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夢 第十二章 燈會

作者 ︰ 瑩小妹

影香樓座落在青林城最繁華的玉泉街,古色古香的八角樓,臨窗之處都掛著輕靈飄逸的紅紗縵,走進去便撲鼻聞到一陣香,帶點甜卻不膩,讓人有些浮躁的心,慢慢沉澱下來。

影香樓,名字起得很是雅致,但實在讓人不到的是,此處卻是一家飯館。不,說飯館也不盡是,一樓是供人吃飯喝酒的地方,二樓則是文人雅士品茶對弈的之地。三樓,听承恩說,還沒有人上去過,也不知究竟是個做什麼的,好像只對一些特殊的人開放,至于那些特殊的人是誰,就沒有人清楚了。

我饒有興味的點點頭,仰頭望著以圓形貫穿整座樓的最頂層,頂中央掛著一個很大的紅燈籠,燈籠里閃閃爍爍的燃著燭火,微微螢光打在幽暗的三樓走道間,帶著一股神秘之意,讓我不禁想起了龍門客棧,看似一座平凡的客棧里藏龍臥虎,高人倍出。說不定,自己此時身處的客棧也是大有來頭。

想著,想著,竟控制不住的傻笑起來,雖然在這里,沒有電視,沒有微信,沒有QQ,但若是自己實在閑得無聊,想來一翻刺激的探險也是著實容易。

「小姐,我們上去吧。」紫玄上前在我耳邊小聲提醒說道。我這才回過神,愣看了她一會,點點頭。

轉身正準備叫我承恩與青青,卻是早已不見了他們的蹤影。

「他們呢?」我奇怪的問。

「青青與承恩去買小姐喜歡吃的東西了,過會就會回來。」紫玄面色依舊的回答。

「我喜歡吃的東西?」腦袋突然有點昏了,我喜歡吃什麼東西,他們沒有問我,怎麼會知道?

雖是這麼想,但還是乖乖的隨著紫玄上了二樓,小二將我們帶到正東最里間的一個廂房里,並備好茶水,服侍的一番周到才退出去。

早就說這家飯館不簡單,如今確是印證了我的想法,自打來了這個地方雖是很少出門,但對于這個世界的陳設還是有些了解,先暫且不說這個廂房的裝潢,就憑房中臨窗而放的一面屏風,就可以看出裝飾此房間的人一定不簡單。梅花寒雪圖,很簡單的一幅畫,白雪為底紅梅為心,黑墨為主線,線條流溢通常,花瓣綻放自如,點點黃蕊,仿若似真一般,圖中還有幾點臨空飄落的雪花,不知是如何作上去,似真似切,泛著淡淡的暖紅,在橘黃的燭光下,溫暖又帶著幾分寒冬的凜冽。

我不自覺走前幾步,想看得更真切,卻听門吱呀被推開,轉眸便看見一襲雪白身影走進屋,隨之帶著一股如綠茶般的清香,讓人沉醉卻又不得不清醒。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真的,站在桌邊的紫玄在看到白衣來人時,臉色一凜,眼中立即浮上一層敬意。

「夫人。」紫玄上前,溫言有力的叫道。

來人是名女子,不,確切的說是一個中年婦人。我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她很美,眉如遠山,眸若秋水,肌膚白皙的如那羊脂玉般,唇若櫻桃,點點泛紅,但卻瞧得出是未上脂粉的天然。一頭烏黑的發絲高挽于頭頂,發間僅以一根透亮的玉簪做點綴,一身白衣外套著件藕粉色有短襖,手如蔥白一般縴細,讓人好生羨慕。

就在我發愣間,白衣女子已經朝我走過來,秋水般的雙瞳里,帶著一絲溫暖的笑意和思念,柔柔喚道︰「芳兒。」

心莫名一陣酸軟,就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一樣。從她叫的語氣中,我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爹口中說的雪姨,目光悄悄瞥了眼站在門邊低垂著頭的紫玄。我沖她微微一笑︰「雪姨。」

雪姨面色微松,有些激動的上前握住我的手,關切道︰「听說,你前段日子不小心掉進雪落園的池塘里,雖是無大礙但卻忘記了過去的事,今個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如今,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她牽著我在廳中的圓桌前坐下,並親自倒了兩杯茶,熱熱的水帶著茶的香氣,在屋內慢慢飄散,此時門又被推開,一個黃衣女子走了進來,微低著頭,在離我們一步來遠的地方停住。

「雪夫人,我過來是想問,今日的菜色,是否與往年一樣。」

雪姨抬頭看著我問︰「你可有想吃的菜?」

我搖頭,目光始終放在黃衣女子身上。剛才進來時也看見過店內張羅的小二,皆是男子,也不是著這身打扮。單于家是開布莊的,對于衣衫布料,雖不是特別了解,但單就她身上這件雲羅衫,可不是普通人穿著得起。而且論此女子容貌,雖說不上清麗月兌俗,但卻有幾分冷艷。

雪姨回眸看向黃衣女子,溫言道︰「那就跟往長一般吧。」

「是。」黃衣女子從容有禮的退出去,紫玄也跟著出去了,若大的屋子里,僅剩她與我。

沒多久菜便被端上來。

「芳兒,你看看,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東西。每年我們見面的時候,我都會點。看看還合不合胃口。」

她拿起桌邊的筷子替我夾了塊水晶芙蓉膏,語氣是說不出來的寵膩,既讓我不好意思,又覺得心里暖暖的。她對我的好,連自己的親娘都極不上。

「謝謝。」我望著她,慈祥寵膩的笑容,真心說道。

雖跟她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一個人若想真心對你好,那種真誠的付出是跟假裝完全不同的。在二十一世紀,職場上的勾心斗角,面和心不和,看得太多也體會得太多。所以真與假,在心里自會有一桿秤。她,是真的疼單于芳,就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

如蔥白般白女敕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點點溫熱由掌心緩緩傳出。盈盈如秋水般的眸子,微微泛紅︰「芳兒,你不必跟我說謝謝,雪姨能為你做的不多。你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都跟我說,只要是雪姨能做的,一定會幫你!」

心中最深的一角被牽動,她的這翻話,不禁讓我想起了遠在那個世界的父母。人人都說,父母對子女的愛,是這世間最無私最偉大的愛。以前,懵懵懂懂,總覺是理所當然。可如今,在此時此刻,我卻是如此的後悔與難過。從未想過,那些理所應當,都是源自于他們的愛。親情,自己從未珍惜過,當離開了世界,離開了他們,才想起那種溫暖。

茫然想起李商隱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也許當初他在做這首詩時,也想起過,這種融入在生活中的親情,欲想追,卻已是惘然!

與雪姨吃完飯,我們又相伴著去街上逛逛,我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古代的燈會,滿滿的一條街兩邊都掛著紅通通的燈籠,喜慶極了。而雪姨似乎也很開心,一口氣給我買了好多東西,弄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其實說實話,我並不是貪心這些東西,現在自己的身份實實打打就是個富二代,吃穿用不愁,想要什麼都有。可看著雪姨那麼高興的為我買下這些東西,也就不忍心拒絕。

以前,自己個性很倔強,不喜歡的東西,無論再貴也不收下。常常辜負父母的心意,而現在,我卻怎麼也無法拒絕,見到雪姨真的讓我想起遠在另外一個世界的父母。或許,內心深處,我是希望通過雪姨來抒發自己內心的悔意和思念。

祁風性格孤僻,從不是個喜鬧之人,可偏偏奇怪的是,他每年十五元宵都會去燈會,長年跟在他身邊的僕人也是非常不解,但礙于他陰冷無常的脾氣,故是無人敢問。

今年的元宵節與常年無異,依舊是紅紅的燈籠,人滿為患的街道,一輪永遠不會變的圓月。

祁風依舊身著一身單薄的青長衫,走在冽冽寒風里,四周都是來往說笑的行人,他目光清冷,毫不目標的望著前方,走著。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一到十五就想來這里。

站在橋邊望著黑黝的河面上反射著如鑽石般點點光芒,那是結成晶冰。在冰上又點放著許多紅色的蠟燭,紅紅的燭火閃爍在純白的冰上,既溫暖又帶著絲絲透心的涼意。

「紫玄,你怎麼沒多買點紅燭啊,我要祈福的事情太多了,這點不夠。」听人家說,在河面冰上點放紅燭是有祈福的寓意,先不管這會不會靈驗,但一听就知道很好玩。

從小生長在南方的我,也見過河面結冰,但都是薄薄的一層,手一捅就破,更提說放蠟燭,而在這里,能體驗一番自然是不會放過。

「小姐,祈福是心意,不管點多點少,我想老爺一定會收到的。」紫玄將裝蠟燭的籃子放在地上,拿出火折子,細心的吹燃。「而且,您別看這河面的冰結得厚,可若是點多了,自然就融化的快,我听人家說,祈福的蠟燭放在冰面上越久,就代表誠意越大。」她將一支點燃的蠟燭交于我,溫溫一笑道︰「所以,紫玄還是建議小姐把每支蠟燭里的誠意多放些,心誠則靈嘛。」

「好嘛,好嘛,我說不過你成了吧。」

雙手小心捧著紅燭,慢慢走到河邊上,然後找了一個最中心的位置放下,紫玄也走上來,將紅色的紙罩蓋下。

「這樣就不容易滅了,小姐快祈福吧。」

我點點頭,立即雙手合十閉上眼,耳邊是呼呼而過的風聲,雖然這麼做有點迷信,但我還是祈求老天爺,保佑遠在另外一個世界的父母身體安康,還有這個世界,疼我寵我的爹,愛我包容我的大姐,最小的四妹,承恩,紫玄,青青和身邊所有所有的人!

「芳兒,河邊冷放完燈就隨我離開吧。」雪姨不知何時出現在河邊,沖我柔聲關切的說道。

我起身拍了拍衣邊沾的土,快步跑到她面前,摟著她胳膊撒嬌道︰「還是雪姨對我好。」

她撲哧一笑,眼角眉稍盡是寵膩之意,捏了捏我的鼻尖道︰「你啊,不過一年不見,竟學會如此討人歡心。」

我吐吐舌頭,拉著她的手想往回走,卻是被她叫住。遠遠望了眼站在橋邊上的春落姑姑道︰「你與紫玄先過去,我有些事要辦。」

我轉眸瞥了眼紫玄,也不多問。紫玄也是收起地上的東西,隨著離開。春落這才走上前,手里同樣也拿著與紫紅燭與紙罩。

「夫人,這是你要的東西。」春落將紅燭與紙罩遞上前,面色平靜,但眼角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已走遠的兩個身影上。

她接過,臉上的笑意收盡,秋水般盈動的雙眸,染上一層淡淡的哀傷。風起,卷起她素白的衣角,在橘紅的夜里,掛著一絲讓人心痛的淒涼。

「你看,那邊有好多祈福燈,要不我們也去放吧。」

「好像是挺多的,不過那真的靈嗎?」

「放一下又不會怎麼樣,再說了,心誠則靈啊。」

「好好好,那我們先去買紅燭吧。」

來往的人群里,唯有這一翻對話吸引了祁風的注意,已經麻木的腦海里,控制不住的浮涌出,那些本以為早已忘懷的記憶……

也是月圓,寒冷透骨的夜晚,一個美麗少女和一個俊逸的少年相攜走在結著厚厚冰晶的湖邊,手牽手,通過掌心傳遞彼此的溫度,心似飲了糖水一般甜,駐足于湖邊听著冬夜里呼呼的冷風,彼此相視,眼中唯有自己的影子,心溫暖如三月陽光。

「風,我們這樣一輩子,好不好?」少女問得真誠,期待,如芙蓉般晶瑩的面容掛著溫暖的笑意。

少年緊緊擁著少女縴細的腰枝,目光炙熱,唇角牽起一個弧度,低頭在少女額頭間落下一吻,低伏在少女耳邊,輕輕道︰「只要你願意,就算是永生永世,我也甘之如飴。」

少女笑得更開,晶瑩的淚滾滾而下。望著男子的目光柔情更深︰「謝謝你的甘之如飴,也謝謝你的永生永世,這一輩子,能得君如此,生死不悔!」

……

「哼,好一個生死不悔!」

祁風冷冷的笑,風刮起他青灰長袍,在橘紅的夜里如幽靈的鬼魅。心,又如刀攪般疼,刮骨般恨。

可是腦海里還是無法控制的念著那個,刻在骨頭上,流進血脈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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