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記 第四章 人心叵測

作者 ︰ 海澄

薊州城外十里兵營里的趙敬,心情很不錯。♀原來是薊州兵在居庸關立了大功,李匡籌發來了嘉獎令。趙敬便去了軍營,犒勞有功將士。本來他是叫韓融同去,但他派去的趙三回報說,韓司馬身體抱恙,不能成行。吃了不少酒的趙敬在回城的路上,他想,何不順道去看看韓融呢,于是帶了一名親隨,策馬來到了韓家莊。

家僕是認得趙敬的,說是去通報主人來迎客。趙敬說道,「何必通報,你家主人有病在身,無須多禮。前面帶路,引我去了就是。」

家僕自然不敢阻擋。領了趙敬進了後院,來到了書房,「請趙大人先在書房稍息片刻,小的去請我家少爺。」

「也好。去吧。」趙敬坐下來,喝著茶說。

趙敬看著書架上,一排一排的書,心里道,「韓司馬果然是有學問的人啊。」

又起身觀賞起牆上的字畫。走著走著,便來到了書案前,不小心將案頭的幾本書踫了下來,便俯來收拾,

「資治通鑒?」趙敬嘴上念道,認得是韓融的筆跡,好奇地拿在手上,翻看起來。

開篇就是像記流水賬一樣,寫的都是今年大唐境內發生的一些事情,心中納悶,韓融記這些有何用。正看著的時候,只听見,「不知大人到訪,屬下有失遠迎。」。

韓融走上前來,見趙敬蹲在地上,手里拿著《資治通鑒》,正不知說什麼好時,

趙敬開腔了,「賢弟啊,寫這作甚?」說罷將書扔在了書案了。

「哈哈,屬下閑來無事,隨便寫寫。大人請坐。」見趙敬如此說來,韓融心里道,「原是沒看幾行,萬幸,萬幸。」招呼趙敬又坐了下來。

「趙三回報說賢弟小恙,趙某從兵營過來,順路看看你。其實此次嘉獎,趙某心里是有數的,功勞當屬賢弟啊。哦,對了,身體如何?」

「謝大人。屬體並無大礙。」韓融回道。

「那就好。」

趙敬本就有些酒醉,扯東扯西的,說得都是些無謂的話,韓融在一旁應付。此略過不表。後來,想是也累了,趙敬便起身回了薊州城。

趙敬走後,韓融趕忙將《資治通鑒》收好,心道,「如此奇書,還是少些人知道為好。」

古尚賢對韓融講的什麼從一千年後來到了唐朝,韓融其實沒有弄明白,他能理解地就是,這一切都應是命理,而《資治通鑒》就是天機。至于這「天機」怎麼找上了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能恣意妄為。所以,古尚賢對他講的話,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包括妻子。

而小樂呢,有時也會說些讓韓家莊上下都听不懂的話,大家也只道是,各地風俗迥異。听過也就忘了。慢慢地,小樂說得也都是周圍所見所听的事情,逐漸習慣韓知古這個名字了。因為,他已經開始叫韓融夫婦爹娘了。

就這樣,轉眼間到了五月。這一日,趙敬又接到了幽州讓他出兵樂壽的命令。

事情的經過大概是這樣︰自從李匡威在博野被他弟弟打敗,被奪了幽州地盤後,走投無路,帶著殘兵殘將到了鎮州成德節度使王那里。因為,說起來要不是李匡威出兵來救王,也不會被弟弟奪位。王感激,不僅給李匡威好吃好喝,還給了府第,甚至以父事之。可是,好景不長,昔日怎麼說也是一方諸侯的李匡威,現今寄人籬下,竟有了取而代之的念頭。不料不僅沒有成功,反而被王給殺了。

李匡籌于是給朝廷上表說,我哥哥雖然做了些壞事,所以我把他趕跑了,但他王算老幾,竟敢殺了他,我要替他報仇,請朝廷同意他出兵討伐王。李匡籌不見得和他哥哥多有感情,無非是找個借口想奪王的地盤。在請奏朝廷的同時,李匡籌就給自己治下的州府下了動員令。

趙敬在收到幽州的官文後,困惑了,或者說是震驚。總之就是那麼一怔。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他回想起了,前些日子醉後拜訪韓融的那一天的某些片段,準確的說是他拿著本書翻看的那一刻。雖然是走馬觀花,一目十行粗看,但在被韓融進來打斷時,隱約看見似乎有「李匡籌出兵攻王之樂壽、武強,以報殺匡威之恥」的字句。

趙敬當時酒醉,又被韓融打岔,這模糊的記憶也就沉積了下去,直到今天,當他收到命令後,那一句反而清晰起來。

趙敬糊涂了,難道是自己醉酒神志不清,眼花了不成?不對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句。如果是看錯了,現在怎麼又如此清晰地記得?如果真是看見了,這又作何解釋?

解鈴還須系鈴人。趙敬心想,我向那韓融討來看看便是。心中又道,若那韓融爽快的答應,便是自己庸人自擾。若他搪塞不給,就必有蹊蹺了。

于是趙敬直接出了刺史府,朝韓家莊而去。

當家僕來報趙敬到訪的時候,韓融正與兒子知古在後院玩耍,便讓人領孩子回妻子那里,起身相迎。

趙敬隨著家僕進了後院,正巧與知古踫了個正面,心道,這小兒似曾相識,隨口問道,「好生面熟,是誰家孩兒?」

「回大人的話,是我家少主。」家僕說。正欲再問,只見韓融迎了上來。

兩人相互施禮,來到了書房。

幾句閑話後,趙敬道,「前節度使大人李匡威在鎮州遇害了。」

趙敬冷不丁冒出這句話,韓融竟沒做回答,因為他早就知道了,當然是從《資治通鑒》里看到的,這下意識里已認為事實,故而只是繼續听,沒接話。♀

可是趙敬就納悶了,就又大聲重復道,「前節度使大人李匡威在鎮州遇害了。」

這下韓融頓覺失態,趕緊回應,「有這等事兒?何故?」

然後,趙敬就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兩人又商量了一下相關的出兵事宜。公務說完後,趙敬問道,「賢弟,恕趙某唐突,你何時得來一子?」

听趙敬這麼一問,韓融起身道,「這是屬下的不對了。大人說得孩兒,是屬下剛過繼的兒子。原是那誤殺博野使者古尚賢之子。」

「哦?」

「自大人開恩,著屬下放了他們之後。我見這古尚賢受了重傷,二人可憐,便領回了韓家莊。不久這孩子的爹就死了,大人也知道,屬下多年無子,也就收了他為子,喚做知古。大人日理萬機,故而沒將家中小事告與大人。萬望海涵。」韓融解釋著。

「哦,原來如此,我說怎這般眼熟。賢弟宅心仁厚,韓家不愧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啊。」

趙敬一邊說,一邊也就走到了書案前,四處張望,找尋著那本使他困惑的書。

「哦,賢弟,前些日我來貴府時,看見的那部你寫的書,現在何處啊?」趙敬順手拿起案上的一書,假意翻看,問道。

這一問,可是把韓融問呆了。心想趙敬為何有此一問,難道他已知曉。不可能啊,此書只有他和古尚賢知道。韓融心想,還是先不作答,听听趙敬下面說什麼。

見韓融愣在那里回答,趙敬笑道,「哈哈,那日醉酒匆匆看了幾行,今日一時興起,只是想拜讀一下大作,不知可否?」

趙敬把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韓融如何作答?

只見韓融亦是哈哈一笑,朝書架走去,翻弄著,從中找出兩頁,遞給了趙敬,嘴上說道,「大人說得可是這個?」

趙敬接到手中,看了起來。邊看邊想,好像是這些內容,可是看完後,也沒找到「李匡籌出兵攻王之樂壽、武強,以報殺匡威之恥」這句。就又說,「賢弟,只是兩頁,趙某記得那日可是拿得厚厚一本啊。」

「哦,大人那日醉酒,想必是這樣,」韓融說著拿起一本書,將紙夾在書中,示範著,「就是這麼簡單,我隨手記了些今年大事,寫完就加在了書中。事也湊巧,大人隨手一翻,就看到了這頁,還誤以為整部書都是屬下寫的,呵呵。」

見韓融如此解釋,趙敬哪能這麼容易被糊弄過去,心想,韓融啊韓融,別的可能是我記錯,可我明明記得那書叫《資治通鑒》。果然有事瞞我。但如果再堅持,也不會有結果。轉而笑道,「哈哈,當是如此。」

自是沒多久,便起身告辭。

回去的路上,趙敬越想越可疑,他又記起了一件事,

當薊州兵從居庸關回來後,手下將領向他匯報︰劉仁恭中伏大敗逃亡時,他遵照趙敬的意思留了一條生路。劉仁恭說,讓他回去告訴趙刺史,此恩必報。當時趙敬听後也沒太在意,心想,喪家之犬而已,談何回報。不過,前幾日他听說,劉仁恭兵敗後卻得到了,如今風頭正盛的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的厚待。

說不要傷劉仁恭的性命的,是韓融。

听到李匡威的死訊,一點兒不驚訝的也是韓融。

否認有一本《資治通鑒》的,還是韓融。

人類的好奇心,有時會轉成貪念,而貪念就一定會滋生出魔鬼。尤其是在這個,無君無臣,不父不子,禮崩樂壞,人性的丑惡被無限放大的時代。很巧,趙敬就生活在這個時代。他對自己說,無論如何,這書非我莫屬了。

還在琢磨如何將書弄到手的趙敬,剛一回到刺史府後堂。依稀就听見了一女人的叫罵聲。

「你這只狐狸精!」

丫環翠兒跪在地上抽泣,一悍婦正在對她破口大罵。趙敬見狀忙想溜走。卻不想早已被那婦人看見,「趙敬!你給老娘站住!」

只見趙敬回過身來,說道,「夫人,誰招惹你了,是小翠這丫頭嗎,小翠,你也真是不懂事,快給夫人陪個不是。」

「喲,你倒是說得輕巧,你都做了些什麼好事?!」婦人道,

此人正是趙敬的原配王氏。趙敬不說有沒有別的能耐,但對自己的這位夫人卻是奈何不了,天生懼內。趙敬心想,怕是與小翠的私情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你倒是說話啊,有膽做,沒膽子說啊,要不是我發現這不要臉的有了孽種,你們還要瞞我到何時呢?」說完,王氏一巴掌向跪在地上的小翠扇去。

而趙敬雖是有些雄,但也不敢多語。畢竟理虧,任王氏耍潑叫罵。

見自家夫人脾氣發得差不多了。忙上前低聲說道,「夫人,趙敬知錯了。哎呀,其實是我那夜酒醉,稀里糊涂地,嘿嘿,夫人你也知道。我趙敬哪敢呢。」

跪在地上的小翠哭聲斷了一下,隨即又繼續抽泣。

「夫人啊,你看,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誰不是三妻四妾的。而趙敬我就夫人你一個,可見趙敬之情啊。」

「你什麼意思,那你也再娶幾個進門啊,誰攔著你了?」王氏道嘴上如是說,但心想,這倒也是實情,平日里趙敬去那煙花之地,她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求那趙敬不再納小也就是了。

「不敢,不敢。」

「哦,不是不想,是不敢吧?那你說怎麼辦?」王氏問道。

趙敬看看王氏的臉色好了一些,湊到王氏耳邊說道,「夫人,你看這樣如何?」

「好吧,既是如此,就這樣辦吧。不過,老娘我話說回來了,今後,你不能再與她母子相見!听見了嗎?」王氏恨恨地說,說完扭身離去。

「那是那是。」趙敬回道。

見王氏走遠,趙敬將翠兒扶起,說道,「翠兒,這刺史府是容不下你了。等會兒我會讓人從賬房支些銀兩給你。你收拾一下,今天我就會派人送你回涿州老家。」

「老爺————」

「什麼也別說了,我能做得就這些了。走吧。」

「老爺,翠兒也沒別的話,請老爺給奴婢月復中的孩子,起個名字吧。」翠兒挪步到門前回頭說。

趙敬拿起紙筆寫了幾筆,寫完後,遞給翠兒說,「快走吧。」

只見紙上寫著︰「男做弘殷,女叫紅英。」

自趙敬離開了韓家莊,韓融是也是忐忑不安。他給趙敬看得那兩頁紙,是有一天在翻看時,不小心將茶水打翻,濺濕了幾頁。于是撕下,重新抄錄換上。而撕下的幾頁也就隨手塞進了書架。不想今天派上了用場。

韓融估計趙敬那日肯定是看到了些什麼,所以今天專程來印證。這樣說來,趙敬已經懷疑了。但願,經過他的解釋,趙敬相信是自己酒醉,看走了眼吧。韓融這樣安慰著自己。燒掉了那幾頁被茶水濺髒了的紙片。

「夫君,在做什麼呢?」

韓融正在發呆。沒听到夫人進來的動靜。于是起身說道,「沒什麼,燒掉些沒用的草稿。」

「有什麼不開心嗎?」韓夫人見趙敬走了多時,韓融卻一直呆在書房沒出來。擔心丈夫便來到了書房。

「夫人多慮了。趙大人只是找我商議一些平常的公務。」

「哦,那就好。奴家正要與你商量小蘭的婚事。我已經找人算好了黃道節日。」

「是嗎,九月的哪一天呢?」

康照前些日子,已經請了媒人上門提親了。韓融半賣半送地給了康照和小蘭一些田產,還幫著置辦了家宅。定了在九月來迎親,只差日子沒選好。韓夫人說得就是這件事。

「爹,娘————」

「知古,到娘這兒來。」韓夫人說著把孩子抱到了懷里。

「娘,你看,這個是小蘭姐姐給我做的。」知古從懷里掏出一個草編的蚱蜢。

「呵呵,做得真好。」

韓融看到母子倆開心的樣子,心里道,「古兄,放心吧,你的樂兒,也就是我們的小知古,過得很好。」

這一日,薊州刺史府來了兩個客人。

「趙大人,這是我們楚里部俟斤去諸給您的見面禮。」只見一蕃將手捧一件貂皮披風奉上前來,遞在了趙敬前。

趙敬起身接過端看,一面兒用手撫模,一面兒嘴上說道,「哈哈,那趙某就不客氣了。」

蕃將轉身引上一人,道,「這位是俟斤的長子,少主掃剌。」

「掃剌拜見,刺史大人。」

趙敬把在披風上的目光轉向了,這位名叫「掃剌」的奚人。只見他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堂堂,可惜左臉上一道深深的疤痕。

趙敬顯然看見了這道疤痕,頓了一下,才說道,「原來是去諸之子,啊,真是少年英雄。」

招呼二人坐下之後。趙敬抿了一口茶,「不知此次造訪,所謂何事?」

「實不相瞞,我奉家父之命,特來拜會趙大人,是為了茶馬互市之事。」掃剌說。

「哦,願聞其詳。」

「家父听聞,前節度使大人的弟弟,現在是幽州留後。于是特遣我奉上拜帖,請趙大人呈報。另外呢,我部與契丹人也時有沖突,還望留後大人給予支持。」

奚人各部落與北方藩鎮相連,而他們的東北方的契丹人越來越強大,經常攻打他們。于是契丹人打奚人時,藩鎮有時也會出兵相救。而契丹擾境時,奚人往往也會通風報信,與藩鎮兵馬一起對抗契丹。兩者的關系大抵如此。還有這世子說的「茶馬互市」。通過「互市」,奚人可以獲取中原的像茶、絹等生活物資;而藩鎮則可以得到牛、羊、馬匹等,聚斂藩鎮的實力,以增加角逐中原的籌碼。佚斤是突厥語,意思相當于頭領。楚里部俟斤,就是楚里部的頭領,酋長。

趙敬當然知道這些,尤其是剛又得到了一件上好的貂皮。回道,「這個好辦,你們不妨現在薊州住下。我立刻派人向幽州通報。相信,不日就會得到回音。

「謝大人成全。」掃剌說道。心里想,只希望你得了好處,快些讓我去見那李匡籌吧。

薊州城北方。奚王大帳。

只見大帳內,正位上坐著一位老者,不住地嘆氣。前方一個滿臉怒氣的大漢,瞪著雙目抱拳而立,而老者的左方則盤腿坐著一位少年,手中端著一碗酒。

「大王,我們奚人與那契丹人本是同語同種,但這些年來,他們也欺人太甚。掠我人口,搶我牛羊,奪我牧場。你們可以繼續搖尾乞憐,我是不能再忍了!」說話者正是站著的那位。

只見少年猛地一下站起,「去諸,你怎麼敢這樣對大王講話!」

「術里,坐下,快給我坐下!」老者側過頭說。

「父王————」年輕人還想說些什麼,看見父親正瞪著他,也就老實地又蹲來。

「去諸,你也坐下吧。」老者說道,

那大漢躬身拜了一下老者,坐在了右方。端起面前的一碗酒,一飲而盡。

原來老者就是奚族五部之王,吐勒斯。少年是他寵愛的幼子術里,大漢便是奚族五部之一的,楚里部的俟斤去諸。

「我也派人去契丹的巴剌可汗那里了。可汗不是已經說了嗎?這次是場誤會。是你們的羊群跑到了契丹人迭剌部的牧場,羊群又不會開口說話,所以他們就當自己的羊群趕走了。哪知你竟派人去搶,那迭剌部的人當然不願意了。去諸,我看這件事就大事化了,小事化無,算了吧。」奚王說道。

「大王,你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怎麼還幫契丹人說話?我不替族人拿回羊,我還是楚里部的俟斤嗎?那迭剌部夜襲我部,搶走我牲畜千頭,擄走數百部眾,這怎麼算?再說了,找巴剌可汗有什麼用,別人可不會胳膊肘往外拐,定會袒護迭剌部!」去諸氣憤地說。

「你說的也對。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契丹人已經在這片草原上稱霸一方數十年了,迭剌部在契丹八部中最為強大,我們還是能忍就忍吧,真要是打起來,吃虧地還是我們奚人。」奚王安慰道。

「迭剌部?哼!你們怕,我去諸可不怕。今天,我來這里只是告訴大王,從今以後,我楚里部再也不會忍讓契丹人了!告辭!」說罷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帳。

「父王,這家伙太不像話了。我帶人去把他拿下,交您治罪。」術里跑到奚王旁說道。

只見吐勒斯,擺了擺手,說道,「怎麼說他也是一部之長。我們奚人現如今已是勢單力薄,更不能自剪羽翼了。隨他去吧。」

去諸回到了本部。進了營帳,大聲叫道,「掃剌,掃剌————」

一奴僕見狀忙回應,「俟斤,您不是派小主人到薊州去了嗎?」

去諸心道,被奚王那個老東西氣昏了頭,居然忘了這一茬。

那去諸見契丹在草原上,日漸做大。多年來一直蠶食奚部,而奚王又膽小怕事,處處退讓。就有了,依附中原藩鎮,擴大部族勢力,自立為王的想法。而楚里部又和盧龍蕃鎮相鄰,所以,盧龍留後李匡籌就成為了,去諸心里的頭一號盟友。前些日子,契丹人又擄走了楚里部的人口牲畜,于是,氣不打一處來的去諸,昨日就派兒子掃剌前往幽州,希望能夠與李匡籌結盟。

去諸心道,也不知掃剌進展如何?

趙敬拿了楚里部的貂皮,辦事倒也利索,立即叫人把拜帖送往了幽州。在掃剌來薊州的第三天,派去的人就回來復命了,說那李匡籌請楚里部使者到幽州一見。

「這是官文,小俟斤拿著,去幽州就可暢通無阻了。」趙敬笑著把官文遞給了掃剌。

「謝謝趙大人。我楚里部必會記住大人今日恩德,往後要有用得著我掃剌的,必當報之。」

「哈哈,言重了。那你們就早些上路吧。」

卻說李匡籌自從打敗了劉仁恭,又佔了王的樂壽和武強,也就坐穩了盧龍鎮第一把交椅,只差一張朝廷來的「盧龍節度使」的書面委任狀了。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尤其當他听說,其兄曾放言說他做不了兩年便完蛋的詛咒後,更加覺得有必要讓天下諸侯,見識一下他李匡籌的本事了。就時不時地也派兵騷擾一下河東李克用,因李克用自家院子里也失了火,也就沒多搭理李匡籌。這下子,李匡籌更加覺得自己厲害了,當他听說,奚人楚里部派使者來見他,就很高興地答應接見。

兩人見了面後,李匡籌就愉快地答應了楚里部的兩個請求,一個是茶馬互市,二是出兵契丹。原因不外乎就是,多了一個外援,還能得到軍馬,當然還有就是炫耀武功。

李匡籌派專使護陪掃剌一行返回了薊州。專使向趙敬傳達了了一項命令,如果楚里部需要薊州出兵助戰,可以權變,事後再報。

「茶馬互市,咱們可以從長計議。但如要我薊州兵對契丹用兵,總得出師有名吧?」趙敬面露難色地說。

掃剌心想,李匡籌已經給薊州下了官文,說是可以隨機應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還想得些好處不成。轉念又想,趙敬才是眼下的關鍵人物,所以回道,「不知大人有何高見?」

「呵呵,我是想啊,契丹這兩年並沒有騷擾我薊州地界,咱們總得找個借口,這樣我薊州軍民打起仗來,才有勁使嘛,如果說是,那契丹人到薊州犯下了些燒殺擄掠的事,那麼,我們兩軍就同仇敵愾,共赴疆場,殺他個片甲不留!」趙敬說道,

掃剌見趙敬說得也是,但看趙敬好像也不是在談兵法,似有其它,于是說道,「只要是能助我奚人討伐契丹人,掃剌在所不辭,請大人明示!」

「哈哈,小俟斤果然快言快語,那趙某就說說吧。」

自趙敬二訪韓家莊之後,開始韓融還不知道如何面對趙敬,怕他再問起《資治通鑒》,不想趙敬就當什麼事兒沒發生一樣,只字。韓融大多數的時間就呆在家里,讀讀書,陪陪老婆孩子。遇到公務,也回薊州處理。數月下來,平平淡淡,也就這樣過了下來。最高興的事情,就是知古這個孩子天資聰慧,私塾先生逢人便道,見有如此稟賦之孩兒。除了讀書識字,康照也常來府上教他些拳腳功夫。

眼看再過半月,就到了小蘭出嫁的好日子。韓家莊上上下下也就早早開始了籌備。這天當完差的康照也來到了韓家莊,說是來問問關于婚事還有無不周詳,實際上,誰都清楚,自然是來見小蘭的。

「康弟,刺史有段時日,沒有召見我了。城里一切還好吧。」韓融見了康照問道,

「呵呵,大哥,你是閑不住啊,沒有什麼事情。若是有事,大人還不是頭一個找你。」康照笑答,「不過,前些天,倒是听說,來了幾個奚人,談‘茶馬互市’。」

「是嗎?」韓融心道,前幾次,這種事情都是趙敬喚他去處理的,怎麼這回沒有知會自己呢。

「大人沒給你說嗎?這不挺好,難得清閑,呵呵。」

「是啊,行啦,不耽誤你去看小蘭了。」

康照與小蘭是情意綿綿,韓家三口是其樂融融。可是他們哪里會知道,一場災難正悄悄向韓家莊襲來。

半夜。睡在客房的康照,忽然驚醒了。提起床邊一把長劍,起身走到院外。幾個護院的家丁正匆匆忙忙,提槍拿刀,向大門而去。

「發生什麼事了?」康照隨手拽住一名家丁問道。

「小的也不太清楚,怕是契丹人來了。」家丁邊說邊指著莊外,康照順著家丁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天空一片火光,隱隱傳來廝殺吶喊之聲。

此時韓融夫婦,也跑到了院中。小知古牽著小蘭的手跟在後面。

「老爺,契丹人來了,咱們韓家莊肯定守不住,怎麼辦?」一大漢問韓融。

韓融心想,薊州城城夜里宵禁,自是進不去,只能先往兵營,再作打算。于是說道「張護院,告訴大家不要慌,叫上所有的人。我們一起往兵營方向跑。」然後又對康照說,「你趕緊先到軍營報信,我們隨後就來。」

「是,大哥。」康照跳上家僕牽來的馬飛奔而去。

「大家都听好了,老弱婦孺隨老爺往兵營逃!其它人等拿好兵器跟我一起押後。」張護院一遍一遍地喊著。

「夫人,等等我,我去去就來。」韓融想到了《資治通鑒》,趕緊跑到房中,將古尚賢的遺物一一收藏起來。

有馬的騎馬,沒馬的小跑,韓家莊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出了韓家莊,向兵營方向逃去。

眼看還有三四里地就到了軍營,不料路邊沖出一隊人馬,見人就殺。刀光劍影下,只听見聲聲淒慘的哭叫———放眼望去,尸身遍地。

那張護院也是有些本領的,揮舞一把長槍,護著韓融他們,邊戰邊退。但一拳難敵四手,終被亂刀砍死。

韓融張開雙手,將妻兒護在身後。一群契丹人將他們團團圍住,把刀架在了他們脖子上。

韓融突然發現妻子胸前一片鮮血,小知古哭著喊著,「娘,娘————」原是剛才韓夫人為了保護孩子擋了一劍。此時已是用盡氣力,閉上了雙眼。

「夫人。」

一家三口抱在一團。

上前一蒙面人,低聲說道,「搜。」

這個聲音怎麼這麼耳熟,韓融心想。

蒙面人拿過從韓融懷里搜出的書,對著月光翻看。

「趙敬!你是趙敬!」韓融嚎叫道。

原來,趙敬那天與楚里部掃剌說的就是︰讓掃剌派兵,假扮契丹人在薊州城外,燒殺擄掠一番。這樣,就有了對契丹用兵的口實。當然,趙敬特別提起了韓家莊,說韓家在薊州頗有聲望,如果慘遭滅門,定會激起民憤。掃剌心道,看來這韓融定是得罪了趙敬,但也沒多問。因為他關心地是如何讓漢人出兵幫助奚人。

接著,趙敬定下了計劃,讓奚人先在韓家莊附近殺人放火,驚動韓融。這樣韓融肯定會攜帶《資治通鑒》出逃,而他也只能往兵營跑,因為夜禁,薊州城門是不會打開的。他只需要在韓家莊與兵營間設下埋伏。最狠的是,趙敬提前知會了薊州兵營,今晚沒有他的手令,不準妄動。

趙敬翻著《資治通鑒》,心中道,果然是本奇書。听見韓融叫他,也就拉下了蒙在臉上的布。走到韓融面前,說,「既然你知道是我了,那也無妨。韓融,你也別怪我。你死後,我會奏報留後大人,說你被契丹人所殺,為你風光大葬的。」說完轉身走到一旁,對掃剌說道,「現在可以把這二人也殺了。」

正在此時,只見一人,從樹林中跳出,沖向趙敬,一把劍橫在他脖頸上,大聲斥道,「狗賊,還不讓他們退下。」說話的正是康照。

當他馬不停蹄地趕到了薊州兵營,卻吃了閉門羹。守衛兵卒說奉刺史大人之命,今夜就算天塌下來,也要駐守原地。于是康照趕緊往回趕,見契丹人多勢眾,自己沖進去也是送死。他就偷偷躲在了一旁,伺機而動。

「康照,你這是干什麼。只要你放了我———」

「閉嘴!韓大哥,小蘭呢?」康照向抱著妻子的韓融望去,韓融搖了搖頭。

康照知那小蘭已被殺害,心如刀絞,竟仰天一聲大喊,之後,怒視道,「快牽馬來,放了他們,我就放了這個狗賊。」

掃剌示意手下,牽來了兩匹馬。韓融戀戀不舍地放下懷里的愛妻,抱著兒子上了馬。

康照身子往後微微一傾,左手抓住趙敬手上的書,一腳將趙敬踹了出去。只听「嘶啦————」一聲,書被扯成了兩半,一半在康照手里,一半在倒在地上的趙敬手上。康照飛身上馬,大叫道,「大哥,速走!」

兩匹馬飛奔而去。

「弓箭準備,放箭!」掃剌命令道。說完趕緊上前扶起趙敬,問道,

「趙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追?」

只見趙敬抓著半部書,冷笑道,「天就快亮了,你們也速速撤了吧,省的節外生枝。他們沒地方可去,薊州城是回不來了。往北還不是你們的地盤嗎?他們走投無路,必死無疑。」作者海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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