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腦 0023 離別之時

作者 ︰ 曹雪菊

牟易喊完,卡琳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葉蓮娜也愣住了,不是說伊凡不會說話嗎?站在門外沉思的尼古拉听見屋里面的一聲大喊,也推門進來。他听葉蓮娜說過,小伊凡不會說話,至于是啞巴還是後天語言功能障礙還不好說,如果確認伊凡真的是保爾的兒子,他們計劃帶伊凡去大醫院檢查,確定具體的狀況。

尼古拉和葉蓮娜來之前做了兩手準備。

如果伊凡不是保爾的孩子,捐一筆錢給孤兒院,悄悄離開;如果是,立刻帶走,然後由葉蓮娜照顧。尼古拉心里十分期望伊凡就是保爾的孩子。一方面保爾因他而失蹤,他虧欠保爾。另一方面,黃金博士的預言說這個孩子是最亮的一顆星星,注定不凡。他沒有孩子,葉蓮娜有個六歲的女兒,但葉蓮娜是嫁出去的人,那麼伊凡可能是朱可夫家的唯一嫡孫,還是前途遠大的嫡孫。

但是葉蓮娜在電話中說,伊凡不會說話。尼古拉心中產生了疑惑,如果是啞巴的話,無論如何也難有前途的。此刻听見一聲稚女敕的叫喊,尼古拉心中一喜。

卡琳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是伊凡!伊凡喊自己媽媽!卡琳立刻眼淚就涌了出來。她一把從葉蓮娜手里接過伊凡,抱在自己身前。她對幼兒園每個孩子都視如己出,已經相當于半個母親,但是她還是要求孩子們喊她老師或者園長,畢竟是依靠zh ngf 補助的救助機構。而且卡琳沒有孩子,也沒有被人叫過媽媽。

卡琳說不清是因為伊凡開口說話,還是因為伊凡喊自己媽媽而激動。她只知道自己從听到葉蓮娜要帶走伊凡時開始產生的情緒,此刻終于釋放了出來………

當年切爾諾貝利事件發生之後,烏克蘭國內可以接納孤兒和病源的幾家重點療養機構統一分配了各自承擔的指標,別爾江斯克海濱療養院因為要接待領導,所以只分配了很少的孤兒指標。卡琳原本是療養院年富力強的護士長,但是因為得罪了一個來療養員療養的俄共領導,被排擠成了普通的文員,心灰意冷的她主動請纓,擔任新建特殊兒童幼兒園的園長,遠離政治漩渦。

卡琳在基輔醫學院的時候,成績很好,是朵拉那個班級的班長。她家在別爾江斯克,因此畢業以後也沒有留在基輔,而是回到家鄉。她的父親就是療養院的老院長,她進入療養院是工作包分配年代順理成章的事情。後來父母在一次意外中去世,她靠自己的努力和父親故舊的照拂,成為護士長。但是因為工作太忙,一直沒有結婚,直到被排擠。

听到這一聲媽媽,她冰封了多年的心扉仿佛被洞穿了。她緊抱著牟易,淚如雨下。

她以為她照顧這些孩子三年,經歷了一開始的不忍,一段時間的習慣,再到後來的熱愛這份工作,她覺得這是自己的命運。她不期望孩子們回報她,況且這些孩子能有一半健康長大已經是奇跡了。接受幼兒園以來,她已經「送走」兩個孩子了,上個月住院的一個女孩,目前也進入了病危狀態。她最近的心總是揪著。

上次葉蓮娜來過之後,她也經常勸自己,能送走伊凡,讓他回歸正常的家庭生活,無論對他還是對自己,也許都是一件好事。但是,她的自我安慰終于在牟易的一聲叫喊中瓦解。

卡琳舍不得。

喊過媽媽之後,牟易也覺得心里十分難受。三年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牟易一直在偽裝自己。年幼身體的單薄無力,穿越重生的陌生畏懼,異國他鄉的無依無靠,都讓他壓抑著內心深處的感情和自己真實的一面。

在這種蒼白的環境中,卡琳和幼兒園平靜的生活是唯一的亮s 。他內心早已把卡琳當成半個媽媽和朋友。這是一個遠超身體年齡的靈魂在這充滿疾病和痛苦的幼兒園里可以心理上的依靠。牟易此刻也放下了偽裝,放肆的哭了起來。

這是他第二次哭,但是和第一次有了截然不同的含義,為感動也為悲傷……

晚餐卡琳園長舉行了一個小的歡送會,做了牟易最喜歡吃的土豆炖牛肉。牟易覺得很好吃,但是怎麼也咽不下。他看見療養院的領導來和卡琳、葉蓮娜辦理交接手續的時候,卡琳拿筆簽字的手有些顫抖。

辦理好了所有相關手續,卡琳收拾整理牟易的幾件衣服時,尼古拉說「衣服就不用了,回去我們給他買新的。」卡琳略有些尷尬,牟易忍不住又想狠狠瞪自己的便宜叔叔一眼,但是自己眼楮哭腫了,還有點疼。他沒有行李箱和書包,只能把衣服和襪子都抱在懷里,看起來怪可憐的,尼古拉也就沒有再說什麼。站在幼兒園大門前,葉蓮娜握住卡琳的手說︰

「我們每年都會帶伊凡回來看您的。」

卡琳點點頭,回了幾句客氣的話。此時她已經平靜了心情,恢復了往常的干練。她輕輕模模伊凡的頭,然後看了一眼停在外邊的轎車。車里的男子有些眼熟,似乎是別爾江斯克黨委的專職司機謝德林,當年自己還是療養院護士長的時候,曾經有人給他倆介紹過對象,但是因為自己被排擠,後來也就黃了。自己從當年干練的療養院護士,變成今天又矮又胖的身材,估計謝德林是認不出自己了吧。她不想見面尷尬,所以直接拍了拍伊凡的肩膀說,「走吧,我就不送了。」

牟易心中難過,但是他不是真的小孩子,剛才激動之下喊出了媽媽,此刻也再難說出口。他三步一回頭的看著卡琳,直到葉蓮娜關上車門。他雙手撐著轎車後玻璃,看著視線里生活了三年的幼兒園逐漸的慢慢變小……

…………………………

1987年7月,切爾諾貝利事件發生後一年,基輔,聖索菲亞大教堂。

尼古拉慢慢月兌下上衣,準備接受鞭刑。

他心中非常平靜,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欣喜。聖秩聖事的鞭刑由「歿藥」堂的司祭執行,正教雖然不強調人的原罪,但是仍然重視對聖母誕神女瑪麗亞的敬禮,注重道成肉身教義的意義,因此在聖秩聖事之前,按例執行鞭刑。「歿藥」代表受苦的心志,也代表生命。尼古拉雖然選擇成為「黃金堂」的執事,也需要由「歿藥堂」的司祭執行鞭刑。

在場觀禮的人並不多,暗廷三堂的r 香堂並沒有派出司祭參加。大司祭保祿作為儀式的主持人,宣布了儀式正式開始。

「姓名」,保祿朗聲問。

「尼古拉?伊凡奧維奇?朱可夫」。

「你可願得到聖神的恩寵,烙下不滅的神印,繼承我主訓導之權?」保祿朗聲再問。

「我願意。」

「你可願成為黃金執事?以權力和財富維護主的威嚴?」

「願意。」

「求主憐憫。」保祿把手放在了十字架上,朝著聖像說。

「啪」,一聲鞭響回蕩在教堂的密室中。

聖秩聖事的鞭刑用的鞭子有三種,分別是藤條鞭子、皮鞭和鋼鞭。使用鞭子類型的自主權在于歿藥堂的司祭,被鞭刑人事前不會知曉。此刻尼古拉已經感覺到了,司祭使用的是皮鞭。直接從皮鞭開始了嗎?不知道最後是否有使用鋼鞭的機會。尼古拉正在思考,此時第二鞭又到了,「啪」。

他之前從暗教廷的圖書館中看到過聖秩聖事的鞭刑的記載,這是一種歷史悠久的傳承。其中承受鞭刑的次數多少,更是被歷代黃金執事視為一種榮耀,並且互相攀比。記錄中承受最多鞭刑的黃金執事曾經被鞭二十九次。十年之後,這位執事成為了暗教廷的最年輕法王。

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次皮鞭,多少次鋼鞭?記錄里只記載了鞭刑的次數,至于每種多少次,是歿藥堂的機密。

「啪」,又是一鞭抽在尼古拉的背上。他開始覺得背上著了火。鞭刑的終止是以被執行人的昏迷為界限的。他咬了咬牙,心中開始禱告,祈求主的寬恕。

十分鐘之後,第七鞭子落下的時候,尼古拉已經覺得有些忍受不住。他感覺每一鞭之間的間隔都是那麼漫長,終于,三鞭之後,他昏了過去。

尼古拉昏倒之後,被抬到暗室中休息。保祿還在神聖禮台上,一個中等身高披著黑s 神袍的人走到了聖台的一邊。保祿看見這位黑袍人,邁步走了過去。兩人低聲交談起來。

「其實我一直納悶,真的有人能堅持二十九鞭子嗎?」黑袍人說。

「據我所知,那次從第十一鞭子開始,就是鋼鞭了。」保祿說。黑袍人從神袍中拿出一封信,遞給保祿,「交給這個小家伙吧,他估計會要求見我,我就不見了。」保祿雙手接過信,略微一躬身說,「您傳達的是主的仁慈。」黑袍人轉身離開了密室。他沿著曲折的走廊,走向了大教堂的鐘樓。

爬樓梯的時候,黑袍人輕輕咳嗽了幾聲。這次為尼古拉佔卜,他冥冥中有所感應,使用了通神術,去感應尼古拉想詢問的問題。可是他只感應到了一個物體,那就是星星。一顆無比明亮的星星。除了這顆星星之外,他什麼也感應不到,他感覺詫異,想擴大預言的範圍,但是卻遭到反噬,受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傷。

保爾的妻子冬妮婭育有一子,並且即將臨盆的消息是從切爾諾貝利的情報中總結出來的。至于預言里其他什麼雜七雜八的東西,朱可夫家的嬰孩、母親j ng血和父親魂魄什麼的,完全是大陸貨,誰家孩子不是父母生的呢?至于注定不凡,在外漂泊什麼的,是自己送給他的吉祥話。

黑袍人終于走到鐘樓頂上,忽然,大鐘運動了起來。

「當!」「當!」「當!」一陣鐘聲從鐘樓上擴散出去,大教堂前面的廣場上,驚飛起一群白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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