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晚上，方心佩都陪伴在程敬軒的身邊，根本沒敢合眼。
辛美薇不忍地說︰「方小姐，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程先生的各項監測數據都很好，應該到天亮的時候就能醒來。」
「那我等他醒過來。」方心佩低聲說。
「可是你也要休息的呀，晚上陪護是我的工作。」辛美薇嘆了口氣。
「沒關系，我不會打擾你的，我就坐在一邊。」方心佩抬頭央求，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惚。
辛美薇調整了一下監測器︰「那我不打擾你們，如果你听到監測器有異常的聲音，再叫我就行了。」
方心佩感激地說︰「謝謝你，辛小姐。」
「不客氣，我想程先生一定希望醒來的時候，看到你容光煥發，而不是這樣頹唐。」辛美薇好心地提醒溫。
「我從來不是他眼中的美女。」方心佩淒然搖頭，「辛小姐，你去休息吧，我沒事的。」
「如果你困的話，就在旁邊的陪護床休息。我每隔一小時都會進來看，而且監測器的聲音，我在外面也能听到，你不用過分擔心。」
「好的，謝謝你。」方心佩再度道謝。
辛美薇同情地看著方心佩的背影，慢慢地退出了病房。
「好了，今天晚上有方心佩在這里看著，你就在外面好好睡一覺吧！」程耀梓輕松地說。
「那怎麼行？我的工作是特護，怎麼能丟開病人自己去睡覺？」辛美薇搖頭，「倒是程先生你，我覺得留在這里毫無意義，可以回去了。」
「喂，里面躺著的可是我哥，你把我趕走？」
「你執意要留下，那就在沙發上湊合一晚上吧！」
程耀梓忙問︰「那你呢？」
「我是程先生的特護，當然是坐在這里啦！」辛美薇沒好氣地說，「方小姐在里面，我在外面看著點。」
「你在沙發上打個盹吧！」程耀梓一貫憐香惜玉。
「不行，晚上我需要工作。」
「那我陪你說話。」
辛美薇好笑地看著他︰「我晚上工作，明天早上八點交完班就回去補眠了。你陪我熬一夜，明天可沒有人給你放假！」
「那我給自己放個假！」程耀梓滿不在乎地說。
「隨你。」辛美薇拿他沒辦法，只得听之任之，自己拿了一本醫學書在旁邊看，時不時抬頭看著外面的監控設施。每隔一個小時，就進去看看情況。
方心佩始終握著程敬軒的手，痴痴地看著他。
也許是辛美薇的安慰，讓她放下了心，方心佩的臉上沒有再落淚。可是她憂傷的目光，卻讓辛美薇覺得自己快要落淚了。
雖然程耀梓沒有把全部的故事告訴她，但是眼前這一對有情人的無奈，讓她對方心佩充滿了同情。
明明替他育有了一對兒女，卻因為家世的原因，只得遠避他鄉，眼睜睜地看著他另娶佳人。
辛美薇對程敬軒很不滿，雖然他有苦衷，但犧牲一段愛情，在她單純的心里，絕對不值得原諒。
方心佩痴痴地看著程敬軒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有些話想要說，卻又說不出口。
她想要他的全部，可是注定得不到。
她想要他的愛，可是他總是若即若離。
仿佛是愛著，卻又能狠心訂下和別人的婚約。
想要堅強地逃避，可是听到他的惡耗，就不顧一切地奔向他的身旁。
這一刻，方心佩終于明白，哪怕自己逃到另一個國度，都無法割舍對他的愛情。
緣于六年前的那紙合約。
海曠天荒，掩不住無聲的誓言。
哪怕一千個水手都葬身于波濤洶涌的海洋，她也只能義無反顧。
槳斷櫓折又如何？
只要他的心里還有她，就值得去努力爭取。
訂下婚約又何妨？
還沒有走進婚姻的殿堂，她就還有得到的希望。
哪怕最終粉身碎骨，至少她是個勇敢的情人。
不變的蝶姿，是她最後的瘋狂。
一滴淚滾落在他的手背，她把臉輕輕蹭了上去。
溫暖而濕潤的淚滴，洇開了她的眼角。
「軒，只要你好起來，我們一起面對所有的困境。」她喃喃低語，「我不會再逃避，不再固守一年之約。」
「一年也好，十年也罷，我等的只是你。」
「除了你，我不會再愛上別人。」
「從離開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除了愛你。」
她的情話，說得很低。
程耀梓哪怕想听壁角，也听不到只言片語。
晨曦初透，方心佩一夜未眠的臉上，已經染上了疲憊的痕跡。
辛美薇沒有再勸。
她調整了幾個參數，忽然問︰「方小姐，如果程先生不能醒來，你會怎麼辦？」
「你不是說他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嗎？」方心佩的臉上，連最後一絲殘留的血色，都倏然退去。
辛美薇急忙安慰︰「是，程先生沒有生命危險，但有可以陷入昏睡。」
「植物人嗎？」方心佩轉頭看向程敬軒，微微勾唇，「那麼，我就做他能夠攀附的參天大樹，不離不棄。」
辛美薇含著淚︰「程先生一定會吉人天相的，老天爺不會那麼殘忍。」
「只要活著，就不是殘忍。」方心佩輕輕地說。
「嘀！」監測儀發出一聲異常的聲音。
「他……怎麼了？」方心佩緊張地問。
「別擔心，程先生的心跳已經正常了。你看，這里是他的脈搏，昨天晚上只有七十，現在已經有八十了。我想，不用等多久，他就會蘇醒的。」
「哦。」方心佩松了口氣。
她緊張的表情，讓辛美薇覺得揪心。
方心佩仍然握著程敬軒的手，指尖輕輕摩挲。
其實，正如他了解她身體的每一寸，對他的身體，她也如同了解自己一樣清楚。
只是這句話，從來羞于說出口。
他們其實會少離多。
可是感情沒有道理可講，龍海山是好，可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她的心已經系到了程敬軒的身上，再也收不回。
忽然，她的脊背僵硬了。
她的掌心，似乎有了輕微的觸動。
但是，她因為太緊張，竟不敢確認。
害怕只是一個幻覺，因為太想念。辛美薇臉色欣喜︰「程先生應該會醒來了。」
方心佩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卻好半天沒有動靜。
她的錯覺嗎？
忽然，她的臉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聲音發顫︰「他……動了一下……不，是兩下……」
辛美薇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我已經按下了鈴，醫生很快就會過來的。」
很快走進來至少三四個專家，身後還跟著幾位醫生和護士。
方心佩立刻又緊張了，明明已經醒來，還需要有這麼多專家會診嗎？
辛美薇扶起她︰「讓醫生檢查一下。」
方心佩因為跌坐得太久，腿麻得沒有了知覺。如果不是辛美薇的力氣足夠大，她甚至無法讓開位置。
「心跳！」
「血壓！」
「……」
一個個數據報出來，迅速被記錄。
方心佩听得迷糊，辛美薇卻滿臉欣喜︰「方小姐，程先生醒了。」
「軒……」她喃喃低語，低到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听得見。
可是，程敬軒仿佛是听到了。
因為他睜開的眼楮，正對著方心佩。
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原來高興到了極致，淚水會比傷心的時候更容易涌出來。
方心佩咬著唇，不敢發出聲音。
「氧氣可以取下，監測儀仍然接上。」為首的專家年紀不輕，看起來很權威的樣子。
「是。」身後的醫生，年紀不小，但仍然承擔了助手的工作。