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師父的辛酸

作者 ︰ 糖水菠蘿

()師尊身材高瘦,風姿軒瀟,最愛穿一身玄衣青袍。(鳳舞文學網)不似師父滿臉褶子,一頭白發,師尊的模樣不過四十來歲,有時扛著鋤頭去後山耕作,還會被上山踏春賞花的山腳百姓認作農夫。

我不知曉他的本名,從我記事以來,就知道他被喚作天悠仙尊,而且不等同于我師父,他這天悠仙尊的稱號據說是一百年前世人所封,至于事跡為何,我不敢打听。我一看到他,腦子里面就自動蹦出七個字︰「能跑多遠是多遠。」

說到名字,其實師父的本名我也不知道。在我十三歲以前,楊修夷都喊他「小玉」,頗具挑釁耍弄意味,後來更是不客氣,直接改口喊他老頭,每次都能把他氣得吹胡子瞪眼。也因為師父討厭這兩個字,于是我和他一吵架就喊他「老頭」來氣他,結果是爽到了嘴巴,害慘了。

其實師父除了玉尊仙人這個自封的稱號之外,還有一大串的稱號。比如他曾在某郡跟一個小孩打架,結果被一畫師畫下面貌,到處張貼,稱其「不尊老頭」;又比如他在某鎮救濟了一窩窮苦乞丐,結果那伙人是個騙子,把他騙的身無分文不說,還將他最喜愛的白色外衫都給騙走,他不得已前去偷竊,但因經驗不足,做賊心虛,被人發現後亂棍打到街上,又被好事者畫下面貌,到處張貼,得一稱號「偷衣老怪」。諸如此類。還有腳臭老妖,長須怪,老酒棍等等,每一個稱呼背後,都有一段不忍回顧的辛酸血淚史。

不能怪師父時運不濟,每次倒霉都能被人畫下容貌。而是他的外貌實在太有標記性。長眉白須。面貌清 ,一身白衣大袍,臨風招展。但用楊修夷的話來說,除了神經病,沒人會把胡子養的那麼長。而世人對于瘋子傻子的熱衷程度不亞于對桃色新聞的向往,多半都在茶余飯後,一群人興致勃勃的圍坐在茶肆酒館。或露天湖邊,笑侃哪個傻子又干了哪件蠢事,然後哄堂大笑。我想這就是師父常年打噴嚏並難以根治的原因。

但師父的遭遇也不盡然全是倒霉。

話說六十年前,亦州浩尚有一村莊,名叫炭溝村,全村男丁被強行征兵,多數死于戰火。該村因而又得名寡婦村。師父在浩尚時。得聞有一伙強盜因那兒男丁稀少,要去那邊干一票。于是他老人家連夜趕往炭溝村,以一人之力,將那群強盜盡數撂倒。全村趕緊不盡,送了好幾筐農家咸菜和白面饅頭給他。本來是可以得一個好名聲了,但偏偏那村一叫炭溝。二叫寡婦,配上任何神尊。仙尊,仙人,老道,仙長都不好听。師父看了看咸菜和饅頭,最後目光落在一位寡婦送來的祖傳玉佩上,即興而道︰「風月瓊樓玉尊容。」干脆就自封了一個「玉尊仙人」。

這些故事都是師公講給我听的,真實性還有待商榷,若是真的話,那師父絕對堪稱「霉神」。于是我又禁不住在想,若他遇上傅紹恩那「瘟神」是不是會更倒霉,能倒霉到什麼程度,這令我第一次急于想見到傅紹恩,好進行一番觀摩研究。

相比師父,我和楊修夷出名就容易許多。因鴻儒石台一事,我們齊齊名動天下。我的名號臭的不行,楊修夷則有褒有貶,我前段時間閑聊時問過他,最愛哪個名號,他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楊修夷本名楊琤,「修夷」為師公取的字。我喜歡喊他楊修夷,一是因為自小喊到大,二是因為這樣很親切,只有我們才會這麼稱呼他。

而至于我呢,自打我知道我就是月牙兒,我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大美人,在街上看到其他姑娘也不嫉妒生恨了,相反還巴不得她們再漂亮一點,好跟我比比,盡管如今我仍是田初九的清淡模樣。

清晨的風自木窗外吹來,帶著淡淡花香,舒爽愜意。我滿足的伸了一個懶腰,抱著薄被一陣磨蹭。被上滿是楊修夷身上的清香,可能我沒在的幾日,他都睡在我這。一想到這個我就渾身綿軟,開心無比,在床上到處打滾。

春曼端水進屋,穿著一襲翠紋鳳尾羅裙,見到我後笑了笑︰「小姐,醒了。」

我斜趴在床上,樂悠悠的托腮︰「今天打扮的很漂亮嘛。」

她低低一笑,嬌羞道︰「哪有小姐漂亮。」

我認真的點頭︰「嗯,你真有眼光。」

她︰「……」

一番洗漱,她為我梳了一個朝雲近香髻,對簪了兩只藍玉海棠珠花,我對著鏡子望了望,抬頭道︰「重新梳個簡單點的吧,越簡單越好。」

開玩笑,我怎敢在師尊面前花枝招展,他本就不喜歡我了,再看我濃妝艷抹,搔首弄姿,指不定要把我一腳踢到穹州去。在他面前,我要盡量保持我的路人本色,腦袋能垂多低就多低,面容能多寡淡就多寡淡。

而且,宣城血猴一案是我心中的鯁刺,加之昨夜和楊修夷在他面前抱成那樣……

天,真是要瘋了,我多想裝病躲在被窩里,然後躲他個十年八載啊!

春曼將我發上的簪子小夾一一拿下,拿起梳子重新梳理,忽的說道︰「小姐,湘竹走了。」

我微微一愣,想起和她也相處了四個多月,一時有些感觸,我淡淡點頭︰「嗯。」

「是被豐叔遣走的。」

「為什麼?」

「因為她是你的貼身丫鬟,卻沒有一直守著你,連你消失了都不是第一個發現的。」

我頓了頓,輕嘆︰「什麼貼身丫鬟不丫鬟的,其實她月錢很低,對我用不了那麼盡心盡力的。不過走了也好,我早就想趕她了。」

春曼將我腦後的一小簇頭發輕輕綰上,看向鏡子里的我,道︰「小姐,你知道麼,你剛失蹤的那幾日,少爺一直關在你房里,誰都沒理,把豐叔急的小病了一場。」

「……嗯。」

心下酸痛,我垂下頭,撿起妝奩里的水碧簪在手心把弄。

「小姐,你自個兒想想,如果有一天,少爺他對你不告而別,而且可能這輩子都不能見面,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會難受得令我想死掉。

她輕嘆︰「小姐,你怎麼就能狠得下心呢?」

我難過道︰「春曼,不用說了。」

她又低低嘆了一氣,將發繩在我頭上綁好︰「嗯,那就不說了,不過小姐,你能用陣法尋下湘竹現在何處麼,她一個姑娘家,我總覺得不放心。」

「嗯。」

吃完早飯,想著先去找師父,再一同去拜會師尊。未想他房間窗明幾淨,被褥軟枕疊放整齊,幾個丫鬟正在掃地擦桌,室內有著剛染的燻香,尚未沖散濃郁酒氣。

我心中一咯 ,慌忙問一個丫鬟︰「我師父呢?」

她見是我,怔了半響︰「仙人隨他師父走了。」

師尊也走了?我頓時舒了口氣︰「什麼時候走的?」

春曼在耳邊低聲說道︰「一個時辰前了,走得很急,少爺說先不要吵醒你。」

我回頭︰「很急?可知什麼事麼?」

「說是萍宵大旱,西南六州鬧了饑荒……」

我頓了頓,轉身坐在門檻上,托腮望著湛藍天際。

跟師父混了六年多,分別的次數加上腳趾都算不清,早已沒有離愁別緒可言。但心中還是有些感想的,他昨夜喝了酒,定是要被師尊慘訓一頓。更慘的是,可能師尊會把我和楊修夷的那點貓膩也算到他頭上。更更慘的是,他絕對還不知道我回來了,否則臨走之前死都要來揍我一頓解恨。更更更慘的是,師尊是個便秘臉,喜歡沉著臉不說話,等把人逼的神經脆弱之時,再來個火山爆發。所以,等師父發現我已回來的事情後,可能已身在千里之外了。這于他是多麼的憋屈和悲催,于我又是多麼的幸災樂禍和大難不死啊。

還想著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揍我,如今卻要替我壯烈犧牲一次,我嘴都快要笑歪了,師父啊師父,你老人家就節哀吧。

樂了半天,拍拍起身,準備去找豐叔賣個乖,認個錯,再看看能不能說服楊修夷,讓他還我自由。

腳步輕盈的穿庭過院,遠遠瞅到兩抹削瘦身影,正是昨夜極香苑里的高晴兒和任清清。看模樣似在等人,拖家帶口似的各帶了四個丫鬟,每一個都嬌俏可愛,儀容不俗。

是來找楊修夷的?

我撇撇嘴角,拉著春曼躲到假山後。

沒多久,豐叔從園後走出,雙手抱拳,朗聲笑道︰「少爺今日事務繁多,說不見客了,他日得閑,定登門拜訪。」

高晴兒微有不悅︰「一刻功夫也擠不出麼?」

一個丫鬟道︰「哪有男子拒姑娘家于門外的,就算再忙也要出來請杯茶呀。」

任清清淺淺一笑︰「豐叔,你再去問下可好,我與琤哥哥已有三年未見,昨夜酒桌人多,也未來得及細談,有許多話想和他說呢。」

我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攀住假山,有些手抖。

琤哥哥…….

謝謝心中有話!童鞋的粉紅票~~~淚崩,淚崩,淚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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