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田園 第一百零一章

作者 ︰ 田邊野草

林辰說到做到,將姚子清送回家,立馬就去了房敬軒家。

家里,林睿他們依舊聚在一起。這些天,除非不得已,他們很少會分開。

「大嫂。」

「大嫂,大哥呢?」

看見姚子清進來,只有林文和林寶像往常一樣高興的站起來打招呼,但也能看得出他們並不像表明這麼輕松自若,只是人小鬼大,為了活躍緩解氣氛,故作天真而已。

「去房敬軒家了。」姚子清黑著臉,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絲毫不掩飾她依舊在生氣,心情很不好。

「去房敬軒家做什麼了?」林冽有些尷尬的問。他真的沒想到惹她和大哥不高興啊。如今看她這樣,不由得有些愧疚與懵懂。他其實並不明白,她和大哥為什麼要不願意,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嘛。他們一家正好可以不用分家。難道,她真的看不上他們?大哥也不再是以前的大哥,不是那個只想著兄弟,想著家,從不替自己著想的大哥。他這些年來雖然腦子笨,可也是一直在盡可能的像大哥他們幾個哥哥學習呢。

林睿和林瑾也都看向姚子清,等她回答。

林睿比林冽還要尷尬,加上他皮膚白,愛臉紅,此時怎麼壓制,臉上都像涂了胭脂一樣,紅艷艷的。他終究是驕傲的,也是理性的,若不是今天被林瑾鼓動,一時間竟然也沖動起來,是絕不會像今天這樣的。他害怕被拒絕,尤其是她和大哥的拒絕,更不想要大哥和她為難。他只想要她和大哥過的好,過的快樂。盡管,他不覺得有了他,他們會過的不好。

但他還是那麼要強,不願意示弱,硬是讓自己直視著她的眼楮。

姚子清看著林睿,嗤笑了一聲,淡淡的譏諷道︰「你們管你大哥上哪去做什麼?真當你大哥是你們家奴才啊,想做什麼都要看你們的臉色,先為你們著想,不然就不是好大哥,不值得你們喜歡與敬重了。」

嘩——!

林睿猛地站起身,怒視姚子清,因為動作太猛,而他的一只手尚且懶洋洋的搭在桌面上,寬大的袍袖將一個茶盞掃在了青磚鋪著的地上,摔成了數瓣,茶水四濺。

「姚子清!你……!」林睿可謂是暴怒了,同時又覺得無比委屈,他敬重喜愛,甚至于依戀大哥都來不及,就算如今不像小時候那麼依戀崇拜大哥了,但對大哥的感激與崇拜卻從沒有減少。

可是,這種心情,別人是沒法理解的!那種在他最脆弱無助,傷心不解,惶恐不安之時,給他安慰、安全與引導,讓他暫且將傷心不解壓在心底,堅強起來……有誰知道,這麼些年來,他一直是以大哥為榜樣的,並且竭盡所能的替大哥分憂的。

雖然因為性格不同,所扮演的角色不同,所表現出來的情形大不相同,但他也在竭盡所能的讓自己堅強,無畏,鎮定,有城府,有擔當,盡可能的做個好哥哥,而不是只想著自己,當然這樣一來,他自己也少了許多怨恨哀傷,感懷過去的精力與時間。

他就算把自己當奴才,也不會對大哥有絲毫不敬的!他只是偶爾會和大哥陰晦的撒嬌任性一下而已。不論大哥以後會怎麼樣,只憑著以前的一切,他都不會對他有絲毫不敬的!……不,他好像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最近在東洲城做了許多事,覺得自己長大了,有能耐了……可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忍受姚子清這麼說他。

林睿咬牙切齒了片刻,忽然紅著眼眶,拂袖而去了。

林瑾也被姚子清的話說的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大多數時候他的性格並不似林睿那麼強烈極端,畢竟他不是一出生就是世子爺,是家里除了父親意外最重要與最貴的那個,雖然過的比大哥和四弟這樣的庶子或者養子好,但多少還是受了些委屈與壓制,習慣了受委屈的。

「你怎麼能這樣說?」林瑾也怒視著姚子清,「……不論如何,我問心無愧!」

「是嗎?如果當初我喜歡的是你,如今你大哥想要搶你的女人,你會怎麼樣?」姚子清心如鐵石,臉如鐵皮,依舊犀利而冷靜的譏諷,沒有一絲顧慮。

「你……」林瑾也漲紅了臉,胸膛大幅度起伏,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清楚,也許會,也許也會和大哥一樣不痛快,但是她真正受不了的是姚子清說這句話時的神色,居然是如此的冷靜,還帶著譏諷,沒有絲毫對他的不忍,她的心真的是寒冰嗎?他對她那麼的……她就是這麼看他的嗎?

林瑾只覺得心里疼痛難耐,似乎被什麼樣的利器撕得血肉模糊,鮮血淋灕,不由自主的,他也覺得眼中酸澀難耐,心里哽噎,一句話也說不出,忽然之間站起身,也拂袖而去。

姚子清心里一陣詫異與好笑,沒想到林瑾今天居然會和他最討厭嫉妒的林睿,如此的想象,不愧是雙胞胎。只是,他們的反應也太激烈了一點吧?心里一軟,一陣動蕩之後,她便又恢復了堅定與冷硬。

她知道他們今天,心里會有多痛,但是這又算什麼?她自己不就體會過不知道多少次這種疼痛嗎?就算絕大多數已經忘記,但依舊能感覺到靈魂上的隱傷。可她不也挺過來了?現在甚至還過的不錯。她相信他們也會挺過來的。

什麼傷心欲絕,從此一蹶不振之類的,都是懦夫的行徑!她,不希望他們做懦夫!

「大嫂,你太過份了!你怎麼能這樣,這樣對待二哥和三哥,讓他們傷心?」林冽被這一狀況給嚇住了,細節方面,深層次的東西他看不出,但是看著二哥和三哥如此傷心,他便習慣性的忘了之前,只想著眼前,心疼生氣不已。

幸虧,如今的姚子清在林冽心里,不比林睿和林瑾差,不然他能立刻暴怒,跳起來打人。

姚子清面色淡淡的,但心里竟然隱隱的也有些疼痛難受,不論如何都一起共患難了如此之久,她的心就算如鐵石,但畢竟不是鐵石。她,原來也對他們有了一定的感情,而不是純粹的做人準則了。

「嘿!」林冽其實心里也很難受的,他們真的就這麼差勁嗎?大嫂寧願說這麼重的話,也不願意和他們一起過日子。但此時他已經顧不上自己心里難受了。眼看著大嫂面不改色,沒有絲毫的心軟,重重的嘆息了一聲,跺了跺腳,便去追林睿和林瑾了。

而守在門邊的高朗,早在林睿一個人離開之後,便跟著林睿去了東廂房的門外守著了。

「大嫂……。」林文和林寶怯怯的看著面色冷漠的姚子清,有些不知所措,他們再怎麼聰明也只是小孩子,有些事情還是無法弄懂的,他們只知道大嫂和二哥、三哥‘吵架’了,二哥和三哥被大嫂罵的哭了。大嫂好厲害!好絕情!好可怕!

想了想,林文和林寶也追了出去,安慰林瑾去了。至于林睿,這種時候他們可不敢亂安慰,會自討苦吃的。若不是為了三哥,他們才不會在這種時候往二哥身邊湊。

屋子里只剩下姚子清和林煜,門口守著高武。

林煜沒有坐著,他更喜歡站著,此時臉色格外蒼白,孱弱的身體有些搖晃,但脊梁骨卻挺直,頭微微低著,眼簾下垂,長而濃密的睫毛將眼楮完全遮擋住。

「徐嫂子和我娘她們呢?」姚子清看了看外邊,淡淡的問。

高武今天受到的驚嚇不比任何人少,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家團結和睦,溫馨溫暖的令人羨慕的家里鬧矛盾,真正的吵架。沒想到這一吵起來,居然如此嚴重。而這個有些古怪的女主子,讓他隱隱覺得忌憚,卻又想不出她哪里可怕的女主子,也終于讓他認識到了可怕之處。

那就是她的心無比冷硬而尖銳,宛如鐵石,且稜角犀利,對于二爺和三爺他們,尚且能如此毫不留情,何況是別人?尤其是她到現在都如此冷靜淡然,似乎不會將任何人的傷心難過放在眼里。而她以前的嬉笑怒罵,只是玩樂嬉戲而已。

「稟大女乃女乃,他們都去給工地送吃的,留在那邊幫忙了。」高武前所未有的恭聲道。

「哦。」

姚子清淡淡的答應了一聲,依舊面色冷淡,但心里不知道怎麼的,越來越難受。這讓她覺得煩躁不已。她知道,無論受多大的委屈,承受怎樣的背叛,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就不會受到真正的傷害。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心居然已經悄無聲息的被融化了一角,已經失守了。

不管對他們是親情,還是單純的感情,她都已經對他們有了感情。

她不願意,不忍心看到他們傷心難過了。

東耳房里,林睿真的想把林瑾等人都趕出去,一個人躲起來。他覺得太丟臉了,好像要哭一場。也好像要發脾氣罵人,尤其是大罵林瑾和林冽一頓。但是看著林瑾渾身上下籠罩著頹廢黑暗的氣息,臉色蒼白,死氣沉沉,不由得又擔心起來。

林瑾可是個死腦經,不會鑽牛角尖吧?就像林瑾有時候特別不理解,看不慣他一樣,他其實也很不能理解林瑾有時候那在他看來很蠢,很沒有必要的堅持,以及一些想法。可再怎麼不能理解,他也不能改變他。

至于林冽,他就更不忍心了,那自己也一副備受打擊,蔫頭耷腦的樣子,還還要安慰他們的蠢樣,實在是讓他……惱恨又心軟。他真的懷疑,這傻子也許真是父親抱養的,絕對不是他親弟弟,不然不會如此之笨。

而平時經常被他教訓,當出氣筒的林文和林寶,此時小臉怯生生的,也讓他覺得心軟。

一瞬間,林睿覺得自己似乎又蛻變了一次,又長大了許多,竟然壓下了心里所有的委屈,傷心,氣憤,感懷等等,只剩下平靜與堅強。就像當初,他們家忽逢大變,可謂天塌地陷之時,大哥的平和與平靜。

「阿文,寶寶,去問問她,大哥究竟上哪去了。真要去了房敬軒家,高朗,你去找大爺,跟著大爺,保護大爺吧。」林睿沖林寶微微一笑,聲音無比平靜淡然的道。根本就看不出,之前他還像小孩子一樣,都哭了。

「哦。好的。二哥。」

「好的,二哥。」

林文和林寶相視一眼,也都露出了笑容,大大的送了一口氣。看樣子,至少二哥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傷心生氣。事情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嚴重。

上房正廳里,姚子清終于有些坐不住了,也見不得林煜宛如木頭樁子一樣,一動不動的立在她面前,想起林辰的叮囑,她放柔了聲音道︰「小五,你一直站著做什麼?不累嗎?坐下吧。或者干脆去躺一會兒。」

林煜忽然抬頭,澄澈的風眸中也滿是晶瑩破碎的淚花。

「大嫂,你也想要我走嗎?」林煜直視著姚子清,眼中滿是哀傷與絕望。他知道她最不喜看到他軟弱的樣子。可他畢竟和別人都是不同的。而且,有些東西,他願意改變,有些東西他根本不想改變。

「……沒有。你要是想,就一直跟著我們吧。」姚子清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沒能對林煜也狠下心來。

她知道,他從一出生就被宣判了死刑。也是從一出生就被人當瓷女圭女圭,當最嬌貴的花草一樣小心翼翼的嬌養著,保護著。即便是後來,那個一開始呵護嬌養他的女人忽然放棄了他,但林睿卻比那個女人還要執著的呵護嬌養著他。對林睿始終耿耿于懷,嫉妒在心的林瑾,對于這個同母的弟弟,也難得的和林睿一樣的心疼他,執著的養著他。

于是,林辰、林冽、甚至于比他還要小三歲的林文和林寶,都小心翼翼的保護著他。

再加上自從出生以來就飽受痛苦的折磨,雖然被周圍所有人寵著,卻失去了自由

人的性格大部分是由壞境塑造出來的,這樣從一出生就沒有被當成正常人對待,也沒有按照正常人成長與生活的他,指望他一下子變成正常人,是不可能的。何況,他的身體,確實如林辰所擔心的那樣,不可能幾年時間就完全徹底恢復。

對這個她剛來到這個世上,就小心翼翼的照顧她,甚至不自量力的想要保護她的孩子,她一直都很心疼的。

林煜晶瑩破碎的眼眸忽然一亮,變得光彩奪目,生機盎然,充滿了絕望與死氣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抹羞澀而喜悅的笑容,整個人都宛如活過來了一樣,道︰「大嫂,真的嗎?」他不想要奢求什麼,他只要能永遠跟著她和大哥,直到死去就已經很滿足了。

至于自己的生活,他在年幼無知之時,就已經絕望了,沒有過任何幻想了。

姚子清一怔,看著林煜此時羞澀而喜悅,眼眸亮晶晶,充滿希望與幻想的光彩的模樣,忽然就想起了林瑾。忽然覺得林煜此時的樣子,幾乎和林瑾曾經的樣子一模一樣。

「真的。」姚子清笑道。心里卻有些滋味難辨,苦澀不已。

不愧是親兄弟,以前覺得性格迥異的幾個人,她如今是越來越發現,他們在某個時候,某個表情話語是那麼的想象。

他們不會原本是一個人,後來分裂成好幾個吧?姚子清自我開解,自娛自樂的在心里和自己開著玩笑,壓住了心里翻滾動蕩,難以言說的各種復雜滋味。

不過,她想著如果壓制不住,她就不會再可以壓住封凍自己的心靈了。

幾世輪回之苦,飄渺五根,雖然活的很長久,但卻只是長久的受苦而已。何況,幾世輪回,她的記憶一直在消散,每一世也只能記住前世的一些事情和一些非常久遠模糊,斷斷續續的東西。

她不知道她還要輪回幾世,什麼時候是個頭,放縱一回其實也不錯。

真正想要過的快樂,不止要過的愜意自在,不至于有別人愛與信任,其實自己也要放開心靈,摒棄一切的顧忌才行。不然,所謂的灑月兌自在,無所畏懼只是表象而已。心其實還是被自己囚禁著,還是在懦弱著,還是並不怎麼真正的快樂。

正在這時,林寶又反了回來,怯生生的問︰「大嫂,大哥一個人究竟上哪里去了啊?」

看著如此小心翼翼的林寶,姚子清心里再次一陣動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母老虎,像個心里陰暗變態的老妖婆,像毫無人性的滅絕師太。居然連已經真的‘長嫂如母’,視她如母親一樣的林寶如此懼怕忌憚。

「他去房敬軒了。」姚子清很有耐心的柔聲道。她本來還想要說林辰為什麼會去房敬軒家的,但是想了想林睿他們的反應,最終還是沒忍心。

這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他去房大叔家做什麼啊?」林文也走了進來,看姚子清也恢復了柔和的表情,而且可能是覺得剛才太冷漠了,語氣格外的溫柔,連眼神都是暖暖的,令他覺得格外舒服放松,便大著膽子再次問。這個問題,可是之前引起大嫂和哥哥們吵架的關鍵呢。

「他……等他來了,你就知道了。現在嘛,不告訴你!」姚子清哪能不知道,林文和林寶只是跑腿傳話,既然之前沒有說,現在自己也不會說。眼眉一挑,便和兩個孩子玩笑起來。

林文和林寶看姚子清又和他們說笑起來,更加放松自在了,有心撒撒嬌,痴纏著問出她的話來,有許多二哥的叮囑,便暫且放棄這個執拗,跑回去給二哥他們報信了。

「大嫂……」林煜有些怯生生的看向姚子清,想要說些什麼。雖然他自己不奢望什麼,但他真的不願意看見大嫂二哥他們鬧得這麼僵。但是想要姚子清的脾氣,又有些不敢開口。

「小五,你的心還不夠狠,不夠冷硬。管好幾自己就行了。至于你二哥他們,都是大人了,也都不是蠢笨無用之人,他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知道自己要什麼。一時受挫,在所難免。人生哪有一帆風順的?哪能永遠都幸福快樂?哪能永遠都受人喜歡?不會有事的。只要他們不會出大事,該怎麼樣,都是他們自己的人生,你就不要多操心了。」姚子清看著依舊立在一邊,不願意坐著的林煜道。

姚子清知道,林煜從小就渴望堅強與強大,可惜身體條件不容許,所以這一渴望只能壓抑在心里。但壓抑的越久,這渴望反而越發強烈,以至于長久得不到滿足,都扭曲變形了。而他現在渴望的,應該是堅強與心狠手辣吧?畢竟,真正的強大比狠辣更難做到。

林煜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玉熙東西必須要自己承受,別人再關系也無濟于事。比如說他曾經的病痛,幾個哥哥恨不得替他承受,替他去死,可他們再怎麼想,那些還是要他自己承受。

而人活著,承受一些痛苦與挫敗其實沒什麼。

但是,如果有能力幫助或者替換哥哥們的痛苦與失敗,他絕對願意。

「都是一家人,都是我最親的人,你們愛怎麼樣我都不管,只要……」好半天,林煜忽然道。只要別不要他就行。雖然,這樣想有些自私,雖然也不舍得二哥和三哥他們。但非要選擇的話,他選擇了她和大哥。

如果二哥他們將來真的成家令過,誰知道將來的二嫂是什麼樣的。

人總是要長大的,長大了總是要經歷更多的悲歡離合,只要二哥他們過的好,分別就分別吧。

不得不說,姚子清對林煜說教並不多,卻潛移默化的很嚴重。他也覺得,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固然好,但離開了大哥和大嫂,分家另過,其他幾個哥哥就一定過的不好。

只是什麼‘愛情’,他不知道那個詞語,如今也不是很清楚那種感情。

房敬軒家。

房大嬸給林辰端來了一碗白水,林辰也沒有絲毫嫌棄,端起來就喝下去了大半碗,要知道在他們家一路北上,逃到東洲的路程中,他因為缺水,連滿是泥漿的臭水都喝過。

房大叔有兩個兒子,都已經成親。大兒子和兒媳婦下地去了,二兒子在東洲城跟著一個生意人跑腿當學徒,而兒媳婦也跟著住在東洲城。他們夫妻兩因為剛開春,地里的活還不多,所以都在家里。

听完林辰的話,房敬軒有些疑惑,「你們家真的不是和大老太爺家那樣?」雖然林家村還有兩戶那樣的人家,但都不如大老太爺家有名,更具有代表性,「其實,那樣也沒什麼不好的。你們兄弟多,除開幾個小的,一起過也的話,也可以啊。正好一起養著幾個弟弟。我看你媳婦挺好的。」

房大嬸也道︰「你們都已經一個屋子里生活了那麼長時間了,這又是何必呢。」她才不相信他們是清白的。就算是清白的,也說不清了。

「不過,你要執意如此的話。以你們家的條件,想找幾個弟媳婦,還是容易的。」房大嫂又道。

房大嬸是個極其聰明賢惠會來事的女人。房敬軒略過于剛直的性格,卻能在林家村當里正,並且在有大老太爺和二老太爺家這兩個龐然大物的壓迫下,取得一定的名望,這位相貌普通,因為長期勞作而和大多數村婦一樣,粗糙健壯,且比實際年齡顯老的女人功不可沒。對于別人的家務事,她稍微發表一下意見就行了,就不會多說什麼了,只會盡可能的不得罪人。

房敬軒听媳婦這麼說,便也道︰「你們不是又在蓋房子嗎?除了作坊,還有多余的房子嗎?想要給他們幾個說親的話,沒房子不行。雖然也有許多人家,兄弟幾個住一個院子里。但你們家畢竟情況不同。我怕,如果住一個院子里,就算是他們都成了家,以後家里也容易鬧事。」

房敬軒這話雖然說的直,還有多管閑事之嫌,但林辰卻覺得心里暖暖的,有些感動,在漁陽村時,他也遇見過幾個處的還可以的鄉鄰,但像房敬軒這樣爽直正氣而頗有長者風範的卻不多。要知道多管閑事,很多時候也是出于關心與不見外。這位林家村的里正,雖然也不乏精明與私心,但總的來說是個值得比較相信與敬重的好人。

「大叔大嬸放心,我們在十里鎮的鋪子開的很紅火的,後來雖然賣掉了,也賣了不少錢。我想著給幾個大的都蓋一座院子,至少五間房。只會留三個小的和我們生活。不論誰家的姑娘,到我們家來就能單過,能自己當家,我這個當大哥的絕對不會端大哥的架子,多管閑事的。他們三個,也都是有本事的人。不過,想必大叔也看的出來,我那四弟還好說,就是腦子不太好使,找個正派一點的姑娘就行。我那二弟和三弟,卻都有些挑剔,一般姑娘只怕看不上。」林辰也喜歡直言不諱,尤其是面對房敬軒這樣的人,更是有什麼便說什麼。

提起林睿三人,房敬軒也有些苦笑,他們幾個的媳婦可不好找啊。

林辰沒有說過他們的來歷,他也沒有問過,但不用問他也知道他們的出身絕對不凡,不是他們這樣土生土長的莊戶人家。

那林老四倒也罷了,除了力氣大的出奇了一些,看著和普通莊戶人家沒什麼區別。可那林老二和林老三,就算一個總是笑眯眯的,溫和有禮,純真無害;另一個也脾氣很好,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但他能看得出,那兩位在骨子里比面前這個板起臉來時,宛如冰山的林老大還要驕傲難伺候。

就是他都覺得一般的鄉野村姑配不上他們倆,何況他們本人。

即便是林老四,他覺得那孩子一片赤誠,再好不過了。可在這村子里的名聲卻很不好,有人說他是傻子,也有人說他脾氣暴躁,連大少爺都敢一言不合就往死里打,要是把女兒給他,被他給打死了怎麼辦?不說別人,就是她媳婦都說過這樣的話呢。

好在,也有一些只看錢財或者重男輕女的父母,只要聘禮給的多一點,應該很容易的。

房大嬸是個比男人還要精明,有心眼的,眼珠子轉了轉,笑道︰「這事大嬸我一定會用心的。不過,你也說了,你們家那幾個孩子,這十里八村配得上他們的姑娘可不多,我找的人,你們怕是看不上。」其實,她娘家倒是有幾個姑娘,剛才也曾動過心思,不論是林老二還是老三,都是再好不過的男兒了。但被男人一提醒,她暫時歇了這個想法。

房敬軒擔憂的,除了林冽的名聲不好(他絕不會覺得他們家老四有什麼不好)外,林辰都想到了,他來求房大叔和房大嬸,只是為了多一些機會而已。

「如此就多謝大嬸了。實在不行,就給老四先找一個也行。我們家沒有那麼多講究。」林辰知道房大嬸是希望他能降低標準,可他不是給自己找媳婦,自然不會降低標準。

「老四……。」房大嬸有些無語,他們家老四,她可不敢把佷女嫁過去。

林辰沒有在房敬軒家多待,說清楚事情後,便立刻起身離開了。

房敬軒和房大嬸都跟著相送。

剛走出房家院子,就看見高武遠遠的走了來。

在房家院子外,有一棵大槐樹,大槐樹後有一個柴垛,在後面就是別人家院子了。相較于別人家,房家的院子外還是比較寬敞的。

「大叔,大嬸,請回去吧!」林辰和房敬軒夫婦再一次拜別。

剛走到不遠處的大樹下,林辰忽然臉色一變,感覺到身後一陣毛骨悚然的冰冷陰寒肅殺之氣襲來,自從修煉了內力之後,無感格外敏銳的他,听到了有東西摩擦空氣的聲音。幾乎來不及思考,他就身體快于反應,輕輕的挪動步伐,漂移向了一邊。

這是姚子清教林煜的一套步法,他跟著沾光學來的。同時學來的還有幾招劍法、指法、拳法與掌法。可惜,他學的始終不如林煜好,連林煜的四成功力都不如。

「唰!」一件黑乎乎,閃爍著詭異綠芒的東西從他的鬢邊滑過,幾縷斷裂的發絲,伴隨著一縷血線,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大爺!」幾十步開外,高武驚怒焦急的大吼了一聲,就沖了上來。

于此同時,旁邊的大槐樹後的柴垛上,忽然站起一個消瘦的身影,一身灰色的短褐,若是趴在柴垛之上,幾乎和柴垛一個顏色,面色攪黃枯敗,滿是皺紋,整個人透著股死氣,仿佛一截枯槁,但一雙眼楮卻格外陰毒犀利,宛如淬毒的利刃!

隨著這個消瘦身影的出現,剛剛換過一口氣,調整好因為忽然動作而氣不順,感覺姿勢怪異的步伐的林辰,忽然再次渾身緊繃,漆黑的眸子卻格外平靜冰冷,清晰的看到,听到好多黑沉沉的暗器沖著他急射而來!

可惜,就算他無感敏銳,能精準的發現所有的危險,卻手無寸鐵,步伐功夫也跟不上思維,只能冷靜判斷,將損傷降到最低。

從沒有哪一刻,他像現在這樣感到無力,感到自己的弱小!

但,他並沒有因此亂了心境。

「噗!」

「噗!」

伴隨著兩聲輕不可聞的利器進入**的聲音,林辰的左肩膀與右胳膊分別被暗器打中,並且深入**。但林辰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雖然他既沒有兵器利刃可以反抗,也沒有林煜那樣鬼魅的步伐躲避,但他並非一無是處!

幼年時整整五年的基礎,加上最近修煉出的內力,以及跟林煜學的並不怎麼出色的步伐,這一刻如同將軍手下的士兵,被他瞬間調整結合,融為一體。居然從一開始,就迎著數枚暗器,一往無前,在中了兩枚暗器的同時,沖到了形容枯槁的暗殺者近前,雙手齊出,拳腳相加,快如閃電而勢大力沉。

「砰!」電光火石之間,暗殺者就被林辰一拳打中前胸,如同一個沙包一樣飛了出去。

暗殺者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發現林辰居然逆勢而上,雖然震驚,但並沒有亂了手腳,可惜,與林辰硬踫硬,他不但是招式速度,還是力氣,都完全更不上。

林辰眼神不變,一步跨下柴垛,就追了過去。

這是林辰有生之年,第一次真正的同人生死交鋒。

之前的二十年人生里,他最大的變故便是十年前,雖然那次變故對于他們全家來說,都無異于天塌地陷,他自己也在那次變故中,被人暗算,剛剛開始修煉,已經開始入門的內功被廢,看他並沒有直接面臨死亡的考驗。再之後的日子里,他雖然受過很多苦,甚至差點餓死過,也和人動過手,但從沒有哪一刻如同現在,完全是力量的相爭,一旦失敗,就會喪命。

但他卻發現,他居然無比的冷靜,沒有絲毫的恐懼害怕,也沒有絲毫的慌亂不安。

可是,剛剛躍下柴垛,林辰忽然感到一陣眩暈與無力,一股危險之極的預感籠罩在了心頭。

他停下了腳步,低頭看向自己的傷處,在他的左肩膀與有胳膊處,大片的血跡將他墨綠色的袍子染成了暗紅之色。但此時,傷口卻已經不再流血,傷口周圍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

有毒!

暗器有毒!

但是,真正致命的毒,不是這兩處傷口,而是之前鬢間被擦破的頭皮處,那散發著幽綠色熒光的暗器上面,才是能在半個時辰之內要人命的毒藥。

「大爺!」

高武終于感到了林辰身邊,警惕的與林辰並肩而站,雖然沒有發現林辰的嚴重狀況,但也沒有貿然追敵。他很清楚自己的職責,那就是保護主子,在確保主子安全的情況下,才會考慮殺敵與報仇。

剛才這人出現的太詭異,簡直像是悄無聲息的幽靈鬼影,又像是隱藏在暗處,突然出擊,一擊致命的毒蛇。

誰知道,還有沒有那樣的東西隱藏在暗處。

「咳咳!」暗殺者宛如一片秋天枯敗的樹葉,在墜落地面的一瞬間,居然調整身形,輕飄飄的站穩了腳步,沒有重重的砸落。可是,剛剛站穩,那人就咳出了大口的血液,其中甚至夾雜著內髒碎片。

這是一個無聲的暗殺者,又彷如沒有自己生命的傀儡,幽幽的看了林辰一眼,忽然詭異的咧嘴而笑,轉身就走,身影如枯葉,一飄就是數丈,邊飄邊咳血。雖然他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但那越來越佝僂的身影,誰都可以看得出,他本來就不多的生機在急速的抽離飄散。

他應該也活不了多久了!

「大爺,要不要去追?」高武一邊仇恨的看著那遠去的身影,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四周,雙臂張開,似乎隨時準備用自己的身體與生命,保護林辰。

林辰忽然笑了,用只會在對待姚子清和幾個弟弟時才有的溫和親切,愉快放松的聲音道;「放心。已經沒有危險了。那人也不用去追了。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是要死了,就算暗中還有人,也沒必要再次對他下手了。而那人,連心肺都被他一拳震碎了,那人本身又是個本源虧損之人,能撐一刻鐘就不錯了。

「哦。好。」高武答應了一聲,他是個听話的人,既然林辰這麼說了,便不會再自作主張,只是仍舊懸著一顆心,不敢放松,「大爺,你的傷嚴不嚴重?……啊!大爺,你的臉色……!」

忽然,高武臉色大變,驚恐不已!大爺原本健康微黑的臉色,此時居然一片青烏——這是中毒了才有的癥狀。而且,癥狀都已經出現在了臉上,那麼……大爺怕是活不過半個時辰,甚至一刻鐘了!

怎麼會這樣,他們高家世代駐守在東螭國最南邊,靠近蠻夷。蠻夷國人丁不旺,文化,武器都遠遠落後于東螭,卻擅長蠱毒與御獸之術。他曾經親眼看見過好幾起中毒事件。但他本人其實是個大老粗一個,只會面對面的硬拼,並不會什麼陰毒詭異的手段,而且並沒有真正上過幾次戰場。他早就看見大爺受傷了,但從小沒怎麼被嬌養過,又上過戰場,生死拼殺過的他,覺得以大爺的身體與性情,只要不傷到要害,受點傷也沒什麼。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今天忽然出現的這人,居然是真正的江湖中人,飛來飛去不說,還會蠱毒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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