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第12章
第二天，在太陽像一顆蛋黃般地剛從大海里浮出水面的時候，臨界城的茶山上湯熬水煮般地沸騰了。請使用訪問本站。茶農們都放下活兒，三五成群地坐在村口的古樹下或岩石上，閑聊著這次蘇奇卓販運茶葉的成敗吉凶，他們以此等待著蘇奇卓裝載茶葉的三輪農用車駛離臨界城，投向長途汽車站。那時，茶車運走的不只是各戶的幾斤茶葉，還有茶農們的擔憂、期望以及臨界茶在外面市場中投石問路的結果。
穿著干淨的蘇奇卓在和幾個年輕小伙子捆扎茶車時，眼神不停地向自家院子猛掃，他在等待著金喜鳳走出院子，他對女人做事的拖泥帶水總是表現得煩躁難忍。
屋里的金喜鳳完全忘記了蘇奇卓發火的危險，正讓親家母汪美嫻為她梳扎已月兌落得稀疏的花發。汪美嫻是一大早來到了蘇家的。頭天夜里，在蘇奇卓去租賃往客車站運送茶葉的農用車時，蘇娣也同時去向汪美嫻報了信，這個做女兒和做未來兒媳婦的人總在娘家和婆家之間迂回周旋著，她有個願望，自己既然和這兩個家庭難月兌干系，就該讓它們之間親近起來。汪美嫻深知蘇娣的用意，一到蘇家就拿出了己親的姿態，幫忙干這弄那，同時酣暢淋灕地表現著對金喜鳳就要見大世面的艷羨和對遠途勞頓的喟嘆。
金喜鳳一邊扣著衣襟紐扣一邊說︰「有你卓哥一起，親家母就不要操心了。」
汪美嫻便合著拍子道︰「說的也是，卓哥做事從來就不讓人煩心，就像我們家那頭 驢，滿身倔狗脾氣，可做事倒一板一眼，你啥時對他操心都是多余的。哎呀，說來說去，這女人真不如男人，活該離不得人家。」
金喜鳳又說︰「你就不要變著法子嗲巴自己的男人了，都這一把年紀的人了，好不害臊。還不如說說孝生，他在海上咋樣？」
汪美嫻笑了起來︰「還說我呢，想你女婿了吧？」
金喜鳳听罷，就在汪美嫻的上扇了一巴掌︰「這話好像有點怪味，大人不興問問晚輩麼？想了又能咋？我告訴親家，你們可得正經點，將來娣兒嫁過去後，你給我把家里的關系理得順順當當的，要不然，我讓你卓哥收拾你！」
汪美嫻收起調笑的面孔說︰「不說了，玩笑別開過頭，沒听古人說嗎？樂極會生悲。孝生這搗頭小子也不知道在海上能不能受得了，我和你一樣，一點消息也沒有。听說現在有的地方的漁民用上那個啥了，哦，用上手機了，可我們這里的漁民每次都出遠海，有手機也是個擺設，所以就沒有置辦。只好听天由命熬著吧。」
兩個女人聊了個忘乎所以，差不多忘記了正事，直到蘇奇卓在外面聲如響雷般地吼了一聲「給我走」，她們才帶著一臉恐慌走出石屋。
茶車發動了。當它揚起一路塵埃，輾過那條宛如一堆繩索般的山路時，也輾過了一個茶農們從來沒有過的送行場面。
臨界城在蘇娣和蘇朵兒憂慮而興奮的眼神中，又一次恢復了平靜。
蘇奇卓和金喜鳳遇難的消息，是在一個朗晴的下午傳回臨界城的。
其時已是他們南行的第七個日子，整個臨界城的茶農們在對時間的掐算中，等待著關于茶葉的福音。所以在采摘又一茬茶青時，歡歌謔語如海浪一樣在山間翻滾著。
蘇娣和蘇朵兒也在自家的茶園中采摘茶青。父母第一次雙雙外出，使這對女兒因暫時失去依靠而顯出了少有的孤寂，令人憐憫。蘇朵兒將茶簍扔在一側，胡亂地倒在草叢里歇息，眼楮盯著天空中的一朵彩雲，心里卻在猜想爹媽此時正逡巡在怎樣的一個鬧市里，為女兒挑選心愛的玩物。蘇娣在向在路邊的茶筐里歸放茶青時，對躺在草叢里偷懶耍嬌的蘇朵兒瞥了一眼。但蘇娣怎麼也狠不起來，此時她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並猜測那也許就是爹媽護佑著自己兒女的感覺。她準備讓妹妹在離開母親的日子里，同樣能夠盡性、隨願和施嗲，而她也會因此感到滿足。蘇娣意識到這種滿足其實就是幸福的感覺。正是在這個時候，城里的郵遞員專程穿過隧道，來到茶園，向蘇娣送來了一封電報。
在蘇娣的意識里，至今沒有也無需形成電報的概念。她在郵遞單上簽字時問郵遞員說︰「我們怎麼會有電報？那里面都寫了些啥啊？」
郵遞員有點不耐煩︰「我也不知道你們家為什麼有電報。這封電報送得真夠累人，問了不知多少人家，都說是你們的電報，就送來了嘛。要說里面寫了些啥，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蘇朵兒听說有電報送來，特有的機敏促使她一 轆爬起身子，從蘇朵兒手上抓過電報閱讀起來。只見上面寫著︰
尊敬的家屬︰近日在我市境內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乘客中有一位蘇奇卓先生，據查，該男子為×市臨界城人。請其家屬接到電報後，速按我們提供的電話聯系……
電報的落款為南方某市公安局。蘇朵兒還沒有讀完，聰明的腦瓜里已幻化出一個血淋淋的慘死場面，可憐的爹媽橫七豎八地躺在死人堆里。而蘇娣並沒有感覺出事情的糟糕來，問︰「朵兒，怎麼臉色都變了？那上面到底寫的啥呀？」蘇朵兒緩過神來說︰「姐，你得有個思想準備，咱家這回可能大難臨頭了。」蘇娣這才又搶過電報讀了起來，眼神僵直，如同一屋渾濁的燭光。就在她打算相信這一事實時，第一反應竟是要去告訴金二爺還有其他鄉鄰，她意識到電報上說的如果是真的，自己難以承受如此強烈的撞擊，她和妹妹都需要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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