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記 第六章 世里家族 (上)

作者 ︰ 海澄

話說在唐僖宗咸通十三年,阿保機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撒剌的、伯父釋魯四兄弟正在躲避一個叫狠德的本族叔伯的追殺。♀為什麼呢,狠德殺了阿保機的祖父勻德實,奪了他迭剌部「夷離堇」的位置,遂要斬草除根。「夷離堇」是什麼呢,就是「俟斤」的契丹語,也是頭領,酋長的意思。後來,阿保機得伯父蒲古只,報仇殺了狠德,當上了迭剌部的夷離堇,再後來,擔任迭剌部夷離堇的順序依次是,阿保機的二伯父岩木,接著是他父親撒剌的,這兩人都是病死在任上。接著是蒲古只的異母弟弟,也就是曷魯的父親,偶思。偶思多病,再接著就是現在的阿保機的伯父,釋魯。

不管狠德也好,阿保機的父親也罷,他們其實都是一個老祖宗,名叫世里雅里。這個人有些本事,在唐玄宗的時候,被封為松漠都督。本來可以就勢自己當契丹人的可汗,但他擁立了契丹當時另一個強部遙輦氏的酋長迪輦俎里為可汗,也就是現任巴剌可汗的祖先。

世里雅里做了兩件大事。

一、將契丹分為新八部,組成部落聯盟。世里雅里以世里氏為核心組成了迭剌部,而原先的強部大賀氏、遙輦氏則被分拆到其它七部之中。如此,世里家族的迭剌部就成為了契丹中最大、最強的部落;

二、設立大迭烈府。可汗只能從遙輦氏家族里選舉,是名義上契丹各部的共主,負責政務。可汗之下設大迭烈府夷離堇,是八部兵馬的實際控制者,負責軍事,必須從迭剌部世里氏家族中選舉產生。另設北、南宰相府,分掌諸部政務。八部的夷離堇、北、南宰相也都由相應的世選家族里的人選舉產生。可汗、夷離堇與北南宰相都有任期,三年一選,可以連任。這樣,迭剌部的世里家族,既是本部的夷離堇,又是掌握兵權的大迭烈府的夷離堇。

通過以上的措施,世里家族,自唐玄宗天寶年間後期開始,才是實際上契丹各部的掌權者。只不過,不是像中原的父子世襲,而是在家族內選舉的世選。時任迭剌部夷離堇、大迭烈府夷離堇的就是阿保機的三伯父———釋魯。

大婚如期地在迭剌部,熱熱鬧鬧舉行過後,月里朵的少女時代結束了。

在述律部,她是受父母疼愛的小女兒,而在迭剌部,她是阿保機的新妻子,是阿保機五歲女兒奧古的後娘,是婆婆岩母斤的第二個兒媳,還是阿保機五個弟弟的新嫂子。一下子多了這許多身份,十五歲的月里朵一時還真適應不過來。就像很多家庭一樣,婆媳關系也同樣困擾著她。

婆婆岩母斤,實際上也是月里朵的舅母,出自契丹乙室已家族,死了的兒媳則是她哥哥的女兒。岩母斤見自己親佷女的位置被月里朵佔去了,心里自然會有些想法,雖然,這個位置不是月里朵搶來的。本來,岩母斤是想再從自家族里替兒子選一個老婆的,但被她阿保機的三伯,迭剌部夷離堇釋魯否定了。

三伯說,「一呢,阿保機和月里朵是姑表親,迭剌部和述律部以前也是通婚的,像阿保機的祖母,就是述律部的;二來,述律部也是草原上的強部,迭剌部需要契丹八部以外的支持;第三嘛,月里朵同母異父的兩個哥哥室魯、敵魯,因為他們的爹和岩母斤一樣兒,都屬于北府宰相的世選家族———乙室已,那麼,他倆就有資格候選北府宰相。♀」

夷離堇就是夷離堇,這筆賬算的一目了然。岩母斤也就沒話說了,同意了這門婚事。但同意和喜歡則是兩碼事情,岩母斤這個分得很清楚。

這一切,月里朵當然知道。她自小在貴族家庭里長大,耳燻目染,家族的責任,是她必須肩負的。所以,當父親婆姑告訴她,要把她嫁給阿保機時,就已經知道,這樁婚事更多像是一種使命。無論願意與否,都得欣然接受。

月里朵,就是帶著這樣心情,嫁給了阿保機。

人生有時卻是很奇妙,偶爾會給你一份兒驚喜。月里朵在偶然中獲得的驚喜就是,自己的丈夫,阿保機很疼愛她。漸漸地,月里朵從這個,讓眾多女兒家心儀的草原漢子,年長自己七歲的阿保機身上,感受到了有如兄長欲穩那樣地關懷之愛,還體會到了更多說不清、道不明,卻讓她著迷的東西。月里朵心想,這可能就是愛情。

就這樣,沉浸在新婚的快樂中的月里朵,在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迭剌部三年有余了。不過,人生除了愛情,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去面對。例如,月里朵的婆婆,岩母斤。

這一天,月里朵正在與女兒奧古玩耍,陪在身邊的就是她從述律部帶來的已經九歲的韓知古。實際上,他幫了月里朵很多忙,幫了什麼忙呢?當然就是照顧奧古了。月里朵初為人妻,哪有帶小孩的經驗。于是,從娘家帶來的韓知古的工作,就是伺候奧古小主人了。

小孩子天生就有語言天賦,如果還有語言環境,再者韓知古本就甚是機靈,因而,契丹語反而成了他每天最多使用的語言。

「奧古,听好了,眼楮!」韓知古與奧古兩個人坐在地毯上。只見奧古把小手按在了自己的小鼻子上。

「哈哈,你錯了。該你說了哦。」韓知古笑道。

「嗯,眼楮。」奧古畢竟才七歲多一點兒,听到剛才韓知古最後說到「眼楮」,所以也就學著說。

韓知古把食指,放在了眼楮上。兩三個回合下來,一直是韓知古贏。奧古可有點兒不願意了。

「知古,你就讓著奧古妹妹些吧。」月里朵在旁笑著說。

他們在玩「指鼻子」的游戲,規則就是一方說身體的部分,另一方必須立刻按對方所說指對。慢了或者指錯了,就算輸。這個小游戲,是韓知古的爸爸古尚賢教他的。

「嘴巴。」奧古說,

只見韓知古故意將手放在了頭頂上。

「哈哈———知古哥哥的嘴巴長在頭頂上了。」奧古開心地笑道,

月里朵也在旁笑著說,「是啊,嘴巴長在頭頂上了,奧古,你說奇怪不奇怪。♀」

「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一個聲音打破了原本的歡笑,月里朵隨聲望去,不知何時,她的婆婆岩母斤已經站在帳篷外了。

月里朵起身作揖道,「娘,你來了。」

岩母斤含糊了一聲「嗯「,一把抱起奧古,「奧古,跟玩去,給你講青牛白馬的故事。」

「青牛白馬」是契丹人祖先起源的傳說,孫女奧古不知已經听了多少遍,自然沒有「指鼻子」游戲的吸引大。

「嗯嗯———我不去,我要和知古哥哥玩嘛。」奧古在她地懷里鬧騰地說。

「什麼哥哥?!給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許叫他哥哥,他是我們的奴僕!」岩母斤厲聲訓斥道,

「嗚嗚———」奧古哭了起來。

「月里朵,怎麼說你呢,教你的奴僕以後規矩點兒!什麼哥哥、妹妹、姐姐的,成何體統!」說完狠狠地瞪了一眼,在地上的韓知古,又道,「小東西,別擋道,讓開!」抱著哭鬧的奧古,揚長而去。

韓知古不是第一次見識這位老主人發飆,而且多少明白點兒岩母斤所說的「主僕之分」,故而只是依然坐在那里,低著頭,一聲不吭。

「知古,這里沒什麼事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待會兒。」月里朵說。

「知道了,主人。」韓知古說完退了出去。

埋頭走出帳外的韓知古,掉著眼淚一陣兒小跑,踫得一下撞上了一個人。抬頭一看,卻是月里朵的丈夫,阿保機。

「主人,對不起。」韓知古低著頭說,

「呵呵,你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誰敢欺負我阿保機的人?」看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韓知古,阿保機俯抓著他的肩膀,逗他玩著說。

「主人,沒什麼,我走了。「韓知古掙月兌了阿保機的手,飛快地跑掉了。

看著韓知古的背影,阿保機隱約地也猜到了**分。心想,怕又是我那母親數落了月里朵,連著讓這娃兒受了委屈。

想是這麼想,還是不知不覺地挪步來到了母親的帳篷跟前。直到門口,心里想,「不知道婆媳發生了什麼,我還是先回去問問月里朵再來問候。」這麼想著,轉身欲走,只听有人喊道,

「大哥,你來了。」回頭一看,見一少年走了出來,

「哦,三弟。」阿保機回道。

「是阿保機嗎?」帳篷里傳來岩母斤的聲音。

「是的,是大哥來了。」少年回道,拉開門簾,兄弟倆一前一後進了帳篷。

「兒阿保機,給母親問安。」阿保機俯身一拜。看見女兒奧古在母親懷里,起身將奧古抱在了懷里,「奧古,想爹了嗎?「

「阿保機啊,我說你家月里朵,整天地讓奧古和一個漢人奴僕在一起,她就閑在旁邊兒,跟沒事兒一樣的,你說———」岩母斤一見大兒子,就嘮叨起來。

「對了,娘,我給你說件事兒,」阿保機趕緊把話岔開,「今天,西域的回鶻可汗派人來見三伯,可是,咱契丹人沒有一個听得懂那使者的話,所以啊,三伯就把我找了去,說月里朵不也是回鶻人嗎,找她來听听,所以,我就———」

「就什麼啊,月里朵雖說是回鶻人,那也是八輩子前的事了。他爹婆姑都不見得會說幾句回鶻話了。」岩母斤說著,看了看聲旁站著的少年,又道,「我看啊,咱家這老三呢,你弟弟迭剌,從小就聰明,都快十六歲了,也該讓他出去歷練歷練。讓他去跟回鶻使者呆兩天去,肯定能學會回鶻話。你說是不是?」說著一把拉過少年,「迭剌,快給你大哥說說啊,讓你去學回鶻話。」

「大哥,我想我能行。」這個叫迭剌的少年說道。

阿保機心想,母親的話也沒有道理。月里朵雖說是回鶻人後裔,但著實會不了幾句回鶻話,三弟迭剌也的確少兒聰慧,何不順水推舟答應母親,也是緩和婆媳關系。于是說道,「好啊,那我明天就帶三弟去見三伯。」

韓知古跑上了一座山丘,一坐了下來。六歲前,他生活的杭州,與生活了大半年的薊州,與現在的迭剌部,截然是兩個世界。爸爸、媽媽相繼離世,薊州的爹娘慘遭殺害,這都是為什麼?奴僕,什麼又是奴僕?太多、太多疑問,太多、太多困惑,在韓知古幼小的心中,縈繞盤旋,揮之不去。

三個契丹孩子正在追逐戲耍,向著這座山丘跑來。兩個跑在前面,一個跟在後面,大叫,「寅底石、安瑞,你們等等我。」

「安瑞,快跑,別讓蘇追上。」年齡稍大的一面跑,一面對身旁的小孩說,

兩個孩子跑到了山頂。「四哥,那個好像是韓知古。」年齡稍小叫安瑞的指著前方說,

「走,我們過去看看。」說著兩人就到了韓知古身邊,

「喂,你在這干什麼呢?」安瑞問道,

韓知古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心里道,「原來是阿保機兩個調皮的弟弟。」沒有說話,繼續望著遠方。

年齡大的男孩寅底石順著韓知古的目光看過去,只有空空蕩蕩的草原,什麼也沒有。接著,說道,「發什麼愣,問你話呢。」

安瑞發現了韓知古的發紅眼楮,笑道,「原來躲在這里哭鼻子。哈哈」

「四哥、五哥,你們跑得太快了。」氣喘吁吁地的叫蘇的小男孩這時也跑上前來。

寅底石和安瑞並沒有搭理蘇,蘇就轉而向韓知古說道,「知古哥哥,你也在這兒呢。」

韓知古「嗯」了一聲。

「蘇,你不是非要追著我們玩嗎,那好。現在我們來比賽摔跤,好不好?」寅底石說,

蘇見他哥哥原意和他一起玩,立刻高興地回道,「好,好啊。」

旁邊的安瑞心想,剛才四哥不是說,不想帶著六弟玩嗎,這會兒怎麼又要玩摔跤了。正奇怪著,听見寅底石又說,

「我和安瑞一隊,你和韓知古一隊。輸了的一隊,要給對方當馬騎,怎麼樣?」寅底石心中暗想,九歲的韓知古和八歲的蘇,可贏不了十四歲的他和十歲的安瑞。就等著被我當馬騎吧。

蘇是很想玩這個游戲的,見韓知古不回答,就推搡著他說,「知古,一起玩嘛。」

「不敢,是吧?那就是孬種。」寅底石使出激將法。

只見韓知古,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說,「誰說不玩了,你覺得贏定了嗎?如果打平了,怎麼個算法?」

「打平?哈哈———打平就算我輸!」寅底石想都沒想地回答。

「好,那麼,我們就比吧。那是比一場,還是賽兩場呢?」韓知古一副疑惑的表情。

「行了,別嗦了,還需要兩場嗎?一場就把你們摔得心服口服!來吧,誰先上?」寅底石有些不耐煩了。

「蘇,你去和寅底石比,我和安瑞比。」韓知古笑著說。

听見韓知古這麼安排,寅底石猛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說道,「好啊你———」

「你什麼,不敢比了嗎?」這回是韓知古激將了。

寅底石畢竟已經十四歲了,一下反應過來,讓他和蘇比摔跤,必是他贏。可是韓知古與安瑞年齡相仿,結局就不一定了。但又想他們契丹人自幼就玩摔跤之類的游戲,弟弟安瑞的勝算還是大些。于是說道,「就這樣,來吧。」

寅底石和蘇的比試,不用說結果也知道。輸了的蘇笑嘻嘻地說,「寅底石,你真厲害,以後要多教教我啊。」

寅底石看也沒看他六弟一眼,走到安瑞跟前說道,「一定要贏!」

安瑞猛地一下沖向韓知古,兩手向他腰間抓去,韓知古輕輕一避,撲了個空。如此這樣了兩三回,氣得安瑞哇哇大叫。

「韓知古,你再這樣,就算你輸。」寅底石著急地叫道。

安瑞使足了力氣再一次沖向韓知古,這一次韓知古沒有回避,就直直地站在那里。眼見安瑞的雙手就要抓住他的肩膀,韓知古猛一側身,左腿一橫,安瑞就被絆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哦,知古贏了!」蘇高興地叫喊著。

結局是寅底石沒有料到的平局。

寅底石走上前,拉起坐在地上生悶氣的安瑞說道,「我們走!」安瑞說道,「可是———」

「可是什麼,我們怎麼可能被奴僕當馬騎!」寅底石說道。

「你們賴皮,你們賴皮。」蘇見兩個哥哥要走,喊道。

「蘇,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再不走,小心我揍你!」

蘇看看韓知古,又看看兩個哥哥,然後一臉不高興地跟在哥哥後面,離開了。

韓知古又坐回了先前的地方,繼續望著遠方,那是述律部的方向,他想起了阿古只,這個小伙伴兒。在迭剌部,他當然也有玩伴兒,就像奧古和蘇。可是韓知古不知為什麼,總會想起和阿古只在一起的日子。作者海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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