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腦 0021 最淺的海

作者 ︰ 曹雪菊

戈林在連番打擊之下,情緒已經很不穩定,乍听到一大段話,根本沒消化多少,只听得最後一句,問家里知不知道自己調皮。「你是誰?和小啞巴一伙的嗎?有本事你放我出來,咱們單挑!」,他大喊。感覺漁網不再拖拽自己,急忙雙手模索,尋找漁網的開口。「你到底是誰,快放我出來,否則我饒不了你!」他眯著眼楮,眼里還是有沙子,看不清說話的人。

「我這個人,一向都不喜歡暴力,我認為武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那個稚女敕的聲音繼續說著,模仿著ch ngr n的語氣,「但是,我錯了!」,那個聲音猛的一頓,「確實,世界發展不能靠武力。但是在某些時候,特殊條件下,只有暴力能解決問題。」牟易沒理會戈林的質問,自顧自演說著。

戈林心中氣惱,對方不但埋伏自己,還用語言羞辱他,說些奇怪的話。他前面听不太懂,後面倒是明白,總之對方說的不是什麼好話。「格努哈,你在哪里?」他不確定格努哈是否還在身邊。「我在…著里,腳…綁著了,眼看不見。」格努哈听見戈林說話,努力回答道,因為臉上是血,下巴劇痛,說話都有些走音。

牟易說話戈林沒搭茬,他很失望,他覺得正義英雄和小孩打架的唯一區別就是要說一段話。戈林和格努哈已經找著了對方,過不多久就能發現他們倆其實是綁在一起的。復仇完畢,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拍拍門沙克的胳膊,示意他和自己一起離開。走動樹林外之後,他隱約听見兩人的呼救聲,忽然心中一動,對門沙克說到︰

「你去招呼一下米莉亞大嬸,然後裝著听到呼救聲,帶大嬸去把他倆解開,裝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然後把他倆送到衛生所吧。」門沙克一楞,沒明白牟易的想法,疑惑的看著他。牟易接著說︰「戈林和格努哈剛才沒看見你,只看見了我,否則早喊你的名字了。」門沙克似懂非懂,牟易又說「順便把漁網拿回來,明天洗一洗,還能用。」這句話門沙克懂了,點了點頭,他的心里,收漁網是很關鍵的。

牟易目送門沙克去招呼米莉亞大嬸,也趕快朝另一個方向跑開,他怕被大嬸發現自己,解釋不清。跑了幾十米才發現不是幼兒園的方向。他啞然失笑,自己竟然迷路了。前世的自己就是個路痴,第一次出幼兒園,找不找方向了。

牟易路痴,但是天文不痴,他看看夕陽落下的方向和天邊一道白s 的月牙,立刻推算出幼兒園的大概方向,邁開雙腿,飛奔起來。

就在路轉彎的時候,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大海,此時的亞速海,陌生又親切,仿佛不過一面之緣,已成莫逆。夕陽半沉入海面,一道金光鋪徹水上,波光之中金霞璀璨,令人心醉。而金霞之外的海面,卻愈發深沉了。亞速海很淺,浪並不大,似乎很溫和,但海面顏s 又很深,和所有的大海一樣,讓人無法揣測他的深度;亞速海很柔,和大部分內陸海一樣,沒有動輒幾米高的波浪;亞速海又很剛,和所有北方的海一樣,深沉、寬廣。

牟易看著眼前的亞速海,不覺得這是異國他鄉,但是心底卻突然涌起無比的思鄉之情。他想回去,回到故鄉,去看看渤海此時的風姿。

他扭回頭,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跑去。又想起了前世在灣區讀博士,每天早起繞湖跑步的時候,只不過那時是兩個人,而此刻,只有他自己。不,他已經不是他了。

此刻的他,黑發、藍眸。

不知跑了多久,幼兒園的圍牆終于出現在眼前,他松了一口氣,卻還記掛著門沙克把計劃的後半段執行的怎麼樣。之所以讓門沙克回去,不但是因為要拿回漁網,還是為了防止戈林和格努哈流血太多,真的鬧出點事兒。而且,他倆養好了傷,很可能會報復自己。自己一個月後和那個叫葉蓮娜的女人離開,他們很可能報復幼兒園的其他人。讓門沙克去救兩人,他倆欠門沙克一個情。幾個月後,他倆到遠些的地方讀初中,估計這事兒就淡了。

牟易梳理了一遍利害關系,不由得又回想起自己哭鼻子的情形,此刻冷靜下來,覺得羞愧無比。他想不明白,剛才自己是怎麼了。他走進院子,撿起還在地上的那本r 記,里面朵拉的信並沒有破損。他放下心來,剛把r 記放回原處,就听見卡琳園長招呼大家吃飯的聲音︰「都過來了,吃飯了!」

他若無其事的走到飯桌旁,拿起飯勺幫大家分起飯來。吃飯的時候,他連吃了兩碗,感覺今天自己的胃口出奇的好。

飯後他第一次坐在活動室里面和大家一起看電視,他覺得這種感覺其實還不錯。過了一會,听見後門響動,他回頭一看,是門沙克回來了。門沙克沖牟易點點頭,牟易眨眨眼,然後抿住嘴唇,食指上豎,做出了一個噓的手勢。兩人相視一笑。

接下來的幾周,牟易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夏天到了,卡琳園長給孩子們都換上了短袖衣服,其他人都是穿舊的,只給牟易特別準備了一套新的。牟易看在眼里,什麼也沒說。還是力所能及的幫卡琳園長做些家務。

卡琳園長去逛大集市的時候,牟易又去了一趟海邊。他就是想再看看亞速海,他覺得海風特別的清爽,心癢,想再吹一次。走在沙灘上,他在海邊找到了門沙克,得知他是每隔幾天天氣好的時候才來幫助米莉亞大嬸干點零活兒。他開口詢問了那天他走之後的情況,門沙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還學了米莉亞大嬸的話兒,「那兩個可憐的女圭女圭,掛了急診,但是听說傷得挺嚴重,還要住院呢。倆人就住在中心醫院的兒童病房,那個叫戈林的孩子,胸口感染了,說是還發著燒呢。另一個小孩子啊,臉上縫了十幾針,幸虧兒童骨頭軟,下巴差點沒骨折。」

門沙克憨憨的語氣,但是學的惟妙惟肖,兩人就在沙灘上開懷大笑了起來,牟易心說,你小子下手真夠狠,十幾針,格努哈這次是破相了。幸虧蘇聯現在全民醫保,否者還破財了呢。門沙克一點沒有肇事者的自覺,當時看見格努哈滿臉血的猶豫不決似乎也無影無蹤了。牟易猜測這是戰斗民族的本能。想當年讀碩士的時候,去聖彼得堡參加學術論壇,看見俄羅斯人打架,胳膊斷了照樣往上沖,印象太深了。

牟易手里拎著鞋,光著腳走在沙灘上,和門沙克說著話。時不時的會想一想怎麼用詞或者某個字的發音對不對,但是因為孩子之間的聊天很簡單,他很快也熟悉了更多烏克蘭口語。那天質問戈林和格努哈時說的長句子,完全是心情激動超常發揮了,按照目前的情況,他的俄語和烏克蘭語口語還遠達不到流利的程度。可惜沒有書,不知道跟那個女人走之後,會不會有書看。

牟易在葉蓮娜面前表現的懂事乖巧,但是心中卻沒有多少親近感。雖然那個女人看他的眼神是真的關心,但是牟易對于離開幼兒園這件事感情很復雜。

可是,無論他怎麼想的,這一天還是來了。六月十一r ,牟易剛起床疊完被子,就被卡琳園長叫到教師休息室,牟易一進門,發現房間里竟然有三個人。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因為他生活里極少出現成年男x ng。這個男人金棕s 頭發,高出旁邊卡琳園長兩個頭,劍眉朗目,高高的鼻梁,目光炯炯的看著他,但是眼神似乎有一些復雜。男人旁邊站了一個黑衣女人,就是上次讓自己叫姑姑的女人。她頭發盤在腦後,非常好看的劉海飄在額頭上,眼神溫柔,抿著嘴看著牟易。

牟易覺得被兩個人盯著有些尷尬,走向了站在另一邊的卡琳,藏到了卡琳身後,卡琳雙手按住牟易的肩膀,把他按在身前,背靠著自己,拍拍牟易的頭對他說,「別怕。」。牟易又抬眼朝一男一女望去,只見葉蓮娜和那個男人對視了一眼,那個男人輕輕點了點頭,說「是很像,鼻子和額頭都很像保爾,嘴和下巴有點像那個女人。」

牟易心中一冷,原來還要再檢驗自己,原來還不能確認!什麼叫那個女人?他心中有些煩躁,葉蓮娜,那天晚上的兩個男人,今天這個陌生男人,輪番來檢驗自己,「當我是什麼,求著你們認親嗎?」

卡琳感覺到牟易身體的僵硬和不自然,她微笑著開口問︰「上次葉蓮娜女士說孩子的父親失蹤了,請問你是孩子的父親嗎?」,那個男人表情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不,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孩子的叔叔,尼古拉。」男人伸出手和卡琳握了一下,他的手很大,完全把卡琳園長的手包住了。

「多謝您照顧孩子這麼久,辛苦了,但是最後我還想確認一下,上次葉蓮娜電話里和你說的孩子母親的遺物,你已經取到了嗎?」他問。

「恩,我給朵拉打了電話,讓她幫我從切爾諾貝利中心醫院後來轉移的臨時倉庫里面找到了遺物的箱子,上周就已經到了。」卡琳掏出鑰匙,打開了下層的櫃門,然後抱出一個土黃s 紙箱,放在了桌子上。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然後又拿出了那份牟易看過的檔案,取出死亡通知單和遺體火化的通知書的復印件遞給了尼古拉兩人。

「轉給我的時候就是復印件,原件我也不知道在哪里。箱子上貼了當時的封條,我就沒打開,你們自己來打開吧。因為不能確認那個人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但是那個她一定是伊凡的媽媽,所以你們必須當著他的面打開。如果是你們要找的東西就拿走吧,如果不是,那我再送回去。」卡琳娓娓說道。牟易想起來,檔案里的死亡通知單上備注了幾個遺物,難道就在這個盒子里?

牟易心中忐忑,卡琳說的不錯,無論眼前的兩個人能不能通過箱子證明自己是他們的佷子,箱子里的東西肯定屬于他的生身母親。他沒等兩人動作,自己先踮起腳想去看箱子上的封條。卡琳看牟易著急,把他抱了起來。

「1986年4月27r 、妮娜、女、切爾諾貝利中心醫院」

封條上有一行有些褪s 的字跡。尼古拉伸出手,用指甲輕輕劃斷了封條,打開了紙箱。翻開兩側的蓋板時,一陣灰塵泛了起來,這箱子顯然放的很久了。不知為什麼,牟易對這些灰塵和這個箱子,有一種特殊的親近感,他剛想伸手去觸踫箱子,小手卻忽然被尼古拉打了一下。

「不要踫!」尼古拉聲音堅硬,「切爾諾貝利出來的東西,都有核輻sh 殘留。」他朝卡琳園長解釋到,「他們放在臨時倉庫里,肯定也是特別偏的地方。」牟易原本對這個男人就沒什麼好感,被打了手本來覺得氣憤,此時听他一說,心中恍然。

男人從箱子中首先取出了一個銘牌和一串鑰匙。他看了一眼,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然後又取出了一件白s 的衣服,但是衣服已經有些發黃了。最後他拿出一本書,看到這本書的時候,尼古拉回頭沖葉蓮娜點了點頭,然後翻開了扉頁,輕輕讀了出來。

「贈我親愛的冬妮婭和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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