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曉拂雲 第三十四章 最近的距離,最遠的心

作者 ︰ 左左軒

()他出來時,全身上下裹著浴巾。他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告訴我,現在後悔還來的及,我搖搖頭,臉上是非常剛毅的表情。他有些苦澀的笑了笑,然後拉我進了房間。

然後,他將我獨自一人鎖在里面,在門外對我說,「曉曉,不要用你的身體當做對我的回報,我需要的是你的愛,不是你的身體。」

我一個人在屋里,听到他這麼說,忽然很想哭。自己的擔心,害怕還是被他看穿,他知道我只是在逞強而已,因為他看得出來,這段時間的假裝。

他看穿卻不說穿,要麼是因為他不夠自信,要麼是因為他太過在乎這段感情。也許我是個太過復雜的人,復雜到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可周沐不同,他是個簡單的人。于是,我心里太過明白,他是喜歡我的,或者,是愛我的。他的小心翼翼有時連自己也為他感到心疼,愛一個人不需要那麼卑微。可這麼替他想的時候,有沒有問過自己,那麼,對于蔣建昌而言,自己的小心翼翼又算什麼呢?

我們都是在彼此的感情世界中不重要的人而已,可又心甘情願無悔付出。誰又不是真的可憐呢?

那天晚上,自已一個人跪坐在地上,默默流著眼淚,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只是早上醒來,腿麻了,感冒了。

後面的幾天因為要考試復習,不需要上課,干脆就住在這里了。他沒有反對,只是每天晚上給帶點吃的回來,有時是快餐,有時是做好的半成品。每次我們低頭默默吃的時候,都感覺好溫馨,自己好久沒有這麼家的感覺了。那時候覺得,要是能夠跟他這麼過一輩子,倒也不錯。

過完元旦就要準備期末考了,回了趟寢室,江悅看著我朝我投來壞壞的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著她說。

「我想的是怎樣啊?」她依舊不依不饒。

我沒有繼續搭理她,她自覺無趣,也不再追問,兩個人都開始復習起功課來。只是忽然我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是不是在每個人眼里,周沐都是最適合我的?」

她沉默良久,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才說,「別人眼中的你們哪怕再合適,終究比不過自己。鞋子舒不舒服只要腳知道,又何必為了別人的眼光而委屈自己的腳呢?同樣,感情也是如此,別人眼中的幸福,那是別人的事,別人不不會管你心里是苦還是甜,人都是只看假象的動物。可我們卻都樂在其中,都是傻子。」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年齡,想象不出這話竟出自一個20歲的女生之口。既為自己有這樣的一位朋友感到驕傲,同時,也為她心疼,要有多大的委屈才能有這麼深的體會。

默默注視她,雖然彼此都沒有說話,但有份默契在心頭,親愛的姑娘,謝謝你。

將自己沉浸到學習中,總是特別的痛快,不需要太多的思考,盡力完成眼前的事情就好。周沐這些日子沒有來找我,他總是這樣,太過為別人著想。偶爾,回想起蔣建昌,他現在成了牽掛,只是,只是這麼靜靜的想著他,便好。

考完試,自己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每次考試都是這樣,自己太想得到別人的肯定,而成績是最好的證明方式。想著許久沒見過外婆,便去了趟養老院,雖然,她現在已認不出我。

這次去,依然沒有例外,她依舊是糊涂著,我能做的只是盡量陪著她。隔壁床的老太太忍不住嘆氣,「曉曉啊,你外婆現在這樣算好的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了,這邊有我們在,不會有事的。」

「哎,阿姨,有你們在,我放心多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看著她身旁的空位,想象著蔣建昌坐在這邊的模樣。

吃完午飯,隔壁床的老太太破天荒的要同我一起出外面走走,看著外婆睡著了,便沒有拒絕。

我們找到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只她與我,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讓人無端覺得寧靜。也許是這種氛圍起了作用,她開始說起家里的事,說著說著,就提到了蔣建昌。

她說,「曉曉你知道嗎,我昨天才知道原來他們正在鬧離婚,當年他們愛對方愛的是多麼的熾烈,誰也沒想到,竟然會走到這一步。」

從她的描述中知道他與她本是大學的同學,兩家的父母也是至交,因此走到一起不足為奇。當年的他桀驁不馴,她則美艷動人,很多人都說,他們的結合是天作之合。一開始,日子過得順風順水,他留校,她也陪著他一同留下來,然後是女兒的誕生,給這個家庭更增添了喜氣。隨著女兒的漸漸長大,家里的各項開銷也逐漸大了起來。他仍舊在學校里教書,她則去了朋友的律所,當上了一名職業律所。漸漸的各自都很忙碌,沒人照看小女孩,有了口角,有了摩擦,也有了埋怨。

女兒初中時,她打算送她去香港小姑姑那里,可他沒同意,覺得孩子在身邊好,那是他們第一次有了嚴重的分歧,然後,這矛盾就逐漸加深。

她開始不回家,而是在外住在一個小單元里,她在律所很得人賞識,投資了些房產。他仍舊是個教書的,只不過評了職稱而已。後來他妥協了,在她工作的地方擔任顧問,可多年的教書生涯讓他已經不適應外面的商業社會,他變得易怒,易生氣,在那個地方處不好人際關系。最終還是辭職,全心全意撲在了教學上。

他們分居,兩年來,只在逢年過節,或者陪同孩子來時才一起見面。他們之間不是沒有感情,而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成了對對方的互相失望與埋怨。今年,他們開始著手辦理離婚手續,這段婚姻,最終走到了頭。

從她嘴里知道這些事情的我開始沉默,想起來看到他沉默的背影,一個人落寞的吸煙,那時的他,心里是很寂寞的吧。看著他在講台上意氣風發,誰能夠想象到他自己的婚姻生活陷入了危機之中呢?表面風光無限,內中甘苦自知。

也許是中午吃的過飽,又或許是因為外面的陽光正好,反正她漸漸睡著。怕她凍著,便回去給她拿了條毯子,走到房間時,正巧遇見他。

蔣建昌帶著水果籃子,在外面瞧了瞧屋內的情況,正徘徊著,見我走了來,感覺到他輕輕嘆了口氣。

這是今年第一次見他,距離上一次見面,過去17天。

天知道為何記得那麼牢,我記得這麼清楚又是為何,只是在他過來的一霎那,所有的對他的埋怨全都消失不見,因為,實在是太難得才見他一次,怎麼舍得去埋怨呢?

「我母親她?」

「阿姨在外面睡著了,這麼冷的天,怕她凍著,就回來帶條毯子。」

「哦,這樣啊,那個,我拿去吧。」說著,笨拙的要拿毯子,我反問他,「蔣老師,你知道阿姨睡在哪兒嗎?」

他像個孩子似的撓起頭皮來,露出訕訕的笑,我不由得笑了起來,「要麼你隨我來。」他見我外婆睡著了,便打算將水果籃子放在外面,最後還是我拎進去的,「萬一被別人拿掉怎麼辦?」他說,「我怕進去吵著你外婆。」

「放心,我外婆沒那麼驚醒。」在我的堅持下,還是由我帶了進去。

他跟著我的腳步,走過一扇扇們,一道道牆,多希望,這條路能夠一直不停的走下去,沒有盡頭,自己已經盡量放慢腳步帶他兜了個大圈子在走了,可最終還是來到了這里,她的母親依舊安詳的睡著。給她輕輕蓋上毯子,怕吵醒她,便先離開。

我們兩個人默默走了許久,雖沒有交談,但奇怪的是,彼此都不覺尷尬陌生,也許經歷了一些事,反而明白︰能交談只能算朋友;你不說,我不語,卻不覺尷尬,這是知己。

他後來掏出了香煙,打算去角落里,我告訴他,不介意的,他欲言又止,後來還是在我面前抽了起來。

看著藍色的火苗把煙點燃,「吱」的一聲,它開始燃燒自己的生命。他吐出藍色的光圈,一個兩個,火紅色的火焰肆意吞噬著煙身,那一刻忽然想到,想必它一定很疼吧。于是,在兩種力量的作用下,它就這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變成了一個黑色的煙蒂,被人用力按癟,投入垃圾桶。

也許人生也如此,曾經覺得多了不起的人,最後,當年邁時,也就成了一個被別人肆意擺布的而已。

他听到我輕嘆一口氣,別過頭來,眼神里有關愛,我笑笑,輕搖頭,又是默默坐了許久,想著也許他母親該受凍了,便一同過去瞧瞧。

走到那里時,忽然瞧著她睡覺的姿勢不對,頭歪在一邊,我們對視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彌漫開來,他馬上沖了過去,然後,搖搖她的身體,她一下子就倒在他的身體上,一動不動,一只手無力的垂落下來,

我一下子就驚慌了,趕緊叫來了醫生護士,他們匆匆趕過來時,看到的只是這樣一幅畫面——蔣建昌將母親摟在懷里,臉上掛滿了淚水,他的嘴里絮絮叨叨著什麼,可我們一個字也沒听清。醫生趕緊上前為她做了下檢查,有個醫生搭了搭她的頸脈,然後搖搖頭,此時,他將她摟得更緊,生怕被別人搶走似的。

醫生與護士勸他放下,可他死活不听,他們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我,走過去,不知哪來的勇氣,抱住他的頭,攬入懷中,然後告訴他,讓你的母親安詳的上路吧。他眼淚汪汪的看著我,像個小男孩似的,「我母親,母親她真的走了嗎?」

一瞬間我們都沉默了,良久,我才告訴他,「是的,就在剛才。」

「你是說她臨走時一個親人也沒在身邊嗎?」

「不,她是帶著對你們所有人的愛走的,你看她這麼安詳,肯定是做了個美夢。把你母親放下吧,去他該去的地方,好嗎?」

他默不作聲好久,最後把母親放下,放下的一霎那,我感覺听到了心碎的聲音。一群醫生護士走了來,將她母親抬上擔架,蒙上被單時,他最終沒忍住,抱著我,緊緊的抱著我,嚶嚶哭泣起來。

我想,她肯定很照顧他,用她的方式愛他,撫育他,給與他母親的愛與關懷。要是我母親能夠她的一半就好了,那麼,我也不會變成如今的我,雖然現在並沒有什麼不好,至少,當我需要人關懷時,不會那麼無助。

他哭泣了好久才停下,隨後他開始打電話請假,然後,听到他一個個的撥打電話。不知道科技的進步是好事還是壞事,有時候覺得一個手機就能辦成很多事,把很多不認識的人聯系在一起,想著就很神奇,可有時候想想,人們又是太過依賴手機,反而丟失了那種交朋友的樂趣,把人們之間的感情越拉越長。

他盯著手機看了許久,最後終于做了個決定,我不知道這個電話打給誰,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听到他說,「林顏,母親走了。」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听到哭泣的聲音,「蔣建昌,你說什麼,母親她怎麼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

「顏,母親她走了,她走了啊!」他終于忍受不住,大聲哭泣起來。隨即,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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