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田園 第九十五章

作者 ︰ 田邊野草

越往里邊走,天氣越冷,路越難走。

林冽還是和一樣背著個大筐子,筐子里放著一袋子細白面、一些蔬菜和一些調味品與干糧。

中午的時候,幾個人吃了點干糧,也沒有多休息就繼續趕路。天太冷,走路走的正熱的時候,猛地休息,塌了汗,容易生病。雖然姚子清和林煜都自稱他們其實很厲害,可習慣使然,林辰和林冽還是對他們格外不放心。

事實上,姚子清是真的沒什麼,林煜卻外強中干。就算如今看著身體已經恢復,甚至還會武功,在輕功上很有一套,但體力終究不行,走的路一長,就開始氣短喘息,大汗淋灕。

「小五,我背著你。」林辰停在林煜身邊道。

「不。」林煜有些委屈,還有些倔強的道。從小到大,他沒少讓大哥背,後來四哥漸漸長大,越長越壯,也經常背著他。他可不是姚子清,覺得讓林辰背著有多麼享受,反而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不好意思,越來越傷自尊,。以前是沒辦法,所有的想法都只能深深的壓抑埋藏在心里,但現在有了希望,能不讓人背,他絕對不會讓人背著。

「要背的話,你背著大嫂好了。」林煜又道。大嫂才是女人,才該嬌慣保護著。他是男孩子,不是嬌小姐。

林辰一愣,林煜有一次態度堅決的拒絕他了!還真是長大了,一個個的都越來越有主見,不听他的話了!不過,美人就是美人,何況這個女人還是他疼愛多年的親弟弟,看著林煜氣鼓鼓的樣子,他還真就生氣不起來,只覺得無奈。

「好吧。」林辰又看向姚子清,見姚子清因為走路走的太熱,已經摘掉了頭上古怪的圓圓帽,臉紅撲撲的,額頭上滲著一層薄薄的汗珠子,但一雙眼楮卻格外明亮有神,顯然並不是很疲憊。發現他看過來,立刻彎起了眼楮,笑的不懷好意而又躍躍欲試起來。

不知道怎麼的,林辰忽然不想如了姚子清的心意,總不能時常被她拿捏住吧?臉上也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林辰搖了搖頭,「你不要我背就算了。至于你嫂子,她太重了。背不動。就讓她繼續走吧。」

「……」姚子清雀躍而貪婪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沒想到從來都嚴肅刻板的林辰竟然學壞了!竟然也有了這麼一面!

好吧。這麼陡峭的山路,背著一個人確實太吃力了。她也要知道好歹,不能太自私任性了。又不是真的走不動了,就心疼他一會吧。

林冽和林煜也一愣,沒想到林辰也會開玩笑,再看姚子清那挫敗的臉色,想到她秉性的惡劣,不由得都笑了。林煜只是莞爾一笑,比大家閨秀還要靦腆無聲,而林冽則是毫不克制的大笑。

好在姚子清臉皮厚,挫敗之後便立刻恢復了雲淡風輕的模樣。

林辰只是逗姚子清,想試試被拒絕了之後,姚子清的反應。本以為她又會和以前一樣,故意和他撒嬌,肉麻威脅他,沒想到今天她這麼懂事。只得收起玩心,問,「你覺得怎麼樣?還能走的動嗎?」

「笑話!就這點路,我能走不動?在走上兩天兩夜,我也能走得動。」姚子清無比傲嬌張狂的道。

林辰笑著搖了搖頭,看樣子她是真的不打算讓他背了。

林冽也看了姚子清一眼,佩服的道,「一整天的路啊!大嫂你還真厲害!真是看不出來!不過,你第一次下山時就很厲害!那時候我就開始佩服你了!」

林冽將粗獷這一特征演繹的淋灕盡致,哪怕是對待女人,也更容易在武力上產生喜歡與崇拜。當然,這也與姚子清很多時候都太彪悍另類,讓人不由自主的就忽視了她的性別有關。

……

說著輕松愉快的話題,長途跋涉變得輕松了許多。

天快黑了之時,他們終于看到了那片向陽的坡地與坡地上個頭挺大,樣式簡單的木屋。

在木屋旁邊,高家兄弟又搭蓋了兩間小點的屋子。

坡地上的草都已經干枯倒伏,好在這里向陽,沒有留下積雪,看著很干燥。坡地對面的茂密樹林里,倒是積攢著不少雪,看著就陰冷逼人。

「大高——!小狼——!」林冽遠遠的就喊了一嗓子。他性情簡單,听姚子清喊高家兄弟‘大高’和‘小狼子’,覺得很有趣,便也早就改了口,跟著喊起了‘大高’和‘小狼’。

木屋的門打了開,高朗走了出來,驚喜的也大聲喊了起來,「四爺!大爺!你們來了?」

經過幾個月的相處,高家兄弟和林冽最處得來,若不是林睿一雙眼楮太犀利,規矩也很大,他們早就稱兄道弟了。對于林辰,他們也很喜歡,但更多的卻是敬畏與敬服。

高家兄弟已經坦白,他們父親是東螭國與南蠻交界處的守將,被調派在了劉嘉寶麾下,參與了這次的平叛。結果,那劉嘉寶是個半吊子,說他不會帶兵與兵法吧?好像會一點,但他顯然沒有那個天賦,基礎也不扎實。在一次對戰中,分明是他判斷錯誤,沒有認清楚形式,指揮不當,導致他們父親在一次突襲行動中戰敗。他卻推卸責任,將他們父親執行了軍法,斬首示眾。

高家兄弟正好也在父親軍中,得到消息之後悲怒失控,尤其是高朗,要沖進中軍大帳,殺了劉嘉寶給父親報仇,結果寡不敵眾,最終冷靜清醒過來,逃離了劉嘉寶的大軍駐地。高家軍三萬人,被他們父親幾次折損,等他們擺月兌危險之後,一個都沒有剩下。

身受重傷又身無分文的兩兄弟,又遭遇了一次匪禍,最終身不由己,迷迷糊糊的到了東洲城。仗著從小習武的強壯體質,他們受的傷雖然不治自愈,活了下來,但身體虧虛嚴重,且遭人暗算,身中奇毒,經脈堵塞,失去了內力。

高家雖然是軍人世家,但世代駐守在邊關,官職也始終不大,家風或淳樸,或野性,但總的來說都比較粗獷。除了打仗與一身武力,高家兄弟什麼都不會,謀生能力底下。

眼見著活不下去了,走投無路之下,干脆自賣自身,想要讓人販子養活他們一段時間。

高家最大的官是高父,官至四品裨將,相對于祖先,讀的書還算比較多,在兵法知識上勉強合格,但也只是合格而已,算不上有多出色。高家兩兄弟也和高家大多數人一樣,勇悍粗獷,有將才而五帥才。這一次跟父親參加平叛,是第一次正式上戰場,沒有立下什麼大功,但卻憑借著勇猛與武功,殺死了不少敵軍。

林辰一見到他們,便憑借著對于煞氣與血氣的敏銳,一眼就看出他們是上過戰場的軍人,而且和他跟著父親見過的一些軍人氣息相似,屬于有血性的軍人。

高武和高朗不知道林辰為什麼會買下他們,也不知道林辰究竟有什麼來歷,但他們能感覺得出,林辰不論是內心還是武力,都比他們見過的所有人更強大。且,姚子清還徹底治好了他們的暗傷,林辰還毫不保留的教他們武功與兵法,這都是他們無比渴望得到的東西。

高武听到聲,也連忙走了出來,恭敬的低頭行禮,「大爺!大女乃女乃!四爺!五爺,你們來了?」

高朗見狀,也肅容行禮,「大爺!大女乃女乃!四爺!五爺!」

姚子清毫不掩飾的點了點頭,高武本性就很淳樸厚道,高朗卻是桀驁不馴,野性難馴,如同一頭圈養著的狼崽子,隨時都有可能露出鋒利的爪牙,釋放出暴戾的本性。但是,這段時間里,他們顯然都馴服了許多。

「不必多禮。」林辰微笑著點了點頭,也對高武和高朗的變化與表現很滿意。

「大高,小狼,我們這次來是打算住上幾天。」林冽道。

林煜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待外人時,一言不發,連呼吸都微不可聞,宛如一副寂靜無聲的畫中仙子。樸素干練的打扮,也無損于他的美與氣質。

「大爺,快屋里請!」高武避讓在了一邊。

林辰幾人也不願意在外面停留,走進了木屋里。木屋里,高家兄弟正在做晚餐。以前帶來的米面沒剩多少了,所以他們做的是炖肉。肉是幾天前打死的一頭麋鹿。

因為當過兵,高家兄弟不像大多數男人那麼邋遢,但畢竟生性粗獷,絕對算不上會過日子。地上一片泥濘與塵土,因為火塘里燒著火,屋子里煙氣彌漫,烏煙瘴氣。這段時間陸陸續續添置的一些家具也擺放凌亂。

「大爺,不知道你們來。我們現在就把這些挪到小屋里去。」高武有些惶恐尷尬的道。立刻就要動手,把鍋灶挪去外面新蓋的兩間小點的木屋去。

高朗也動手,收拾歸整起了擺放凌亂的家具。

「不要了。明天再挪吧。你們做的什麼吃的?」姚子清阻止住了高武。

「你們再煮肉?好像已經熟了!」林冽盯著火塘上的鐵鍋道。嘴角半年都沒有挨餓,他對吃終于不再那麼近乎病態的貪婪,但受不了挨餓的性子還是沒有改變。

「是麋鹿肉。我們胡亂做的,只能填飽肚子,不好吃。」高武有些臉紅的道。姚子清和林辰做的東西,他們都吃過,比那個在行軍之時還講究精細生活,帶著舞姬美妾與廚子的劉嘉寶那里吃過的宴席都要好吃十倍。就是林瑾和林文的吃的,都做得很好吃。就是他們,吃過一次都要饞好幾天。

「湊合著吃吧。」林冽雖然嘴角嘴也養的刁了許多,但對于吃飽的渴望永遠比吃好要強烈。

林辰和姚子清相視一眼,也決定湊合一頓。

但是,林煜看了看姚子清,又看了看大哥,垂下了眼簾,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不太情願。

據說,戰王是個天上的軍人,哪怕出生高貴,從小錦衣玉食,性情也格外粗獷鐵血,很爺們。但是林睿、林瑾、林煜三人的生母,曾經的戰王夫人卻是個非常高傲,有品位的女人。所以,林睿、林瑾和林煜雖然表面上性格迥異,但在生活品味上都屬于精細講究型。

林辰看了林煜一眼,只得道︰「這些是你們給自己做的吧?不夠我們這麼多人吃啊。這樣,你們先吃,吃完了我給我們自己做。」

高武和高朗雖然知道他們先吃不禮貌,但也知道他們做的東西太粗糙,便也不再多言,和林冽三個人一起大吃特吃起來。

林冽吃的高興,從他背著的筐子里取出一壇子酒,竟然和高家兄弟喝上了。

姚子清月兌去穿了兩層的棉襖外邊的夾襖,幫著林辰一起動手,檢查了一下食材,發現高家兄弟這些天收獲並不多,只剩下一條鹿腿。

天已經黑了,大山里的溫度早就下降到了零下十幾度。

將林冽和高家兄弟趕到了一邊,讓林煜在火塘邊烤著,姚子清看他們煮過肉的湯還算干淨,就連調料都只放了一點鹽。便炒了一點麻辣底料,將帶來的白菜切絲,蘿卜切片,又兌了一些調料,吃起了火鍋。

正好,她覺得冬天吃辣味最好,這次帶了一些干辣椒和辣椒面。

東洲在冬天時,蔬菜匱乏,只有白菜蘿卜兩樣,加上鹿肉也只有三樣菜。但他們都是連餓都挨過的人,哪怕現在講究了一點,終究不是真正的嬌氣人,吃的倒也高興。

林冽看著眼饞,也湊了過來,還高家兄弟一起來吃。

「這怎麼好?我們吃飽了。」高家兄弟都連忙推辭,林冽雖然為人赤誠,沒有架子,可這里還有林辰他們呢。不說林辰當關了老大與大家長,哪怕笑著的時候都有股子威勢。就說姚子清,也是個和二爺一樣難纏的主。還有五爺,別看在幾個哥哥和大嫂跟前裝的比小白兔還乖,可背過人之後那清冷而又隱含暴戾的神色,更是令人膽寒。

「林冽既然喊你們了,你們就來一起吧。」林辰看了一眼高家兄弟道。

姚子清也似譏諷一樣笑道︰「大高,小狼子,你們就不要裝模作樣了。林冽的肚子有多麼大我們還能不知道?你們兩個人的吃的,加了一個他,你們能吃飽才怪呢。你們是不是忠心,是不是對我們夠恭敬,可不是看你們裝的有多麼卑微,而在于你們的心。男人家家的,這麼扭捏做什麼?」

「噗哈哈……」林冽哈哈大笑,「就是!你們兩個還不如我大嫂爺們呢!既然我大嫂都這麼說了,還不過來!我們家也就這麼幾個人而已,那那麼多講究?說起來,你們如今不也和我們是一家人?」

姚子清黑線;林辰、高武和高朗齊齊無語;林煜動作一滯,眉宇間露出嫌棄之色,他真的不想和高家兄弟一個鍋里吃飯啊!不過,想想大嫂和四哥剛才說的話,他立刻放松了身子,裝作若無其事。他也是男人,不能扭扭捏捏的窮講究,讓大嫂和四哥笑話了。

「嘿嘿。」高武紅著臉笑了一聲,走了過來。

高朗也強壓著心里的羞惱,走了過來。雖然這個女主人還是和二爺一樣,說話格外刺耳,但正如四爺所說,人卻很豪爽,比起許多男人都爽快。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有些感動的。雖然他們淪落到了與人為奴的地步,但這家人真的很不錯。

……

吃完東西,刷鍋洗碗的活,自然被高武搶著做了。

林煜早就疲憊不堪,見這房子里那張大床已經被分做了兩張,應該是高家兄弟一人一床,便去收拾了一床,將原來的被褥疊了起來,取出他們上一次來時蓋得被褥,鋪在了床上。雖然不願意承認,怕顯得矯情,不夠爺們,但他真的有潔癖。

「走!今晚我和你們一起睡!」林冽也早就瞌睡了,取出他上一次來時蓋得被子,喊上高家兄弟就要走。

只是,他們今天來時沒有帶被褥,被褥缺了一床。

林冽倒是粗中有細,發現之後便將他用的被褥留了下來。他這人最不講究了。相較于林辰的寬容與裝逼,他是真的沒有一點潔癖,正好可以和高家兄弟三個人用兩床被褥。他本來打算把林煜也帶去小屋子里,他們幾個男人一起住的。可林煜此時真的是寧可不裝做很爺們,也不願意和高家兄弟一起去住。

「大嫂,你和大哥用我的被子吧。」林煜有些討好的把自己的被褥送給了姚子清。他和林冽的被褥都是上一次進山時帶來的新被子。一樣的用法,他的被子還干淨的像沒有用過一樣,林冽的卻不知道怎麼搞的,已經很髒污了。

姚子清接下了林煜的被子,她其實也有些潔癖的,只是意志上能克服而已。

林辰心里很不痛快,這個小五,都這麼大了,看他最近變化挺大的,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今晚怎麼又這麼嬌弱幼稚啊。不跟著林冽一起去,反而留了下來。他和子清又要什麼都不敢做了。可是表面上還不敢表露,怕林煜心理太脆弱,受了傷害,不高興。

唯一讓林辰欣慰與驚訝的是,一向很愛感覺的林煜居然用他的被子換去了林冽的被子。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沒什麼。林煜雖然愛干淨,但對自己人卻一點都不嫌棄。估計林冽哪怕滿身糞土,在他眼楮里也比干淨整潔的高家兄弟干淨。

木屋里沒有暖閣和暖炕,他們便點了整整三個火塘。

這一晚,他們都沒有練功,鑽被子里捂嚴實了,便不願動彈了。

在木屋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林辰、林冽和高家兄弟便不顧天冷去打獵了。當然,東洲一代的天氣本來就不是很冷。哪怕是在大青山里,白天時溫度也能達到十度左右,夜晚最冷時也不過十幾度。

姚子清便又帶著林煜去林子里‘找黑參’。

據說,大青山里長有不少黑參,運氣好的話千年黑參都有可能遇見,實際上,姚子清是想用乘機汲取一些草木精華,采集一些生命之氣。這兩樣東西能增強她的體質,讓她晚年時注定要受的病痛煎熬來的慢一點。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很想要好好的多活一天。

冬天,草木精華與生命氣息內斂,藏的很深,但也更加聚集,萃取起來更加容易,而且不容易被人看出來。她干脆一口氣,幾乎毀了一畝多地的林子。

在大青山里住了五天,林辰他們終于有了收獲,打死了兩頭寒牛。

四個人分兩對,抬著寒牛,姚子清和林煜在後面跟著,一起下了山過年。

年關將近,年味漸濃,就算他們家幾乎是住在村子外邊,也感受到了即將過年的氛圍。林文和林寶還是小孩子,林冽、林睿和林瑾也年紀不大,就是林辰也只有二十歲而已。

哪怕曾經大起大落,受盡了苦楚,對于過年,他們還是充滿了熱情與期盼。

何況,這是十年來,他們過的最輕松愉快的一個年,沒有父親的頹廢與暴躁,沒有村里人的歧視孤立與擠兌,沒有忍饑挨餓,沒有不如別人的自卑。

他們家雖然沒有殺豬宰羊,但兩頭寒牛,比四頭大肥豬肉還要多。

十年來,他們第一次穿上了新衣裳,布料是林睿和林瑾一起扯得。林瑾等不到林煜下山,便自己做了兩身,別人的衣裳他不敢做。林睿打從以前情況很艱苦時,就很挑剔,林煜也是愛美的,姚子清又是個女人,還是個那麼美的美女,他便給林冽、小雙胞胎和自己做。結果做出來之後,他自己都不喜歡,便給了高武和高朗,只有小雙胞胎的衣裳尚且能看得過眼。

林煜做起針線,不但心靈手巧,還速度奇快,加上姚子清幫忙,四天時間居然給他們一家人都做了一身新衣裳。

林辰帶著高家兄弟把寒牛處理了,兩張寒牛皮留了下來。

姚子清指揮著他們把寒牛的肉留下一百來斤,其余的都腌制了起來,做成了醬肉。臘月三十這一天,姚子清帶著林辰和林瑾炸了許多果子,做了一些點心。

這一天本來該祭祖先,有宗祠的人開宗祠,林家村一大半的林姓都是一個祖先,一起祭祀,場面宏大而感人。少半外姓人也各有族親。實在人丁不旺的家族,也制作牌位擺放在上房堂屋,過年期間每日祭拜供奉。

這一天林家兄弟的好心情終于被尷尬與仇恨所取代了。

他們有很多祖先,林辰、林睿、林瑾、林冽甚至都背過族譜,只不過林冽記性差,沒能背會。可是,自從父親被皇帝廢除了‘皇甫’姓氏之後,他們便沒有了姓氏與祖先。父親覺得屈辱羞憤,不願意再重新用一個姓氏,林辰便做主給他們用了祖母的姓氏——‘林’。

林姓對于他們來說,其實是個恥辱。

為了讓幾個弟弟能盡快接受這個姓氏,不要沉湎與仇恨與屈辱之中,林辰要求他們相互之間的稱呼必須連名帶姓。

十年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這個姓氏,可每當過年祭祖之時,他們還是覺得尷尬。

可惜,姚子清對他們的痛苦無動于衷,直接讓人雕刻了戰王的名字,作為牌位,就祭祀起來。被她這麼不以為然的一番戲謔嘲笑,林家兄弟便傷感悲憤不下去了,只剩下對姚子清的氣憤與無奈。

于是,林辰干脆也不悲憤了,有什麼用呢?又雕了一個他生母的牌位,放在了父親旁邊。

按理說,他母親只是個妾,沒資格和父親一起接受後人的祭祀與供奉。

可父親的正妻卻在父親還沒有死,遭受冤屈,從雲端跌落地獄之時,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顧,便干脆利落的選擇了改嫁。而那時,林煜的身體剛剛調理的差不多了,可不能好好保養的話,又會孱弱下去,很有可能夭折。

父親其他的妾室也做鳥獸散了,只有林辰的生母選擇了對父親至死不渝。

就是林睿和林瑾,也對次沒有反駁。甚至作為男人,對那個曾經毫無存在感的女人無比欽佩。

「馬!好多馬!」林辰、林睿、林瑾和林煜正在父母的排位前燒紙祭拜,在外邊和林山一起玩耍的林文和林寶忽然跑了進來。

正在廚房和面,打算包餃子的姚子清走了出來,林辰三人也站起了身,果然听見外邊有馬蹄聲傳來,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他們家院子外。

「你們是什麼人?」喜歡和小孩子玩耍的林冽還在院子外,看見這麼多鮮衣怒馬之人來到了他們家院外,便大聲詢問。

「哥哥?!張表哥!」林山忽然驚喜的大聲道。

「在下楚軒。請問這里可是林辰家?」一個雌雄莫辨,格外獨特好听,透著股令人酥麻心癢的男低音聲音溫柔親和的問。

「是我。我叫‘紅姐’,去告訴子清,就說我來看她了!還帶著繡春哦!」

姚子清本不想出去迎接,對于紅姐,她心里是有氣的,很不喜歡那人。但是一听繡春也來了,不由自主的就迎了出去。

林辰幾人也只得跟隨。

外邊說話間,一行衣著光鮮之人便走了進來,為首一人身穿華麗之極的錦袍,他的錦袍用的可是真正的流雲錦,白色底子繡著銀絲雲紋,在太陽底下格外絢麗華美,而又透著股低調,再加上穿衣之人的容貌氣質,顯得格外雍容高貴,偏偏這人長的墨發玉顏,美麗妖嬈,換做一般之人,定然會顯得有些女氣,可這人不是一般之人,哪怕身著女裝,溫柔親和,也透著股男人的氣勢。

這人身後一美婦人正是紅姐,一身妖嬈華麗的大紅色裙裝,讓姚子清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燃燒著的血液。

姚子清終于明白紅姐是怎麼回事了,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都有模仿前面那男人之嫌,所以看似妖嬈華麗,心機深沉,卻並非她的本性,難免有些不自然。同時,又隱隱透著股絕望。

姚子清彎唇而笑,露出興味之色,這是兩個有故事的人。

在他們身邊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林岳,一個是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的張知府的公子,還有幾個看樣子是隨從小廝。

「辰大爺,子清,一向可好?」紅姐第一個走上來,笑的無比妖嬈熱情的道。

「雪兒……」繡春跟在紅姐身後,怯怯的走了出來,臉色難堪之極,顯然對她現在的身份感到很羞恥,無法再和之前那樣自然的與女兒親近。

看的出來,這繡春是個比較懦弱敏感,自我約束感較強的女人。

「娘。」姚子清心里嘆息不已,走過去拉住了繡春的手。看的出來,這女人對女兒感情很深。又想到那一天剛見面,就因為覺得不知道該怎麼相處,便離開了。只怕這女人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今天才會這麼自卑膽怯吧。

紅姐沒有食言,繡春的氣色比那一天好多了,人也稍微胖了點,但眼神氣質依舊畏縮。

「辰兄,睿兄、瑾兄、小五兄弟、這位是楚軒,楚老板。這是我表弟張遠。這位就是林辰、這是睿二爺、這是瑾三爺、這位便是小五。這是林娘子。」林岳也站出來寒暄,給兩邊之人做引薦。

「楚老板!張公子!」林辰、林睿、林瑾都笑著道。

「辰兄、睿兄、瑾兄、小五兄弟!」楚軒也笑著問候回禮,看著格外溫柔,眼神卻讓人覺得疏離高貴,一看就不是個容易看透之人。

「你們既然是林岳的兄弟,叫我張遠就行。……」張遠也笑著道。看起來很好說話,一點都沒有瞧不起林辰他們的心思。但是林辰、林睿、林瑾還是覺察到了他骨子里的輕視與鄙夷。

只有林瑾老實人林瑾沒有察覺。看他這麼親切友好,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已經很久沒有比較有身份之人對他們如此客氣了。

「這位就是林娘子?早就听紅姐說到過,果然風華絕代!辰兄很有福氣啊!」楚軒又看向姚子清,隨和的贊揚玩笑道。但即便是開玩笑,他都顯得彬彬有禮,高貴華麗,很有涵養。

相比之下,林睿畢竟忍饑挨餓,在最底層煎熬了十來年,固然比一般人貴氣,卻比不上這位的底蘊。

林睿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些,姚子清從他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不喜與厭惡。不過,他只是偶爾裝裝雍容華麗,大多數時候更喜歡裝純真無害,溫潤純良,配合他俊秀的長相與還不到十八歲的長相,雖然不及楚軒大氣成熟,但也不會被楚軒給完全比下去。

「快!屋里請。」林睿不等姚子清回答,就禮貌的邀請楚軒。

「是我。你是暗香樓的大老板?」姚子清拉著繡春的手,也含笑看向楚軒,很直接的就問。

楚軒微微一愣,沒想到姚子清會這麼干脆直接,竟然有種咄咄逼人的犀利與強勢,但他顯然是道行高深之人,只一瞬就恢復了自然,道︰「正是。」

「我想和繡春說會兒話。楚老板有什麼事情,就和他們兄弟幾個說吧。我的事情,他們幾個都能做的了主。」姚子清笑道。又對繡春道︰「娘,你跟我來。」

林岳和張遠也想和姚子清說幾句話,但姚子清拉著繡春就走,那眼神動作坦然的近乎恣意,爽朗干脆的近乎張狂,頗有些目中無人的架勢,但又不能讓人挑出明顯的錯誤。畢竟她是個女人,男女有別,為了避嫌而失禮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說,姚大小姐的名聲她們也听說過,這麼一來反而與傳言有些相似。

「我也陪著你們吧。」紅姐看剩下來的都是男人,也追了上來,但走了沒兩步,又停住腳步,驚訝痴迷的看向躲在林辰身後,毫無存在感的林煜,「你就是小五?好美的一個少年郎啊!簡直不像是凡俗之人!」

林煜皺眉,又看了一眼林岳他們,忽然轉身就走。

「小五!」林瑾沒想到從來都乖巧好脾氣的林煜居然會如此無禮任性,連忙喊了一聲。

「三哥,」林煜又轉回身,面對哥哥之時,剛才的清冷厭惡之色當然無存,無比乖巧懂事,「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想去休息一會兒。」

一听林煜身體不舒服,林瑾立刻擔心起來,再也顧不上責備他的失禮,反而跟著林煜便去了東邊耳房里。

這時,林冽栓好了馬,和林山一起走了進來。

一行人又一番寒暄,去了正房堂屋。紅姐被林煜鬧了個沒趣,好在她畢竟是從事那一行當的,臉皮夠厚,笑了笑便追著姚子清去了廚房。

廚房里,姚子清把繡春按到了林冽支的床上,坐在了繡春身邊,看繡春一臉死氣郁結,也不說話,只得把聲音放的格外溫柔親切,隱隱透著股安撫人心的清靈韻律,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贖出來的。到時候你就和我們一起生活吧。」養兒防老,她給繡春養老送終是理所應當的。

繡春眼楮里終于有了一絲生氣,不由自主的就淚如雨下,道︰「看你過的還好,我心里好受多了!」卻沒有再多說,只是一臉的愧疚之色,「那毒婦真是太惡毒了!還說雪兒你惡毒……她再怎麼說也是名門閨秀啊!怎麼……」

繡春泣不成聲,說不下去了。

姚子清靜靜的等著,讓繡春好好的哭一場,把心里的郁氣都哭出來。

紅姐拉過燒火時做的小凳子,坐在了姚子清對面,也不避諱的看著姚子清,忽然問,「你有沒有想過報仇?」

「想過。」姚子清道。她自己其實並沒有多少仇恨,但是為了原主和繡春,這個仇她必須報,「她不是想要我們生不如死嗎?遲早有一天,我也會讓她生不如死的。那一天不會太晚。我現在只是沒有精力與時間而已。」

紅姐露出差異之色,笑道︰「沒看出來,你還真的听張狂啊?」雖說不像傳說中那麼沒腦子,但是她實在看不出姚子清有什麼信心這麼張狂,認為她一定能報仇?難道是因為林辰他們?可戰王都含冤而死了,林辰他們能有什麼翻身的機會?

「雪兒,不要!」繡春停住哭,一把抓住姚子清的胳膊,惶恐的搖頭,「你就听姨娘這一次,不要再招惹夫人了!你不是她們的對手!姨娘我命苦,從小就爹不疼,娘不愛,家里好幾個女兒,父母親卻賣掉了我。與人為奴,天生賤命,好在老太太和你父親都對我不錯,姨娘已經很知足了!再怎麼說,她都是夫人,我只是個賤婢而已!若不是她對你下手,我也不會頂撞與她。反正現在你也過的不錯。就算是窮一些,可姨娘也是窮苦出生,只要不用挨餓受凍,有家人疼愛,其實並不算苦!」

姚子清皺眉,這繡春還真如她自己所說,從小沒人疼愛,又當奴婢當習慣了,養成了天生的賤命,被人如此對待了,還把自己看的如此卑賤。

「那你呢?你過的怎麼樣?你就不恨?」姚子清問。

「我……」繡春搖了搖頭,「在老夫人身邊時,老夫人就是個嚴厲心狠的,我們先後八個丫鬟,得善終的沒幾個。有好幾個姐妹也是被活活的打死的!當了奴才,就是這麼個命!我因為老實,老夫人對我還算寬恕,雖然也挨過幾次打,有一次差點丟了命,但最終還是活了下來。後來,你父親居然要不顧身份尊卑的娶我為妻,說句心里話,那時候我還真的很得意過一段日子,覺得自己是個命大有福氣的!」

「可後來,看大家都反對,便也清醒了許多。覺得那樣太過荒唐了。我一個奴婢,就算少爺再喜歡,又怎能配得上他?後來,夫人雖然是仗勢欺人,強行嫁進姚家的。你父親也不喜歡她,甚至恨她。可夫人就是夫人,名分在那里呢!何況後來你父親對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男人嘛,都那樣。什麼痴情不悔,我也就十幾歲那時候相信過。老夫人那麼嚴厲,老爺還偷偷調戲我們這些丫鬟呢。繡紅姐姐就是被老爺調戲了幾句,可繡紅姐姐知道老夫人的厲害,完全沒有那個想法,被老夫人知道了,都給打死了。從被爹娘賣掉,與人為奴的那時候起,姨娘我就注定過的好不好,全憑運氣與主子們。」

讓姚子清和紅姐都驚訝的是,鋸嘴葫蘆一樣的繡春居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而且口齒伶俐。

她心里應該有恨,但卻又不知道該恨誰。恨親生父母無情與偏心,把她賣掉,以至于她成了一個卑賤的奴婢,才有了後來的一系列悲慘命運?但她顯然是個思想保守的孝女,信奉‘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不敢大逆不道的仇恨父母。

她也是有些恨老夫人的吧?那麼殘暴,打死了她的不少姐妹,她自己也沒少被暴打折磨,膽戰心驚的活了多少年,才九死一生的留了一條命。可是,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當主子的愛怎麼對待奴才就能怎麼對待奴才,就算是殘暴之極也不算違規。

恨姚旭恆不忠貞?假痴情?軟蛋?沒擔當?怕老婆?說是要娶她為妻,曾經那麼風魔痴狂,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卻還是像世俗禮教與權勢屈服了。甚至變心了?可她又是個無比規矩保守的人,自己都把自己看的很卑微,覺得她一個奴婢而已,主子想要捧上天,還是踩在腳底下,完全看主子的心情。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奴婢是沒有人權的,地位等同于主人養的寵物或者牲畜。

恨姚夫人?以勢壓人,不顧女子的矜持,不顧禮教與羞恥,搶了本屬于她的男人,從此壓在了她的頭頂?她應該是恨得。何況,那女人還折磨虐待她的女兒。可是,不論如何,人家都是正牌夫人,而她只是個地位等同于奴婢的妾室。

何況,她雖然沒有明說,但姚子清和紅姐都是聰明,善于察言觀色,揣摩人心之輩,都看得出,她更恨的應該是姚旭恆吧?只是有些無力,沒有恨的底氣。在這一點上,姚子清和紅姐都不由自主的高看了繡春一眼,雖然從小就沒有被人嬌慣抬舉,甚至被人當奴婢洗腦培養,致使她奴性頗重,過于本份厚道守規矩,過于善良寬厚。但人倒是個聰明豁達的。不像大多數女人那樣,只知道爭風吃醋,勾心斗角耍心機,掙男人,嫉妒女人。

說到底,她悲劇的源頭是將她沒掉的親生父母。

她被姚夫人虐待的源頭是姚旭恆。如果姚旭恆沒有因為對她的感激依戀等深厚熾烈的感情,要不顧禮教的娶她為妻,鬧得風風火火,人盡皆知,最後卻娶了姚夫人。她最多和大多數奴婢一樣,被指給某個小廝,或者發放回家,就算過的不富貴,至少是平安的。

表面上看,姚旭恆是迫不得已才屈服的,錯在姚夫人。可是,愛情的至高境界不是海枯石爛也不變心嗎?就算拋開感情,從男人的氣節來說,也不該被一個寵壞了的小姐以勢壓人,最終屈服啊?背棄了承諾就是背棄了承諾。

何況,在這個世界,男人三妻四妾是合法的,被絕大多數人接受的,作為一個男人,就算正妻再厲害,他也不該被欺壓的連保護自己的妾室和庶女的能力與膽量都沒有吧?

「呵呵,姚家還真是……」紅姐忽然笑道。

姚子清也對姚家很無語,其實,這個世界大多數大戶人家都是有一定的規矩與德行的,隨意打死奴婢的事情只是偶爾發生,絕不會像姚家兩位夫人那樣嚴重變態;至于宅斗,也都守著一定的規矩理法,最多敢暗著來,訣不敢如此張狂。

「娘,如果是別人家,像姚家這麼精彩曲折,天雷滾滾的大戲,我可以置身事外的看著就行。但是,這場悲喜鬧劇關系到了你我,我若是不做點什麼,心里難安。這是因果,不了解這個因果我沒準會遭天譴呢!」姚子清知道和繡春說話一定要強勢直接,而又適當的用一些手段與謊言。

會遭不遭天譴她不敢肯定,但是她做人的原則便是,哪怕不做好事,也一定不隨便做壞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個身體的原主,和十月懷胎孕育了這個身體的繡春是她的恩人,她理應替他們做些什麼。

繡春是能夠寬恕姚夫人,把一些的痛苦都歸結于自己命不好。

但姚雪顯然不像繡春那麼把自己看的卑微卑賤,相反,姚雪的性格和繡春完全相反,睚眥必報,驕橫跋扈,受不了一點氣。她理應替姚雪達成這個心願。

繡春震驚的看著姚子清,不知道怎麼的,以前的女兒雖然表面上張牙舞爪,驕橫跋扈,張狂凶悍,但她並不害怕。她知道,女兒是被老爺給慣壞了,而夫人更是有意把女兒往那個方面培養。她從小就生活在鬧劇一樣的姚家,哪能看不出夫人看似暴戾無腦,實則粗中有細,心機深沉,能屈能伸,隱忍惡毒宛如毒舌?女兒只是看不得她活的太苦太窩囊,一心想要保護她而已。

姚子清和紅姐猜的沒錯,她是有些怨恨姚旭恆的,怨恨的原因之一便是姚旭恆沒有好好的教導女兒,與姚夫人一起,將女兒縱容嬌慣的那麼任性蠻橫沒腦子,一點都不知道人心險惡與能屈能伸。

但是,如今的女兒,她覺得很陌生,陌生的讓她覺得害怕。哪怕女兒柔聲細語的對待她,可她還是覺得心里發冷。如今的女兒心是冷的,至少對她是冷的。而且,如今的女兒好霸氣強勢,這強勢霸道是真正的強勢霸道,不是以前那外強中干,橫沖直撞的霸道。

「遭天譴?!你胡說什麼?從來都只有做了壞事的人遭天譴,哪有不報仇會遭天譴的?」繡春雖然心里發虛,在姚子清跟前有些底氣不足,端不起生母的氣勢,可對于‘遭天譴’一詞還是害怕不已。

「娘,你就不要管了。總之,你要好好的活著,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好受。等我贖你出來吧。只要你能忘得掉姚旭恆,就跟著我一起生活吧。」

繡春的眼楮再次紅了,有一次說不出話來。她確實想過死,只是不知道女兒的情況,放不下心一了百了。她也沒想到要女兒贖她出去,那不是玷污女兒嗎?她見女兒過的還好,便不想再忍辱負重的苟延殘喘了。可是,听女兒這麼說,再看女兒無比堅定坦然的眼神,她又心動起來,不想死了。

女兒沒有嫌棄她,一點都不覺得她讓她蒙羞了。

螻蟻尚且貪生呢,何況她只是個人,一個普通的女人,不是英雄,也不是烈女。若是能離開暗香樓,個女兒生活,她也能徹底的擺月兌奴婢的身份,活的像個真正的人吧?

「可是,女婿……。」

「你放心。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不是姚旭恆那種假好人能比擬的。女兒孝順母親,有什麼不對?他不會不高興的。何況,你也還不算老,能幫我們干活,不是白吃白住。」

「那好……」繡春的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已經眼角下垂,眼神渾濁的老眼也忽然變得明亮了許多,在這一瞬,誰也不會懷疑她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

姚旭恆當初對她那麼痴情,除了感激與真情之外,應該也與她的長相分不開吧?她若長的不好看,就算對姚旭恆再好,姚旭恆對她再依戀喜愛,也更容易產生姐弟親情,而不是男女之情吧?

可惜,才四十出頭的她,看起來已經像五十多歲一樣衰老了。

紅姐也忽然笑了,看看姚子清,又看看繡春,眼楮有些濕潤,不知道再想什麼。今天的她倒是比那天自然爽快了許多,不再那麼故作妖嬈風騷,讓姚子清覺得很舒服,對她多了些喜歡。她的真性情應該就是這樣的,爽朗干練,勇敢堅強,頗有些女巾幗的胸襟。

「你給我做的東西用起來很好。你看看,我今天的粉比以前少擦了足足一半,也看不出肌膚的暗沉粗糙吧?楚老板今天就是和你說這件事的。我們自己請的人,還真就無論怎麼做都做不出你的效果。你不會有所隱瞞,給我們的配方有所保留吧?」紅姐也發現姚子清更喜歡現在的她,又知道在姚子清跟前裝模作樣也不定用,便很干脆直接的道。

「嗯。你還要嗎?」姚子清也看出來了,紅姐雖然長的很美麗,但那是化妝的效果,實際上皮膚很粗糙暗黃,這段時間氣色膚色與皮膚確實好了很多,「我是那種敢做不敢承認的人嗎?如果有所隱瞞,自然會告訴你們的。」

「我不太信。不過,信不信都不重要了。老大打算明年正月就請你去我們作坊里當師傅,到時候你有沒有隱瞞就知道了。你也可以現在就獅子大開口,提一些條件。不過,你要是哄騙了我們,我們大老板的手段你怕是想不到吧?」

「你們大老板是個面善心惡,裝模作樣的狠人,我知道。不用你恐嚇。至于提條件,我是個老實人,不在行,我二弟在這方面比我厲害多了。」

紅姐露出鄙夷之色,姚子清對大老板的評價雖然大膽了一些,卻是事實,她知道姚子清不是一般人,能看出大老板的本質也在情理之中。但姚子清說自己是老實人,她卻一點點不信。

「唉!」姚子清嘆了口氣。她覺得總體上真的是個老實人啊,這紅姐居然不相信。

「你真的不去看看?大老板可是很會做生意的。」紅姐被姚子清逼迫的坦誠了許多,真性情一暴露,對姚子清便有了一定的友情。一心向著楚軒的她,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有些向著姚子清起來。

或許是剛才听了繡春的一番話,心有感觸,她覺得心理的郁氣與執念似乎散開了一點,對楚軒不再那麼整顆心的沉陷其中了。

想當初繡春和姚旭恆得事情是多麼的令人震驚?可作為當事人的繡春,這麼些年過來,居然對姚旭恆看的那麼淡然而清楚。

「說到底,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子清,我看你現在挺高興的,很相信你們家林辰,但是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變心。想當初,姚旭恆對繡春可是比如今的林辰對你還好呢。」紅姐忽然道。

「少拿你的頹廢思想影響我。人和人是不同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誰說男人里就沒有一個能從一而終,忠貞不渝的?」姚子清瞪了紅姐一眼道。

「從一而終?忠貞不渝……噗哧……!」紅姐即震驚,又好笑,「子清,真沒看出來啊!本以為我就夠離經叛道,不像個女人了。沒想到你還厲害!」這不是形容女人的詞語嗎?當然也有形容男人的,比如說赤霞郡主的六個夫侍。可那畢竟是少數,就算是林家村有名的林大老太爺家的四位爺,據說那位老四也經常偷腥呢。

「當然,就算是林辰對我的好是一時的,將來會變心,也沒什麼……」姚子清有些傷感,有些遺憾,但更多的卻是涼薄的道。

「他若是變心了,那麼也就不值得我為他耗神傷心了。」姚子清自嘲的笑道。就目前為止,她對林辰的愛與感情,絕對沒有林辰對她的更多更深厚。以她涼薄的本性,林辰若是變心了,她……不對,她會殺了他,讓他痛不欲生!

姚子清忽然驚訝的發現,對于林辰,他竟然開始不再那麼淡然無所謂。搖了搖頭,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唉!女人……」

「你別傷春悲秋了行不行?不要以為就男人薄情寡義,女人薄情寡義的多得是,看你也是個厲害的,怎麼也做出這麼一副兒女情長的樣子。」

「……。」

楚軒在林家做了一個多時辰才走,晚上就是除夕了,他們也沒有挽留。

林睿果然不負姚子清所望,硬是和楚軒唇槍舌戰,斗智斗勇,給姚子清要來了三成的分紅。

楚軒打算利用姚子清提供的秘方,單獨做胭脂水粉的生意,試著做了幾個月,收入果然不菲。他有的是人脈與關系網,把生意做到京都都不成問題。若是有姚子清加入,兩個人估算了一下,日進斗金都不成問題。

三成等于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真要做起來,他們就發了。

楚軒本來的打算是一成,最多兩成,但他怎麼都沒想到林睿會如此之刁,之貪婪,寸步不讓,他不得不屈服。

另外,楚軒還將十里鎮的大小‘紅妝’買了去,以後,他們做的東西就叫‘紅妝’。

不過,林睿還是覺得自己吃了虧,說這些里頭不包括姚子清後來配置提供的秘方,想要她後來配置提供的秘法,還得另外算賬。

「真是沒想到,鐵血忠烈的戰王世子居然是一支愛財如命的鐵公雞!」楚軒遠勝于常人的養氣功夫,最後都被林睿搞的破了功,忍不住直言不諱的譏諷。

林睿對于楚軒知道他的身份並不覺得驚訝,看楚軒這深藏不露的德行,再加上暗香樓的風格,與暗影里有所接觸的他便猜到兩者之間必然有著一定的聯系,甚至本就是一家。尤其是得知他們買下姚子清手里這些配方以後,要單獨做胭脂水粉的生意,並不會把胭脂水粉這一塊與暗香樓關聯後,他便有七分的肯定,暗香樓和暗影樓也是這種關系。

至于暗香樓和暗影樓的最終歸屬,終極老大,卻不好猜測。

听著楚軒的譏諷,林辰也很無奈,林瑾更是有些羞臊,他們也沒有想到,身為鐵血戰王世子的林睿,很多時候那麼的追求華麗精致,骨子里卻是這副德行,一身的銅臭味。就是林瑾,雖然沒有墮落如斯,但也沒能繼承戰王的衣缽。

林睿本人卻對此毫不在意,厚著臉皮謙虛客氣的道︰「楚老板,過獎了!過獎了!」

楚軒一伙人無不嘴角抽搐,對于林睿裝瘋賣傻,厚顏無恥的本事佩服不已。

林辰面色坦然,林瑾心里羞臊,但場面上還要挺林睿,也裝作很坦然的樣子,與林睿配合默契。

姚子清他們一直等楚軒要走了,才從廚房里出來。

楚軒看了一眼繡春,又看了一眼姚子清,笑道︰「林娘子,本來還以為你在廚房里給我們準備酒宴呢!沒想到讓我們白等了!繡春就暫且留你這里吧。反正姚夫人遠在京都,耳朵再長也不會知道這里之事的。事實上,姚夫人本人並不是什麼聰明人,只是她的大女兒,也就是姚家二小姐挺有些心機手段。」

「如此就多謝了。」姚子清感激的道。

林辰和林睿心理暗罵楚軒虛偽,要真這麼好心就直接將繡春的身契給他們了,分明是打什麼壞主意,故意拿捏住繡春不放。表面上卻都也跟著一臉誠懇感激的道謝。

「子清,我走了。有時間來找你玩。」紅姐又變回了那妖嬈虛假,扭捏做作的風情萬種樣,跟姚子清揮手,引得林岳和張公子眼楮都冒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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