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蒸騰,迷蒙了視線,卻清晰了人心。
換好無塵早就為她準備好的新衣——質樸的墨色長袍,李清婉才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要帶她進宮,進到大祈最奢華的地方,去見大祈最尊貴的人。
初入京都之時,她隨白玉入住文府,不過就是想多接觸一些大祈的高官貴冑,從他們那里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
果然,她得到了,原來設計陷害李家的幕後之人就是文飛揚,他是大祈的權相,地位僅在一人之下。
她若是想為李家昭雪,必然要得到他的犯罪證據,然後,去尋大祈唯一一個地位在他之上的人,還李家清白,讓父親李贏、大嫂沈氏以及李家數百的遠親和下人安息。
但是,她沒想打這一天來的這麼突然。
她還什麼都沒有做,她還什麼證據都沒有得到,想到這里,初听消息時的那一點兒激動早就消失不見,卻是變成了心急的惶惶然。
宮宴一般是在入暮時分開宴,受邀的官員使節需提前半個時辰入殿,等候帝王的駕臨。
李清婉從湯池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日暮西斜。
急急地去清輝院尋無塵公子,卻見他正悠閑地在書房喝茶看書,見她不請自入也不生氣,放下書卷,目光從她的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她梳理的一絲不苟的頭發上。
「過來。」無塵向李清婉招了招手。
李清婉緩步走到無塵身前,躬身行了一禮,這才規規矩矩地坐在他對面。
就連李清婉自己都很奇怪,在這個妖冶邪肆卻美的不像話的男人面前,她總是會不自覺地變得恭謹。
這個男人,天生就帶有上位者的光華,讓人不敢小覷。
「低頭」,無塵命令道。
李清婉不疑有他,依言行事。
一陣好聞的墨香拂過,李清婉只覺發上一松,竟是他抽走了她的發簪。
還有些濕意的柔順黑亮的長發傾瀉而下,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
實話,她現在的樣子,一點兒沒有言情劇里女子的長發被微風揚起的美感,配上她那張不堪入目的臉,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也不為過。
不過,老話說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無論李清婉多麼的狼狽,在無塵的眼里,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風情。♀
李清婉下意識的去奪發簪,那跟簪子,正是她當初從大嫂沈氏發上拿下來的,已然退了色的紅漆木簪。
「還給我……」人下意識的動作往往會爆發出無限的潛能,李清婉此時出手卻是又快又準,眼見就能奪回簪子。
無塵不經意的繞了下手腕,輕輕巧巧地躲過了李清婉的搶奪,反手一扣,竟是毫不費力的把她的手壓在了案幾上,手指輕揚,木簪穩穩地飛進了另一只修長的手中。
李清婉還要伸另一只手去奪,無塵卻道︰「莫動。」
不是警告,不是命令,只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包含著莫名的柔情。
李清婉整個人都被這溫柔的聲音包裹著,當真忘記了搶奪,甚至忘記收回自己被壓制的手。
無塵一手壓制李清婉,一手拿著發簪,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仿若是能從上面發現稀世珍寶似的。
「這般的舊了……本公子今日高興,賜你一支新的。」
「不……」必字還沒說出口,卻見無塵已經從自己的發上抽出一根白玉簪子。
簪子並未經過多雕飾,只上粗下細的一根,卻因為圓融通透的玉質而顯得格外的典雅。
但是,無論簪子有多麼的璀璨典雅,卻不如眼前這個傾國傾城的男子墨發飛散時的瀟灑隨性來的吸引人。
還不及掙扎,男人已經起身,站在她身後,細致修長的手動若游龍,飛快的給她綰好發,把白玉簪子簪在她的發上。
動作之快,手法之純熟,令人咋舌。
「師傅在世時,總是讓我給他綰發。他的頭發沒有你的滑順,從里到外竟是找不出一根黑發,又干澀的緊,每次綰發,他都會責我笨拙……」綰好發後,無塵坐了回來,目視著李清婉淡淡的道。
他像是在訴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往事,但是李清婉听的出來,他的每一個字里面,都包含著濃濃的哀思。
也許,他只是想到了他的師傅,才會給自己綰發,李清婉暗想。
所有女人都有一個她們自己從來也不會承認的毛病,那就是心軟。
此時心比棉花還要軟的李清婉哪里還忍心推拒了人家的好意,更加不忍心打散他給她綰好的發。
「公子,多謝您的賞賜。那支舊簪,乃清的心愛之物,煩請公子歸還……」李清婉想要討回自己的木簪。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無塵五指靈活地綰好了頭發,端端正正地把那根紅漆木簪簪在了自己的發上。
做好這些,無塵斜睥著李清婉,顧盼神飛,邪魅至極,「你簪了本公子的玉簪,本公子簪了你的木簪,說到底,還是本公子吃了虧。不過,本公子今日心情好,就不與你計較了!」
哪里還有她以為的傷感模樣!
剛才他才說過,玉簪是他賞給她的,怎地轉眼就成了交換了呢?就算是交換,也應該征得她的同意啊,然而從始至終,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問過她的意見啊。
「公子……那簪……」李清婉不死心,還欲討要。
「時辰不早了,祈衍怕是要等急了,出發吧。」無塵揮了揮手,打斷李清婉的話。
祈衍不是別人,正是大祈當今天子。人人敬之重之懼之的人物,從他的口里說出,竟是那般的不以為意。
看著無塵兀自起身離開,消失在暗沉的暮色中,李清婉無奈,看來,想要討回她的木簪,要費一番功夫了。
這個人也真是,堂堂鬼泣先生的愛徒,此次出山又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想要什麼沒有,怎麼就看上了她那支掉了漆,看起來也不甚美觀的木簪了呢。
待她追出府來的時候,無塵已經上了馬車,還是之前來京都的時候用的那輛馬車,趕車的也還是戟,好似什麼都沒有變,卻又州象變了很多。戟似是等的有些不耐煩,不善的漂了她一眼,卻在看清她發上替著的玉替後,不可置信地睜圓了眼。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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