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押鏢
不知道是因為修道還是天生的，希音的性子一直淡漠得很，哪怕是剛認識的時候被誤當成凶手，小道姑自始至終也都是一副「我沒有殺人，你愛信就信，不信就算了」的漠不關心的模樣，現在卻是主動拒絕了他的安排、非要和他一起去——追命有些意外地愣了愣，心頭微暖，卻還是搖了搖頭，耐心地向她解釋著︰
「我師弟前幾天拼著重傷截殺了一伙凶徒，也截下了他們殺人越貨得來的金銀珠寶，官府托了風雲鏢局押這趟鏢作為賑災之用，但是黑道上幾乎所有的勢力都已經放了話說要劫這趟鏢。」追命說到這里，微微頓了頓，聲音有些低沉，「太危險了。」
風雲鏢局是河北四十二家鏢局之首，更有東堡、南寨、西鎮、北城這四大武林世家的支持，聲勢之巨，早已與天下第一大幫長笑幫不分伯仲。局主「風雲無敵手」龍放嘯武功高強，還要勝過武林四大家的幾位家主——普天之下，本該是再沒有什麼幫派敢惹風雲鏢局的了。
但這一趟鏢的數目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動心，所以即便風雲鏢局派了近三十名一流高手、再加上武林四大家各派一人來護這趟鏢，卻也還是擋不住黑道眾人的虎視眈眈——斷魂谷無畏先生、長笑幫、昆侖派「一劍奪命」施國清，甚至……還有賀蘭山無敵公子。
無敵公子是什麼人？他七歲的時候就殺了夷賀派的高手長畸甲谷，當年才剛出道五載就已殺人五百，據說輕功掌法智計皆是天下無雙，至今才不過二十三歲，但卻已是智技超人、領袖群雄了——即便是高手如追命，對上這樣的人物，也難免忍不住想要嘆息一聲，心里沒有半分把握。
但他一定要保這趟鏢，而且一定要保住、要如期送到——不是因為任務、不是因為案子，而是因為這銀子是用來賑災的，是十余萬災民的性命！
他必須去！但希音卻不該冒這個險。
「小丫頭，你就在這里好好住著，到處逛一逛、玩一玩，我押完這趟鏢就回來了。」追命一邊說著一邊爽朗地笑了兩聲，似乎是完全沒有把即將面對的危險放到心上，伸手拍了拍小道姑的肩膀，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好了，吃完飯你不是還要打坐嗎？我不影響你，先走了啊！」
追命說完，轉身就要出門，才剛跨出一步，立時就听見自己身後緊跟著也響起了一道腳步聲。追命腳下微頓，伸手推開了門，再次往外跨了一步——身後的腳步聲幾乎是同時響起。
追命一邊連著往前走了好幾步，一邊回過頭往自己的身後看，就見一身藍白道袍的小道姑仍然還跟在自己身後，自己停下她就停下、自己往前她就也亦步亦趨地跟著往前走，一步不多踏卻也半步都不遺漏。
追命微微抬起了些視線，恰和希音目光相接——小道姑的臉上還是平平靜靜地沒有什麼表情，卻是微微仰著頭直直地盯著自己，目光清澈平靜，卻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持。
追命伸手模了模自己的下巴，又往外走了一步——小姑娘面無表情地輕輕眨了眨眼楮，立時也跟著往外走了一步，這一步的距離不長不短，剛好就和他先前的那一步一模一樣。
追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也不知道是該覺得好笑還是該覺得無奈，只能搖著頭苦笑——小姑娘怎麼就不听話呢？
「我也去，」希音見他徹底停下了腳步、看向自己的表情似乎很是復雜，忍不住抿了抿唇，輕聲道，「師兄說，我武功很好。我……可以幫你。」
她說這話的時候微微皺了皺眉，聲音雖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而沒有起伏，卻微有些遲疑，似乎是並不習慣像這樣的勸說和解釋，但到底還是說了出來，而後仰著頭，平靜地看他，再一次一板一眼地重復著︰
「我也去。」
追命怔住——他自小就過得苦，他母親懷著他的時候受了傷，讓他打一出娘胎就帶著內傷，父親懶得給他起名字，就一直喊他「喂！那個內傷的！」，他就這麼一直沒有名字地一天天長大，直到後來「三缸公子」溫約紅替他治好了內傷，又給他按著諧音起了「略商」這個名字。後來溫約紅死了，他喜歡過的女孩子一個死了，一個進了宮做了嬪妃，至于他的父母，那就去得更早了……後來他遇到了師叔、有了這幾個性命相交的師兄弟，但大部分時間大家也總是天南海北地在各地辦案。這是第一次，有一個人對他說，要跟著他、要幫他，而且……還是在面對這樣生死未卜的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處，自己從前的日子雖是過得苦了些，但追命卻從來沒有怨過，現在也一直活得挺好——就像他說的，這世上有意思的事多著呢，為什麼不感到高興快活呢？但即便是這樣，此時此刻，他還是覺得自己整個胸腔都暖了起來，微微怔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希音見他久久沒有說話，微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楮，略略遲疑了一下，卻到底還是伸了手，抓住了追命的手腕。
追命終于是回過神來了，低頭看她——希音抿緊了嘴唇，神色平靜。
——那時候她沒能和洛風一起走，現在她不想重蹈覆轍了。
小道姑的目光清澈平靜，沒有半點波瀾，但……追命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在這樣的目光里敗下了陣來，嘆了口氣，抓著自己的葫蘆喝了一大口酒，微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開口時的語氣滿是無奈，卻又好像帶著幾分莫名的溫柔︰
「好，那就一起去吧！但是真的很危險，一定要小心知不知道？」
希音不自覺地松了口氣，收回手，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點了點頭。
追命搖頭失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要招呼她一起出發，余光一掃卻是猛地一怔——小道姑的嘴角微微揚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這算是……笑了？
兩人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這還是追命第一次看見她笑——她笑得並不太明顯，連帶著兩頰上兩個小小的梨渦也只是若隱若現地看不清楚，卻好像讓她徹底換了一個人一樣，整個人就像是一瞬間變得活潑起來了似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揉一揉她那兩個可愛的小梨渦——追命低咳了一聲，搖著頭移開視線，哈哈一笑，大手一揮︰
「那就走吧！」
平時總是板著臉怎麼都逗不笑，現在答應帶她一起去涉險、說不定最後還要一起死，她反倒是笑了——小姑娘的心思怎麼就這麼難捉模呢！
……
風雲鏢局這一趟鏢完全是義務的，不收取任何報酬，卻比以往任何一次押鏢都危險得多，無敵公子更是公然下書給龍放嘯，聲明要劫此鏢。龍放嘯半點不敢疏忽，這才向諸葛先生修書一封希望他能派人相助。四大名捕之中，冷血因截殺凶徒而身受重傷，鐵手和無情又有其他要案在身，唯有追命眼下正無事一身輕、距離也不遠，諸葛先生便飛鴿傳書派了追命來護這趟鏢。
十數萬災民還等著這批銀兩救命……追命和希音不敢有半點輕慢疏忽，一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這才終于趕上了押運的隊伍，但卻並沒有露面——武林四大家的人也沒有露面，敵暗我明並不是一件好事，暗中保護有時候來得更加有效。
追命略一沉吟，已然有了決定，看了眼正抬著箱子趕路的一行人，對著希音指了指前方。希音會意，點了點頭，提氣縱身——樹林間盡是高大的長青喬木，光線有些昏暗，誰也沒有看見從樹梢一閃而過的兩道人影，只听見風吹過樹葉時發出了一陣的沙沙聲，樹梢在風中輕輕地晃了晃。
追命的輕功早已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希音雖略遜一些，但卻也是高手——兩人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躍到了押送隊伍的前頭，本想沿著押送的路線先行一步、處理掉沿途的埋伏，可才剛奔出不遠，追命卻是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
希音腳下略略一頓，皺了皺鼻子，轉頭看向追命——有血腥味。
樹林里的光線昏暗得很，有些看不清楚追命的表情，但希音還是清楚地看見追命點了點頭。希音也不說話，下意識地抿了抿唇，轉了個方向，兩人一同往血腥味傳來的方向奔去。
樹林里一片安靜，甚至有一種死一般的沉寂，地上有兩個人倒在血泊之中，雙目突起，一人喉間被洞穿，另一人當胸被劍刺穿——顯然皆是早已沒了呼吸。
胸口中劍而死的那人身邊躺倒著一個白衣女子，容貌昳麗猶如仙子，卻是雙目緊閉、臉色慘白。
希音伸手搭上了女子的手腕——脈象雖有些遲緩，但很穩定。希音抬眼，對著追命搖了搖頭，輕聲道︰
「迷藥。」
追命點了點頭，眉頭稍稍舒展了些，將地上的三人仔細打量了一遍，模了模下巴︰
「‘防不勝防’高上天、‘勾魂鬼爪’鐵木銅，」追命說著，視線移到了那昏迷著的白衣女子身上，微微頓了頓，而後才接著道，「‘仙子女俠’白欣如？」
作者有話要說︰三爺︰女人的心思真難猜啊！帶她去玩她不笑，帶她一起去送死怎麼就笑了呢！撓頭
原著劇情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