奇,但樊媧乍到,又是滿腔閑情雅致,自然上下打量。其瞻仰滕王閣、黃鶴樓,能起詩情畫意「秋水共長天一色」、「白雲千載空悠悠」,這里雖沒有那般大景象,但她這樣的欣賞,也是別有天地、吉光片羽。

首先,一副對聯入目︰「四海俠心生日月,千秋義氣起山川。」便讓樊媧生出共鳴而惻入情懷,不禁逗起文學的愛,兩樣一事,覺得稀奇便傾心,于是著意問道︰「誰寫的——這麼有氣魄?」

未料想,吾花竟說︰「是我。」

「噢——」樊媧驚喜。

「是這樣——」吾花講道︰「原本是我父母捐助的慈善,修建的時候親自督造,我說我要寫,就放到上面了。」

樊媧听了,興高采烈,言道︰「這可是真慈善了。獨有遭逢,不被歲月異化,能成萬古人心。」

然後登亭,暇而四顧,果然可見群茵,即使面對墓園,仍旖旎楚楚,更有回首之時的一望開闊。

便回首一望,便天地開闊。

倘若存心吊古,必然能得許多傷感,可以源源不斷地供給詩中愁,吟什麼「小風疏雨蕭蕭地」,但是此時兩位姑娘,帶著英雄相惜,各自青春飛揚,遠見殘城、近見碑墳,都只覺得是遺跡,頂大滄桑而已,談不到荒涼心。

而且這個季節,逐漸入夏,熱氣襲來,反覺得能有些追溯的東西再好不過,稱之「懷舊的美」,其清淨舒朗的韻味讓人愜意。

樊媧看了好一會兒,最後目光落在涼亭左右的花草樹木上,甚覺喜愛,想要貼切形容,無端不是奼紫嫣紅,倒浮上一句「柳暗花明」,不禁笑出來,言道︰「此時清晨,山還在黎明中等著初醒,水還任我而為地自流著。春夏時節,心頭動,一片波生,千里雲橫。如果不能有豪俠的心思,徒嘆醉境竟是清泉,雲舒雲卷碧雲天,卻無法即得。如此山川靈韻,正符合你所講的‘真正的咒語’,只有‘不廢江河萬古流’,所謂王孫貴冑,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早灰飛煙滅了。」

吾花頷首,恬然道︰「俠是至高的精神境界,無俠便是禽獸世界。仔細說來,天地造化,歸根結底四個字——‘厚德載物’,正所謂‘仁者無敵’。而今天,時代進步,我們要更上一層樓,講的是‘俠者無敵’。想天下兵法智慧,有以水代兵、以火代兵,以為有自然的助力,殊不知第一等的是以德代兵,那才是天地的無私,才是大自然的本意,‘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就包含于此。在這里順便多一重思考,想古時人們的膜拜,有水的圖騰、火的圖騰,到今天則恍然明確——俠義才是世界真的圖騰。」

樊媧贊之,殷殷中跟了一句︰「你是江湖的圖騰。」

吾花便笑,言道︰「說的人挺開心,但哪里敢當。別人偶然听這一句,還以為我是武林盟主。」

如此說說笑笑,一來二去,她們便當真說起武林事。

樊媧講道︰「我只知道王她的功夫深不可測,是第一流的高手。而最無敵的,她又是個與世無爭的隱士,平素只行俠不拘。在很多時候,做人上已經先打敗別人了。所以論道武林,都很推崇她。」

吾花表示同意︰「行俠不一定要靠武功。不過,沒有武學畢竟是不完美的俠道,況且有了功夫可以更好地行俠,所以有條件還是應該盡量多練。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世界上自以為是的人到處都是,故而虛懷若谷很珍貴。譬如你發表一段自己的見解,立刻就有一萬個批評者過來,所以客觀、公正難得。一個習武的人,練到客觀、公正,又充滿俠情,就是大乘巔峰。尤其中國功夫,往前一點,傷人;往後一寸,健身。傷人的叫技擊,健身的還叫技擊——依舊是那個‘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意義,最後便會形成委婉的層層滲透的文化,因此也只有中華武文化里才可能出現太極拳等等高超的普及的技藝。千百年來,武文化不斷開拓,孜孜以求,留下無數的精華,但最後都要追求于俠——這是唯一的大道歸途。外國功夫在皮里肉外,中國功夫在骨髓里、精神里。皮肉上的東西,人沒了,也就與草木同朽了,而偉大的精神是萬古長青的。」

樊媧亦道︰「不存俠,任何功夫,都是小朋友的游戲,並無實際,舞弄兩下,倒很具備孩童的頑劣。

吾花相說︰「先別說別人,樊媧姐的功夫也早已經名震武林了,有機會讓我學學好嗎?」

樊媧爽快道︰「可以呀。如果沒什麼事,一會兒我就可以給你表演兩下。但談不到教你,互相切磋就是了——听說聖女的功夫也很了得。」

吾花慌忙搖頭︰「那可是胡編了,我只是練過一兩下而已,而且不少是自悟的,技法上也多半是傳統功夫,武林人都會的東西。我這個人,鑽研文學的時間要多許多,武學不過是興趣愛好。」

「文學才最好。」樊媧復道︰「你為人間創造精神財富,已成為哲學的里程碑,豈是小武之俠可以並論的?天下政治。我想一個Y總不會喜歡別人說——‘我的夢想在您的兜里’,但是,人說——‘我的**在你的包里’,他也必定喜笑顏開,這就是ZZ的武性。而換做文,比較而言,能打動彼此的心靈,也是事半功倍,且說誰在害怕未來?」

吾花頷之︰「有此理想而成就理想,今天的我就是未來的某個我,那倒也不失本色了。即便沒有干戚在手,心中斗志不休,也是武學人格。不怕文政治、武政治,不說美景青山恐見墳,火中望、珠上人。故而為俠,不壞人之美好,常救人之危難,憐憫秋頭霜、腮邊痕。」

樊媧稱是,不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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