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日子當水過,等待蘑菇開花,蕭冉覺著這幾天自己精神有點錯亂。晚上睡眠不好,直接導致白天沒有精神。
中午從食堂出來的時候蕭冉左眼皮跳得特別厲害,根據林汀汀那左眼跳財的說法,蕭冉覺得自己今天或許會交好運,但事實證明,林汀汀果然不是一個靠譜的姑娘。
下午太陽依舊沒肯露面,蕭冉抱著本藍色書皮的美術學概論正往教室趕。路上不時有人回頭看,起先蕭冉也跟著一起回頭張望,後來才發現他們是在看她。蕭冉自認相貌出眾也不至于有這麼高的回頭率,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把這事告訴了林汀汀一起參詳。
但很顯然以林汀汀的智商也不能解開這個謎團,所以她怔愣了半晌,只拍案道,「你中午沒吃飯吧?」
「吃了,」蕭冉頓了頓,奇道,「兩者之間有關聯?」
林汀汀聞言立馬點頭,「你一定沒吃飽,低血糖很容易產生幻覺的!」
「圓潤地滾開!」
「蕭冉,你越來越粗魯了……這樣不好。」
「……」
林汀汀語重心長的音調總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蕭冉抽了抽嘴角,決定換個座位離她遠點,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撞翻了後座油畫班一個女生的水杯。
滾燙的熱水頓時傾灑開來,蕭冉吃痛地皺了皺眉,趕緊道歉。
油畫女甩了甩蓋在眼前油膩膩的劉海,撇著嘴道,「你丫的沒長眼……」話說一半,頓住,改口道,「你不就是蕭冉嗎?」
蕭冉愣了愣,盯著油畫女看了又看,覺得甚是陌生,「我們認識?」
油畫女連忙搖頭道,「沒,沒有……不認識……」說罷,低頭捂嘴竊笑。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經這麼一鬧,三不五時地就有人轉頭看蕭冉,等她抬頭時,那群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低頭,然後一番竊竊私語。這樣的情況搞得蕭冉和林汀汀都心惶惶,林汀汀用胳膊肘戳了戳蕭冉,不安道,「你說,她們是不是知道那事兒了?」
蕭冉不解,「什麼事?」
林汀汀聲音越發低沉,「我中午用你名字給金融系學長遞情書那事……」
「……!」
俗話說得果真好,不怕虎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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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冉收到林汀汀道歉短信是事發第二天的晚上,可見她後知後覺的功力也已達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短信內容大抵是些深感歉疚的話,蕭冉想了想這應該不是林汀汀的原創,以她的文學造詣絕對寫不出「一別驚夢,故人何兮」此等矯情**的話來,因此也就隨意打了「中秋節快樂」五個字回過去,這事兒就當是翻篇兒了。
信息剛發送成功,就听見培姨在樓下喊蕭冉的名字。
趿了雙拖鞋,蕭冉屁顛屁顛跑到廚房的時候,培姨正好做完最後一道菜。
「培姨,有什麼要幫忙的?」
「該做的都做好了,」培姨將碗筷擺好,笑道,「去喊蕭先生下樓吃飯吧,今天過節,我也要早些回家。」
「嗯!」蕭冉爽快答應,走了兩步回頭,「謝謝培姨!」
「傻丫頭,有什麼好謝的,跟我還客氣?」
蕭冉吐了吐舌頭,培姨解下圍裙交囑咐,「雞湯在鍋里熱著,水果洗干淨了放在冰箱里,吃完飯自己去拿。」頓了頓,補充道,「我瞧著蕭先生這幾天忙,你可要乖些,別老惹他生氣。」
「知道啦!培姨再見,中秋節快樂,路上小心。」蕭冉忙不迭地揮手送別。
上樓時,書房的門依舊虛掩著一道縫。蕭冉本著不打擾蕭彥琛工作的原則,躡手躡腳地走到書房門口,鬼使神差地站定往里偷看。
這幾天蕭彥琛都很忙,除了正常上班之外還老是加班,晚上很晚才回家。蕭冉因此少了和他見面的機會,不過還在今兒是中秋,她就慫恿了培姨去喊蕭彥琛早些回來吃飯。
據說蕭彥琛猶豫了一小下也就答應了,可下班回家依舊抱著大摞的文件進了書房,此時那些文件被整齊地擺放在書桌右側,一般蕭彥琛都會把處理好的文件放在那里。蕭冉心中一喜便是推門進去,卻在開門的剎那,她看見蕭彥琛像觸了電似的合上擺在面前的一本本子。
蕭冉也是一愣,尷尬地站在門口,蕭彥琛蹙了蹙眉,聲音依舊清冷,「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說話間,自然而然地將那本子放進了抽屜里。
蕭冉愣了一會,退出去重新敲了敲門,又忙不迭地進來。起先她覺得那本子有些奇怪,不明白蕭彥琛為什麼會有一本那麼女氣的紅色記事本,居然還那麼寶貝。但當下卻未及多想,蕭彥琛起身繞過寫字桌走到了她面前。
「有事?」
蕭冉忙不迭地點頭,「晚飯做好了。」
蕭彥琛頓了頓,「你先吃,我還有些文件沒看。」
蕭冉伸手指著書桌右側的文件,急道,「不是都處理完了麼?」頓了頓,繼而低聲道,「今天是中秋,要團團圓圓地坐在一張桌上吃飯……」
想了想,蕭彥琛輕輕「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臨下樓前,又回頭望了一眼鎖好的抽屜,這才放心跟著蕭冉下樓去。
其實嫦娥奔月什麼都是騙人的,蕭冉覺得那不過就是古往今來的月餅商為了推銷月餅而故意編造出來的一個美麗神話。蕭冉打小在孤兒院長大,每每到了八月十五都會格外悲傷,不過蕭冉的悲傷大多來自于要分一半的月餅給鄰座的胖子。這種悲傷足足陪伴著蕭冉的整個童年和青年,以至于她幾乎忘記了中秋節的本質意義在于團圓。
但好在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完美不一定要一氣呵成,往往遺憾更容易鑄就完美。就好比小時候不能和家人一起吃月餅賞月,重生之後卻能和她家老蕭一起歡度中秋。
或許歡度說得有點兒過了,蕭冉抬頭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蕭彥琛,他悠然地一口一口吃著月餅,樣子是受過了高等教育的優雅模樣。蕭冉反手擦了擦嘴角邊的碎屑,施施然道,「老蕭,你臉還疼不?」
蕭彥琛抬了抬眉,沒有說話。因此,對于在這時候提出如此殺風景的話題,蕭冉覺得萬分懊悔,低頭大口咬下了夾在白蓮蓉中間的咸蛋黃。
蕭彥琛似笑非笑地說,「下次還要大晚上的跑出去麼?」
蕭冉忙不迭地搖頭,「絕不再有下次!」說著,慚愧地低聲。
「吃東西注意儀態……」蕭彥琛說著,伸手過來,冰涼指月復蹭過蕭冉嘴角,撇開兩粒碎屑。
蕭冉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驚,下意識地扭動脖子,重疊的領子劃開,嬌女敕頸脖上很然印著兩道淤青。蕭彥琛怔住,他知道這兩道淤青就是那晚上被背心男掐出來的,不免心中一動,附手而去,內疚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驀地睜大眼楮,蕭冉嘴唇顫了半天,卻是呢喃出了另一個疑問句,「你,你吃不吃水果?」
「嗯?」蕭彥琛抬頭看著她。
蕭冉低下整張緋紅的臉,施施然道,「培姨說冰箱里有水果,你吃不吃?我去拿!」
「說起水果……」蕭彥琛愣了愣,回身坐好,聲音略帶慵懶,「榴園的石榴也差不多該熟了,等找個日子一起去采石榴。」
「采石榴?」
「恩。」蕭彥琛應了一聲,又回想起蕭冉失憶,便解釋道,「蕭家在城南有個半對外開放的石榴園,往年中秋我都會帶你去那采石榴。」
蕭冉剛來蕭家的時候特愛哭,但只要一有石榴汁喝就不鬧了。可惜那會市面上賣的比較少,于是蕭彥琛就想到了去榴園采新鮮的。後來蕭冉知道了這事,就吵著也要一道去,久而久之,這就成了他們歷年必有的活動。
不過去年那件事發生後蕭冉九死一生,因為身體的關系蕭彥琛就沒帶她去榴園。
前幾天接到榴園負責人的電話,說是今年石榴熟地特別好。這會蕭彥琛避重就輕地闡述了一番,其中原委蕭冉卻是不知,她磨蹭了半天,低聲,「老蕭……你這是在……」
話沒有說完,剩下半句「你是在約我嗎」生生哽在喉嚨口。蕭冉想了一下,覺得這時候這麼問顯然很不明智。萬一蕭彥琛不是這個意思,而只是單純地想要親子同樂,那豈不是很尷尬?
于是蕭冉佯裝清嗓子,極其理智地沉默著。
「你想說什麼?」蕭彥琛問。
蕭冉搖了搖頭,又面露期待,「我們什麼時候去采橘子?」
聞言,蕭彥琛略略思索,揉了揉額角,沉聲道「不是橘子,是石榴。」
果真是離題萬里若等閑,蕭彥琛見她依舊不明所以,索性放棄解釋。他覺得溫卉說得沒錯,蕭冉這孩子有時候確實缺心眼。
不過此時蕭冉的腦子里卻呈現著另一派景象,一望無際的園子里遍地都是黃橙橙的橘子。清風拂耳,撩動發絲,蕭彥琛眯著黑眸神色柔和地將橘子喂到她口中,然後兩人一前一後互相追逐嬉戲。
沒錯,在蕭冉的世界里,只要有蕭彥琛就夠了,至于是橘子還是石榴,那都是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