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王嫡妃 第七十九章︰重︰生

作者 ︰ 燕嬉夢蘭

「她是誰?」

空曠的崖壁階梯上,慕容玖听到自己的聲音在不斷的回響,一層層的沿著階梯往下又回蕩至耳邊。愨鵡曉

雲上翊揚起眉梢,帶起一點冷冷的笑意,「我母親!」

他轉頭,看著慕容玖,「她是不是很美,顧清漪那支蓮舞承自我母親,卻終究得不到她五分的精髓!」

慕容玖點頭,「蓮舞,以蓮作舞,講究的是靈動,心無旁騖,身子才能輕如燕,令人如浮水面之上,但顧清漪心有所想,心有所念,心有所執,舞姿便自然失了輕盈!」

雲上翊的視線仿佛在頭頂定格,聲音低沉,更似喃喃自語,「所以…母親最終也跳不起來那支舞了!」

慕容玖感受到雲上翊情緒的波動,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所以她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一級一級台階的往下走。

頭頂的圖是連貫的,短短的數百級階梯,將雲上翊的生世畫的清清楚楚,然而除了她與雲上翊,其余的人都只跟在他們的身後低頭往下走,就連月驚鴻都沒有抬頭多看一眼。

慕容玖與雲上翊站在最後一級階梯上,往上望去,整條階梯陷于一團黑暗之中,只他們最上方一塊亮著,他們的頭頂是一個八卦的圖案,中間那個圓形盤旋著一條龍的形狀,而在他們眼前,則是一整面石壁。

石壁光潔無瑕,手模上去,都會順勢滑下,找不到任何突起的機關,就連一點點的縫隙都看不到,仿佛是從天而降,或者拔地而起自然生長的一塊大石頭。

雲上翊將慕容玖掩在身後,揚起手掌,掌心一團銀白色的氣流旋轉而出,朝著面前的石壁擊了過去。

氣流旋轉而出,熾烈的白光飛至半空,「 」的一聲炸出耀目的光芒,整個撞擊在了面前的石壁之上。

白光一閃,隨即隱入石壁之中,消失不見,周圍沒有任何的氣流變化,甚至沒有發出一點多余的聲音,就好似方才那一掌都是他們的錯覺。

月驚鴻臉色一變,「吸星石!」

吸星石,任何人的功力到了它的面前都不值一提,它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化解所有到它面前的功力,將它吸收到自己的石壁之中溶解、分化,然後等有緣人到來將石壁中的功力再取走,然而數千年來,只听說吸星石吸走內力,至今尚未听說過有人能從吸星石中得到內力。

因為吸星石特殊的功效,西絳歷任祭司都將它作為祭台石,因為祭台石是祭司用來修煉神力的地方,吸星石會不斷吸收反噬,反噬再吸收,反復來回的反噬可以飛速的提升祭司的靈力,甚至可以讓吸星石與祭司心意相通,將吸收到的所有的內力都反折到祭司的體內,而利用吸星石修煉的祭司也必須擁有強大的能力,才可以在遏制吸星石反噬的過程中不斷提升自己的力量。

吸星石是月冗西絳的鎮族之寶,生長于西絳附近的迷霧林中,常年長于地下,潮濕光滑,觸手即滑,而你一旦用手觸踫,便會被吸星石吸收自身所有的功力,有人說,吸星石因為存在西絳,吸收了無數的惡靈,才會如此的邪惡。

然而無論吸星石邪惡與否,它一直都是武林中人人人渴求的至寶,說到底,誰不希望自己天下無人能敵,誰又不會希望自己的功力一日千里。

「西絳的吸星石?」听到月驚鴻的話,雲上翊的臉色也微微一變,「可有方法破解入門之法?」

月驚鴻走到前方,指尖從石壁之上一劃而過,凡他指尖所點之地,便有白光隱隱浮動,仿佛湖面上的水波粼粼晃過,劃起層層漣漪。

他收回指尖,「恐怕佑仁從這吸星上吸走的功力不在少數?」

慕容玖神色一冷,黑暗之中,清冷的雙眸如一點星光,「你是說有很多人在這里喪失了功力?」

「不是人!」月驚鴻的聲音幽幽傳來,「是死靈!」

「這塊吸星石是直接從西絳運過來的,沒有經由任何人之手!」月驚鴻的手與石壁隔開一掌的距離,掌心面向石壁,緩緩上滑,他掌心經過之地,便隱隱可以看到一絲淺紅的血色與黑色混雜在一起,在石壁面上浮現出來。

雲上翊看著月驚鴻的動作,「難怪這幾年佑仁的功力增進至此,甚至在每次預知災禍之時都從未有失,方才得到南宮珩與太後如此信重!」

月驚鴻移動的掌心一停,在他掌心的光芒之下,能看到一條黑色的線在慢慢的游移,仿佛一條移動的蛇,吐著信子,慢吞吞的一點點的往上爬。

身後鬼、魊、魍、魎不由打了個哆嗦。

月驚鴻掌心一收,那團籠在吸星石上的白色的光也隨之聚成小小的一團,直接將那條黑色的線籠在光芒之中,如同蛇被人掐住了七寸,那條黑線不停的扭曲,轉動,想要逃離那束光芒,然而無論如何,它都避不開。

一聲低喝,月驚鴻手臂一抬,然後狠狠的拍向了那束光芒。

剛剛走到懸崖邊上的佑仁忽覺心口一疼,似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髒狠狠的揉捏,又重重的踩在了腳下。

周圍的禁軍已經都被遣退,惟有慕容清、慕之忻與慕之璟尚在百步開外。

跟佑仁在身後的是悟心從大昭寺帶出來的一百零八名僧人,每一個都穿著袈裟,雙手合十,閉目念念有詞。

悟心見佑仁神態有異,忙上前道︰「師傅……」

佑仁抬手,忍住疼痛,揚聲道︰「祭祀開始!」

再讓他們得意片刻又如何,終究是他吸星石上的一抹亡魂,最後成為他練功的奠石。

悟心忙退回自己的位置站定,以他起音開始誦念大悲咒。

檀香圍著懸崖插滿一周,隨著誦經聲起,裊裊檀香也隨之飄起,散入半空之中,檀香與經聲和在一起,讓懸崖周圍的死寂與血腥之氣散去不少。

待小半柱香時辰過去,佑仁頭一抬,合十的雙手打開,浮于雙肩兩側,口中的聲音愈來愈大,最後雙手一拍,喝道︰「點!」

位于佑仁身前的一堆柴火被點燃,火光一躍而起,似有一根線有在牽引著它,讓它瞬間爆發,成為熊熊烈火。

懸崖周圍沒有草地,只有潮濕的苔蘚,然而那火光卻一路沿著懸崖的邊蔓延過去,很快便將懸崖圍攏在一片火光之中。

佑仁站于火光之前,火花騰空而起,映紅半片天空,遠遠望去,似將佑仁都包裹在火光之中,然而他卻低頭喃喃自語,一動不動,任由火光從從他身上燃起,將他吞沒。

身後的誦經聲越來越大,隱約能看到無形的字符在火光中跳躍,黑色的光暈在火光中展開,蔓延開來,讓紅色的火光都染上了詭異的黑色。

慕之忻皺眉看著眼前映紅了半邊天的火光,「這不像大悲咒!」

慕容清眼神平靜,帶著武將特有的嚴肅和冷靜,透過那片火光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幕場景。

慕之忻本就不是多話之人,見慕容清不說話,便也不再多說什麼,畢竟落在懸崖下的人與他並無關系。

就在慕之忻與慕容清交談的瞬間,被火光包圍的佑仁手腕微微一動,黑色的火蛇從他手中一竄而出,沿著他滿是火光的手臂滑落懸崖,在觸及到崖壁的一剎那,佑仁嘴唇一動,黑色的火蛇 的炸開,沿著崖壁一路下滑,在滑到懸崖一半的時候,瞬間消失,進入了石壁之中。

佑仁眼楮緩緩張開,眼中黑色的光芒一閃,又瞬間泯滅在火紅的火光之中,他手臂上揚又收回,懸崖上的火光騰的竄起之後便徹底的熄滅,在地上落下一圈細細的灰。

一股淡淡的清新的青草氣息和著檀香的香味在懸崖的周圍彌漫開來,佑仁轉身走到慕容清面前,「本師法事已完,慕容小姐暫時性命無虞!」

「暫時?」慕之忻不敢置信的望著佑仁,他素來不是很信任這些鬼神,但佑仁每次的預測都未曾出過差錯,「可能活下來?」

佑仁沒有直接回答慕之忻的問題,閉目沉凝片刻,「逍遙王爺也在崖底!」

慕之忻與慕容清皆一愣。

佑仁「阿彌陀佛」一聲轉身離開,眯起的眼中是深沉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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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驚鴻的手拍向石壁收回的時候一頓。

慕容玖感覺到端倪,「怎麼?」

月驚鴻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等待片刻,那束拍向石壁的光芒猛地張開,沿著正面牆壁的邊緣朝東、南、北四個方向飛快的蔓延開來。

白光熾烈,正面牆壁都散發出強烈的白光,將周圍一切的光芒都壓了下去,那石壁在白光之中便如同消失了一般,一個空門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月驚鴻揮了揮手,率先走了進去,待站定在門外片刻,方才招手示意慕容玖等人跟上。

待眾人先後進入石壁之內,身後那道白光驟然消失,石壁再次屹立身後。

月驚鴻拍了拍那道再次出現的石壁,「我們必須盡快離開,恐怕佑仁已經知道我們在這里了!」

慕容玖正與雲上翊在不大的石室之中尋找,月驚鴻的話讓她停下了動作,「就算知道佑仁也不過知道我與你一起掉下了懸崖,他如何知道雲上翊在這里?」

「他知道!」雲上翊走到石壁角落,輕輕的敲了敲看似凹凸不平的石壁,然而手觸下去,那凸起卻瞬間消失不見,角落變得光滑無稜。

月驚鴻轉身背對雲上翊研究石壁,「我剛才只以為佑仁吸收了吸星石上面死靈的力量,但是方才那道開石術在我施術的時候能感覺到佑仁的力量飛快的反噬,可見,佑仁已經與吸星石交換了生死契約,生死相連!或者…」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更加合適的說法,「確切的說,是佑仁與死靈交換了生死契約!」

慕容玖皺眉,顯然還不太了解月驚鴻的意思,但她顯然不想多理,「無論他與誰簽訂了生死契約,他做的事都無法容忍,如今還想……」

看了一眼背對著她的雲上翊,慕容玖忍不住道︰「我為了我自己,也不能讓這他做皇帝!」

雲上翊听著身後慕容玖與月驚鴻的對話,手卻一直在牆壁之上模索,這面牆壁與之前的不同,看似角落之處皆有凹凸之處,但只要手觸之,便立刻變得光滑無比。

月驚鴻看著雲上翊的動作,冷笑一聲,「看來那老禿驢為了這間密室倒是費勁了心思!」

他伸出手指,一團瑩瑩白光包裹指尖,隨著他點向一出凸起的壁角,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的指尖掙扎了一下,一股白煙冒起,那角落便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牆坑。

月驚鴻的指尖點在原處不動,手中的白光便順著那一個指尖大小的坑鑽了進去,整個牆壁搖晃了起來,本來光滑的牆壁上拱起無數的個坑,像是一個個的水泡,在牆面上咕咚咕咚的冒起、消失,化作一股股的白煙。

慕容玖感覺到自己的身上也有一個雞皮疙瘩冒了起來,一個個牆坑之中有白色的東西在拱動,最後化作白煙,消失不見。

「哧」的一聲輕響,牆壁恢復了光滑,而牆壁之中有一個掌心般大小的盒子彈了出來,一本有些陳舊的冊子靜靜的躺在盒子之中。

雲上翊將那本冊子取了出來,翻開。

慕容玖湊上去看,只看了一頁,臉色就變了。

「什麼味?」緊跟在雲上翊身上的逗逗驚呼。

慕容玖從震驚之中回神,轉身看到有淡淡的煙從方才進入的石壁四周飄了進來,逗逗聞到的便是這股煙味。

鬼湊上前一聞,「主子,是煙味!」

雲上翊將冊子收入衣袖,「看來驚鴻說的沒錯,佑仁已經發現了我們,想用火將我們憋死在這里!」

煙霧蔓延的很快,方才還只是淡淡一點,很快,狹窄的石室之中就彌漫著濃濃的煙味,開始有火星漸漸的隨著煙從石壁之中燒進來。

慕容玖看著進入石室之內就瞬間騰起的火花,飛快的退了一步,「這里都是石壁,這火怎麼會燒得這麼快?」

「因為這是用意念操控的死靈火!」月驚鴻邊說,手飛快從方才彈起盒子的石壁上劃過,白色的光隨著他手指的動作在牆壁之上滑出一個一人高的框。

火光進入石室之後便迅速蔓延,鬼等人攔在慕容玖與雲上翊身前,用自己的內力在他們的面前凝起一道氣障,暫時攔阻了火光的進入,然而那熱氣卻阻隔不了,石室氣溫不斷升高,很快便有人手臂上冒起了水泡。

慕容玖月兌下了自己的外跑,身上的汗幾乎將中衣浸濕,汗水如雨水一般順著光潔的下巴滑落,「啪」的一聲落在地面上,便燃起一陣白煙,那白煙升到半空與熱氣交織在一起,紅光一閃,燃起一團火光,在空中一閃便爆開成一團火球。

火球遇氣則燃,慕容玖根本撲之不急,如悶罐一般的氣溫幾乎將人都要烤透,不斷落下的汗珠在空氣中發出嗤嗤的聲音,然而爆成一團團的火球,火球迅速的燃起,連成一片,將所有人的衣衫都燃起,在外的肌膚上接連不斷的冒起水泡。

慕容玖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快要愈合的小腿傷口和肩頭的傷痕因為這火似乎又再次撐開了,錐心的疼順著火熱的空氣蔓延到她的五髒六腑,讓她幾乎喘不上氣。

雲上翊伸手抱住慕容玖,將她往自己的懷中一拉,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滾燙的唇貼在一起,火熱的感覺讓慕容玖不由顫抖了一下,然而新鮮的空氣卻讓她的呼吸漸漸的平順起來,也讓她愈發貼近雲上翊的身體。

「好了,快走!」月驚鴻畫好白色的框,指尖從中間一點,那道白框之中的石壁便消失不見。

月驚鴻一左一右拉住慕容玖與雲上翊沖入石壁之中。

雲上翊身子一轉,將慕容玖護在身前朝著漆黑的通道深處跑去。

身後,鬼等人旋即轉身跟上,氣障一撤,火光便轟的一聲騰起,將整個狹小的石室都籠罩在一片通紅的火光之下,隨即朝著漆黑的通道直卷而來。

通紅熾烈的火光將整個通道都染紅了,也猶如一點亮光點亮了漆黑的通道與前面的路。

通道一眼望不到盡頭,誰也不知道前方有什麼,慕容玖甚至連猜測的力氣都已經沒有,用盡力氣直往前跑,她能感覺到火光在她身後緊隨,猶如步步逼近的殺機,卻連回頭多看一眼都沒有力氣。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有一點光芒亮起,慕容玖心底一喜,回頭看了眼雲上翊,加快腳步沖了過去,然而跑到幾步開外,她卻放慢了腳步。

雲上翊以為遇到危險,直覺便將慕容玖拉入自己的懷中,往前望去,滿是汗水的臉上也終于出現了疲憊的神情。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亮光正是他們方才逃出的那間密室,而那光芒正是早已將那些密室籠罩的火光,火光停滯在月驚鴻劃出的框內,猶如水波一般上下浮游,不會靠近,卻依舊在身後步步逼近。

前後皆無退路,兩側都是石壁,他們用盡所有的力氣跑了許久,終究不過是在原地繞了個圈,余下的,便只能坐以待斃!

「好毒的計!」慕容玖低喃一聲,「讓我們滿懷希望卻耗盡了力氣,最後還是死在火中,真是諷刺!」

跑在最後方的魊急急停住腳步一個轉身,雙臂一抬運氣凝起一道屏障,擋住了撲面而來的火蛇。

熱浪一卷而過,但那熊熊大火卻被擋在氣障之外,似一條火蛇吐著火紅的信子看著面前即將成為它食物的眾人。

魊的聲音隔著炙熱的空氣傳來,「屬下先擋一陣子,請月公子趕緊想辦法!」

月驚鴻的指尖凝起白光,然而那白光卻比方才微弱了許多,在探向滾燙的牆壁的時候微微一閃,光芒顯得愈發的弱。

慕容玖從雲上翊身後探出頭。

雲上翊卻將她的頭往自己懷中狠狠一壓,轉過身去不看。

鬼部是他費盡心思培養出來的暗衛,連同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逗逗,一共不過十六人,皆是以一敵百,高手中的高手,鬼部每一人幾乎都是同他一起長大,一起習武,他們的關系,說是主屬,卻更像朋友,甚至是親人。

只是如今,情勢所逼,他不得不放手,若一人之死可以換回所有人的生,那麼出去之後他自當為他報仇,用仇人的血肉為他祭奠。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他明白,鬼部首領鬼更清楚,所以幾乎同一時間,他們都轉過身,面對魊的背影,因為只有記住他的死亡,才能讓仇恨更加的刻骨銘心。

火光愈來愈烈,周圍的空氣也越來越熱,仿佛被煮沸的水,在頭頂泛起無形的泡泡,身上有水泡不斷的冒出來,又因為滾燙的汗水流過而癟了下去,變成一個鮮紅的傷口,汗水滲入傷口,刺心的疼讓意識愈發的清醒,也讓心底的仇恨愈發的刻骨。

魊面前的氣障隨著他身體的衰弱光芒也漸漸的暗了下來,而他的身形也漸漸的凝固,仿佛變成了一道牆,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緊貼在他的身體上,而外面的肌膚上是連片的水泡和女敕紅的傷口,手指間已經消失,變成了灰色。

慕容玖感覺自己的眼楮燙的都要睜不開,眼淚剛剛凝起便揮發,化成一股白煙消失在空氣之中。

身邊月驚鴻根本沒有時間多看一眼,他的手一直在牆壁之上來回模索,指尖的白光已經微弱的幾乎看不見,早已掉了幾層皮肉,幾可見骨,他卻不敢遲疑,一直緊盯著左右兩側的牆壁。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沒有人知道被困在這通道之中有多久,而眼前依舊張著手臂擋在火光面前的魊已經從手臂開始都變成了灰末,只是那灰末依舊凝成他的身形,沒有散落下來。

雲上翊看著自己的屬下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化成了灰,卻無計可施,第一次感到了強烈挫敗感,是他自己將佑仁看的太輕,一直以來,他從未將他當成真正的對手,因為對于他來說,他不配。

從落下懸崖開始,他意識到自己錯了,只是已經遲了,

雲上翊摟緊懷中的慕容玖,「我不該讓你下來!」

是他太自信,他知道圍場之中危機四伏,所以要把慕容玖帶在身邊才能安心,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佑仁。

圍場再危險,有瑛仁太後在,她必定不會坐視不理,而此時……

慕容玖沒有說話,她深深的喘了一口氣,看著月驚鴻的背影,「驚鴻,還有多久?」

月驚鴻指尖的光芒一閃,徹底消失,「姐姐,對不起!」

慕容玖伸手拉過月驚鴻,兩個同樣滾燙的手掌握在一起,卻都不想松開,「驚鴻,如果我們真的離不開,你現在,就在這里,將我做成死靈!」

月驚鴻神色一變,手猛的就要抽出,「不,姐姐,你瘋了,死靈是……」

慕容玖緊緊的握著月驚鴻的手,「我知道,死靈是沒有靈魂,若將來被人操控或者擊殺,便再無投胎的可能,但死靈擁有最強烈的怨氣,我要我生前所有的仇恨與怨氣都凝聚在我的靈魂中,替你們每一個人報仇!」

堅定而通紅的視線從眼前的眾人面前一一掃過,最後落在雲上翊的臉上,「你若死,我便會讓每一個人都生不如死!」

雲上翊看向月驚鴻,「把我也變成死靈!」

月驚鴻眼楮一瞪,狠狠得將慕容玖的手甩開,「你…你們都瘋了!」

「主子!」身邊鬼發出一聲驚呼,擋在最前面的魊除了頭,幾乎已經完全化成了灰,但是他依舊保持著攔在火蛇前的姿勢,卻因為早已沒有多少的內力余下,那火光幾乎已經要將魊整個沖散撲卷過來。

慕容玖緊盯著月驚鴻,視線凌厲,「驚鴻,快!否則我變成鬼都會恨你的!」

她的眼楮通紅,猶如月下的厲鬼,讓月驚鴻都驚得後退了兩步。

「主子!」鬼又喊了一聲,眼前火光一閃,猛的騰空而起,越過魊的身體撲了過來。

月驚鴻一伸手朝著魊瞬間飛灰的身體探去。

牆壁外響起轟隆一聲巨響,兩側的牆壁化作一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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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沿著山間小道疾馳下山,靠在車壁上的沈沉澈卻覺得心神不寧,駕車的冷雲感覺到自家主子的異常,便放緩了車速,讓馬車愈發的平穩,完全感覺不到是在行駛之中。

沈沉澈指尖抬起,在車窗邊沿來回滑動,腦海中不斷的回想慕容玖的容貌,他曾經去鎮國將軍府門前等過,卻未曾見到慕容玖,甚至沖動的上了南山,一次次的擦肩而過,沒有讓他愈發好奇,反而漸漸的淡了下來。

他性子素來沉靜,別人好奇的事他反而不屑一顧,十六年來,唯一能撩撥起他脾氣的也不過就是鳳九一人而已,至今再無第二人,他是個不喜歡多想喜歡直接尋找答案的人。

遲疑之後,沈沉澈落在窗口的手指敲了敲,「去斷崖!」

冷雲得令,調轉馬頭便朝著圍場另一個方向,圍場的後山疾奔而去,這一次加快了速度,然而山間小道之上,馬車卻依舊平穩如履平地。

沈沉澈的心卻不知何故愈發的急切起來,他從來沒有過如此不安的感覺,似乎有什麼自己很喜歡,很不舍的東西即將離自己遠去,他收回指尖,有些茫然的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馬車晃動了一下。

冷雲忙收了收馬韁,然而馬車的晃動卻越發的厲害,有什麼東西似要破殼而出。

沈沉澈的手指張開,按在車廂底,車廂的晃動靜止了下來。

他的手在車廂光滑的織錦涼覃之上來回摩挲,「別急!很快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馬車的晃動停了下來。

冷雲一策馬韁,馬車再次疾馳,遠遠便可以看到前方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然而卻感受不到任何的溫度。

車簾嘩的掀開,沈沉澈看著眼前的火光,感受到馬車下再次發出的嗡嗡聲,「是誰?竟敢在此動用火靈術覆蓋半片圍場。」

掌心按著車廂,聲音依舊溫柔而冰冷,「你已經迫不及待了嗎?那你就去吧!」

「嗡」的一聲輕響,銀光從車廂的地下破車而出,在半空劃出一道華麗而璀璨的弧度,咻的一下在半空旋轉,朝著火光的方向直沖而去。

馬車依舊平穩往前駛去,簾子半掀,漂浮在半空,沈沉澈看著那飛舞的半空的銀色光芒。

銀光在半空閃動,一晃,攏出一道半弧形的光,照在半空之中,銀光以極快的速度旋轉而下,那通紅的火舌仿佛遇到了從天而降的一盆涼水,瞬間熄了個干干淨淨。

隨即那銀光轉成筆直一道銀色線,從空中直線飛速落下,插入光滑的山壁之中。

「轟」的一聲巨響,山壁轟然裂開。

沈沉澈身子一傾,從馬車中飛出,如一條白影自空中掠過,握住了懸在半空的劍。

山壁自兩側塌落而下,灰頭土臉的幾個人從山壁之中跑出。

沈沉澈手中的劍劇烈的抖動起來,不斷發出嗡嗡嗡的聲響,如同小孩子撒嬌的聲音。

從山壁中逃出的慕容玖還未緩神,便感覺到自己眼前銀光一閃,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身邊的雲上翊以為有人偷襲,揚手便去擋。

那銀光卻極其調皮,在空中左閃右躲,銀色的光芒在半空劃出一道道璀璨的光芒,耀的人幾乎睜不開眼楮。

雲上翊終于看清眼前的東西,手勢一頓。

銀光趁勢從雲上翊身邊擦過,不偏不倚準確的落在了慕容玖的掌心,還自顧自的將劍尖倒在了慕容玖的肩頭。

慕容玖的手下意識一握。

銀劍歡快的在她肩頭翻了兩下。

月驚鴻終于忍不住,不自覺的抽了抽嘴角。

慕容玖將銀劍從肩上拿下,許久,才喃喃低語,「皎月!」

皎月听到慕容玖的呼喚,愈發歡快,在慕容玖的手中不斷的晃動,銀色的光芒形成一道光環,將山壁中追出的最後一點火蛇也消滅軹盡。

慕容玖的手指從劍面上緩緩滑過,如當初每一次出戰之前一樣,她都會仔細的擦拭屬于她自己的武器。

皎月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悲傷,恢復了安靜,靜靜的等著熟悉的柔軟從它的身體上撫模而過。

慕容玖的指尖停在皎月的劍尖,手指縴長白皙,方才在山壁之中所受的傷都已經消失不見,除了小腿與肩頭偶爾的抽痛提醒著她被黑熊襲擊的過去,她幾乎要以為方才所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皎月很想你!」平靜的聲音從前方半空傳來,然而慕容玖卻輕而易舉的听到了他話中的激動。

沈沉澈沉子,走到慕容玖面前,「九兒!」

慕容玖嗓子一哽,幾乎被這一聲淡淡的聲音逼出淚來,如果說,這兩世為人還有她對不起的人,那麼便只有沈沉澈了。

這個她最不想見,也最不敢見的人。

沈沉澈將皎月的劍鞘遞給慕容玖,「我差點錯過了你!」

慕容玖將皎月收回劍鞘,「錯過了多好!」

我寧願你錯過!

雲上翊伸手將慕容玖扯到身後,上前一步與沈沉澈對峙,「多謝沈家主救了本王的內人!」

他死死的咬住內人兩字,讓身後的慕容玖抽了抽嘴角,但終究沒有出聲。

沈沉澈依舊面色平靜,「希望逍遙王能夠保護好自己的人,否則,內人亦會成為外人!」

一語中的,讓雲上翊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然而他終究也不是等閑之人,臉色飛快的又變了回來,「自然,但如今,本王希望外人不要打擾我們!」

沈沉澈不欲與雲上翊斗嘴,「九兒,今日你元氣大傷,恐怕完全恢復需要時日,不如隨我到附近的別院稍作休息,月谷主正在我別院做客!」

雲上翊雖對于沈沉澈十分的不滿,但終究不會拿慕容玖的身體開玩笑,她本就內力不足,完全以輕功見長,這次被困山壁之前也受了不輕的外傷,因此他听說月無塵在,便也點頭道︰「此時我們尚不易出面,不如就去月谷主那邊看看!」

慕容玖也知道此時她與雲上翊的情況,何況身後的眾人情況都不甚樂觀,便對著沈沉澈點點頭,「麻煩了…」

頓了一下,才接口道︰「沈家莊!」

沈沉澈听到慕容玖的稱呼愣了一下,卻也沒多說什麼對著慕容玖點了點頭,轉過身朝著自己馬車走去。

走到馬車前,沈沉澈側身讓慕容玖進馬車,「你坐馬車吧,別院離這並不遠,我與雲上步行便可!」

說完,也不遲疑,便扶著慕容玖上了馬車,順勢將袖中的帕子塞到了慕容玖的手中。

雲上翊剛要抬手,沈沉澈已經順勢將車簾落下,將馬車中的慕容玖擋了個嚴嚴實實。

「冷雲,去別院!」

沈沉澈轉而看向雲上翊,平靜的神情卻掩不住眼底的洶涌暗潮,「請,雲上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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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玖墜崖三天之後,南宮珩下旨狩獵隊伍撥營回京,而慕容清請旨帶著三百虎嘯營精衛依舊留在西郊圍場。

南宮珩在離開前也順著瑛仁太後的意思留下了三百禁軍協助慕容清繼續搜尋慕容玖的下落。

雖然每個人心里都清楚,希望渺茫。

雲上翊的失蹤似乎根本就沒有人關心,寵愛他到令朝臣擔憂的南宮珩在他連續三天都沒有出現的時候不過只說了一句「雲上太調皮」也就不了了之了,仿佛他不過是在紹京路過的一位過客。

那些或者害怕、或者嫉妒、或者是吃過雲上翊的虧的人自然是希望雲上翊消失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因此在南宮珩離開圍場的時候,雲上翊因為求取慕容大小姐而失寵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紹京。

瑛仁太後卻在離開圍場前一天徹底病倒,由一百位禁軍護送急急的離開了南山圍場回到了宮中。

最最奇怪的便是皇後慕音音,在來南山的時候她與南宮珩同坐御輦,而回來的時候卻蒙著面紗進了單獨的一輛馬車,然而沒有人敢問為什麼,因為南宮珩在臨上御輦之前打死了一名問及皇後的小內監。

相對于其他人的惴惴不安和惶恐,藍氏與慕容姐妹的車駕顯得春意盎然,漸漸炎熱的夏意絲毫沒有影響到她們的好心情。

馬車停在將軍府門外,車廂中慕容沁半躺在春海棠錦繡軟枕之上,雙腿蓋著薄薄的蠶絲錦被,盡管臉色蒼白,眼底卻滿是笑意。

藍夫人示意紫羽與紫綺將慕容沁扶下來,「如今可是快意了?」

慕容沁勾唇,聲音低冷,「多虧義父,但如此死法依舊是太便宜她了!」

「她什麼都沒有了!」藍夫人在耳邊寬慰她,「她的一切都是你的,明日我就同將軍說,讓你搬入玖月閣!」

「夫人,不知是誰人要搬入玖月閣?」府門前台階聲音響起,如一道雷落下,驚得藍夫人瞬間回了神。

聶寧遠站在藍夫人上一級台階,正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剛毅的眼中盡是質疑與冷硬。

藍夫人微微縮了一下。

馬蹄聲噠噠而至,柔和的聲音打破沉寂,「聶叔,今日怎麼勞您出來候著,讓劉安出來便行了!」

聶寧遠對慕容嫣點點頭,「我在等大小姐!」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讓慕容嫣臉色一變,但她卻仍舊維持著臉上淡淡的笑意,「那聶叔恐怕有的等了!」

聶寧遠面不改色,「等到為止!」

慕容嫣沒再多說,看了眼慕容沁,「外面風大,姐姐趕緊進屋吧!」

兩人從聶寧遠身邊擦身而過,耳邊傳來聶寧遠的話,「在大小姐回來之前,玖月閣誰也不許動!」

慕容嫣腳步一頓,手中的帕子一緊,快步離去。

聶寧遠在府外站了一伙兒,轉身正要入府。

頭頂響起一聲「咕」,一只雪白的信鴿落在了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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