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舞夜合歡 第二十五章 菲薄如絲的暮色(1)

作者 ︰ 屈軼草

大概是沒有睡好,我的頭很痛,心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不能暢快地呼吸。我從煙盒里抽出一枝香煙,點燃後剛吸了一口,就想起穆寒發出的那聲銳利的呵斥。我猶豫了片刻,還是狠狠心把大半截香煙捻滅在煙灰缸里。他是為我好。我安慰自己,盡管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不滿地發出怨言——他正在用懷柔手段按部就班地對我進行改變。他模透了我的脾氣,如果拿著一把冰冷的刻刀直截了當地想要修整掉我身上的毛刺兒,我會反抗會逃跑,甚或會持械反擊。但是,如果他帶著玫瑰和熱吻,我的堅持就會像陽光下的寒冰,慢慢消融,直至化作似水柔情。有朝一日,我會變得面目全非,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我的心情兀自煩悶起來。但為了保持那份所謂的自我,而放棄與穆寒一起攜手走過的過去和未來,我舍得嗎?或者說,值得嗎?這個問題之所以會反復糾結不時出現,與其說是我不相信穆寒,還不如說是我不相信自己。穆寒的智商太高,我不是他的對手。然而,若是穆寒沒有他那令我仰視的聰敏,我還會伸出自己的手,接受那枚戒指嗎?不會。對于這一點,我非常肯定。為什麼對方當初吸引你的特質,後來會演變成讓你抓狂的特質呢?我只希望,找到一個可以守候我的人,我可以守候他,兩個人長相廝守。就在我被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念頭搞得疲憊不堪時,我又听到了那久違的風聲,從牆壁、地板以及木質家具的縫隙里滲透出來。或喑啞,或高亢,或短促,或悠長,那此起彼伏的風聲肆意沖擊著我的耳膜,我的頭更痛了。而一直在魚缸里安逸地游著泳的緋兒,又像受了驚嚇一般,急促地扭擺著它那條優雅的大尾巴,在狹小的空間里亂沖亂撞。「走吧,緋兒,我們到花園去。」我捧起魚缸又順手把煙盒揣在口袋里。把魚缸放在花園的石桌上,我拈出一根香煙,點燃。看著一縷青煙裊裊升起,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心頭生出一股叛逆的快感。「一個人傻笑什麼呢?」忽然,听到有人在柵欄門外說話。我抬頭一看,是于烈。「你怎麼來了?」我月兌口問道。「怎麼?不歡迎嗎?」她忽閃著大眼楮,作勢欲走。「看見你開心還來不及,怎麼會不歡迎呢?」我趕緊跑過去開門,拉住她。「這還差不多。我燒了一鍋山藥炖仔雞,特意給你盛了一碗,還熱著呢。」她指著手里端的一個帶蓋的瓷碗對我說。「真的嗎?太感謝了,我正為晚飯吃什麼發愁呢。」我不客氣地接過瓷碗和于烈一起走回錦廬,坐到餐廳的大餐桌旁。再側耳傾听,剛剛還充斥在樓內的風聲竟然消失了。我一陣納悶,又想起緋兒還在花園里,便返身出去把魚缸捧了回來。「看來你跟緋兒相處得不錯,形影不離的像情侶一樣。」于烈湊到魚缸邊,看著緋兒說。她呼出的熱氣將平靜的水面吹起一層細細的漣漪,緋兒已然恢復了以往的矜持,在漣漪間若無其事地擺著尾巴。我想對于烈說我和緋兒是一起到花園里躲清靜的,但此刻房子里安靜得能听得見彼此的心跳,又拿不準要不要將那變幻莫測的風聲描述給她知道了。我把冰箱里的冷飯取出來用微波爐加熱,然後,揭開瓷碗的蓋子。「哇,太漂亮了,簡直就是藝術品啊!」我忍不住感嘆。瓷碗里,清清亮亮的湯水中,漂浮著幾顆嫣紅的枸杞子,湯底沉著幾塊炖得酥爛但骨肉形狀仍保持完美的女敕雞肉,陪襯著如羊脂玉般雪白的切成菱形的山藥塊,讓人一看便垂涎欲滴,食指大動。我一邊就著米飯喝湯,一邊贊不絕口。「听你這樣不吝言詞的夸獎,我心里舒服多了。今天我忙了幾個鐘頭,可于焉悶著頭稀里嘩啦地吃了不到五分鐘,然後,抹抹嘴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一個字都沒對我說。看著他的背影,我真是郁悶透了。」于烈皺著眉頭,不滿地說。「千萬別郁悶。想想看,有個人值得你這樣關心照料,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即使這個人不善言詞,你也應該能夠感受到他的心被沉甸甸的感動填滿了。只有我這樣的外人才會把感激掛在嘴上,轉頭就忘得一干二淨了。而且,我一直都很希望能像你一樣,有個兄弟姐妹去關心,可是,我媽不給我機會啊。」我說完,把一塊山藥放進嘴里,慢慢咀嚼著。「我明白,只是心有不甘罷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還有穆寒呢,他不值得你關心嗎?」于烈問。「值得。只是他樣樣都做得比我好,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超過他。郁悶啊!」我也學者于烈的樣子,煞有介事地皺起眉頭,把于烈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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