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女仙 落跑女仙 番外—丕騰

作者 ︰ 月野兔

(一)

人間江南,四月天。

一座古樸又不乏精致的農家院落里,微露的晨曦尚未驅走夜的最後一層薄霧,淡牛乳色的薄霧如輕紗簾帳,守候著白日喧囂前的最後一縷清夢。

這春困與忙碌疊加的季節里,人們多是貪睡的。

小院的主人今天卻睡不著了。只見他穿著一身睡袍,正背著手站在窗前沉思。一雙閱盡世間滄桑沉浮依然明亮犀利的眼楮,朦朧地望向遠方,眉目間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悒郁。

「老頭子,別太自責」,一個溫柔而疲憊的女聲打破了這片寂靜,一直就站在他身後的她邊為丈夫披上外衫,邊嘆氣說︰「過去種種,你是用心良苦的,只是…那孩子…哎…….」婦人說著,已然紅了眼眶。

丈夫轉過身來握住妻子的手,輕輕拍打著妻子幫自己整理衣衫的手,無言點頭。

片刻的沉寂過後,婦人已然穩住喉頭的哽咽,忽然情緒激動的道︰「要怪,只能怪我這個為娘的,當年太驕縱他了,才讓這個孽障….讓騰兒…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她的眼底有深不見底的傷痛與自責,卻同時有著柔情與不忍,心情剎是矛盾。

老頭子搖搖頭,「你做娘的,難免偏疼幼子,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當年太武斷了。早知如此….唉….」

想起那段原本該是延著幸福與快樂的足跡一直往前走,如今卻變得狼狽與無奈不堪的往事,他們夫妻倆一起無奈的搖了搖頭。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而即便是在神妖魔界,發生了的事情就是發生了,誰也無法改變過去的一切。

只是,若是能有如果,若是一切可以重新來過,該有多好呢?

就這樣。仿佛過了很久,老頭子的聲音再次響起︰「算了,過去的事就不去想了,不論如何。當務之急,我們還是一起回蛟龍海看看罷。」

「嗯,說得對,我和你一起回去。」老婆子應和道。

「你…不要了吧。」老頭子神色微動。

「你還不了解我麼?」老婆子堅定的說。

老頭子定定的看了妻子片刻,終于妥協道︰「唉,隨你吧。」

說著,夫妻二人使了瞬間移動的術法,轉眼便從家中消失不見。

初生的朝陽將他們的背影鍍上一層暖紅,不知怎的,那溫暖如新生的色調。反而讓人感到一股難言的悲傷。

這對老夫婦,便是蛟龍族早已隱居避世的老君上央及和老伴兒涅鳳。而這處農家小院,是他們在人間游歷的數十處居所之一。他們正在談論的,是三年前因為謀殺墨玄而被貶去看守蛟龍海活火山的二兒子丕騰。

昨天,他們剛剛得到詩默傳來的消息︰丕騰瘋了。

(二)

丕騰瘋了。瘋在他自己的心魔。說起丕騰的瘋,用人間的話說,那叫真正的「自作孽,不可活。」

三年前,當央及和詩默一行當眾用水鏡揭露了他勾結玄清謀殺墨玄的卑鄙勾當,丕騰便辯無可辯地被拉下了君王之位,由央及親手廢去一切術法修為。然後被發配去看守蛟龍海的活火山了。

比起他犯下的滔天罪行,這樣的懲罰實在稱得上仁慈。不少蛟龍族人覺得,央及作為父親,終究還是心軟了。

其實他們怎麼能明白呢,央及沒有處死丕騰背後的復雜原因,怎是一個「心軟」可以概括。

一方面。人間有句話叫「知子莫若父」。央及雖然從未像關注丕澤那樣關注過丕騰,但他對丕騰的了解,絕對比丕騰知道的多得多。

他知道,自己這個二兒子,雖然本事不大修為不高。卻是一等一的心高氣傲。讓他當眾承認比別人差,那絕對是殺了他也不肯的。更何況現在被廢了一切術法修為,貶去干最低等的蛟龍才做的賤/役,這對他的折磨,簡直比殺了他更甚!

另一方面,央及沒有處死丕騰,也許還因為他心里的自責和愧疚。畢竟,今天這個局面的形成,他這個做父親的,也的確月兌不了干系。

當年央及還在位的時候,一心培養丕澤作為未來的繼承人,對丕騰的關注其實是不夠的,他只希望他能做個安分守己的閑散王爺。央及這樣的安排,並非出于對丕澤的偏愛。雖然平心而論,丕澤的確比丕騰出色很多。但央及這樣安排的根本原因,還是不想重復多年前那場血腥的噩夢。

近一千年內出生的蛟龍族人,大多都認為央及是前任君上乾離的獨子,所以當年順理成章地繼承了父親的王位。但事實並非如此。

央及其實是父親的第三個兒子,在他上面還有兩位哥哥。說起央及的兩位哥哥,那都是蛟龍族里百年難見的人才,天生聰穎又勤奮好學,不到二百歲就成了可以替父親獨當一面的棟梁之才。

那時候央及還很小,要說上面有這麼兩位才華橫溢又霸氣側漏的哥哥,王位的繼承是怎麼也輪不到他的。乾離也的確是這麼盤算的,只是兩個兒子都太過優秀,到底要傳位給誰,乾離還真頗有些躊躇。

也就是乾離的躊躇壞了大事。眼見父親黃昏日近卻遲遲不立太子,兩個兒子都有些等不及了。于是在乾離正常羽化前二百年,蛟龍族爆發了從未有過的內戰。兩個兒子持戈相向,兵戎相見,最後相殘而亡。

這個殘忍的事實讓垂暮之年的乾離實在難以接受,他傷心到口吐鮮血,不久便含恨而死。于是,剩下的唯一還活著的央及,理所當然的作為唯一的繼承人登上了王位。

登上王位後的央及展現了比兩位哥哥更卓絕的才華,他勵精圖治,終于重振山河,並且帶領蛟龍族走向了從未有過的輝煌。事實上,央及的才華確實在兩個哥哥之上,只是他真的對那個尊貴的位置沒有多大興趣,才會一直保留自己的實力,不爭不妒。

再後來,人們便漸漸不再提起那場血腥的內戰。老人給孩子講故事的時候。也從不涉及那段時期,那段歷史,確實不大適合當孩子們的睡前小故事。當年的血腥,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被從蛟龍族的歷史上抹去。

但只有經歷過的人們知道,白日里不敢想的那些,是怎樣將他們從一夜夜的噩夢中驚醒….

正如只有央及知道,他是怎樣從無憂無慮的翩翩少年,一夜間成為戰火紛飛父死兄亡後不得不承擔起一切責任的國之君主。

正因如此,央及即位後最想做的事情,除卻安邦定國重興蛟龍,便是再也、再也不要讓他的子孫,重復經歷他經歷過的血腥噩夢。

所以,他才一心一意的只培養丕澤作為蛟龍族的繼承人。一心一意的讓丕騰做個閑散的王爺。可惜,丕騰顯然從來都不曾理解過父親的這份苦心,當然,央及的苦心其實嚴格說起來也是種變相的負擔,他從未尊重過小兒子。了解小兒子的真正需求,才會間接導致了後面的悲劇發生。

(三)

丕騰要守的活火山在蛟龍外海深處,時常噴出熾熱的岩漿,任何靠近的生物都能被烤得半死,因此看守它絕對是個苦差事,一向是由蛟龍中最低賤的賤民做的。

丕騰本是最心高氣傲的人,又做了那麼多年萬人朝拜的君王。一夕之間成為術法全無受人唾棄的賤/民,這個心理落差著實讓他難以接受。

況且,丕騰還不是一般的賤/民,他的所作所為連賤/民都不齒,于是他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賤/民中的賤/民,要站離火山最近的崗。做最髒最累的活計,為了不餓肚子甚至要與海怪爭食。

所有這些,央及當年都想到了。

他之所以罰丕騰去看守活火山而不是按蛟龍律法直接把他處死,就是希望他可以有所反省。

可惜,從小就根本不曾花心思去了解丕騰的央及不會明白。像丕騰這種人,最學不會的就是反省。因為他心里只有自己,看到的便只能是別人對自己的「不公」,所以永遠都會選擇性地忽視自己犯下的錯誤。

仿佛,他們永遠不會做錯任何事情,只要別人對自己稍微不好,那就是別人的錯誤!

從小到大,丕騰一直覺得父親從未重視過自己,不管自己怎麼努力,父親眼里永遠只有他那事事優秀的長子,以及比長子更優秀的長孫。

最初丕騰還是很想親近父親的,某種程度上他很崇拜自己的父親,畢竟他的父親是蛟龍族史上最強大英明的君上,連天君都忌憚他的實力,誠心邀請他直接飛升成神龍,月兌離妖籍,改為神籍。他總夢想有一天,可以成為父親那樣馳騁天下的君王。

小時候他總是想辦法在父親面前表現自己,其實,他的本事也不差,但是,和他的大哥丕澤的天分相比,他確實是相差太多。但他相信,勤是可以補拙的,于是他一直很努力的修煉著。

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修煉,怎麼飛快的進步,父親的反應總是淡淡的。如此,時間久了,丕騰便也放棄了親近父親的意圖,取而代之的,是對父親和大哥徹骨的恨。

他恨大哥的優秀,恨他為什麼天分那麼高,輕而易舉就可以做成自己付出很多依然做不好的事情;恨他為什麼明明擁有一切,卻偏偏要表現得一點都不在乎。他更恨父親,恨他眼里只有大哥,恨他從未正眼看過自己,更沒給過自己一絲機會。

丕騰從來都想要王位,從來都是。最初是為了抱負為了夢想,後來,便是為了恨,為了恨的火光舌忝舐著的*。他想要父親和大哥擁有的一切。他要把他們奪走的本屬于自己的東西一樣不少地奪回來,然後再把他們毀滅。

恨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恨意一旦產生,除非有強大溫暖的愛,否則就難以消除。哪怕丕騰是擁有著母親同樣偏心得一塌糊涂的母愛的,卻依然滿足不了他那熊熊的野心!

這種一直盤踞在他的心里,像藤蔓一樣纏住他的心,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枝繁葉茂。那扭曲的枝葉好像仇恨的毒蛇吐著信子,一有機會便要吞噬一切。

丕騰一直在肆機而動。可惜的是,強大的央及在位時,他沒有等到機會;依然強大的丕澤在位時,他還是無機可乘;直到他的佷子墨玄,雖然同樣強大,但他卻因為逆天叛道的愛情而要禪位于他,他終于等來了垂涎已久的王位。

可這夠嗎?當然不!他要的不是墨玄白給的王位,他要他真正臣服于他,他要他所擁有的一切!他要墨玄來償還他們祖孫三代欠他的債!

于是,他勾引並聯合了瑤姬,和她一起謀劃了那場傷天害理的突襲傾言謀害墨玄的戲碼。

當那一天,墨玄在陷阱中被傷得傷痕累累時,他和瑤姬一起大笑著,感到從未有過的暢快。他甚至設想著父親和大哥來質問自己時那氣急敗壞的樣子!

他們從未看起過他,可那又怎樣?他們的兒子和孫子,還是死在了自己精心設計的陷阱下!他終于不用再費盡心思祈求他們的施舍,這一次,是他把他們踩在了腳下!

除卻墨玄自始至終沒有流露出一絲痛苦這讓人很不爽之外,丕騰的心情那是極好的。他的好心情也的確維持了很久,直到那一天,詩默闖進蛟龍王宮。

那一天,央及也來了。

之前丕騰試想過無數種父親在自己面前氣急敗壞的樣子,每想一次都能讓他樂得合不攏嘴。然而,那無數種表情,沒有一個出現在央及臉上。他的父親,依然像百年前一樣,那麼鎮靜從容,那麼君王氣度,那麼視自己如無物。

哦,對了,央及的臉上還多了一種百年前不曾有過的東西,就是深深的、深深的厭惡。央及廢除了丕騰一切的術法修為,這其間,他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那一刻,丕騰感到的不是恐懼,不是羞愧,而是從未有過的失落。失落過後,他的心志開始崩潰,他繼續無限循環的怪責著自己父親的偏心,怪責著老天的不公,怪責著自己的倒霉。然後,三年的守活火山生涯更是讓他心神具散。

于是,他瘋了,瘋在了自己的心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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