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伙伴們愉快地吃完飯、八完卦後，靈溪剔著牙往回走。她跟靈思她們不是住在一處，而酒席又是在靠近她們那辦的，所以她還得自己走一段路才能到住所。
時間已經不早，夜黑得深沉。靈溪左手提著燈籠，右手拿著食盒，經過王府的蓮花池。
不遠處，穿著一身銀紋挑線紗裙的三年正坐在荷花池邊，左手撐在拱起的一條腿上，右手握著酒壺正開懷暢飲，醉意深深，看起來瀟灑愜意無比，如果忽略掉那哀傷孤寂的臉色的話。
「三年姑姑。」靈溪覺得奇怪，經過陳三年身邊的時候打了個招呼。這麼大晚上的了，坐在這喝什麼酒啊？還穿這麼少，莫非…有心事？靈溪的腦子里閃著八卦的精光。
三年回頭，看著提著食盒的靈溪，迷蒙著雙眼，朝靈溪略帶醉意地一笑︰「回來了？」
「嗯。」靈溪點點頭，蹲下來擺弄著食盒，看她光拿著酒瓶子︰「都吃完了，姑姑做的菜太好吃了。您別光喝酒，要不我現在去給您弄幾道菜？」
「你會做菜？」三年看著她。
「只會一點點。」在現世她還算不錯，能胡亂做幾個菜，味道也還行。不過像她這種放鹽都要瞎琢磨的人，到了古代廚神這里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那我讓馮叔給您做幾道？」馮廚子雖然是甜點擅長，但熱菜其實做得也是不錯的。
「你請的動他？」沒等靈溪點頭，三年又仰頭喝了一口酒︰「我現在只想吃自己做的菜。」
「哦…」那你趕快爬起來做去啊！靈溪不知道說什麼，看她也不像要找人傾訴的樣子，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走了。
「你知道我叫什麼嗎？」三年忽然開口。
「陳三年啊。」靈溪笑了笑︰「一二三，過年的年，真是個特別的名字。」她由衷地說道。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三年嗎？」
呃…因為您的父親等待您出生等了三年？汗，你當她是小哪吒啊。靈溪頓了頓，謹慎地猜測︰「因為三年一次的科考？」古代人比較重視這個吧。
三年發出一聲輕笑，停了會揚揚嘴角︰「這麼說倒也沒錯。」
「不過我之前叫三年，但不是這個三年。」
姐姐你這是在繞口令嗎？
「蓮花的蓮，我是家里第三個孩子。」
所以其他兩個是叫大蓮和二蓮？靈溪月復誹，你改名字是對的，不過改的不徹底。
顯然三年跟她心里想得不一樣，所以也不會解釋，而是繼續說下去︰「那時候，我還不是金城王親貴冑們爭相聘用的最好的廚娘，我只是小村鎮一個飯館子里的小廚娘。他說他去科考，我給了他我所有的積蓄，我等了他三年，卻沒有等到他回來，我心里好害怕，怕他在金城混得不好，怕他科考失利，怕他死了。可是當我來到金城找他，卻得知他已是同進士出身，娶了兵曹大人的女兒為妻。」
居然真的有八卦！又一個陳世美啊！靈溪嘆口氣，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和狗血。下次能不能來個新鮮的？
「不過我還是決定留下來，我把名字改成三年，我要以最好的姿態在金城活下來。」三年說道︰「可是…一個女人，混得再好…又能有多好呢？」就像她，廚藝如此精湛，可也只是一個出色的廚娘而已。廚娘，又有什麼地位可言呢？
「三年姑姑，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執著于一個人渣。」
三年想不到她小小年紀說出這樣的話，嗤笑了聲︰「你很懂男人？」看這丫頭年紀輕輕的模樣，你怎麼懂我的心里有多麼不甘？
「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我看到姑姑你現在的眼淚，我看到了你的眼神，我知道你有多痛。」靈溪蹲下來，作一派天真的模樣︰「可是我覺得，他既然不是姑姑的良人，浪費姑姑幾年的青春，總比浪費姑姑一輩子的青春好。」
「不是良人？」三年呢喃。
「對啊，幸好上天對姑姑不薄，讓您早日擺月兌負心漢。姑姑心里不必覺得不甘心，惡有惡報是早晚的事，吃一塹長一智，姑姑這麼年輕貌美、廚藝精湛，還有的是時間和資本挑選良人。」姐姐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哈哈哈哈…」這次是真的開懷大笑，三年一只手摟住她︰「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這麼通透。」可是她已算是半老徐娘，哪里還是什麼年輕貌美有資格挑選良人。
「我是大家的開心果啊！」靈溪作一派天真狀…嘔，三年姐姐，其實你就比我大幾歲而已，我也不是小姑娘啊。
「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後的生活呢？」
「以後？該吃吃該喝喝，有錢花錢，能出去溜達就盡量溜達，在王府里面養老啊！」享福啊！
「你準備一輩子留在王府？」三年看著她小大人的模樣，突然起了揶揄的心思︰「怎麼，你也想當夫人嗎？」
她想一輩子在王府才怪！不過現在也沒有更好的去處啊。
而且——「三年姑姑，我簽的是死契啊。」靈溪說道。
三年沉默，簽了死契的丫鬟，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除非被王府轉賣，不過那也是換湯不換藥，更大的可能是活得更差。她們的命運只有三條路可走︰被主子看上，嫁給府里的小廝、管事或者孤獨終老。不過，不管哪一條，都是要一輩子為王府做事。
「其實，不管在哪一處都沒有區別。這里的日子，那里的日子，其他地方的日子，也不一定會有什麼差別，既然在哪里都是一樣的，那還不如留在王府呢！」這是靈溪的真心感慨︰「只要大時代沒有變，一個時代里，女人的命運總是大同小異。被條條框框困住的命運里，不管那個框框是大還是小，只要走不出去，也不過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區別而已。」
三年的手臂緊了緊，看向靈溪的眼神充滿了疑惑和探究。
靈溪聳聳肩︰「呃…反正以前我在家里的時候，我爹爹和娘親是這麼跟我說的。他們說，總之，人能懂得知足常樂就好了，越掙扎，越辛苦。」
說完提議道︰「姑姑咱們還是回去吧，晚上這樣坐在風口里很容易生病的誒。」
「越掙扎…越辛苦？」陳三年站起來，笑著看了看她，轉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如果三年今天不是喝醉了，也不會跟她講這些心里的秘密吧？很多年以後，三年和靈溪仍然感激今天的這次偶然。如果沒有今天的偶然，兩個人也許不會有過多交集，三年的命運也許就不會改變，而靈溪和三年也不會在以後的日子里，因此而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