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記 第一章 福兮禍兮

作者 ︰ 海澄

大唐,景福二年。一軍士正快馬加鞭地向薊州城奔來。

「來者何人?」城門守卒欲將其攔下。只見來者手持符節,大聲呵道︰「我乃盧龍節度使麾下,有要事拜見你家刺史大人,還不速速閃開!」眾兵士听後紛紛避到一旁,讓出道來,任他向刺史府而去。

與此同時,刺史府中。

一人來回踱步,一人坐在椅上,手拿一官文。邊看邊念,「......匡威婬我妻張氏,禽獸所為。此不堪之人,如何擔當朝廷一方藩鎮。匡籌不才,天子授檢校司徒,然亦為前盧龍大人之子。時值多事之秋,自當承父志以報天恩......已遣使奏聞天子,為盧龍留後。匡威之罪,其罪一人。幽州治下,大小官吏,官留原職,悉听節制。自即日起,原匡威印信,不復再用......」

讀到這里,那人倏地一下站了起來。說道,「刺史大人,這,怎會至此啊。」

「韓司馬,我急招你前來正為此官信,想听听你的想法。坐,坐,快坐下來。」被稱作刺史的那人,邊說邊招手示意那位韓司馬坐下來。自個兒也坐在了大廳的主位上。

「是,大人,容屬下想想。」韓司馬定了定神,徐徐坐下。

「但說無妨,整個薊州城,我趙某,就信得過韓先生你一人啊。如此關頭,望先生不吝賜教。」刺史見對方有些猶豫,撇開各自官職,稱其先生以示尊重。

「大人,此文何時送來,使者此時何在?」

「哎喲,我說韓先生啊,使者昨日晌午後就來了,看完信後,我這個心是七上八下的,立刻遣人四處找您,也沒尋到,不瞞你說,我昨晚一夜都沒闔眼。你說你這是的,唉。」

「望大人見諒,昨日屬下一早就陪賤內去廟里了,就在山中廟內留宿了一晚。今天回到家中後,方得知大人找我,便即刻趕來了。」

原來,自唐室衰微,各地藩鎮割據。所謂「司馬」、「別駕」等,雖名為刺史副職,也早已名不副實了。就像李匡籌的「司徒」一職為正一品,但「檢校司徒」僅僅就是「閑散官」了,有品無職。主要表達深受朝廷恩寵。故而這韓司馬可如此閑散自由。從刺史話語中不難看出,這個韓司馬,更多像倚重的幕僚。

「哦,又陪夫人求子去了。」刺史心中嘀咕,「這韓司馬與其夫人感情彌篤,婚後多年還無子嗣,又不肯納妾,也難怪了。」

刺史回過神兒來又道,「韓先生啊,昨夜陪那使者在春風樓里,飲酒作樂,他是逍遙快活,我可是如坐針氈啊。此時,那來使約莫著還在驛站里呼呼大睡呢。」

「哦。大人既然如此抬舉屬下,那我就斗膽說上兩句。前些日子我們剛收到捷報,說節度使大人剛在元氏大敗李克用,現在鎮州,不日將率幾萬精兵返回幽州。可有此事?」

「對啊,這捷報還是先生你先收到後再遞呈給我的。」

「蔚州戍將劉仁恭所部數萬眾,輪換期將至,按時間來算,下月初也該回幽州了吧。」

「按慣例當是如此。先生,您這是————」不等刺史說完,韓司馬又接著問道,「盧龍節度使自將領兵而出,現幽州城中,所剩兵馬應該不足兩萬,而我薊州此時還尚有戍卒八千,是嗎?」

「哦,先生的意思,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了。您是說,我們支持李匡威,哦,不,是盧龍節度使大人,助其討伐其弟李匡籌的謀逆行為。」刺史一臉恍然大悟狀。

「不,我沒這麼說。」看著疑惑的刺史,韓司馬又接著說,「大人,我還有幾個問題。您說,幽州城防,可以抵擋多少兵眾,幽州儲糧,又可被圍困多少時日?」

「這個,這個,」刺史一時語塞。這也難怪,幽州是邊關第一雄鎮,無論城防,或是儲備都是外敵在短時間內難以攻破的大難題。

「李匡威,劉仁恭所率將領部眾的家業,妻小,現在何處?」韓司馬緊接著問道。

刺史不假思索地答道,「當然在幽州。」話音一落,不禁拍了一下桌子,望著韓司馬大聲道,「賢弟果然高見!」這個問題太關鍵了。田產、家眷不僅僅對李匡威和劉仁恭兩人的部將會產生投鼠忌器的威懾,更重要的是,現今的武人更多像是雇佣軍,大都談不上有多高的忠誠度。這一問一答,看似平常,卻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所以這刺史又把韓司馬管做「賢弟」來稱呼了。

「文中所說,其兄李匡威率兵前往鎮州之前,酒後奸婬弟媳,也就是他李匡籌的妻子,刺史大人此前可有耳聞?」

「有,是有听說。盧龍軍中,最近也時有傳出對節度使大人不尊,替檢校司徒大人不平之聲。」刺史低語回應道。

「李匡威奸婬弟媳,是為無禮;李匡籌奪兄之位,是為不義。而他兄弟鬩牆,本是家事,我們做外人的,又是屬下,能做什麼呢?再者說,李匡籌的使者已經到了,而那李匡威難道不與你們各州刺史大人聯絡嗎?畢竟,他目前名義上還是我們各州縣的節度使啊。依屬下看————」這位司馬大人說完,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誰人這麼大膽!我不是說過了嗎,要和韓司馬共商大事,不能打擾!」刺史怒吼。

「回刺史大人的話,小的有要事通報。」門外一家僕顫聲回道。

「給我滾進來吧,說!」

只見這家僕突地一下跪倒,舉過頭頂奉上一個符節,「稟老爺,盧龍節度使大人有使者到,已經在偏廳候著了。♀」

刺史向司馬望去,韓司馬會意地站起身來,對家僕說,「去告訴使者大人,就說,你家大人身體小恙,聞信使來,已經起身梳洗,請他稍息片刻,大人隨即就來。」

家僕听完貓起頭來,正想听刺史怎麼說,只听主人大聲斥道,「還不速去!」

刺史站起身來,疾步走向司馬,緊緊握著他的手說,「賢弟,果如你所料,盧龍節度使的信使也到了,望賢弟陪愚兄一同前往。」

「遵命。只是屬下沒料到這麼快,想是已經出事了。但請大人見面時,少言,勿輕做表率。」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薊州刺史府偏廳。

「哎呦喂,不知尊使前來,恕趙敬我怠慢,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刺史堆著滿臉笑容,弓著身子,小跑般來到信使前抱拳道。

使者立刻起身回禮道,「卑職奉盧龍節度使之命,特來通傳刺史大人,盧龍節度使大人率師凱旋,大軍兩日前已至博野。並矚卑職面呈親筆書函一封與大人。」言畢,側目看了看趙刺史身後的韓司馬。

「哦,容我介紹。這位是我刺史府的司馬。趙某前日偶然風寒,韓司馬真是上心,今天特來探望。」

韓司馬引身上前道︰「尊使大人有禮了,下官韓融。」

使者于是遞上書函,趙刺史接過,隨即拆開,看了起來,看完後,笑道,「哈哈,韓司馬乃我趙某之心月復,都不是外人,大家坐,大家一起坐下吧。韓司馬,你也看看吧。」隨手將信遞給了身旁的韓融,在趙刺史不知所謂地笑聲中,三人以賓主之位落座。

只見那信中僅寥寥數字︰十萬雄獅,得勝凱旋。師至博野,匡籌謀逆,竊據幽州。爾等見字,出兵幽州,蔚州之兵,業已受命。與我三面共伐之。

「趙某半月前得知節度使大人大敗獨眼李克用,那真是大快人心啊。」

這時,看完信後的韓融接過刺史的話繼續說道,「刺史大人自收到捷報當日,就通報薊州治下,軍民無不歡欣鼓舞。按刺史大人之命,下官已令各地籌辦賀禮。原本以為節度使大人會在鎮州成德節度使那兒,長敘叔佷之誼。前日都到博野了。我等言語之時,想必正在城中接受百官之賀了吧。只是這賀禮還辦妥當。請刺史大人和尊使,責辦下官辦事不力,瀆職之罪。」說完,起身拜倒。

座上的另兩位,都沒有料到韓融這個變化。趙刺史懵了,「嗯,這個,那個的。」不知所雲地向使者望去。也難怪趙刺史「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他何時叫韓融籌辦什麼賀禮了?再說,現今幽州情況不明,何談「李匡威在幽州城受百官之賀」啊。

那使者更是不知所措,趕緊將韓融扶起,說道,「韓大人言重了,快快請起。」

接著一聲長嘆,「實不相瞞,如信中所說,李匡籌那小兒在幽州自稱盧龍留後,擁兵作亂,在我軍回幽州的途中設下埋伏,我軍倉促應戰,現對陣于博野。昨日,節度使大人命我前來求援。現如今,大人依然還在博野啊。節度使大人的意思是,薊州兵馬此時可趁幽州空虛,一舉拿下。」

听聞此言,事竟以至此。趙敬一驚,手中茶杯翻到在案幾之上。

那韓融三言兩語,就把如今情勢套了出來,從使者話中,可以推測,一、李匡威中了李匡籌的埋伏,傷亡肯定很嚴重,不然不會派使者來薊州。所謂「對陣博野」,不如說是李匡威「被困博野」;二、使者情急之下也沒提蔚州。故而蔚州劉仁恭的兵馬此時也絕非像信中所說「業已受命」,李匡威必會派信使去蔚州,此時到沒到且不說,就說那劉仁恭也會領命;三、薊州與幽州相互比鄰,讓薊州兵馬攻擊幽州,不管博野那兒是「對陣」也好,「被困」也罷,幽州此時防備空虛卻是事實。李匡威想使得這招兒就是「圍魏救趙」。薊州兵馬如果攻下幽州最好,攻不下來,也能暫解李匡威的「博野之圍」。趙敬想到這里,心里暗嘆,韓融這小子果然有兩下子。也可見這信使不過一馬前卒,莽夫而已。

「刺史大人他風寒,連日來又為籌備賀禮不勝操勞,身體羸弱,望尊使見諒。」眼見趙敬失態,韓融趕忙幫腔。

「是啊,是啊,趙某失禮,失禮了。」趙敬忙捂住嘴做咳嗽狀。

「我家刺史大人兩代受李家世恩,蒙節度使大人錯愛,逢此危難之時,自然挺身而出!尊使星夜奔馳而來,想必十分困乏,先請府中歇息片刻。下官自會磨墨,伺刺史親筆書信交與尊使帶回博野,不負節度使之托。是吧,刺史大人?」

「那是,那是。」趙刺史漫不經心地答道,心里恨不得趕緊鑽進他韓融的腦袋里,盡快破解這讓他鬧心的破事兒。于是立馬吩咐家僕將使者領了下去,又說些先粗茶淡飯墊墊肚子,晚上再為他舉辦隆重地洗塵盛宴之類討歡喜的話,等等,此略過不表。

韓融這幾句話,管誰听了誰舒服,好像表明了支持李匡威,仔細回味,等于什麼也沒說。不是嗎韓融說了趙敬家兩代受了李家的恩,包括這兄弟倆,甚至他們的爹李全忠,而且現在情況很嚴重,作為薊州刺史的趙敬肯定會跳出來,可是沒說為誰跳出來;後半句,不負雲雲,可沒說讓使者帶回去的信里的內容。對于「出兵」是否,更是只字。

話雖如此,使者還是听得很受用。心里想啊,這趙刺史沒打發他去驛站,而是留在刺史府。可見刺史之禮遇,而且從博野到薊州這一路,確實不甚勞苦。于是跟著家僕先歇息去了。可他哪里會知道,驛站昨夜里就已經住著趙敬的另一位座上賓了,正是那李匡籌的來使。

薊州驛站。

「來人啊,帶我前往刺史府,我要與你家大人道別,回幽州復命去了。」一睡眼惺忪的漢子,在驛站大堂嚷道。

「上差大人醒來了,卑職已在此恭候多時了。」一武官打扮的後生迎上前去。

「哦,是康衙校啊,失禮了。走,引我一路去刺史府吧。」

原來,昨夜,趙刺史陪使者吃喝玩樂了一番後,便交代這薊州衙校康照,與使者同宿驛站,以作耳目,等他與韓司馬商議後,方可再帶使者來刺史府。

「上差大人,何必如此匆忙,昨個兒,我家刺史大人臨行前吩咐卑職,說你難得來我薊州地界,總得體察一下風土人情吧,昨夜就已在春風樓里安排好了今日的午宴,讓卑職陪著。再說,我家大人不甚酒力,昨夜的酒恐怕現在還沒醒呢。晚些時候,我再陪你前往刺史府。你說呢。」

「哦,這樣啊,那就先去體察一下風土人情?哈哈————」那使者見又有快活之事,便一路哼著小曲兒,隨著康照,向春風樓而去。

刺史府。

「賢弟,如何是好啊?」趙敬問道。

「大人不必驚慌。著急地應該是李家兩兄弟。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李匡籌的使者出發時,兩兄弟還沒有交戰,但幽州城里的守軍應當已經傾巢而出,伏兵博野了。遣使來咱薊州,就是安撫,防我們一手。听方才使者之言,看來,事關重大,他李匡籌也必在博野,另外,在戰事上還優勢。只要我們按兵不動,李匡籌的勝算就會很大,等他做了節度使,自然不會虧待大人。」

看了一眼點頭稱是的趙敬,韓融繼續說道,「既然李匡籌是傾巢而出,如是,先前所說,那幽州城內將領的家業、妻兒對李匡威部眾的掣肘之事,自然不必憂慮了。因為,如果劉仁恭領蔚州之兵南下,截斷李匡籌歸幽州之路,李匡威再與他合兵一處,那被圍困博野地反是他李匡籌了。幽州城防空虛,因李匡威坐鎮幽州七載有余,尚有余威,那幽州也必會不戰而降。如果我軍趁李匡威、劉仁恭合圍李匡籌時,趁勢拿下幽州獻與李匡威,自然也不是難事,那更是大功一件。」

「賢弟,言之有理。」趙敬頻頻點頭。

「故而,現在,實際上決定他李家兄弟命運的不是薊州,而在蔚州。如果,我們按兵不動,而那劉仁恭出手,幽州也會不戰而降;如果,我們突襲幽州,劉仁恭按兵不動,就算我們得了幽州,能不能守得住,也成問題。至多是解了李匡威的博野之圍。,爾後,都是之數啊。」

趙敬忙問道,「賢弟啊,你別賣關子了,到底咋辦呢?」

「我的辦法就是,什麼也不干,靜觀其變。」

「啊?什麼?」趙敬本來以為都听明白了,韓融這麼一說,好像更加糊涂了。

看著疑惑的趙敬,韓融趕忙解釋道,「屬下的意思是,先看看,那蔚州兵馬的動向,刺史再做打算。可派一斥候,前往蔚州方向偵察,兩日之內,如果劉仁恭沒有反應,我們就斬殺李匡威來使。向李匡籌報信請功;如果,蔚州兵馬南下,」

「那麼,我們就斬殺李匡籌來使,即刻奔襲幽州!哈哈,」趙敬撫掌笑道。

「正是,大人明鑒。另外,還須再派一斥候前往博野,了解戰況,以作權變;那兩路來使,就請大人與我韓融,分別先好酒好肉地伺候著,待兩日後再做決斷。」韓融俯身道。

「好,就這麼辦。」

于是趙刺史叫來兩名斥候,韓融如此這般交待了一番,便分別領命向蔚州、博野而去。

眼看到了傍晚,趙敬傳博野來的使者,三人一道去了沉香樓。趙敬心中比起前晚,那是釋然多了,就和那使者喝的酩酊大醉,極盡快樂之事。半途如先前約好的那樣,韓融又去了春風樓。當他到了春風樓時,幽州的使者,也是快活至極,于是與那來使寒暄了片刻,看看兩處都安然無事,叮囑了那衙校康照幾句,便回自家去了。

薊州城外韓家莊。

「少爺回來了。」雖然沒有像趙敬他們那樣,暢懷痛飲,但也應付了多杯水酒。難免有些步履闌珊,丫環見狀忙攙扶韓融回房。

「小蘭,夫人歇息了嗎?」

「還在佛堂呢。」丫環答道。

「哦,那你下去吧,我自己去佛堂看看夫人。」說罷,獨自向家中佛堂走去。

推開門,見妻子正虔誠地跪拜在一尊觀音像前,念念有詞,「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賜我們韓家一個兒子吧......」

這時發現韓融回來,正想起身,「夫君回來了。」韓融上前按住,就勢癱坐在了身旁的另一個蒲團上。

「夫人,這是何苦呢,早晚吃齋念佛的,身子要緊,有沒有子嗣,自有定數。」

「夫君,至今沒有延續韓家香火,都是妾身的錯。夫君,你就听我一言,把妾身的陪嫁丫頭蘭兒填做偏房吧。」韓夫人說到這,竟有些哽咽。

「夫人怎麼又提起這件事兒了。我心意已決,以後都別說了。」韓融斬釘截鐵地說道。忽然發現自己語氣重了,雙手扶著愛妻的肩膀說,「呵呵,你怎麼忘了,昨日在山中廟里,咱們求簽的事了嗎?老僧怎麼解得簽?」

「花開自有結果時,逢鳳遇龍雲中飛;虞仲之嗣做奴使,羊皮換相耀門楣。」兩人一起念著簽中讖語,

「那老僧說,如是求子,定是上上簽了啊,不是嗎?」韓融擁著懷里的妻子寬慰道。

話說兩頭。趙敬繃了兩天的神經終于被下屬韓融化解了。在他吟著「將進酒」回到府中時,已是二更天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老爺,您喝多了,快快更衣歇息了吧。」只見一丫環,吃力地扶著趙敬,一邊兒給他更衣,一邊兒說道。

「老爺我今天高興,去,再給老爺上酒,陪老爺喝上兩盅。」

看見丫環站在那里沒動,趙敬罵道︰「還不快去,你家夫人回去省親了,沒人會責難與你,速速拿來!」

不一會兒,丫環就端來一壺酒,還有兩個小菜。「老爺請用。」

「來來來,你也坐下,陪我一起喝。」想是趙敬今天花酒還沒吃夠,又喚眼前這丫頭一同坐下。

「翠兒,你好像姓劉,是我在涿州任上來我家的吧。隨我也有五年了吧。」

「翠兒家道中落,全憑老爺和夫人恩賜,在涿州照顧我一家老小,奴婢十歲時乃父送我入府伺候。到薊州是五年,加上涿州一年,回老爺的話,已經六年有余了。奴婢原本確是姓劉的。」

「對,對,瞧我這記性。是六年了。」說完,眯著眼楮打量起坐在對面的丫環來。六年光景下來,這翠兒儼然出落成一個如花似玉地大姑娘了。看著看著,竟愣了神。

那丫環被他瞅得很不自在,趕忙說,「老爺,天色已晚,讓奴婢我服侍您早些休息吧。」

「好,好,也好。」話畢,劉翠兒便站起身來攙著趙敬向床榻走去。

只見趙敬一個踉蹌,或是真的酒醉,或是故意,順勢將那丫環壓在了身下......

翌日清晨,刺史府。

「大人,咱們這就一同去接那博野來使前往軍營吧。」韓融作揖道。

「哎呀,酒後誤事啊,愚兄差點兒忘了這件大事。」趙敬拍著腦門說。

原來,昨夜在沉香樓,為了穩住博野來使,在韓融的授意下,趙敬答應使者,今早去薊州城外十里的軍營,視察三軍,用意就是給使者看看,他趙敬一點兒也不含糊盧龍節度使,先點兵點將,不日將出兵幽州,以解博望之圍。但趙敬喝得高興,又是宿醉,又是亂性。早將這檔子事情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剛才,家僕喚他起床,說是韓司馬求見,他還一陣兒罵娘,說韓融這小子這般不識趣,擾了他的春夢呢。

「來人,備馬。」

「是,老爺。」

說起趙敬,其父本是老盧龍節度使李全忠手下一員武將。一直戍守涿州。所以,才有韓融對博野來使說,趙敬兩代受李家恩遇之語。他本人呢,自幼習武,粗通文墨,扛槍打仗卻也是老本行。而韓融也是生在邊疆,因此,不坐轎,讓家僕備馬前往軍營巡視。

再說那趙敬、韓融和使者三人,在十來個親兵的簇擁下,出了薊州城。約莫著走了六里地。突然,狂風大作,只見東方天空,猶如黃河之水天上來,剎那間,竟翻滾起來層層黃風,直向他們襲來。那使者的馬一驚,竟逆著黃風沖去。眾人一時都慌了,各自拉著馬韁,馬兒,抬起前蹄,在原地打轉兒,伴著狂風不停地嘶叫著。

「快去保護尊使,」趙敬大叫,可是此時,他的叫聲早被風聲和馬鳴所掩蓋。韓融、趙敬向信使望去,只見黃風之間,猛然竄出一個龐然大物,將信使連人帶馬,撞上半空,又重重摔向地面七八丈遠,落在了人群間。兩人不禁大神失色,「啊,快救尊使!」,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

話語間,再看那龐然大物,兀自沖向人群,眼看就要撞上韓融,突然一個轉向,竟自騰空翻了兩個跟頭,栽入一旁的草木之中。

這個龐然大物是什麼?其他人當然不知道。可是里面的人更是吃驚不小。

「見鬼,這是怎麼回事?」當他行駛在京哈高速上時,突如其來的沙塵暴著實讓他嚇了一跳,說是沙塵暴,其實也不是。但以他的理解,只能這樣定義了。哪有瞬間而至的沙塵暴?至少他沒听過,更沒見過。

當黃風彌漫迎面而來時,他瞄了一眼控制台上的時速︰102碼。于是本能地已經開始輕點剎車,也是這一瞬間,當他再看見東西時,眼前竟出現了一匹馬,馬上還有一個人。來不及反應了,一聲踫撞地巨響,車身劇烈地抖動,他只記得死死地抓住方向盤。接著,車前又冒出一群騎著馬的人,他猛地剎車,往左急打方向。接著,失重,劇烈地晃動。心想,這下玩完了。猛然間想起,後座的兒子,「小樂———」

「爸爸———」

汽車掉了下來,居然不是重重地。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難道掉進水里了?強打起精神,急忙解開安全帶,扯開安全氣囊,喊道,「小樂,快解開安全帶,到前面爸爸這來,」邊說邊用手去開門,車門打開了。這個叫小樂的孩子,甚是機靈,一下就解開了安全帶,爬了過來。他一把抱住兒子,把孩子拉了出來,向外跑了幾步,癱坐了下去。這才看見,原來車尾朝下,汽車正緩緩下降,大半個車身翹著頭,後備箱已經沉進泥里——沼澤!

真是險啊,汽車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實地和沼澤邊上,無論掉在實地上,或是沼澤里,他父子倆必死無疑!作為父親的本能反應,一瞬間做出了如此多地反應,只要一個遲疑,他們也會被沼澤所吞噬。他緊緊地摟住兒子說,「別怕,爸爸在。」孩子也是被突如其來地場景嚇壞了,直到此時月兌離了險境,才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說也怪,這漫天黃風來也快,去也快,此時竟消失了蹤影。天空又變得晴朗了起來,若不是親身經歷,他也會覺得真是天方夜譚,不可思議。

而更覺得詫異,是他們身後驚呆了的那群人!正是薊州刺史趙敬,司馬韓融他們!目睹這一切,相信每個人都一樣,莫名的黃風是過去了,隨之卻被震撼,懼怕所籠罩。他們,一個一個地怔在那里,連馬兒,此時也安靜了下來。天地間,只回蕩著孩子的哭聲.....

「啊,尊使。」還是韓融打破了沉寂,邊說邊從馬背上跳下來,小跑到博野信使聲旁蹲下,探了探鼻息,轉身向依然僵坐在馬背上的趙敬,搖了搖頭。

「來人啊,快將刺殺尊使的人拿下!」趙敬馬鞭一揮,親兵紛紛上前將剛從鬼門關回來的父子兩人,團團圍住。

還沒等父子倆反應過來,眼前就只剩下亮晃晃的刀槍了。男子愣住了,孩子更是嚇壞了,哭聲比先前更大了,蒙著頭向父親的懷里鑽。

「你們是什麼人,這是干什麼?」看著周圍這群穿著古裝,手持兵器,面目猙獰,正在捆綁他們的大漢,男子護住兒子問道。

「快打電話叫120啊,救人要緊,事故還是等交警來處理吧,大家先別激動。」他雖然覺得此刻的場景無比怪異,但也搞不清狀況,心里想,這群人一定是先前被汽車撞飛那人的親朋好友之類,否則,情緒不會那麼激動。還沒等這群人回答,父子倆听到一人說道,

「刺史大人受驚,我送大人先行回府,你等將他二人暫押大牢,听候發落。那信使的尸身也一並帶回。」發號施令地正是那韓融,說罷跳上馬背,正欲前行,回過頭又對兵士說,「單獨羈押。別難為他們,尤其是那小孩兒。」

「遵命,司馬大人!」眾兵士道。

趙敬除了剛才喊了那一句後,一直沒回過神兒來。「大人,我們先回府吧。」韓融策馬走到他身旁,「哦,也好。」趙敬點了點頭,兩人便原路回到了刺史府,一路無話。

刺史府。

「韓賢弟,方才是何情況?趙某我心亂如麻啊。」

「屬下也不甚明了。在回來的路上,我也確實有所琢磨。」

「哦,快快講來與我听。」

「那人絕非刺客。其一,何人會刺殺李匡威的使者?李匡籌不會知道有博野來使,就算知道,也沒有必要刺殺;其二,哪有刺殺人,身旁還帶著小兒的;其三,大伙兒都看見的,是那使者的馬自個兒受驚。與那‘怪物’迎頭撞上。當然了,說那人是刺客定是大人一時情急,是怕節度使大人事後追究。」

「知我者賢弟啊。繼續說,」

「正如大人所憂慮地,信使已死,不好對李匡威交代。依屬下看,此乃天意。」

趙敬充滿疑惑地「哦」了一聲。接著說,「此話怎講?」

「在城外的事情,實在詭異,單說那來也無聲,去也無蹤的黃風,都是你我生平頭一回遭遇。還有那二人,所乘的‘怪物」,威力之大,更是聞所。再有,那二人奇裝異服,不僅口音奇怪,所說也是稀奇古怪。大人,您不覺得嗎?」韓融面露疑惑地說道。

「正是如此。那賢弟有何高見?」

「談不上高見,屬下也是推測,故而說這種駭人听聞的事情,只能是天意,天意讓信使死,也就是說,天意讓大人站在李匡籌的一邊。當然了,這只是我沒有解釋的解釋。」

「無論天意如何,看來,我趙某都要支持李匡籌了,也罷。」趙敬無奈地說道。

「這樣一來,應該立刻將博野來使尸身的頭顱砍下,隨他帶來的信符、書信等,一並交給幽州來使,送其即刻回幽州,轉呈李匡籌。這應該是我們薊州對其效忠的最好禮物了。」

「事已至此,全權交給賢弟去辦吧。另外,那兩人還得勞煩賢弟親自去盤問一番,我心中煩悶,都交給你辦吧。」趙敬說完扭身到內堂休息去了。

「屬下領命。」韓融作揖相送。

話說兩頭。父子倆人被官兵押到了薊州大牢。一路上的「風景」讓他們驚詫不已,尤其是孩子的爸爸。兒子年齡尚小,除了害怕,對周圍陌生的環境多少還有些好奇。先前,男子還不停地問問題,吵鬧,諸如,「你們要帶我們去哪兒」,「你們是什麼人,拍電影的嗎」,「我要打電話報警」之類的話。雖然沒人搭理他,但嘴巴一直沒閑著,直到他們被帶進一座古城,城門上方寫著「薊州」二字,再看看,沿途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也穿著古代的衣服,沒有汽車,沒有高樓大廈,只有牛馬,只有像極了旅游景點的建築。而且說著一些他也听不很明白的方言。這個時候,男子沉默了。

「爸爸,這是哪里啊?」

「小樂,看來咱爺倆回到古代了。」男子心里想著,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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