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夢 第四十章 納妃

作者 ︰ 瑩小妹

記得,曾經看過一句話,只要內心覺得滿足那便是幸福。其實滿足不難找,幸福也容易獲得,以前自己往往執著于一念,悲傷懷秋,總是忽略身邊的人與事,如今想來倒有些自作自受。

我撥開橙黃橙黃的桔子,把里面的細皮也撥弄得干干淨淨才交給斜靠在貴妃塌上的大姐。她一手幽幽撫著圓鼓鼓的肚子,另一手接過。眼看圓圓的桔子沒有撥開,又幽怨的瞪著我。聲音不大不小的對著鼓起的肚皮道︰「孩子呀,你瞧你這小氣的姑姑,想撥桔子讓娘親吃,卻又不可撥開,眼巴巴讓我瞅著好不痛快!」

我汗顏,又快速奪回桔子十分听話的將桔子撥開成一瓣一瓣,然後再乖乖呈上。她這才欣喜的接過,然後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似想起什麼又看向我︰「對了,你與韓征信這半年過得怎麼樣?我看你近些日子春風滿面,日子似乎過得蠻滋潤的。」

心一咯 ,喂進嘴里的桔子還有一半漏在外面。臉情不自禁燒紅。

「能怎麼樣,還不就湊合著過,反正都嫁給他了,難不成還能有別的想法嗎?!」

大姐挑眉,目光從上到下打量我好幾遍,才道︰「你真認命嗎?如果真認命,那可太不像我認得的芳兒了!」

我回看她︰「那怎樣才算是我?畢竟我現在已經是有夫之婦,即使我不想要臉面,去繼續跟著祁大哥。可韓府的臉面還有與我們家的交情還是得顧。」想了想又接著道︰「而且這個是皇後賜的婚,若是我反抗,駁的可是皇後的面子。你妹妹我,性子雖執著愛玩了些,但也不是這麼不懂人情事故的。」

她看著我,甚是欣慰的點點頭︰「看來成了婚,你的性子倒因此而變得沉穩。」修長的手輕輕順著我散落在胸前的發絲。「你這樣倒讓姐姐有些不習慣,也不過才幾年,以前那個愛在我面前撒嬌,動不動就逃出府的小丫頭,已經不在了。」

眼眶忍不住酸脹,我將頭靠進她懷里,深深吸一口淡淡的茉莉香。「姐,我沒變。在你面前我依舊是個愛對你撒嬌的妹妹,只是我長大了,要學習疼惜身邊的人。而且我的小佷女都快出世了,只有我盡快長大成熟,才能給他樹立榜樣嘛!」

「什麼佷女不佷女的,少夫人這話說得太早了些吧。」

元妃身邊的羅清夕不知何時進的屋,也未有人通報,直挺挺站在暖簾後。我一凜,心頭燃起一把火,語氣自然就硬了幾分。「羅嬤嬤是宮里的老人,怎麼也越發不懂規矩,主子們說話,哪輪得到你這個奴婢插嘴!」

一席話說得羅清夕又氣又怒,雖看不到她的臉,但單從她雙腳不自覺前移一步能看得出她此時十分惱火。

「少夫人這話說得是,是奴婢不懂規矩了。奴婢只是來傳元妃娘娘口諭,是時候該去沁松宮用晚膳了。」

姐姐原本撫肚子的手頓了頓,斂下眉眼,頓了會,才緩緩道︰「我知道了,羅嬤嬤你暫且先行回去,我先讓人送韓夫人出宮,然後就去。」

我疑惑的轉眼看著姐姐,只見她愴然一笑,幽幽嘆了聲,才道︰「自從上次事件後,太子就對元妃起了疑心,命刑部翻找以前靜妃一家的舊案,因而惹了母妃。所以這些日子與母妃的關系,並不大好。可能是上次下毒事件讓母妃心有余悸。自那後太子的膳食皆是由羅嬤嬤親在督促料理。可太子有心結,不願意去沁松宮,母妃就想了這個法子,每到用膳時間就將我一同叫到沁松宮。如此太子便沒有理由不去了!」

我訝然︰「雖然我知道元妃這樣做是為太子好。可這種方法,不是適得其反,讓太子更加遠離她嗎!」

她收起笑,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可母愛容不得她想這麼多,為了孩子,為了在這里宮里生存,只能舍小利保大全。」

直到傍晚我才回府,人剛坐下紫玄就幽幽遞上一封信,信上面沒有署名只寫了‘單于芳親啟’五個字。紫玄說是門房的小廝交于她,說是有人托個小孩子送過來的。我打開信封,里面並沒有信,只有一塊系著紅麥穗,碧綠通透的圓形玉佩。這玉佩說新奇,也不新奇,說普通,可迎著光可以隱約看見玉里面好像有什麼紋路。只是不知為何,自己總隱約記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塊玉!

「手里拿的是剛買的玉佩嗎?成色不錯。」

不知何時進屋的韓征信,自行倒了杯茶,潤了潤口說道。

我將玉放下,很自然的拿起他茶杯,也喝了口。皺眉苦惱道︰「你也知道這玉色不錯,自然價值不菲,我從娘家嫁過來,也沒帶多少嫁妝,怎可能買得起如此貴的玉佩。所以韓大少爺,這玉佩百分之百不是我買的。」

他怔怔看著我,又瞧了眼面前的茶杯,愣了好一會才回神,意味深長的一笑道︰「你這話說得好像是我們韓家虧待你了,如此哀怨悲憤,不如親自同韓府的掌家人女乃女乃跟前說說去~」

我瞪他一眼,拿起茶杯又豪邁飲了一口。憤憤道︰「你明知道因為上次的事,女乃女乃不太待見我,還在這說風涼話。韓征信,你故意惹我生氣是不是?!」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順手拿起茶壺邊往杯里續茶邊說︰「我知道你沒這個意思,我不過同你說玩笑話。」然後看向桌邊透著溫潤翠綠光澤的玉佩,道︰「不過言歸正轉,這玉佩到底是誰送來的?」

我挑挑眉,將玉佩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故意得意道︰「指不定是哪個思暮我風采的人送來的信物,你瞧這玉佩顏色多正啊。」

韓征信了然她話中之意,手掩嘴輕咳忍住笑意,配合的說︰「看來這世上還真有人不怕死,竟然敢拐有夫之婦。也不怕哪日叫人逮著,受盡千夫所指。到時體無完膚,顏面盡損,可真真是叫人活不下去。」

我不禁撲哧一笑,轉頭看著他︰「阿堯,沒想到你竟然會配合我!」我將玉佩放下,韓他方向挪了挪。「你以前可是個十足的板塊臉,不苟言笑,像足了國子監的老夫子。」然後認真看著他,由衷道︰「你好像,變了?!」

他也認真回望我,眼底盡是笑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怒火中燒指著我鼻子大罵,然後還衣衫不整的對著太子澄述。那時我便瞧出,其實你是個活潑的性子。雖然受到家族與世俗的捆綁讓你收斂,但至始至終印在我心底的,還是那個你。」他輕輕的理順我額前亂發,聲音柔得快要滴出水來。「我想珍藏你的那份純真與活潑。」

心中豁然升起一股感激與愧疚,有時在想,老天爺其實對每個人都公平,上一世自己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可這一世,卻讓他得到這麼多人的疼愛,竟讓自己覺得有些不真不切了。

我激動的一把抱住他。

「阿堯,其實,其實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怕,回報不了你!」

他輕輕拍撫我的背,無奈笑道︰「付出是美好的,就像你說的,愛一個人不會計較回報,對喜歡的人好,那付出的人也會幸福的。」

我深吸氣,又深吐氣,然後直起身,對著他微薄的唇,狠狠吻上去。空隙間,他壓抑鼻息,似笑非笑揉著我的臉,道︰「你這回報是不是太務實了點?」

我紅著臉低頭又深深一吻,然後滿意道︰「不許學我說話,不許用我的詞。務不務實,我自己樂意。」

「呃,你真霸道。」

說話間不安份的手指已經慢慢滑入我中衣里,所到之處讓我全身都止不住驚顫。先前還是我主動,這一刻我只能依附靠在他懷中,像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

第二日我準備把玉佩拿到街上的玉器店尋問尋問此玉的來源,卻在街上與阿尋不期而遇。

阿尋雖是個小廝,可這幾年長大了,人也長開了,遠遠瞧上去好一個玉樹臨風,許是跟著祁蘊書的時間久了,自然而然的全身竟透著股俊雅出塵的味道。我頓了頓步子,籌措了會,是想著過去還是不過去。卻听到他朝我這方向邊走邊招呼道︰「二小姐,好久不見。」

我朝他笑笑,遂接著說︰「是啊,確實挺久不見的。」

他望了望我身後的玉器店。「二小姐這是要買玉器麼?」

我將手中未收起的玉佩向上抬了抬。「不是,只是有人剛送了我一塊玉佩,我對玉了解甚少,所以便拿來玉器店瞧瞧。」

他一雙漆黑的眼楮直直盯著玉佩,目光先是驚訝,後是欣慰,再後是曖昧。挑了挑英挺的眉毛,語氣自然親和了幾分。讓我有些不習慣。

「小姐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既然與公子已經和好,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一愣,莫名其妙的盯著他。

「你在胡說什麼,我何時與你家公子和好了?」

「難道不是麼?!」他指著我手里的玉佩。「你現在手里拿的可是我家公子從小到大一直隨身攜帶的玉佩,公子說只會把這個送得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如今在小姐心中,難道你們倆沒和好麼?」

心一凜,我呆呆盯著手里的玉佩,突然覺得有千萬斤重。記憶的書頁,不自覺翻到那個大雪紛飛但卻心暖情濃的傍晚。

我和他相互依偎在樹屋的暖椅間,旁邊擱著燃得呲啦呲啦的炭火,就這樣靜靜享受擁有彼此的安靜時光。他一支手抱著我,另支手不知從哪里掏一塊翠綠通透的玉佩,柔情款款的對著我說。

「冰兒,此生我只認你。這塊玉佩是當初小的時候娘給我的,我從小戴到大,一直視如珍寶,如今你在我心里就像這塊玉一樣。所以,今天我就把它交給你,希望你能戴著它一起陪我走以後的日子。」

當時的情況,容不得我拒絕,但看到那塊玉落入我手中時,又覺得太過貴重,就篤定對他承諾,此生只會愛他,不管玉在不在手中,都會對他不離不棄。所以毅然回絕了那塊貴重的玉。

心猛地沉痛,難怪當時會覺得如此眼熟。我在心中自嘲︰情深義重,山盟海誓也不過半載,卻已忘記得干淨,可見自己是個多麼薄情的人。

「二小姐?」

阿尋見我神色不對,試探的叫了聲。

我深吸氣將,將玉佩收好,然後遞給他。「既然是你家公子的玉,那你就把它交給你家公子吧。」

他瞠目結舌,像見鬼似的把雙手緊緊縮回背後。

「二,二小姐,你可別害我。這玉公子既然送給了你,肯定是有用意的。阿尋可不敢隨意把這玉拿回去。」

我又朝他走近幾步,意志堅決。

「我不管這玉有何用意,但現在的我和他都已經不再像以前。像這樣的東西,我不能收,也不敢收。」

他為難的看著我,目光隱忍著幾分痛。

「二小姐,你這話說得未免太過薄情了。公子那麼珍愛你,做一切都是為了保全你。可如今你卻說般傷人的話,實在讓人寒心!」

胸腔猛得升起一股怒火,語氣自然就冷了幾分︰「薄情?傷人?寒心?阿尋你與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我的性子你難道不明白嗎?當時傳出他與汝離的婚約,你知道我是何感受嗎。就好像有人突然拿把劍,從背後刺進你心窩里,冰冷的疼到讓你不敢喘息!」

「可是少爺他也有苦衷,他這麼做都是為了小姐你。為了不讓……」

「夠了。」我狠然打斷他。「不要再說他是為我好,我與他已經是陌路,不敢以前有何種種,過去,就是過去。」

將遞上前的玉佩收回。

「這玉佩你今日既然不敢收回去,那改日我自己送回去。」

然後轉身毫不眷戀的踏步離開。

嘴里雖說得那麼狠然絕情,可真正要做到,絕非是一般難。他現在在心里的位置,連自個也說不明白。

我舉杯又飲了口酒,暖暖的辣辣的酒溜過舌頭,滑過喉嚨,直落在心底,暖得我想哭,辣得想流淚。

紫玄安靜的替我倒酒。

「紫玄,你說,為什麼今時今日我還是會心疼!今天我故意打斷阿尋說的話,是因為我怕,怕他會說出一些,讓我抓狂後悔的事。」吸吸鼻子,淚流得更凶。「當時我負氣同意這門婚事,如今又將與他的過往記得那般不清不楚,我是個壞女人。我不希望,再听到能讓我動搖的事。這樣,這樣我怕自己又會對不起阿堯!」

「感情的事,又有誰說得清楚。」她輕柔的順順我的發。「小姐如今與姑爺相處得好,紫玄也看得出,姑爺疼小姐。有些愛,不必明說。即使,想起是苦的。但也是份美好,而難忘的回憶。」

「回憶?」我抬頭望向窗外,尖冷的風透過窗夾雜著幾絲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暗紅的檀木桌上,瞬間化成一灘水。

「下雪了?」

「是啊,一年又過去了。」

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屋外雖然美得讓人心動,但怕冷的我,只躲在屋子里,抱著暖爐,閑閑的嗑瓜子。時不時阿文過來坐坐,跟我嘮家長,說說國子監和朝廷的事。也是從阿文口里听說,最近韓家與元妃的人在朝堂上鬧得十分不愉快。好像是為明年新科試主考監官職位之事,新科試四年開舉一次,是為朝廷選拔優秀能干之才,而主考監官就是能決定這些削尖腦袋擠到最後的那些人,排名優先,以前官員就職情況。

這明著是說為朝廷選拔人才,可暗地里又可以憑著主考官的方便,拉些有用之才跟自己一線。

太傅韓啟的名字在北蒼國聖名遠播,一直受到皇上的重用,可元妃憑著太子之便在朝上的勢力也不容小覷。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可一方若是太盛,也不是好事。聰明的皇帝就把兩頭虎都放在朝廷之上,而他就坐山觀虎斗。可這麼些年來,韓啟一直以賢能聞名于世人,從未爭過什麼主考官之職,可這次為何如此重視?難道是元妃的勢力越發強大了?

我揉揉有些發疼發緊的額角,將手中握得出汗的暖爐丟到一邊。正準備起身,頭一陣眩暈,眼前發白,又啪的聲,重重跌回塌上。我捂住胸口,有些順不上氣。這時暖簾被從外挑開,韓征諾的親母,韓府二夫人青姨款款從外進來,瞧見我,詫異道︰「芳兒,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臉色這麼白!」

我深吸幾口氣,等眩暈過了,才扶著小桌站起,走向她。笑道︰「沒的事,定是做得太久,一時間血氣不順。」

然後目光轉向跟在她身邊穿著一身棗紅色棉襖,眨巴著眼楮看著我的韓征諾。

「小阿諾,算你有良心還能來看我。我那可是有很好吃的杏仁桃酥,只要你肯叫我一聲大嫂,我就全部都給你。如何?」

他癟了癟嘴,很有骨氣的將頭甩向一邊。

「夫子人教過,男子漢大丈夫,不食嗟來之食。糕點可以不吃,但骨氣不可不要,原則不可以變。」

我汗顏,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柔情。臉上的笑意更深。

「哇,小阿諾,你真了不得,嗟來之食這個成語都知道!雖然詞用的地方有些不對,但意思差不多。」然後沖他伸起大拇指,真心說道︰「你真厲害!」

青姨掩嘴輕笑,隨後拉著我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無奈道︰「都是讓老爺和他們幾個哥哥給寵壞了,說話沒大沒小。就你,能容忍他這潑皮性子。」

「青姨這叫純真,小孩子嘛,活潑些好呀。再說我覺得阿諾已經比同齡其它小孩子好很多了。」

她目光稍稍變柔,看著我和藹的笑。

「這府里,也就你能真心同我們娘倆說句話,畢竟他不同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是大夫人所生,我畢竟是妾室。即使姐姐不在了,在這府里地位依舊還是低了些。難免會讓阿諾跟著招人不平對待。」

我咧咧嘴,端起芹香新沏的熱茶喝了口,頓了會才說道。

「青姨多想了,這府里誰不知曉,很多事情看似女乃女乃決定管理,但很多細節的事情都是青姨你鞍前馬後,勞心勞力。所以,你在我們心中的地位,自然不是不凡。而且小阿諾這麼聰明,我們喜歡他那是自然的。」

說著將芹香端上的杏仁酥拿了兩塊給坐在旁邊小椅上的阿諾,他水汪汪的眼楮先是定定的看了看我,又瞧了瞧青姨,方才敢接過。

我不禁在心中莞爾︰韓府的夫人不比單于府多,可不管是哪個府里,只要是側室所出的孩子,都無法言許的苦楚。難怪,阿諾年紀小小,竟會那麼多,同齡孩子不會的東西。饒是富貴人家在吃穿上不愁,可在童年就已輸給了普通人家的孩子。

青姨也飲了口熱茶,許是天冷還握著茶杯暖了暖手,才又說道︰「對了,我前幾日上街突然听說沈太師在為他府里的三公子沈宮群尋覓佳人。」

我握著茶杯的手一抖,怔怔看著她道︰「可那沈三公子經常往我們府里跑,我們都知道,他智力有問題呀。」

雖然,自己十分清楚,他不但智力沒有問題,而且還十分聰明。

她想了想,放下手里的茶杯,然後兩手交叉放進衣袖里回暖。皺了皺眉接著又說︰「是啊,也正為因此,所以才導致他早過弱冠之年,卻遲遲未成婚。怕是不少名門雖看得上沈家在朝廷的地位,但不敢高攀吧。」

我贊同點頭,同時也在心中竊喜,還好沈宮群懂得以裝傻保全自己。若不然,他與紫玄也只怕是有緣無分。

如此,倒也讓自己弄明白,為何紫玄這幾日毫無精神。而且一向不生病的她,居然頭一次得了傷寒。原來,是這個原因。

我心中豁然開朗,愉快的翹起蘭花指,捻起桌邊的桂圓干,正準備撥開吃的時候,突然又失了味口,興志缺缺的又放回花盤里。

下午,我將自己裹成一個厚厚的大粽子,然後殷勤的熬好藥端著跑去紫玄的房里。而她正臉色蒼白,有氣無力的躺靠在床上,盯著窗外飛雪,目光憂郁得好像紅樓夢里悲傷懷愁的林妹妹。

我在心里不禁為自己的這個想法狠狠笑了幾笑,才整理好妝容表情,推門進了屋。

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收起方才的樣子,看著我不好意思道︰「小姐,奴婢自己會熬藥,大冬天外面還下雪,你怎麼能過來呢。」

我將身上的粉色斗篷取下,靠近炭盆邊用力抖三抖,積在斗篷上的雪嘩啦啦全掉在盆里紅紅的火炭上,呲啦呲啦燒得好痛快。然後大呼一口氣,將斗篷丟到一邊的椅子上,才走端起藥碗走回去,親自喂她喝。

她感激的要接過碗,卻被我拒絕。

「病人就應該好好听話,你瞧你休息了這麼幾日,臉色還是這麼蒼白。」說完嘆息了聲,又接著道︰「你我從小一起長大,就像姐姐一樣。如今陪我進了韓府,我不照顧你,誰來照顧呢。」

她乖乖喝進一口藥汁,眉頭微皺。看著我的目光帶著幾分淡淡的感傷與彷徨。

「我知道小姐待我如親姐妹,從小到大,小姐有什麼,也從未短過紫玄一分。正因如此,紫玄會謹記小姐一世的好,一生一世保護服侍小姐。」

我幽幽嘆口氣,看著她無奈道︰「紫玄,既然你明白我對你的好,可別人對你的好,你怎麼就看不到呢?」我緊緊握住她的手。「你就應該知道,我要的不是你一生一世的保護與服侍。你是個人,你的一生不屬于我,將來你會有自己愛的男人,和喜歡的結婚,生子,然後幸福的生活。這些你都不想要嗎?」

她目光微動,迅速瞥開目光,死死盯著背子上繡著的藍色蝴蝶。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小姐說的這些太美好,紫玄不敢想,也不能想。」

我忍無可忍,啪的將碗放到桌上,雙手插腰沖她大喊。「你腦子是不是秀逗了!從小到大,我哪有教過你如此卑微的活著?沒錯,你是服侍我的丫頭,但這有什麼?你不過是憑自己的能力活下去,這並不可恥和丟臉。每個人都有追求愛情與未來的機會,沈大哥對你那麼好,我相信你感覺得到,他喜歡你。如今,沈太師要給沈大哥找妻子,如果你還這樣,那到時他跟別的女人成了親,你不心疼,後悔嗎?」

她的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震,放在被子的素手情不自禁緊握。

我輕嘆聲,語重心長道︰「紫玄,感情這事雖勉強不得,但若是緣分來了,不懂珍惜,白白放棄,到最後就會追悔莫及。」

心不禁一酸,眼紅了紅。

「我自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你不要學我,到最後只剩下滿腔的愧疚與後悔。」

她慢慢垂下頭,盈盈秋水的目光微微瞥向虛掩的窗外。貝齒輕咬朱唇,斬釘截鐵道︰「紫玄此生已準備服侍小姐終老到死,無怨無悔!」

我氣結︰「你!」

很久都沒這麼生氣過,突然腦子有種眩暈的感覺,我大喘幾口氣,怒氣之下,連斗篷都未拿,快步沖出屋。結果還未走多遠,便瞧見站在院子下的兩個人,一個青衣紫斗篷的沈宮群和紫衣白斗篷坐在輪椅上的韓征信。

一口氣沒提上來,我捂住胸猛咳了會,才快步跑向他們。

兩人臉色都不大好,特別是沈宮群的臉色,冷得跟這天上飛的雪花一樣。我看了眼在不遠處紫玄住的房間,遲疑的問︰「你,剛才的話听到了多少?」

他受傷的垂下眼,苦笑回道︰「也許是天意,該听到的,都听了。」

我倒吸口涼氣,有種好心辦壞事的感覺,恨恨瞪了眼臉色也不大好的韓征信一眼。

「呃,那個,我想紫玄可能是因為身份原因,而覺得自卑,不敢面對你的感情。我相信,她是無心的。你可千萬別當真啊!」

他道︰「二小姐的話我自是明白,可在那種情況下,她說得那麼堅決,想必心里早以是想明透了。」

然後抬頭回以我一記牽強無比的笑。

「本今日來是想關切關切她的病,沒想到,竟是讓我明白了她真正的心思。既然有了結果,那我就應該離開了。」

說完自顧朝我拱手作了個揖,踏在雪大步離開。

我著急的沖他大喊︰「感情的事,不到最後關頭,千萬不要放棄。」

話音剛落就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月門盡頭。我悻悻回頭,就瞧見身後的男人面色平靜,但目光頗深的盯著我。

我瞪著他,氣憤道︰「剛才沈大哥在門外,你怎麼就不吱一聲啊。現在倒好了,好心辦壞事。他們倆怕真是有緣無份了!」

他朝我招手,讓我蹲在他身邊,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為我披上。聲音清淡,語調平靜。

「感情這事是水到渠成,外人幫不了忙。而經過此事,就更加能說明。郎有情,妾無意。你硬是把他們扭在一起,到最後只會釀成悲劇。」

我唰得一下站起,頭又是一陣暈,我無力撫住他輪椅的後背,他皺眉探手過來想扶我,卻被我狠狠甩開。

「可我只知道,從小到大,除了爹與大姐之外,就屬她待我最好。在我心里,她早就是我的親人。對于家人我不可能坐視不理,這件事,我沒有要求過你幫忙,但也請你,不要再說這種話。紫玄的心思,我若是拿捏不準,斷然不會胡來。」

然後負氣扔下他負氣離開。

此後幾天,我對他均是冷站狀態。可又沒過多久,宮里傳出元妃欲給太子納側妃。我大吃一驚,擔心姐姐因此而傷心,所以又火急火燎趕到宮里,陪姐姐。這在宮里一住便是半個月,姐姐臨盆在即我就越發沒心思回府。

我原本以為,姐姐即將臨盆,元妃會因此而打消為太子納側妃的念頭。可誰曾想,他卻說想給太子喜上加喜,硬是把一位看中的趙御史之女趙婉抬進了太子宮。

那日天空依舊下著雪,今年的雪來得分外早,九月剛過就飄起了雪花。姐姐嫁給太子不過兩年,月復中孩子還未落地,就有新人進了太子宮。

我郁悶感傷的坐在暖爐邊上,邊吃桔子邊嘆氣,瞧著對面的宮殿張燈結彩,這邊卻冷冷清清,憤恨道︰「姐,這宮里也太冷了。太子口口聲聲說愛你,這才多久。你還懷著他的孩子,而他卻已經住在了那邊。」

單于宜將手中未翻一頁的書慢慢放下,眼眶里早已蓄不出淚水,她又何曾不傷心,不難過。可她也明白太子的苦處,愛一個人,就應該容納他的一切。作為妻子,就應該幫助他,包容他,即使把他分給別的女人。即使心疼到讓人無法入睡,無法安寢,她也甘之如飴。

「芳兒,時候不早了,我累了。早些休息吧。」

我將手里的桔子啪的甩到火盆里,正對著那邊門故意大聲說道︰「難怪別人說帝王家的人皆薄情,你現在就快要臨盆,而口口聲聲說愛你的男人,卻在溫柔鄉抱著其它的女人!世界上有什麼事,比這個更讓人心寒,心痛!」

「芳兒,不要再說了。」

單于宜有氣無力的阻止,雖然這些話都大逆不道,可句句都說在她心坎上。

「我就要說。」

這一聲把候在殿外的宮女太監皆引了過來,全部跪在地上。為首管事的老嬤嬤,哀求道︰「韓夫人,這是皇宮,天子住的地方。你方才那番話可是犯了忌諱,連累的可是我們家娘娘。這宮里迎來送往,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事,不少。你這樣抱不平,若是傳到元妃娘娘耳里,指不定會給娘娘添什麼罪名呢。」

老嬤嬤說的話句句是理,我雖怒,但卻不敢發,只能憋著大口喘粗氣。卻听到服侍在姐姐床邊的鳳翹驚叫︰「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姐姐面色慘白的撫住肚子,無力道︰「肚子,肚子疼!」

老嬤嬤立即爬上去,掀開蓋著姐姐身子的背子,但見粉白色中衣下,刺眼的猩紅正徐徐從姐姐的流出!

心頭一陣驚涼,我傻傻頓在原地。只听老嬤嬤大驚失色喊道︰「快,快去叫住在偏殿的接生嬤嬤,另外去太醫院接女醫過來。」

鳳翹年紀小未見過這等世面,哭著嗓子問︰「嬤嬤,娘娘這是怎麼了?」

老嬤嬤畢竟是經歷過風雪的人,雖慌亂但面色還算平靜,回道︰「依老奴記的日子,娘娘離生產應該還有些日子,這跡象像是因為什麼而動了胎氣,導致有流產跡象!」

鳳翹邊抹淚,邊回想︰「」沒有啊,娘娘這些日子身子不便,日日都在宮里養著。怎會動了胎氣呢?「

老嬤嬤道︰」不管因為什麼,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娘娘順利生產,否則,會危機娘娘與小皇子性命!「

鳳翹點點頭,幫著其它宮女支簾子,置屏風,端熱水。

我這才回過神,看著姐姐痛苦壓抑的樣子,心狠狠的錐疼。然後腦袋一發熱什麼也不顧,提裙就往對面寢殿跑。

那邊殿里的人也許都認得我,知道我與太子的關系,也不敢多加阻攔。所以,十分順利的就跑到新房,胸口熊熊烈火燒得快要炸開。我毫不顧形象,提腳就狠狠踹上大氣緊閉的朱門。

門唰得一下朝兩邊打開,撞到牆上震耳欲聾。把跟在後面跑來的宮女太監皆嚇呆在原地。

歐陽玉錦一身暗紅色錦袍坐在房內的圓桌前,詫異的看了眼怒火中燒的來人和兩扇來回晃動的門,皺眉沉聲問道︰」芳兒,你這是做什麼?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我兩步並作跑進屋,連坐在旁邊的新娘子未看一眼,直怒氣沖沖韓他喊道︰」什麼地方?我怎麼會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放心,我今天來,不是來破壞你好事。只是做為你小姨子來告訴你,那個你口口聲聲說,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女人,你的太子妃。現在正在受臨盆之苦!「直起身,退後幾步。」若是你有良心,現在就不該呆在這里。「」太子,今日雖是我們大婚之日,但是姐姐畢竟臨盆大即。不如,你先過去姐姐那邊,等姐姐順利誕下孩子,再過來我這邊也不遲。「

聲音清脆,帶著幾分幽幽的低婉。我稍稍回眸,恰與她對上。樣子長得不像絕色,但也算是清雅。與姐姐大氣溫柔的美比起來,還是稍弱幾分。

她款款起身,頭上的金簪隨著她的起身,而叮叮作響。」想必這位就是韓家少夫人吧?!「

雖是疑問,但卻是肯定。

因她此時此刻的身份,讓我十分不待見,只涼涼瞥開眼。

她不以為意,轉身走到床邊的檀木櫃前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又轉回來,遞給我道。」我早就听說,宜姐姐有位妹妹,人出落得標志,且性格豪爽。這是我為你準備的禮品,本是打算過些時日等得空就給你的。沒想到,今日就有機會了。「

我目光一轉,瞧她面色真誠,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愧疚,覺得自己方才一番作法實在有些過了。但做出的事潑出去的水,也不好收回。只能有些愧疚解釋道︰」禮物就不用了,剛才我也有失禮的地方。只是姐姐生產不大順,我情急才會如此,你也別見怪。「

說完看向緊皺眉的太子。」做為朋友,話我是帶到了。至于你願意留在這,還是跟我去姐姐那邊。就自己決定吧!「

屋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聲。屋外候著的奴才也不敢進屋,只能立在冰天雪地里。紅紅的燈籠在風中來回搖擺,讓我心中更加煩悶。

他終于開口,語氣平靜,看著我︰」你姐姐殿里住著皇宮里最好的接生嬤嬤,即使有危險還有女醫在旁,想必不會有什麼大礙。你不如且先回去,幫忙好生照看你姐姐。明日我便過去。「

我怔愕,感覺像誰冷不伶仃從頭頂倒下一盆涼水。凍得我牙齒發顫︰」好,歐陽玉錦,你果真不愧為太子!「

然後憤然轉身,踏雪快步離開。

這一夜,我站在殿外,望著不斷飄落的雪花,听著姐姐在撕開嗓子哭痛的聲音,從心到身體一寸一寸冰冷。

腦子里突然想起一句話︰最是無情帝王家。

我不知道姐姐喊痛了多久,也不記得天是何時亮的,就這樣傻傻的站在殿外,看著宮女忙進忙出。直到雪停,灰蒙蒙的天空中忽然掛起金燦燦的太陽。一個極亮的嬰兒哭聲,劃破天際,讓我的心也跟著狠狠一松!

歐陽玉錦剛踏進院門,孩子的哭聲就像一把極細的針扎進他的心里。他有些慌亂的扶住院門,眼楮情不自禁的酸熱。

抬頭看著天空中太陽,在心里默默做了一個決定。

經過一夜的折騰單于宜體力透支,沉沉昏睡過去,他懷抱著在襁褓中也安然入睡的女兒,無限感激且欣慰的笑了。

迎著窗外越來越暖和的陽光,他覺得自己應該長大了,因為他要保護自己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回府,只覺得心里疼得厲害,彷徨的厲害。在這樣一個世界里,一個女子該如何守住自己的婚姻,丈夫與未來。

光憑愛嗎?

可太子也愛姐姐,到最後不一樣娶了其它女人。

而自己呢?

我腳步虛乏的踏進屋,一不小心磕到門檻,身體無力的往下倒。在落地之際,被一雙臂膀實實接住。我看著近在眼前久別的容顏,心頭酸得厲害,淚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我狠狠抱住他,緊緊的,實實的,且害怕的抱住。」姐姐,生了個女兒,太子娶名叫蕊貞。可是,他最終還是娶了別人女人。這就是他口口聲聲說的愛!阿堯,如果有一天,你也要娶別的女人,請一定你提前告訴我。「然後直起身,認認真真看著他︰」我會把你身邊的位置讓給她,此生,我單于芳,絕不跟別的女人爭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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