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曉拂雲 第十七章 那些秘密

作者 ︰ 左左軒

()考完試的第二天,馬上去養老院看望外婆,這些日子要緊準備考試,一直沒有去看望她老人家。去的時候,外婆正在午睡,自己有好久沒有看著她安靜入睡的樣子了,外面的知了叫個不停,可坐在外婆邊上,我只覺得安詳。

旁邊有位老阿姨看了看我,忽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那個張老師來過,放下一筆錢就走了,看他走得匆忙,不知道忙什麼。」說完,自顧自開始傻笑起來。

外婆隔壁床來了位新的伴友,听說她以前是資產階級的小姐,文革中受過刺激,幾經周折才慢慢恢復。本以為不會復了,沒想到這次老伴去世,又刺激到了她,忽然的就病來了。幾個子女都在國外,沒人願意回來照顧,就把她送到養老院,每年固定打筆錢進來,也不過來看望看望。因為瞧著她可憐,雖然有家人但跟沒家人沒什麼分別。所以自從她搬進來,但凡自己帶著好吃的,都會分她一點,然後陪她聊聊天。她的病情跟外婆差不多,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糊涂。清醒時會同我講起以前的事,奇怪的是,那麼久的事,她說出來時,竟能說的清清楚楚,好似就生在昨天一般。心里也有些可憐她,這麼一個老人家,她的子女怎麼恨得下心不來往。

能盡孝時而不孝,在我看來,便是這世間最大的不孝。

我對她說的話半信半疑,正納悶著,忽然看到外婆的櫃子被打開了,里面放著一個包裹,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好奇將它拿出來,一打開,頓時嚇了一跳,里面整整齊齊的放著一大筆錢。下意識的看看周圍,這才放下心來。

這一大疊錢估模著有個好幾萬,除了張君濤,不會有第二個人會留下這筆錢,忽然,心頭涌起一股不祥的念頭,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大,難道,真的生什麼不好的事了?我不敢繼續往下想,邊整理東西邊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一切只是自己的意象而已。

看外婆在熟睡,便沒有吵醒她,而是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走在路上心里亂極了,腳步也是越來越快,等跑到張君濤的工廠時,早已經是大汗淋灕。走到工廠門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整個廠子空蕩蕩的,跟那些破敗的廠房沒什麼兩樣,才幾個月不見,里面就已經雜草叢生了,好幾扇窗戶還破了洞,更顯得破舊不堪。

門口有個保安師傅看到我,快步朝我走過來,一臉怒氣的看著我,抬頭看是個陌生的師傅,便和善的問他,「師傅,這個廠子怎麼了,老板呢?」

他沒好氣的說,「難道你不長眼楮啊,你看這個廠子怎麼了,關門倒閉了唄。」

「那,那這里的老板呢?」

「你問我,我問誰啊,真是好笑,走走走,一天不知道來多少債主討債,煩都煩死了,你趕緊走。」

「師,」還沒等說完,保安師傅一個轉身,留下我一人站在原地。在原地徘徊了好久,心里越來越焦慮,忽然腦海里閃過一個地方,對,也許她能告訴我。

這一路幾乎是以跑的度過去的,因為跑得急,不小心還摔了一跤,膝蓋上的皮都蹭掉了,顧不上疼痛,趕緊又走起來。

夜總會外依然燈火通明,依然金碧輝煌。走到這里,卻開始彷徨起來,不知道是個該進去還是停留原地。

正猶豫著,沒想到徐經理倒是出來了,「是曉曉嗎?」他猶豫著問我。

算起來,跟徐經理也要快兩年沒見了,經歷了這麼多事,自己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小丫頭。自信,成長,在我身上漸漸體現出來。雖然說手頭不是很寬裕,但卻知道了自己適合哪種風格的衣服,哪怕是小店里的,剪掉線頭,重新洗熨一番,穿在身上還是很顯眼。

也許是經歷了太多的事,眉眼里不似小姑娘那麼清澈單純,相比較同齡人,自己顯得更加老成,但這也平添了一份從容。雖然沒有親人在旁照料,好在自己很疼惜自己的身體,又遺傳了母親的良好基因,身高也到了167的標準身高。從哪個角度看,算得上三分姿色了。

回過頭,沖著徐經理微微笑了笑,「真是你啊曉曉,好久不見,你竟然長的這麼漂亮了。」

「徐經理你過獎了。」

「嘖嘖,真的不一樣了,曉曉,越來越成熟了。」

成熟,心里想了想,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徐經理見我遲疑了一下,以為引起尷尬了,他趕緊說,「你今天是來找喜兒的嗎?」

他這麼一說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說,「張姐在嗎?」

「在的在的,馬上就要營業了,這個時候正是最忙碌的時候,要不你先去休息室坐會,等她空下來了我再來叫你。」

徐經理還是那麼體貼,他不是老好人,卻也不壞,為人處世都有自己的原則與標準。認識他時間不長,但人前人後,听到最多的卻是對他的贊揚。

他將我引導休息室,特意沏了杯茶,難得受到款待,對方又是徐經理,當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卻沒事人似的,笑呵呵的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心里越來越不安,一方面,期待著從張姐口中知道些什麼,另一方面,又害怕知道些不好的消息,在這種猶豫的感情中,喜兒姐姐來了。

「曉曉,你這個死丫頭,這麼久沒來看我,是不是把我忘了。」她還是老樣子,依舊風風火火,說話也不依不饒。

「哪有忘記你,只是學習上一直沒能喘口氣,這麼久也就這會子考完試了,才有時間過來。」

「你呀你呀,還是那麼清淡,一點也沒變。對了,瞧我這記性,張姐讓我過來叫你去她辦公室。」

「哎。」下意識的哎了一聲,好像又回到從前當服務生那會兒的時候,我跟喜兒姐姐對視著,然後笑了起來。

我知道,那感情依舊在。

有近一年的時間沒見到她了,推開門時心里還想著她會不會不一樣,可我現自己想多了,有些人就是這樣,無論歲月如何飛逝,她依舊如故。

她的妝容還是那麼精致,打扮還是那麼風情,不知是否看錯了,在她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憂傷,是自己看錯了吧,我在心里小聲嘀咕。

喜兒姐姐因還有工作忙,便下去了。

「張姐」我小心的喊她一聲,意料之中,她沒有理睬我,只是自顧自的吸煙,不知道她在里面多久,也不清楚她吸了多久的煙,只覺得眼楮里都是淚水,藍色的煙霧從她嘴巴里呼出,在這個不大的房間里彌漫開來。

「咳咳」我咳嗽了兩聲,她依舊沒有理睬我,只是將煙頭按掉,用大拇指和食指轉了幾圈,紅色的火花漸漸消退,直到升騰起一股藍色的煙霧。

我怔怔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忽的,她笑了,「曉曉,你還是那麼倔強。」

笑著笑著,眼角流出了淚,一滴兩滴,滴在她巨大的辦公桌上,仔細听的話,還能听到出「塔塔」的聲音。

她漸漸的朝我走過來,在燈光的作用下,她臉上的淚痕越明顯,一條一條,像蚯蚓一般,同她的身份不符。「你的左耳好點了嗎?」她忽然問起這個問題,我愣了愣,先是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還是老樣子,只不過比之前好多了,至少不再炎了。」我坦白的說。

她走到我的左邊來,開始在耳邊說話,「這種程度的說話聲,你听的到嗎?」

我點點頭,以示同意。

「那好,接下去我說的話,你一字一句都給我听好了,別漏掉一個字,因為那是被你毀滅的濤子的人生。」

我心里忽然一抽,濤子,莫非她指的是張君濤,心里頓時忐忑起來,還未容我細想,她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那些往事。

濤子來自b市的一個小縣城,他們家世世代代都是農民,靠天吃飯,父母都是老實淳樸的農民,雖不識大字,卻將他們姐妹三人撫養的很好。濤子在家中排行老小,是父母三十多才生的寶貝兒子,從小便是在父母與姐姐們的呵護中長大的。雖然在農村,卻沒干過什麼農活,別人家的孩子放學回家就要幫忙干活,只有他自在的玩耍。

他從小成績就非常優秀,農村的教育基礎不好,他父母硬是將他送到了縣城讀書,他也爭氣,每回考試總能得第一回家,不但是全家人的驕傲,更是全村人的驕傲。

高考結束之後,他們一家人提心吊膽的過了好些日子,總算盼來了郵遞員,拆開信封,是燙金的紅色大字,a大,一家人一開始都高興壞了,高興過後開始冷靜下來,注冊費一百八十塊,當時他們一年的年收入才幾十塊,怎麼負擔得起這麼大的一筆支出。

父母沉默了,他也懂事,之後就再也不提這件事了,只當沒生過。第二天就下地干農活,時間一天天臨近,他卻跟沒事人似的,誰也不知道當時他心里有多委屈,有多不甘。

臨近報到前一天,他父母將他叫到跟前,「嘩啦嘩啦」倒出了一大把的零錢,數了數,正正好好一百八十塊。他高興壞了,也沒問這錢怎麼來的,他父母看著他這樣子,都忍著痛,什麼都沒說。

第二天,他高高興興的離開了這個村子,這個小縣城,離開了這個家,跑到a大讀書去了。

因為要省回來的路費,因此,整整兩年,他都沒有回過家。

如果當時他一直沒有回家,那結局可能就不一樣了。

大三那年,他攢了筆獎學金,給父母和兩位姐姐都買好了禮物,高高興興的回老家。等他回來時才現,兩個姐姐,大姐嫁給了鄰村村支書那個有些弱智的兒子,二姐嫁了個死了老婆的鰥夫,且年紀整整大了兩輪。

大姐天天被自己的公公霸佔,可她也不敢吭聲,自己弟弟當年的學費要不是這個村支書支了點,如今只能下地干農活,哪里來這麼好的讀書的機會。生下一個女兒後,被自己的公公天天毒打,說她是不中用的東西,身上天天青一塊紫一塊,可即便這樣,她還是忍著,要等弟弟大學讀完,學成歸來。

二姐的老公整天懷疑她跟男人有不軌,因此能看著就看著,實在不行要出去的話,就把她鎖在家里,長期的精神折磨,二姐漸漸精神失常,現如今已經認不得家人了。

濤子從未想過自己的學費竟然是姐姐們付出了這樣的代價,他將買來的東西摔個粉碎,問父母,怎麼當初就同意姐姐們這麼干,他父母說了句話他就不響了,「濤子,你當時也不小了,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這錢是怎麼得來的。」

濤子頓時焉了,他其實一直想逃避這個問題,當年父母將錢捧出來給他時,他心里也懷疑過,可他選擇了逃避,他想的是,等他之後掙了錢,一定會回報的。可這世上的事哪有那麼簡單,你以為捧著這些禮物算是回報了,可大姐的幸福,二姐的人生,完完全全的失去了。

當天晚上,濤子就回去了,家里連一分鐘也呆不下去,他害怕自己面對,也恨自己的貪欲害了自己的姐姐。

回到學校後,他情緒變得異常激動,常常與人吵架,一次與同學的口角竟然演變成一場惡斗,後來驚動了校方,將他開除了。出校門的那一刻,他跪了下來,眼淚刷刷的流下,同學們都以為他是在為自己的沖動懺悔,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流淚。姐姐們犧牲自己的幸福換來的求學機會,他最後以這樣的方式謝場,著實有些意外。

那之後他一路漂泊,好在他聰明勤奮又好學,很快在廠里得到了重視,從一個小徒工一步步干上去,通過自己的努力,做到了經理的位置,不但如此,還娶了老板唯一的千金當了老婆,就是張博的母親。

她緩緩的將這些事情說完,一字一句,都落在我的心里,沒等我疑問,她就已經繼續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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